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若需要别的,刚才就一并说了,哪会让小师傅跑两次腿。”苏暖暖微笑着,挽了挽袖子就开始加水和面,只不过众人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对:这水……未免加的太多了吧?那哪是和面啊?整个儿给整成了面稀。

几十人的吃食,苏暖暖自己忙到满头汗,估摸着还是不行,于是果断把这差事给婆子丫头们分了一些,一时间,几个大水桶里全是面稀,大家拿着擀面杖忙着搅动,最后看着几大桶面稀面面相觑,都不知这玩意儿是要怎么个吃法。

“其实可简单了。”

苏暖暖笑着用刷子刷了油在那发烫的石板上一抹,然后舀出一勺面稀往上面一浇,只听“滋啦”一声,一股油面香立刻弥漫开来,她动作不停,转眼间一块大石板就被她浇了好几勺面稀,面稀不厚,在石板上摊开恰好是差不多的圆饼形状,因为稀薄,石板又十分烫人,所以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几张面饼就熟了,甚至不用翻面儿,都能看到面饼上隐隐出现的焦脆,刹那间偌大后殿里香气四溢,惹人馋涎。

婆子下人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却是谁也不好意思上前哄抢,倒不是怕大奶奶不高兴,大奶奶的性子众人知道的很,她不会因此而生气。只是这不还有一大堆和尚看着呢吗?她们不能败坏了安平侯府的门风,哪怕如今的安平侯府吃货之名已经传遍京城,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能再雪上加霜不是?

“阿弥陀佛,夫人真是好心思好手段。如此吃法儿,既简单省事,又美味充饥,老衲倒是跟着夫人学了一手。”

住持合掌微笑,苏暖暖揭起一张饼递给他,也笑着道:“大师尝尝,您不吃,其他人都不会动手呢。”说完自己也揭起一张,咬了一口点头道:“还不错,香脆的很。行了,大家再等一等,很快就都有的吃了,静妹妹,找几个人来帮忙,这法子不用我手把手的教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生死关头的遥思

顿时不用静姨娘吩咐,就上来了几个婆子,纷纷笑道:“奴婢们虽不才,却也不至于蠢笨如猪,这要是还不会弄,真该买块豆腐撞死了。”说完都动手往石板上浇面稀,而随着住持大师和和尚们规规矩矩取用面饼,并且边吃边赞叹之后,其他仆妇们也终于忍不住了,强忍内心在石板前排队领饼。

苏暖暖松了口气,暗道谢天谢地,侯府下人并没有随她们的主子,一看见美食就不要脸皮了,总算没给我丢人。

想到这里,不由就想起那个为了美食抛弃脸皮的家伙,苏暖暖舀着面稀的手就微微一顿,目光掠向门外,暗道东宫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老太太太太她们应该到京城了吧?半路上有没有遭人截杀?段庭轩那个渣男……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情节,他应付的过来吗?唉!眼下看这群凶匪好像对我们束手无策,可长夜漫漫,要平安渡过这一夜,真的不容易啊,一旦他们在最后关头狗急跳墙,还不知能要去多少人命,我……还能见到明早的日出吗?还能回到侯府,和段庭轩继续过着鸡飞狗跳却又快活逍遥的小日子吗?

“姐姐想什么呢?”静姨娘的声音将苏暖暖的思绪拉回,不在人前的时候,她们两个都是以姐妹相称。

看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想到此前这烈性女子钗横玉颈,决然说“我今生负他良多,无以为报,就以这根金钗,一腔碧血来还他。”苏暖暖忽然笑了笑,轻声道:“我在想。你们爷虽然是个花心萝卜,但抛去这个缺点,他正经是个挺不错的男人。”

静姨娘便笑了,摇头道:“姐姐今日才知吗?我以为您早就知道,只是后来让爷伤了心,所以不肯再亲近他。只是……今日容我说句公道话,您父母的事。真不是爷没有尽力。而是实在没办法,毕竟那是皇帝的决定,爷就再能干。也不敢公然违命不是吗?姐姐既然知道爷的苦衷,日后该对他好一些,我看爷如今对姐姐……”

“打住。”苏暖暖擎起一只手:“我是想到了你,才忽然发出这样的感慨。怎么说着说着倒说到我身上来了?”

“因为我?”静姨娘愣住了:“因为我什么?”

