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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服务员点点头,操作过电脑之后,取了门卡对她说:“小姐请这边走。”

服务生帮她开的房间在较低的楼层,房间也没有之前那间大,但她一个人住是绰绰有余了。房间里依旧是古色古香的装潢,床上挂着月白色的纱,姜如蓝关上门,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失掉了,靠着门板慢慢坐下来,其实她的生理期今天只能算勉强结束,经血并没有走得特别干净,下午那种情形,她会同意发生关系,一方面是被达拉斯的突然袭击搅乱了心思,另一方面也是出于长久以来对那个人的想念和眷恋。她为了那个人,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但凡他提出的要求,她怎么可能说得出拒绝?

可等待她的结果是什么,是对她痴心妄想的讽刺,还是对她贪生怕死的惩罚?姜如蓝把头埋在膝盖上,整个身体蜷成一个团,小腹那里好像有一把刀来回在绞,连喘息都觉得吃力,连紧紧抱住自己都好像是一件很难的事…她慢慢倚着门躺了下去,身下的瓷砖应该很冷吧,可她已经感觉不到了,心彻底死了的人,还能有什么知觉。

醒来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姜如蓝都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全身上下好像被碾过一样,肌肉酸痛的要命,只是扶着门坐起来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都完成的很艰难。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左右转转头,头更是疼得让人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姜如蓝扶着额头,曲起双腿,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感冒了吧。又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攒足了力气站起来,挣扎着走到床边,给前台打了电话。

冲过一个热水澡出来,精神依旧不见好,姜如蓝裹了一床被子,缩成一团躺在床上,已经是下午四点来钟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这么久,或者说是昏了这么久比较恰当?前台的服务生很快送了感冒药和汤水过来,还体贴地留下了退烧贴以及一整套换洗衣物。姜如蓝把退烧贴贴在额头,前后也没有经过多长时间,嗓子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捧着一大杯热水,把几样药依次吃下去,又灌了一大碗姜丝红糖水。嘴巴里残存着红糖特有的粘稠感,姜如蓝抱着被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活了二十五年,最后在她生病时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竟然是一间酒店的前台,而这个前台的服务,还是某个在她生命中完全不相干的男人用钱砸来的。已经临近第二天傍晚,萧卓然应该早就离开了吧。看着架势,沐锦天很可能从昨天下午离开,就一直没回来。那她现在又算怎么个情况,在一个称不上熟悉的男人手底下打工,现在又跑到另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包下来的酒店里养病。姜如蓝越想越觉得可笑,她过去是吃过不少苦,遭了不少罪,身体里存着三颗子弹上过手术台,也从时速超过120迈的车子不要命地跳车大玩生死时速,可她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不堪的时刻。如果从前的遭遇只是让她承受肉体上的痛楚和精神上的打压,那么昨晚的种种,可以说,萧卓然在她心尖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狠狠捅了一刀。她的尊严,她的坚持,她一年半以来的精神支柱,被那个男人冷嘲热讽的几句话毁灭殆尽。

她恨萧卓然吗?她更恨的是自己。

直到现在,她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固执地坚持萧卓然就是魏徵臣,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疯了吧。感冒药和消炎药的双重作用,让她窝在被子里昏昏沉沉,其间几次醒过来,又迷迷糊糊睡过去,最后彻底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

姜如蓝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电话里先是一阵沙沙的电流声,紧跟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姜,我和池然找你都要找疯了,Boss这两天忙得不见人影,刚又打电话说让我们赶紧找你…”

姜如蓝撑着额头,闭着眼听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原来是罗妃。

对方唧唧喳喳说了好多,最后深吸一口气,说:“就这样,我不管你今天下午去哪儿,都折腾什么,今晚九点你准时出场就行,不然Boss肯定会削死我和池然的。”

“在哪儿…”她听了半天都没听到对方说地点,难得罗妃也有这么不稳当的时候。

“咦,我刚没跟你说吗?”罗妃也有点儿蒙了,“哎呀,不管了,那我再说一遍,今晚九点,H市烟罗山。聚会的别墅在半山腰,你记得让司机把车子开上去,那里有停车场。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要是选择步行的话可能宴会结束了你还没走到。”

