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应声,大家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只有刘二牛这个粗汉,此时却是有些明白了,大叫一声道:“怎么可能?咱们要绑架安平侯府的人,干的是杀头买卖,就算得了解药,被人抓住又哪里会有好下场?”

屠狗帮众一愣,接着方反应过来:是啊,就算他们得了解药,就能活命吗?他们不是鸡鸣狗盗,他们干的是杀头买卖啊,被人抓住了,再逼问口供承受酷刑,那还不如痛痛快快死了呢。

一念及此,原本如同霜打了茄子般蔫头耷脑的屠狗帮众,气势立刻就上来了。刘二牛趁机大吼道:“老大,怎么干你说话,咱们跟着你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大碗酒喝了大块肉吃了漂亮的婆娘也睡过,这辈子值了。从入了屠狗帮那天起,兄弟们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嘿嘿!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兄弟。”

陈景见土匪们的气势被调动起来了,心中也自振奋。冲着和尚冷笑一声,他“刷”一下抽出腰中大刀,咬牙道:“兄弟们,咱们和他们拼了,运气好的话,抓了这些人还能逼问出解药来,冲啊。”

屠狗帮的家伙们嗷嗷直叫,而庙里原本看着土匪们被耍的团团转的众人也都是心里一紧。苏暖暖苦笑一声,摇头道:“这些蠢货,到了最后关头竟然还有一点智慧。可恶啊,最后一招竟然没有用,都怪他们太蠢了,若是聪明人,这会儿怎么也要想着周旋周旋,弄到解药才好,谁知道这些家伙蠢成这样,完了完了,这下玩大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奶奶就别嘟囔了,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做?”静姨娘急着问,却见苏暖暖一摊手,无奈笑道:“还能怎么办?走到这一步,就真的是要听天由命了。”

话音落,就见大殿里的武僧们齐齐冲出门去,与先前和匪徒们谈话的年轻和尚一起,转眼间就和那些凶匪战在一处。

屠狗帮人多势众,这些悍匪的武功也是不俗,庙里武僧却只有十几个,所以一上手便陷入了苦战之中。苏暖暖即便不懂武功和排兵布阵,也能看出这样下去武僧们情形不妙。因深吸一口气,忽然擎起一根大擀面杖,大叫一声道:“这样下去大家都要玩完,不如趁着大师们还没有完全落败,上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或许咱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说完再不多言,将怀中招财往地上一放,便跳出门去加入战团。静姨娘一个失神,就没来得及拉住她,只骇得俏脸惨白,转身向身后下人们叫道:“你们还等什么?若是让奶奶出了闪失,就算今天活下来,世子爷也不会放过咱们的。更何况咱们有什么脸让奶奶替咱们打头阵?”

宛如一语惊醒梦中人,别看庙里剩下的都是安平侯府的婢仆,奴性最重,也最贪生怕死,然而一是有了苏暖暖这个榜样;二是静姨娘的话也确实是实情,一旦苏暖暖出了事,他们这些奴婢一个都别想活,所以苏暖暖这一冲出去,就等于是把所有人都推在了悬崖边上,这会儿你要还因为贪生怕死不敢冲出去,你就死定了。

所以几十号媳妇婆子丫头小厮立刻醒悟过来,纷纷拿起凑手的擀面杖或者木柴就冲了出去。当然,也有几个实在胆小怕死的,不敢冲出去,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想着就算大家都死绝了,她们只要向土匪求饶,或许还有活命机会,哪怕为此要付出惨痛代价,也总比死了好不是?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些下人们一冲出来,乱哄哄的一边害怕尖叫一边抡着擀面杖柴禾棍见人就砸,这无论对敌方还是己方都是一个不小的冲击,和尚们倒还罢了,屠狗帮众作为凶徒,本该心狠手辣,可此时看见冲出来的这些妇孺,那些大丫头小媳妇一个个梨花带雨,看着楚楚可怜就不忍心下手;婆子们老泪纵横,不知怎的就让人想起尚且健在或者已经不在的老母亲,那更下不去手。一时间,原本凶相毕露的屠狗帮众竟然被一群妇孺给冲了个七零八散手忙脚乱。

苏暖暖也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放手一搏,此时形势忽然就大乱起来,她哪肯放弃这个机会?跟着段庭轩学习武功半年,虽然到现在马步也还扎的不稳当,但花拳绣腿平日里总算学了几招,没道理连自己的猫都比不上嘛。