“你之前都险些以死相报了,还问我因为你什么?”苏暖暖一边说着。动作不停,转眼间石板上又浇下几勺面稀,因一边感叹道:“所以我就说了,虽然有点渣。但那厮的人格魅力还真不是盖的,我从前总想着他花两万两银子赎你是不是有点贵,现在想来。不贵,真的一点儿也不贵。两万两银子就赎出你这么个倾国花魁,还对他有情有义,分明是他捡了个大便宜才对。”

静姨娘让苏暖暖的坦诚弄得哭笑不得,摇了一会儿头,方才苦笑道:“两万银子,就买了个花瓶,姐姐还说爷捡便宜?分明是亏得不能再亏。”

“花瓶怎么了?这要是前朝的粉彩花瓶,两万银子能买下来吗?你可是个活色生香的大活人,不比那死花瓶珍贵?好好儿的就妄自菲薄,最讨厌你们这种家伙了,明明长得那么美,甩我八条街,这样的人,品格卑劣些我还有的说嘴,偏偏你又洁身自好,竟让我除了咬被角暗自羡慕嫉妒恨之外,啥想法也生不出来。”

苏暖暖咬牙恨恨嘟囔着,倒把静姨娘从刚升起的自怨自艾情绪中给拉了出来。眼看周围人吃的欢畅,一阵阵笑语声不断传来,她就低笑道:“姐姐这一招太高明,山寺外的那些凶匪这会儿大概要哭了吧?”

山寺外的屠狗帮众们的确快哭了,闻着从寺院中飘来的一阵阵香气,耳朵里灌满了嘈杂的欢声笑语,而他们只能抱着肩膀或手肘,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抵抗凛冽山风,九月的夜凉浸浸的,风又大,真是鼻涕泡都冻出来了。

“老大,这……这样下去不行啊。你看看弟兄们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有那群女人和和尚,她们……她们不要命了是不是?这会儿还有心思吃饭说笑,这也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吧?”

刘二牛来到陈景面前,气急败坏地嚷着,忽听身旁军师狗头幽幽一叹,喃喃道:“这就是大宅门的女人吗?宅门里的女人都是这样儿的?明明我娘说那些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话比蚊子哼哼强不了多少,走路要求漂亮,所以款摆纤腰,得走出弱流扶风的味儿……”

不等说完,就听刘二牛冷笑道:“没错,你说的这些才应该算是大家闺秀,咱们以前杀的那些贪官,他们的家眷可不都是这个德性呢?这寺里面的绝对不是淑女闺秀,天晓得她们是什么,我看分明比咱们还凶悍,原来安平侯府就是个匪窝……”

“够了。”

陈景暴喝一声,实在听不下去,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人不说赶紧想个主意,就知道在这里唇枪舌剑诋毁那些女人,有屁用?你就是把人家骂成罗刹夜叉,人家能少块肉吗?

“老大,你说怎么干吧?要不然,咱们干脆冲进去得了。”

刘二牛也憋屈的受不了了,依照一贯的简单思维出谋划策,却被自家老大狠狠瞪了一眼。

“混账东西,你就知道蛮干,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景。墙上刚刚放上去的东西你没看见?那是枣棘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枣棘子,你知道吗?”陈景恨铁不成钢的戳着刘二牛脑门,终于让这家伙的气焰降了下去,一边躲闪一边呐呐道:“那个……是……是为了防备咱们跳墙进攻吧?”

“人家大门都开着,怕你跳墙进去?你脑袋被门夹了是不是?”陈景越发没好气:“那的确是为了防备咱们跳墙,却不是防备咱们跳墙进攻,而是怕咱们跳墙逃跑的,真要攻打进去,人家把大门一关,就可以关门打狗……打咱们了。”

“啊?”刘二牛傻眼:“他们……他们不就是几个和尚和女人吗?能有这么大本事?咱们攻进去了不但不跑,还要关门打咱们?”

“老大说的对,二哥不可不防。”军师狗头立刻附和陈景的意见,秀了一把存在。他的话让刘二牛更加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再乱说话,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闻着那寺庙里传来的面香已经淡薄了许多,他便吞了口口水,喃喃道:“他们……已经吃饱了吧?”