“我知道了。”姜如蓝应了一声,尽管她没想明白萧卓然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会让人找她,但去一趟也没什么损失,更何况现在这个时机不太妙,她和萧卓然在明,达拉斯那伙人在暗,而她还没跟组织取得联系,即便萧卓然不是魏徵臣,她也不能放任无辜的人再被牵扯进陈年旧事。

在床上躺了将近两天两夜,姜如蓝起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不适应,四肢僵硬动作迟缓,就连脑子都跟着慢了几拍。洗过澡出来,她才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这两天她不见人影,萧卓然不找她,这部奇怪,可她在枫国酒店这件事,就只有萧卓然和沐锦天知道,如果萧卓然没有告诉罗妃,沐锦天也没有闲到去跟国内一个小公司的秘书主动联系,那罗妃又是怎么查到她在这儿的?

换句话说,如果事情真如她讲的那样,是萧卓然让她来通知她晚上出席宴会,那萧卓然大可以直接告诉她,打枫国酒店的前台,叫她赶紧做准备就行了。哪有人明知道她在哪儿却偏不说,又让手底下人四处去搜寻她的行踪,即便萧卓然这个人是有些别扭,但他犯不着在公事上这么迂回处事,浪费时间。

罗妃的话前后矛盾,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说谎。那她为什么要在一件并不严重的小事上说谎,换句话说,她千方百计找借口骗她出席晚上的宴会,目的是什么?将整件事翻过来掉过去想了许久,又把认识罗妃以来的所有事都捋了一遍,姜如蓝渐渐得出一个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结论,罗妃,恐怕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时间还算充沛。姜如蓝换好前台前一天送过来的衣服,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脸色苍白,眼睛也肿肿的,一副被男人抛弃之后哭了两天两夜的模样。所幸她这两天在感冒药的作用下一直昏睡,看着精神欠佳,其实整个人算是歇过劲儿来了,唯独吃得少了些,这会儿觉得全身没力,一大部分原因是饿的。

打电话叫前台送一些食物过来,服务员来敲门时,推着的餐车上还挂着一只黑色双肩背包。那个服务生看着眼熟,姜如蓝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前两次过来拿门卡还有送药的也是这个女孩儿。女孩儿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白净净的,笑容很亲切:“姜小姐您好,这是之前一位先生退房时留下的,说是您有需要的时候就拿给您。这两天您一直没叫客房服务,我们也没敢打扰。”

姜如蓝接过背包,知道女孩儿口中的先生就是萧卓然,便点点头:“谢谢。”

吃东西的空当,姜如蓝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翻看里面的通讯录,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最下面的一个手机号码。手机那端的铃声响了三声,才被人接起,男人的声音温和而克制,即便许久没有听到,也不觉得陌生:“喂,是丁一?”

姜如蓝“嗯”了一声:“是我,好久不见。”

电话那端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这可不像你会问候的话,怎么样,在B市生活得还习惯吗?”

“我现在H市。”姜如蓝顿了顿,才说,“端木,我遇到了点儿麻烦…”

被称呼作端木的人沉默片刻,说:“我听说,你找到他了?”

“不是他。”姜如蓝说得很慢,好像每个音节都是仔细斟酌后才讲出来的,“我之前,认错人了,他不是魏徵臣。”

“你确定?”端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质疑,“丁一,如果你想找组织帮忙,从我这儿你就不能想着蒙混过关,你要知道,如果他当年没死,达拉斯的案子我们很可能就可以——”

“我知道。我要说的事就跟达拉斯有关。”

“什么意思?”端木的声音这次是彻底警醒起来了。

“我来到H市之后,事情就有点儿不对劲儿。”姜如蓝的语气也有点儿沉重,“我好像被达拉斯的人盯上了,我入住宾馆的第一天,就有人在我房间地毯上摆了一地的玫瑰花,还浸了鲜血。镜子上也用口红写了法文,第二天我换了一家宾馆,可房间里依旧有红色的达拉斯玫瑰,我还在这家酒店的看到一个人影,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当年达拉斯很有可能没死。”姜如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怦怦跳得很快,几次都几乎跳到嗓子眼儿,连保持正常呼吸都觉得艰难。

对方也听出她的不对劲儿,连忙安抚:“丁一,你冷静点儿,不过是一些玫瑰花,还有写在镜子上的法文,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喜欢达拉斯玫瑰,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爱写法文。”顿了顿,对方还是问:“镜子上的法文写的是什么?你说在酒店看到一个人影,你觉得像他?”