正好这点招式在这种环境下最容易浑水摸鱼,再加上那些悍匪还希望能够抓住她来求取一线生机,所以不敢下死手,这就更给了她表现的机会,一根擀面杖抡的虎虎生风,一旦被碰到,屠狗帮众无不是鼻青脸肿东倒西歪。

招财此时化为补刀手,跟在苏暖暖身后,看见哪个敌人倒了,上去就是几爪子。这猫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清楚自己名字的意义,又或者跟着苏暖暖学的,竟颇有几分见钱眼开的德性,先前送了饼却没得到钱,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在“乱军之中”,越发把凶悍性子给激了起来,下爪之狠毒,绝非苏暖暖那根擀面杖可比,凡是被它挠过的屠狗帮成员,无不是脸上挂彩,其中两个眼珠子都差点儿被挠了出来,疼的不住在地上翻滚嚎叫,让本就涣散的军心更加不堪。

凶徒们对苏暖暖投鼠忌器,对招财自然就不会客气,奈何招财这厮太灵巧了,这会儿又是乱七八糟的一锅粥,它在其中闪转腾挪,简直是如鱼得水。

陈景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堂堂屠狗帮,几乎是倾巢出动,却连一群妇孺和尚都拿不下来,名声受损还是小事,关键是这样下去,连命都要送掉。他到底是一帮之主,片刻间已经想通问题所在,大叫一声道:“兄弟们,留着那两个女人,其她的不要管了,都宰了。”

屠狗帮众就是一愣,他们是凶匪不假,但从前只杀贪官污吏和纨绔恶霸,对一群手无寸铁的女人下手,这事儿真没干过,心理上有点承受不了啊。然而再一看,就是这样一群手无寸铁的女人,却把他们一群拿着大刀的老爷们儿给逼得狼狈不堪,这可是你死我活的场面,难道为了良心,自己的小命就不要了?他们是凶匪,不是和尚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救兵到

想到这里,屠狗帮的凶性就起来了,正要整顿气势大杀四方,忽然就听院门外一声大喝:“给我冲进去,不要放过一个匪徒。”

屠狗帮刚刚聚起的气势就是一泄,转头一看,只见一队护院模样的人冲进来,约莫十人,带头的是一个英俊青年,大概刚进来就被这场面给震住了,竟站在那里不动,刚才吼得也不知是不是他,看着现在这副呆头鹅的模样,大概不是,那领头的是谁呢?

段二爷茫然看着院里这一番“大战”,具体地说,他是茫然且惊惧地看着那个在凶匪当中“势如破竹”的女人,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让他又害怕又喜欢的那位能够点石成金的大嫂子。虽然早就知道苏暖暖的凶悍,然而对方竟凶悍到这个地步,在一大群凶匪当中也能如入无人之境,这真的超出了段二爷的认知。

正茫然着,就见一道身影从自己身旁飞掠而过,段二爷还以为自己眼花,然而下一刻,就见已现颓势的土匪们竟刷刷刷倒了一大片,尤其是苏暖暖身旁,瞬间就被清空了。定睛一看:我去,老大怎么来了?他不是在东宫护卫太子吗?该不会一听见自己媳妇出事儿就把太子给扔了吧?就算再受宠,好歹也是大夏臣子,不能干出这么大私无公的混账事来吧?

“段庭轩?”

苏暖暖震惊停手。怎么说也是个女人,此时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她其实没有看清赶来救援的人是谁?因为那根本就像是一道残影,然而她就是无比清楚地知道:那是段庭轩,平时那个跳脱飞扬好像不靠谱。其实却是最可靠强大的小侯爷,她名义上的丈夫。

别看段庭轩平时懒散贪吃大呼小叫的没个正形,然而真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却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一言不发的就是狠打狠杀,总算顾虑到此乃佛门净地,不宜见血。也不想让苏暖暖看见自己双手沾满血腥的模样。所以小侯爷没有用剑,手中一把折扇,开合之间便已是所向披靡。

直到院子里再没有一个站着的匪徒。段庭轩才收了势。一转头,看向手持擀面杖仍然站在原地的妻子,单从姿势来看,当真是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绝对是不输须眉的巾帼英雌,然而仔细一看。那茫然的眼神却出卖了苏暖暖此时的真正状态。