“向来听说安平侯府的世子夫人最擅厨艺,如今这种危急关头,也不知道她们做什么东西吃,难道把厨房都搬到后殿了?这会儿还有这个心思?”狗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寺门,明显也是神思不属。

看着两个兄弟的模样,陈景心中不由突地一跳,回头望去,果然,就见手下们三五个凑在一起,蹲在地上,把手抄进袖子里,抻着脖子透过两扇大门往里望,那形象比蹲在田边歇晌的老农还不如,哪里还有令江南贪官闻风丧胆的屠狗帮众形象。

不行,再这样下去,大家就涣散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景果断改变了“静观其变”的决定,再说时间也不等人,这都快戌时末了,再等下去,还不知要出什么变故。

“二牛,你带着几个弟兄做开路先锋,杀进去后清除一切障碍,我带人在后面压阵。”

陈景忽然沉声开口,刘二牛先是一愣,接着大喜过望,正要答应,就听身旁军师狗头道:“老大,二哥鲁莽,容易中了人家的圈套,不如让我带几个弟兄先进去探探,一旦有变,也好随机应变。”

“也好。”陈景点头,一旁刘二牛感动看着狗头,含泪道:“好兄弟,你可一定要好好儿的,就算中了埋伏,也别逞强,赶紧大叫救命,哥哥我立刻带人去接应你。”

“二哥放心,我就不是个爱逞强的人。”狗头把单薄的小胸脯拍得山响,然后在帮众里看了一会儿,选出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三人原本是乡下的农民,因为被地主陷害的家破人亡,索性杀了地主逃亡在外,因为手上会几招功夫,最重要是力气大,所以被吸收进屠狗帮,成为“光荣”的屠狗帮成员。

就他们了,头脑简单,不会轻易被庙里的人蛊惑住。

狗头在这种紧要关头当然要耍一耍小聪明,不然能凸显出自己这个做军师的高瞻远瞩吗?于是咳了一声,将那三人点出来,沉声道:“张强周敢王二麻子,你们随我去探一探庙里虚实,为咱们大军开路。”

三人忙起身走出来,王二麻子吸溜着鼻涕笑道:“我说军师,哪来的大军啊?咱们加一块儿还不到一百个人,这要是庙里和尚多点儿,我都怕全军覆没了。”

“混账,再敢动摇军心,军法……帮法从事。”狗头气得在王二麻子腿上踢了一脚,心想没有军法还没有帮法吗?哼!以为我治不了你们。

第一百二十七章:千古奇闻

三人果然瑟缩了一下,接着从身后拽出大片刀,跟着狗头雄赳赳气昂昂来到庙门前,为了凸显气势,狗头还让张强一脚踢开庙门,表示咱们不怕,有多少人尽管上吧。

后院里静悄悄的,月亮隐入云层,借着庙外篝火堆的微弱光芒,能隐约看到宽敞院中有几个高大东西,狗头想着不过是树木杂物之类的,就不信这么点儿时间,庙里的那些和尚妇孺还能布置下陷马坑什么的,绊马索倒是简单,可没用啊,他们又没骑马。

一面想着,就带领张强等人蹑手蹑脚往后殿而去,从他们这个角度,可以看清后殿里燃着篝火油灯,一大群人或站或坐,有说有笑,看上去就像是晚上在郊外宿营玩耍一般,说这是一群面临生死危机的人,鬼都不信。

狗头也不信,所以他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这群人如此淡定。二十多个武僧,根本给不了她们这个底气吧?莫非是有后手?能有什么后手呢?还是说我们中了圈套,如今外面已经有官军把我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就等着一网打尽?那也不对啊,就算有官军,也该埋伏在寺庙里,不然真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自己等人狗急跳墙进庙拼命,这些仆妇也落不了好,说不定那个什么世子夫人青楼花魁还会被绑了做人质。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狗头挠着脑袋,都快把头皮挠破了。就在此时,只听“唵”的一声巨响传来,他心神剧震,身上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忽觉面前一亮,下意识抬头一看,这一吓非同小可,只见一张巨大狰狞面孔正在幽幽火光中阴森森看着他。

“啊!妈呀……鬼呀……”

狗头这辈子都没发出过如此凄惨的尖叫声,而且这尖叫不止一声,还有伴奏,就在他叫声响起的同时。周敢张强王二麻子也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哭嚎。当初杀地主都没眨一下眼睛的王二麻子这会儿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腿都吓抽筋了。

三人只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想转身往寺外跑。可手脚竟然一点儿也不听使唤。不过很快就不用他们挣扎了,几个武僧无声无息的靠近,一人一掌,就把吓破了胆的四人拍昏过去。然后提小鸡般提进了后殿。