“端木,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跟我老实说,难道当年你就没有怀疑过达拉斯的死吗?你不觉得他死得太容易也太蹊跷了吗?还有那份尸检报告,简直就是完美无缺,你不觉得所有事情都太凑巧了吗?”姜如蓝越说越激动,“如果魏徵臣没有死,达拉斯还会死于爆炸?你刚才分明就怀疑徵臣还活着,如果你连他的死都怀疑,为什么就不能再想得远一点儿,去调查一下达拉斯当年的死因和尸检报告呢?”

“丁一,”端木叹了口气,“你先冷静下来,我之所以不想跟你谈这件事,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当着你的面提起这件事,也是因为只要一提起…你就会激动。”

“我没有办法不激动。”姜如蓝的声音听起来弱弱小小的,好像一个孩子,下一刻就要委屈得直接哭出来。

“我懂。”端木说,“我懂。丁一,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舍不得他,他是个真正的英雄,我们所有人都很尊重他。”

“那就好好查清楚当年发生的一切!”姜如蓝根本无法控制声音里的颤抖,甚至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我到哥本哈根之后就不再联系你,也是因为…无论我再怎么控制,只要见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忍不住想起他。端木,我谢谢你当初帮我料理所有事,我进了疗养院,所有人都放弃我,只有你每个月都会抽出一天去探望我,陪我聊天,给我念书,我是真的感谢你。可我现在求求你,就当是为了徵臣,你去查一查当初的事,好不好?”

这一次,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端木才说:“你之前接触到的那个男人,真的不是他?”

“不是。”姜如蓝这一次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是,但他不是。”

端木长叹一口气:“好。我帮你查。”

“谢谢你——”姜如蓝飞快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滴。

对方却在她话未说完的时候,重新把话头接了过去:“不过这次调查的结果出来…你要答应我,无论结果是什么,你逗不要再插手。”

“好。”

或许是姜如蓝答应得太痛快,对方苦笑着说:“每次听你答允得这么痛快,我都觉得没好事。”

“我答应你,这次调查结果出来,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接受。”姜如蓝慢慢说,“这些事情,我本来也不想再插手,不过如果真如我所猜测,端木,那就不是我插不插手的问题,因为对方已经锁定目标、下定决心要缠上我了。”

“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安全。”端木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安定人心的感觉,“你现在展氏枫国酒店?”

“嗯。”姜如蓝轻声道,“端木,我怀疑一个人有问题,你帮我查一查。”

“好。你说。”

“她叫罗妃,跟我在同一间公司,也是卓晨的员工。时间段上也很巧,她跟我同一天进的公司,这次来H市出差,也有她的份。”

“我会让人去查。”端木说,“你就安心等结果。”

“谢谢你,端木。”

端木语气平淡地说了句:“应该的。我派过去的人最快也要今晚抵达H市,中间这段时间你注意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

“先挂了。”

挂断电话,姜如蓝看着桌上的食物,感觉胃口比之前又盛了几分。风卷残云了一番,又喝了一大杯水果茶,之后便起身开始收拾东西。距离晚上九点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姜如蓝一边整理思绪,一边陆续拨通几个电话,一切准备妥当,差不多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H市有几处很有名的商业街,姜如蓝是第一次来,并不熟悉情况,只能依照网上查到的信息让司机先去距离市中心最近的一处。刚走进一家店,手机就响了起来,接起来,又是罗妃:“Ruth吗,你现在在哪儿啊?”

姜如蓝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一边翻看着靠门口位置衣架上的衣服,一边回答道:“我刚从酒店打车过来,靠近H市中心的那条街,叫什么来着…”

“雨花石路?”罗妃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一个音阶,“我就在附近,你是不是打算挑晚上参加宴会的衣服?你等等我啊,我这就过去…”

姜如蓝只微微沉默了下,就笑着应下来:“好啊,我就在街头这家店,店招是天蓝色的,很醒目。”

罗妃语气雀跃地挂掉电话,姜如蓝的心情却怎么都轻松不起来。这么巧,她才进市中心,对方就打进电话来,如果不是她多心,那么这一次,达拉斯那边铺的网可是不小。

不到十分钟,罗妃就风风火火地赶了来,上身缀银色亮片的无袖小衫,下身搭一条水蓝色的及踝长裙,纤腰款款,行走间一双美腿的轮廓若隐若现,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妩媚。罗妃手臂上已经挂了几个购物袋,推门走进来,先后摘掉墨镜和太阳帽,一边用帽子扇着风一边说:“哎,晒死了。北方的天气一进六月份就没法活了!”