“就这点儿胆子,还杀人越货呢。”秋泠看着武僧们将四个歹徒绑起。同先前那两个土匪一起扔到了偏殿,不由心花怒放。当时被留下来只觉得惶恐绝望,如今想想,幸亏留了下来。不然哪里看得到这样好戏?这比戏台上演的和那些说书的故事还要精彩百倍千倍。

“他们胆子就算不小了,最起码没吓昏过去,也没吓尿了裤子。不然让你在大晚上猛地看见一尊阴惨惨的怒目金刚。你比人家还不如呢。”苏暖暖微笑,四个歹徒昏倒前发出的不成声惨叫让她非常满意。如此一来,外面那些匪徒又要费一阵子疑猜了。还有五个时辰,五个时辰后天就会亮,不知她能否撑到那个时候,也不知段庭轩派的救兵能否赶得及。

苏暖暖猜的没错,外面屠狗帮众们只听见军师等人发出的惨叫声,然后就了无声息,这下子就连一向心狠手辣的陈景都觉着头皮发麻了。一旁刘二牛愣了好一会儿,才提起大刀恨恨叫道:“狗头他们也陷进去了,老大,我忍不住了,非要冲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混账东西,你也想陷进去吗?”陈景这个气,都什么时候儿了?鲁莽的兄弟还要添乱。他气急败坏在地上踱了几步,忽然又冲刘二牛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咬牙道:“你去也行,别进庙,在门外喊几句话,就说咱们也饿了冷了,所以准备花银子从她们手里买点她们晚上吃的那个东西,顺便再买几床被褥。”

刘二牛一个踉跄,险些给他大哥跪了,不敢置信看向陈景,他结结巴巴道:“老……老大,您……您该不会就……就馋成这个样儿了吧?要……要去买饭?”

“混账,谁他妈说我馋了?虚实,让你去探探虚实懂不懂?”陈景恼怒:他在兄弟眼中就是这么不靠谱的家伙吗?

“那……探虚实也不用这么个探法儿啊。”刘二牛耷拉着脑袋,深深觉得这种话说不出口,太丢人了,以后在兄弟们面前还怎么抬头挺胸吹牛啊?难道说当初我奉命去普善寺向安平侯府世子夫人买饼,一口气吃一百个都不带打嗝儿的,这……这真的是要丢人丢到姥姥家去吗?

“你懂什么?非常之期就要行非常之事。”陈景冷哼一声:“这种话虽然荒诞不经,但从咱们到了这里,哪件事不是荒诞的?所以现在咱们就要以毒攻毒,以荒诞对荒诞,才有可能出其不意,探明庙中情况,就算不能探明,最起码也要叫她们摸不着头脑,哼哼。”

“老大,这……这能行吗?”

刘二牛怎么想都觉着他家老大这实在是个馊主意,可他是粗汉一个,连馊主意也想不出来呢。没办法,只好愁眉苦脸的来到庙门前,向里面大声喊道:“呔……秃驴……”

不等说完,就被身后跟来的陈景轻踹了一脚,听他低吼道:“你是要跟人家买东西,不是要抢劫。”

“哦,那个……大……大师,出家人……那个……慈悲为怀,此时……秋风冻人,那个……我们又冷又饿,敢问大师,可否将你们刚才吃的东西卖我们一些?我们花钱买,若……若是再送几床被褥,那……就更感激不尽了。”

刘二牛苦着脸结结巴巴把话说完,回头看向陈景:“老大,这下总可以了吧?”

“嗯,可以了。”陈景点头,他心里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如果他是庙中人,才不会理这个茬儿。不过现在大家经过漫长时间的等待,又折了两帮人马,士气正是低落之时,不找点事情做,这趟差事就真要无功而返了,无功而返倒也不算什么,怕就怕得罪了明玉楼,南六省从此后就再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第一百二十八章:猫咪凶猛

果然,刘二牛的话让庙中众人都是大吃了一惊,但随即大家就乐不可支的笑起来:绑匪竟然要跟被他们围着的苦主买东西?这简直是千古奇闻,前无古人后怕是也没有来者了吧?就连几个宠辱不惊的大德高僧,也不由莞尔。