店员在姜如蓝的示意下倒了水端来,姜如蓝径直把两杯水都接过来,浅笑吟吟:“说起来,我都不知道Rose姐你家是哪儿的,看你皮肤这么好…家是南方的?”

罗妃一愣,从姜如蓝手里接过杯子,端到唇边,又停住:“这水怎么是温的,你们这没有冰水吗?”

那店员有点儿为难地摇摇头,“我们的饮水机制冷这两天坏了…”

“女孩子家家的,总喝冰的也不好。”姜如蓝白润的面容始终含着温温的笑,“Rose姐,你不是教过我,女人啊,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是身体最要紧。”

罗妃满不在乎地一笑,一摆手,道:“我哪有你那么娇气,天这么热,还不让我喝冰的,还怎么活!”

姜如蓝喝了一口水,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Rose姐,你今天火气不小,一上来就要死要活的。”

“那是你不知道老板这两天把我和池然逼成什么样了,又跑厂房又见客户,美方那几个人烦得要命,一句中文都不会说,还总是让我带他们去有中国特色的地方。你说这是H市又不是B市,哪来那么多的文化古迹,我上哪儿给他们找那么多古代的玩意儿去!”说着,罗妃摸到供客人休息的沙发,一屁股坐下来,一面受不了似的摇摇头。

“这么辛苦啊…”姜如蓝轻轻地感慨了句。

“是啊。我跟池然两个人都禁不住那些客户缠!”罗妃好像终于逮着人倾诉了,抓着姜如蓝的胳膊大吐苦水,“你说你这两天到底去哪儿了?你要是能早点儿回来,我们俩也不至于混这么惨。你可是咱们公司的中流砥柱,明明来之前老板说过,这次行程的全部翻译工作都由你负责的!”

“我这两天生病了,一直住在酒店。”姜如蓝有些歉意地扫了她一眼,又问,“Boss没跟你说我在哪儿?其实前天我们俩是一起去那里的,后来好像有什么急事,他就先离开了。”

罗妃只是非常短暂地愣了愣,如果不是姜如蓝问话时一直紧紧盯住她的脸,眼都不眨一下地不肯轻易放过她的任何细微表情变化,那短暂的楞神是根本看不出的。几乎只是转瞬间,罗妃就摆了摆手,拧着眉说:“别提了。昨天我就问老板,小姜怎么没跟您一起回来,结果老板说不用我们管,又交了一大堆工作给我,紧接着就跑得不见人影。听池然说好像是跟M&X的总裁一起出海了还是怎么的…”

“出海?”

“是啊,H市的港口出去就是大海,前天晚上不还下雨来着嘛,据说这两天出海风景会很美。”

“那怎么没带上你和池然一起去?”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是真没看到我跟池然这两天忙成什么样!”罗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出食指点了点姜如蓝的脑门,“今晚这个宴会,那几个老外也会过来,到时让你亲自上阵体验一把。”

“那你后来是怎么知道我在枫国的?”

罗妃用看怪物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你还真以为我找遍H市大小酒店宾馆挨个问你的名字啊,当然是问老板的。”罗妃一边说着,一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件裙子,“一开始老板也不想管,非急着挂电话,后来我就说,您好歹也给我提供点儿线索,不然H市这么大,我又人生地不熟的,您让我上哪儿捞小姜去!”

“说得好像我这两天尽出入不良场所了。”姜如蓝微微笑着调侃了句。

罗妃瞥了她一眼:“我不这么说,老板哪能吐口。来来,你看看这条裙子好看不?我刚在隔壁那条街花588块人民币买的,值不值?”

姜如蓝也知道,不能逼问得太狠,只能就坡下驴,顺着她的话说:“是牌子货?”

“必须啊,不是牌子我还上这儿买来!”罗妃啧了一声,“是去年夏天的款,所以打三折,我上身试穿来着,大牌子的剪裁就是不一样。”

姜如蓝拎过裙子一角,摸了摸料子:“穿着应该还挺舒服的。就是会不会有些透?”

罗妃双手抻着裙子举高,对着阳光照来的方向看了看:“应该还好吧。我试的时候没觉得会走光啊。”

姜如蓝垂着眼眸,没有动,放在身后的拳却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攥紧。紫色的衣服举这么高,即便是街对面店铺里的人也能一目了然看得清楚吧。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告知对方什么?目标已经控制住,还是被锁定的目标已经在怀疑她的身份?

“后来老板就说,既然你手机打不通,那就打酒店前台试试,你很可能还在枫国没有走。”这次姜如蓝没有问,罗妃自己就先说了,“再然后前台就说你确实没退房,我就找到你喽!”

“听起来真心酸。”姜如蓝朝她挤了挤眼,“对了,池然呢?”

罗妃翘起嘴角,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池然被一个富姐看上了,说不定过两天就跟着人家远走高飞了呢!”

“不会吧…”印象中,池然家里好像还有点儿钱的,以他的家庭背景还有性格,应该不至于被人包。

罗妃哈哈一笑:“反正有个有钱的女人看上他是真的,具体俩人怎么发展的我就不知道了。”

“Rose姐都不介意?”

“介意什么?”罗妃不解地看她,“你是说老板派给池然的工作比派给我的工作量小?”

姜如蓝也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一直以为,你跟池然…”

罗妃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直接捶了姜如蓝肩膀一记:“瞎想什么呢你,池然比我小两岁半将近三岁的好吗?我这辈子最不可能谈的恋爱就是姐弟恋!”

“咦…那萧总…”

“他跟我同岁。”这句话罗妃接得飞快,一面还侧过脸用眼角瞟她,“说真的,你对老板…是不是也有意思?”

姜如蓝此时还在揣摩罗妃到底是敌是友,说的话问的问题主要是为了试探对方反应,而不是关注对方回答的内容本身,所以被她这样一问,也愣住了。罗妃见状也撇了撇嘴:“我就知道…”

“就知道什么?”

“你也喜欢他啊。”罗妃把手里的裙子叠了叠,收进袋子,拢着裙摆站起来,“不过也不奇怪,咱们公司那些已婚的未婚的,就连上周那个刚大学毕业来的小周,都对咱们老板垂涎已久…”

提起萧卓然,姜如蓝很难忽略心头的那抹不自在,以及更深处的难和不平,可自打前天接受了他不是魏徵臣的事实后,再度提起这个人,她情绪上的起伏好像比从前小了许多。毕竟,那只是跟魏徵臣毫不相关的人,也是不应该跟她有更多牵扯的人。认定他就是魏徵臣时,见到他会心动,想起他会悸然,思及过去会满腔不平,对比现在会心有不甘,因为她在拿一个男人的过去和现在作比较,她也在拿他过去的爱和现在的爱作比较。可是现在,她知道他不是。那么这个男人是好是坏,是情深还是情浅,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她跟他有过那样的一晚,可现在每每回想起,没有暧昧也没有赧然,心里满满的都是对对方以及对自己的厌恶,甚至对自己的埋怨和怨恨要更多一些。因为萧卓然并没有强迫她,过程中也很照顾她的感受,事后会说出那样的话,大概也是看到她跟疯子一样掐着他脖子不放,被她反复无常的态度弄得厌烦了吧。

从头至尾,萧卓然的反应都在正常人范伟内,所以她没有理由更没有立场去怨恨他,她也没有办法把那一晚的事情都推到他头上。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完成这次的H市之行后,辞去卓晨的工作,彻底远离这个人的生活。

那一晚的事,于他来说应该也不会是好的回忆,而对于她而言,更是希望从未发生过的耻辱印记。

这样想着,姜如蓝说话的语气比从前还要平淡:“是吗?我还真不知道…”

罗妃一边扫着店里的衣服,一边瞟了她一眼:“还装!明明心里喜欢得要命,表面上还要装得满不在乎,你不累啊?”

现在这种情形,她还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演得更多。姜如蓝默默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伸手从旁边的衣架随手拽了件裙子:“你是说我?”