笑够了,苏暖暖便吩咐一个婆子道:“你到门前喊话,告诉他们一个饼五文钱,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婆子喜滋滋答应了,显然把这都当成唱戏了,正要往门口去,就见一个年轻和尚站了出来,沉声道:“小心为上,还是贫僧去吧。”

苏暖暖点点头,心中感激,暗道普善寺的和尚虽然比起这时代大多数苦修的和尚,好像六根有那么点不清净,喜欢香火钱,但出家人的慈悲总是有的,这种时候还能为别人性命着想,不错不错,冲着这一点,今儿在寺里布施的那些银子就算没白花。

一面想着,那和尚果然就到了庙门前喊话,这下换成刘二牛坐蜡了,扭回头绝望的看着陈景:“老……老大,他们……他们给价了,怎么办?咱们……总不能真的花钱买饼吧?”

“买……为什么不买?”

陈景跺脚发狠说道。事情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想起包里那动都不愿意动一口的干粮,他决定将计就计,实在是之前的香味儿太诱人了,虽然身为绑匪,做出这种事实在贻笑大方,但这不是正将计就计着呢吗?对方既然答应了做买卖,就总得派人出来送饼吧?只要看见人,立刻拿下,到时候轮流逼供。就不信问不出庙里的情景。

陈景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原先那点心虚登时丢的无影无踪,胸也挺起来了头也抬起来了,暗道我真是个天才,一边听着刘二牛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果然,里面没人再说话,不一会儿。原先把他们馋的不轻的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老大……她们……她们真的做了。她们……做饼了。”刘二牛囧囧有神看着陈景,心想这是不是历史上最不靠谱最荒唐的一次绑架?绑匪从苦主手里买吃的东西,妈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我们不会因此而名垂青史吧?不要啊。我不想千百年后,世上还流传着我们这件丢人绑架案的传说。

“做就做了,等会儿她们做完了,肯定会有人拿着饼出来。咱们就立刻把人抓住。”陈景恶狠狠说完,又嘿嘿邪笑道:“到时候抓了人。还白赚一袋饼,多好。”

“老大,我们好像是来绑架的。”刘二牛都快哭了:他那可敬的老大已经被刺激的忘了此行目的吗?白赚一袋饼都能乐成这样。

“废话,我没忘。”陈景自己也觉着有点不好意思。没办法,实在是饿得狠了。当初来的时候,还以为有那么多铺垫。这任务就是小菜一碟,结果现在却出现了这么多波折。弄得他都有些后悔了。

过了约莫半刻钟,就听里面有人喊话,说是第一批饼做好了,一百张,让他们准备好钱,等着接货。

“这么会儿工夫,就能烙好一百张饼?他们那里该不会是有一百口铁锅,然后一人烙一张吧?”刘二牛提出疑点,却听陈景悠悠道:“你管他们怎么烙的呢,有人出来就行。”

刘二牛点头,忙向寺里喊话说饼钱准备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饼。说完就睁大眼睛往庙里看去,只见月光下,似乎是一只猫跑出了殿门,直奔门口而来,他悻悻骂道:“妈的,一只野猫也和咱们作对,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出来。”

那野猫的速度奇快,到得近前,刘二牛才发现猫嘴里叼着个布袋子,一阵阵熟悉香气传来,刘二牛眼珠子猛地瞪出,指着那只猫抖得跟羊癫疯似得:“老……老大,她们……她们派了只猫出来。”

“我操&¥%¥……”

一连串经典国骂从陈景嘴里源源不绝吐露出来,刘二牛也气得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将猫叼着的袋子夺过来,咬牙恨恨道:“不管了,反正这有一百张饼,先吃了再说……一……一百张?”

这样说着的刘二牛忽然就觉察到有些不对劲,手中袋子未免也太轻了些。待把袋子打开,他险些没气昏过去,难怪一百张饼是这么个分量呢,这……这是饼吗?根本就是一层大米糊锅巴吧?看着比煎饼还要薄几分,而且大小尚不足煎饼的一半。

“奸商,简直就是奸商。”刘二牛暴跳如雷,因为太气愤了,所以他没发现地上黑猫在等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后,后背猛地弓起,身上毛也都炸了起来。

“缺了八辈子德的奸商,也不怕老天落一道雷劈死你们,他奶奶个……”

刘二牛继续骂,一边就想抓住那大花猫撒气,抓不住人抓个猫也行,反正摔死了,也能震慑震慑那些可恶的妇孺奸商。

他正这么想着呢,还没等行动,就觉眼前一道黑影掠过,下一刻,腰上肩膀上微微一沉,虽然这感觉转瞬即逝,但刘二牛还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看了个清楚,是那只黑猫蹿上了自己身子。

“妈的连你这只畜生也敢欺负我?”刘二牛气急攻心,一边大骂,就要去抓跳到他头上的大花猫,下一刻,胳膊和脑门上传来钻心剧痛,他大叫一声,动作立刻就失了章法,只顾胡乱挥舞着手臂去抓猫,却不料这猫竟是灵活异常,上蹿下跳滑不留手,竟然根本抓不住,反而被对方在脸上挠了好几下,火辣辣疼得厉害,甚至眼皮子上都能感觉到热乎的液体流下,竟是被挠出血来了。

“啊……啊……”

刘二牛气疯了,连一只猫他都收拾不下,以后别说二当家了,能不能在兄弟们面前抬起头都是个问题。然而那招财是连和小侯爷抢食都不怕的凶猛家伙,想那段庭轩,为了吃的什么招数用不出来?招财尚且能在和他的搏斗中全身而退,甚至还时不时可以占点便宜,眼前这只大笨牛又算得了什么?

屠狗帮众全都惊呆了,以至于他们眼睁睁看着二当家的和一只猫战成一团,却忘了上前帮手,直到陈景从巨大的失望中醒悟过来,一看结拜兄弟都快让猫给挠死了,这才回过神,恼火叫道:“上去帮忙啊,还傻站着干什么?”

众人这才轰然答应,纷纷围上前来帮忙,有那实诚的还忍不住拿眼去看陈景,就差没直接说出“老大你也是傻站群众当中的一员了”了,这把陈景给气得,简直七窍冒烟,却也不能说什么,只好阴沉着脸也上去帮忙。

招财此时也意识到自己捅了马蜂窝,经过段庭轩的调教,这畜生已经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之道,一看群殴之下自己必然讨不了好,不宜恋战,于是高高跳起,四只爪子在奔过来的陈景脸上一蹬,顺带着挠了一下,然后便跳上他的肩膀,接着瞬间落地,一溜烟儿逃进了山门。

当即就有两个气性大的匪徒追着招财冲进门去,下场自不必提,很麻利的被捆着和先前几个兄弟作伴去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和尚们心慈,不肯虐待俘虏,送了几张薄饼给他们,这一吃就吃的有点儿收不住,身为屠狗帮众的气节转眼间就碎的连渣渣都不剩了。

招财送了饼出去,却没拿回钱来,这结果早在苏暖暖意料之中,反正她的后招也不是在招财身上,之前听着土匪们的呼喝惨叫声,她还一直为招财担心来着,此时见爱猫全身而退,不由高兴的将它抱起,摸着那滑溜溜的毛皮夸奖道:“好样儿的招财,真不愧是被段庭轩喂招喂出来的灵猫,连这些凶匪在你爪下也讨不了好,回去好好赏你几条鱼吃。”

“小侯爷给这只猫……喂招?”

一个年轻和尚明显是修行不到家,听见这话就起了八卦之心,好奇问了一句,话音刚落,就听住持大师咳了一声,这和尚立刻羞愧低头,耳朵却还是支棱着,就听苏暖暖笑道:“我们爷在家闲来无事,喜欢和招财逗着玩儿,一来二去,这畜生的闪转腾挪倒也似模似样,所以我就戏称那是喂招,其实不是。”

一屋子下人都忍不住拿斜眼去看她,暗道世子爷在家闲来无事?世子爷在家有闲来无事的时候吗?不是吃就是给奶奶您打下手做吃的,以为这些咱们不知道?喂招?其实是和猫争食吧?春风苑里人不如猫的传言已经有五个版本了好不好?

外面的喧闹叱骂声渐渐低了下去,静姨娘来到苏暖暖身边,轻声道:“姐姐,你说他们会吃那些饼吗?”