“不是吗?”罗妃拿着衣服凑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刚进公司的时候是谁明里暗里跟我较劲,一看到我进老总办公室半个小时才出来脸拉得比瀑布都长,每次见到老板都笑得那么甜,上次大家一起去日料,你跟他还在那儿眉来眼去的,当我们都瞎了啊?”

姜如蓝无奈地一笑:“你说的这些,放在你自己身上也合适啊。”

罗妃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以后你逗不会跟我争?”

姜如蓝沉默片刻,说:“Rose姐,这次回去,我打算辞职。”

“为什么?”罗妃脸上的调侃神情很快被严肃取代,“你在公司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辞职?”

“做了一段时间,觉得这种工作方式还有生活方式都不是我想要的。”姜如蓝看了她一眼,语气有点儿自嘲,“你也知道,我过去都是在家办公的,闲散惯了,到了这儿整天朝九晚五,时不时地还要加班、出差,老板让往东不敢往西,我不习惯。”

罗妃皱着眉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耸了耸肩,说:“人各有志。我也就不劝你了。”

姜如蓝侧过脸打量她的神色:“这些觉得轻松了?没人跟你争,你这个总助的位子可算坐得稳了。”

罗妃拎着裙子正在打量,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叹口气,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不管怎么说,都是好的开始,不是吗?”姜如蓝眨眨眼,拿着手里挑好的两件裙子,转身进了试衣间。

两人一起陆续逛了十几家店,总算敲定了出席宴会的穿着。姜如蓝从网上订了市中心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准备在那儿解决晚餐。罗妃听了之后大呼受不了,直说要保持身材,坚决不会在宴会开始前吃一粒米,又说要趁着这个空当回酒店补补觉,以最好状态迎接宾客。姜如蓝看出她这是有意不想继续跟自己在一起,便说自己大病初愈,不吃晚餐怕待会儿撑不住半路虚脱,两人说笑着分道扬镳。

甜品店只隔着一条街,走过去大约要半个小时的路程。姜如蓝拎着几个购物袋慢慢走着,没过多久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儿。转弯的时候,她无意瞟了眼路旁的橱窗,对着玻璃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又继续悠闲地迈开步子慢慢走着。多年训练和实战锻炼出来的敏锐,让她一早就觉察出了不对,果然,从她刚刚走出最后一家店铺跟罗妃告别时,后面始终有一辆黑色的别克车慢慢跟着。这个时间段街上的车辆不多,行人却不少,所以那辆车沿途开得缓慢,倒也不会引人注目。姜如蓝心里有数,举止行动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一样,该买饮料买饮料,该逛街边小店也照常,最后才进了事先订好的甜品店。

已经是吃晚餐的时间,大概是这家店铺在网络上评价不错的缘故,店里几乎可以称得上人满为患,已经有一些情侣三三两两在排队等候。姜如蓝拿着手机到前台确认订位信息,服务生很快将她领到一处靠窗的位子,从这个角度望出去,刚好可以看到远处天际的落日,红彤彤灼烧成一片,朵朵云彩镶嵌上一圈明媚的金边,这样眼都不眨地望着,尽管景色很美,光线到底还是太强了些,看得人忍不住涌出眼泪来。姜如蓝轻轻地擦拭掉溢出眼角的泪滴,尝了一口面前的龟苓膏。微微苦涩的膏体,沾了滋味鲜醇的鲜奶,腌了汤的红豆堆在一旁,还有两颗金黄色的情人梅。不知怎的就想起几天前萧卓然坐在自己身边,皱着眉头吃掉整整两人份的龟苓膏,而且那家酒店做的龟苓膏还是纯正原味的。

姜如蓝托腮看着窗外,忍不住地想,如果魏徵臣还活着,如果是跟那天相同的情形,他会怎样做。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一向不会对女生如此细心体贴,更不可能注意到她生理期不能吃凉性食物这种细节,除非她主动要求,他也不会去抢她碗里的食物。她当时点的那道菜口味很重,只吃了一口就不想再碰。她看到他点的那盘食物颜色诱人,又见他吃得香甜,忍不住提议两人交换食物。