“谁知道呢?吃了更好,不吃饿他们一宿也不错。”苏暖暖满不在意的一笑,却听静姨娘怅然道:“若是他们吃了就好了,姐姐就可以用那个办法吓他们一吓,说不定真能起奇兵之效。”

第一百二十九章:攻击开始

“妹妹,你也不能因为这些凶匪吃了几次亏,就因此而看轻他们的智商啊。”苏暖暖哭笑不得,人还真是贪心的动物,明明就在两个时辰之前,她们所关心的还是如何保命,现在却是人人都在津津乐道怎么能反败为胜,把这些匪徒给抓起来了。

静姨娘脸一红,小声道:“是我贪心了,不过看着在姐姐的安排下,这些歹人一次次的吃亏,我心里竟情不自禁就升起了这样的想法,姐姐说不要看轻他们的智商,我却觉得,看轻一点也无妨,这些呆头呆脑的歹人怎么会是智计百出的姐姐的对手?”

“妹子,你确定这是真心夸奖,而不是故意捧杀?”苏暖暖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和“智计百出”这种诸葛亮型人才连边儿都沾不上,她充其量也就是在现代看的各类小说多一点而已。

“当然不是了。”静姨娘轻轻笑,烛光下越发美得惊人,苏暖暖连忙转过头去:“别对我笑,我自卑,你们这种女人生出来就是不给女同胞们留活路的。”

与此同时,屠狗帮的成员们也正在研究对这一百张饼的处理,有人提议扔掉,理由是敌人的东西怎么可以进肚子?别忘了他们之前就想在寺庙的井水里投毒,虽然最终因为奸细被揪出而功亏一篑。

但这个提议随即就被更多的人否决了:一百张还带着温热的香喷喷的薄饼,看着又薄又脆,还没吃到嘴里就仿佛已经感觉到了那股子面香。这对几十个饥肠辘辘的年轻粗汉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当然,他们同样也有吃下去的理由:出家人慈悲。寺庙里怎么可能放毒药?侯府的女眷们来进香,更不可能随身带着砒霜吧?所以这饼不可能有毒。

眼看两方争执不下,陈景和刘二牛一看:这不行啊,对方用一百张饼,就让他们差点儿起内讧,这要是再弄点什么好吃的来,是不是绝大部分兄弟就要反戈一击了?他们是屠狗帮啊。怎能因为吃食就落得个分崩离析的下场?这都不是丢人现眼四个字儿可以形容的。

“好了好了。别吵了,想吃的人先吃,怕有毒的不吃。这么点儿小事也值得吵?你们是还嫌不够丢人吗?”陈景终于发话,于是吃饼党们欢呼雀跃,簇拥着就要去刘二牛那里抢饼,却见这二当家的一瞪眼。粗声粗气道:“谁说我不吃来的?妈的正饿得狠,吃这个总比啃干粮强。都给我下去,排好队,挨个儿来我这里领。”

看着一众兄弟喜笑颜开等着分饼,陈景仿佛看到屠狗帮的节操掉的满地都是。捡也捡不起来。他深深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又一次弄巧成拙了,眼前这还像是一帮专门打家劫舍的江湖好汉吗?在粥锅前排队的逃难灾民也比他们好看一些。

无力坐在篝火堆旁。陈景心中已经升起不祥的预感。按照他的想法,恨不能现在就带着兄弟们下山离去。这趟活儿难度太大,爱谁来谁来,他们不干了。然而屠狗帮从建帮之日起,自己反复说的就是义气二字,现在好几个兄弟陷在里面呢,他们却要四散逃命?这话说不出口啊。

正出神呢,就觉有人拉自己袖子,转头一看,刘二牛将手里三张薄饼塞过来,舔着嘴唇嘿嘿笑道:“老大,您尝尝看,真他妈好吃啊。不愧是安平侯府的世子夫人,难怪这京城中人人都说她是食神转世,就这种东西,看着不起眼,吃进嘴里那叫一个又脆又香,简直绝了。我和兄弟们都吃了,没事儿,这是最后三张,特意留给你的,怎么样?兄弟我还算讲义气吧?”

“就知道你最讲义气。”陈景苦笑一声,一把抓过饼三五口吞下肚去,然后猛地站起身来,沉声道:“兄弟们,不管了,管它什么陷阱不陷阱,咱们拼了,救出几个兄弟,抓了那个世子夫人,让她给咱们好好做几顿饭吃,走,冲进庙去。”

抓了世子夫人给咱们做饭。这说法在这个时候显然比什么赚钱和加入明玉楼更令人激动澎湃,匪徒们嗷嗷叫着就往庙里冲去,迅速便跨过了大门,然后就看到一个年轻和尚沉静站在不远处,月光下他单掌合十,口念佛号,一派从容高僧风范,更兼年轻英俊,山风吹拂宽大袈裟,让他整个人恰如御风而来的菩萨玉佛一般,瞬间就把冲进来的屠狗帮众们给震住了。

“阿弥陀佛,刚才的饼,施主们吃的还好吗?”

和尚微笑,明明是慈悲为怀的笑容,看在陈景和刘二牛眼里却透着股子阴森味道,两人身上的冷汗和鸡皮疙瘩一起冒了出来。也不单是他们,原本热血沸腾的凶匪们,此时就如同那小火苗遇到了大冰雹,让人一句话就把热血都给浇熄下去了。

“臭和尚休要妖言惑众,那么薄的饼,不信你们能耍什么花招。”陈景大喝一声,脚下却是纹丝不动。他也没有注意到,这已经是他们来寺庙后第n次受阻了,士气这东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是著名军事理论家曹刿大师的名言金句,经过千百年检验而颠扑不破的至理,屠狗帮众又哪有与众不同的本事?所以这会儿陈景的喝斥声虽然中气十足,但屠狗帮的士气却已是低迷到了极点。

“有没有耍花招,请施主们用力按压檀中穴,到时自知。”和尚仍然是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微笑,心里却已经开始打鼓了:世子夫人用的这一招能有用吗?用力按压檀中穴,没事儿它也疼啊,这道理谁会不明白?

果然,陈景和屠狗帮众们到底还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闻言都纷纷用力按压起檀中穴来,虽然成分杂,但既然都成立一个帮派了,最起码的武侠常识是要懂的,所以没人需要别人来告诉他檀中穴在哪里,都是自己上手,下一刻,只听惨呼声一片,屠狗帮主陈景的冷汗都下来了,一小半是疼的,一大半是吓的。

第一百三十章:混战

由狗头军师的水平我们可以知道,屠狗帮众的武力虽然不低,但智慧水平却是普遍不高,这也是当初刘强选中他们来执行任务的原因:这样一群人,武力值不低,脑子却不够用,即便失手被抓,也绝想不出幕后主使,那就无从招供了。

这样的智慧水平,又处于绑架勒索计划遭受重挫的惶惶不安中,屠狗帮众哪里还能想到“谁用力按檀中穴都会疼”这样的问题?正是俗话说的“当局者迷”,又说是“灯下黑”,往往越是明显浅显的套子,人越容易钻进去,更不用提此时气氛经过苏暖暖多番渲染,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所以屠狗帮众全部被吓住了,刘二牛暴跳如雷,哇呀呀叫唤着:“狡猾啊,臭和尚实在是狡猾,有本事咱们单挑,竟敢给我们下毒,太不要脸了,嗷嗷嗷!我不服,我死也不服。”听听,这还没怎么着呢,都想到死了。

陈景也是阴沉着脸,沉声道:“和尚,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们却如此阴毒,难道不怕佛祖降罪吗?”

我的佛祖,还真唬住了。

和尚心中震惊,面上却波澜不兴,没有这点儿定力,能被苏暖暖委以重任吗?听了陈景的话,他便微笑道:“佛家虽然慈悲为怀,佛祖却也有雷霆手段惩治世间恶人,施主们所为何来,心中清楚,和尚也是为了保护安平侯府中人不受施主们荼毒,所以心中无愧,更不怕佛祖降罪。”

陈景面色阴晴不定,回头看看,只见兄弟们都是脸色煞白目光呆滞。显然饼中有毒这件事让他们心中害怕退缩了,然而义气当头,大家又不好意思跪地求饶,所以可不就都显出了这么副窝囊样子来呢。

一直以来,陈景都颇以自己创建的屠狗帮为豪,也确实,屠狗帮成立几年来。虽不敢说是无往不利。却也算是顺风顺水,让他们迅速就在南六省有了些名气,这就让他有些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等人只是没有机会,一旦有机会,必然会在南六省甚至整个大夏武林大放异彩,从此后尽情地壮大发展。

然而这一次接的看似简单的任务。却让他们彻底现了原形,原来所谓的屠狗帮。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个认知让陈景心下惨然,他苦涩一笑,忽然抬起头看着和尚。讥讽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饼上的毒应该会有解药吧?”

“自然是有的。”

和尚仍是淡淡笑着,心中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就见陈景猛然转回身,冲着身后凶匪们大喝一声道:“兄弟们。你们以为,咱们若是跪地求饶,得了解药就能活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