她永远记得他当时那种斜着眼睛看她的神情,有一点儿不可思议,有一点儿嫌弃,还有一点点隐而不明的委屈,看得她当时心里就痒痒的,忍不住伸手掐他的脸。手被他一把攥住,放在唇边,不等她出声反抗,魏徵臣张开嘴,对准她的食指咬了一口。随后两人的餐盘互换,他点的饭食确实如看上去一样,滋味鲜美,吃得人眼睛都忍不住眯起来。再看魏徵臣,吃了一口她点的食物,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更没有任何言语上的抗议,一口接一口安静地把整盘食物吃完。

姜如蓝当时只觉得这个男人乖乖的样子可爱得要命。两人吃完饭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忍不住搂着他的脖子,赏了他一个颊吻。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直到两人重新回到阁楼,她才知道这个人在饭桌上咬她的手指,以及后来冲她挑眉是什么意思。那是一种宣战,意思是让她等着瞧。她被他摁在一楼的餐桌上,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他只是不停地吻她,用唇舌、用手指撩拨她,她根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就这样疯狂缭乱地做了一次。那绝对是迄今为止她和魏徵臣在一起最疯狂的一次。她还记得他当时一面抵着她的额头,一面深深浅浅地进出,亲吻着她的唇,一字一句地问:“我点的饭好吃?”

她不回答,他只会弄得更狠,她根本连站都站不住,只能勉强用手抵着他的肩膀保持平衡,一面还要认真回答他的问题:“好吃…”

“专点放了一堆牡蛎的菜给我吃,嗯?”他挑着嘴角笑,居高临下地看她,好像在嘲笑她的体力太差,“是觉得我昨晚不够努力?”

“没…不是…”如果不是他说,她哪里会知道吃牡蛎还有那方面的效果。全部门的人都知道他们的领导小心眼儿又爱记仇,连开玩笑都会自动自发把他略过去,她又不是受虐狂,这个人平时体力已经好得让人头疼,她哪里会欠到自己主动找不痛快。

“真没有?”

“真的…”

“真的,没有什么?”他故意顶了她一下,放慢语速问,“把话说完整。”

“我…没有…”姜如蓝觉得这简直比从前听闻过的所有刑罚都要恐怖,“没有故意…点那种菜给你吃。”

“那为什么回家路上亲我,不是在勾引我?”某人在这种场合说话永远是不疾不徐的语气。姜如蓝在那一刻深刻懂得了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偏偏魏徵臣一向都是得了便宜卖乖,见她不讲话,就当她心虚了,还非逼着人签字画押,“怎么不回答,做都做了,现在想不认账?”

姜如蓝气都喘不匀,忍不住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我凭什么要认,有什么可认的…”

他就那样吊着眼梢看她,似笑非笑的,眼角眉梢一派风流:“认不认?”

这人的动作和言语一向配合得十分到位,姜如蓝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抵着他肩膀的手指忍不住掐他,却见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依旧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得意样子。姜如蓝吸了一口气,只能轻声解释:“我亲你…是觉得你吃不喜欢吃的东西,样子很可爱…”

魏徵臣眯起眼,慢吞吞地问:“那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可爱吗?”

姜如蓝被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用看对方的表情都知道,如果她现在敢说“可爱”,结局一定分外凄惨。她还在大学的时候,负责培训的教官就曾经教导她,做他们这一行的,向来不讲求死撑到底,一定要懂得取巧,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种词语再睿智不过了。所以姜如蓝晕头涨脑地开始思考他会喜欢的词汇,扶着他的肩膀,一边摇头一边说:“你不可爱,可敬,可畏,可…唔!”

魏徵臣亲了她好一会儿,才轻蹭着她的唇道:“是不是就差说可亲可敬、可畏可怕了?”

“你饶了我吧…”姜如蓝觉得自己腰都要断了。

魏徵臣也看出她该是不舒服了,勾着嘴角停下动作,径直将人抱上了楼——这是继续大战三百回合的节奏啊。姜如蓝吓得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撒娇说:“我真的不行了…腰好酸…”

“我帮你揉。”这个时候的男人,总是最温柔的,“揉一会儿,咱们再继续。”

姜如蓝当时的心情只有四个字:但求速死。

回忆告一段落,再回过神时,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姜如蓝揉了揉眼睛,自嘲地想,明明两个人有那么多的不同,为什么她从前会一门心思地认定萧卓然就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