小侯爷心中涌起一股暖意,那颗自从知道消息后,就因为恐惧而冰冷的心脏也终于活了过来,他三两步来到苏暖暖面前。也不顾那么多人看着,一把就把爱妻拥进怀中,颤声道:“暖暖。你……你吓死我了。”

“是你吓死我才对。”苏暖暖失神的喃喃自语,显然还处于某种打击中没有回过神来。

“没事儿没事儿。咱们不怕,为夫来了,就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儿伤。”段庭轩以为妻子是吓得语无伦次了,不住帮苏暖暖抚着后背安慰她:“不怕不怕啊。”

“我没怕啊,要是怕的话,还能周旋到现在?”透过丈夫肩膀,大奶奶看到下人们目瞪口呆,和尚们低头颂佛,醒过神的段二爷左顾右盼重重咳嗽,饶是以吃货的脸皮,也有些受不了了,拼命推开段庭轩:“你怎么过来了?太子怎么样?”

“太子没事。”段庭轩蹙起眉头:“个中详情我稍后和你说。倒是暖暖,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

先前精神高度紧张,苏暖暖只想着自己能不能砸死两个匪徒,最起码不能让这场穿越之旅就这样草草的窝囊收尾,所以浑不觉身上疼痛,此时被段庭轩一提醒,才觉得后背和胳膊有些火辣辣的。

果然,段庭轩一看,面色就立刻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苏暖暖后背和胳膊上几道红印子已经肿起来了,这大概是那些匪徒用刀背拍出来的,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对方想要活捉苏暖暖,用了刀刃的话……一想到此处,那股后怕就几乎将他淹的窒息。

“阿弥陀佛,段世子不用焦急,夫人的伤没有大碍,待老衲去取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涂上不出两日,就当恢复如初。”

住持大师没有武功,但刚才为了保护安平侯府的下人,也冲出来了和匪徒缠斗,总算他勤修佛法日日锻炼,虽然也受了伤,但好歹没把老命丢掉,此时见段庭轩心悬苏暖暖伤势,便连忙一瘸一拐走过来安抚小侯爷。

“如此有劳大师了。”段庭轩连忙行礼道谢,他不是不讲理的人,事情虽然发生在普善寺,可若没有人家这些和尚舍命保护,自己一大家子就都要陷在这儿了,到时候就算他定力比泰山还稳固一万倍,也非得疯了不可。

目光四下梭巡了一圈,只见侯府那些仆妇们都在怔怔看着他,眼神中仍然透着震惊茫然。也是,段庭轩冲进来后就开始大杀四方,以他那个速度,除了恨他入骨的段庭业和心有灵犀的苏暖暖外,还有谁能看清楚?只觉着自己如有神助,凶徒突然就全都倒了,接着小侯爷就好像凭空出现似得,能不震惊吗?能不茫然吗?

不过经过段庭轩这一眼,所有人便都立刻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回过神后全都跪下了。有那现在才想起后怕的就开始哭,更多的则还能勉强保持着镇定喊一声“世子爷”,心思深的开始想这一次大事件中自己能否捞份儿功劳,或者是摊上处罚。

正想着,就听段庭轩淡淡道:“大家都辛苦了,好在性命无碍,不然我没办法向你们的家人交代。”

一句话,却让下人们心中瞬间暖的好像置身火炉,忽见段庭轩抬起头,冲门边的段庭业道:“二弟,让咱们的人把这些凶徒全都捆了,御林军随后就到,你到时候把人交给他们就行。”

“哦。”段庭业这才回过神来,心想干什么要我交接?这事儿本来又不是我负责的,我只是让祖母差遣过来救人好不好?从来不做这些官面上的事啊,你才是朝廷臣子,这会儿不干正事儿要干嘛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深情告白

一肚子牢骚却不敢说出来,再看段庭轩,二爷就知道他老哥要干什么了。这分明是把担子扔给自己,他好去抚慰妻心,在大嫂面前求表现。奸诈,太奸诈,假公济私,不分轻重,枉为人兄,枉为人臣……

段二爷在心里忿忿骂着,却也不敢耽误了,忙命护院们上前捆人。要说屠狗帮众也不是这么没出息的,眼看大势已去就乖乖束手待毙,只是他们有心奋起,奈何无力起身,段庭轩这厮真是名不虚传的心黑手狠,一把折扇专门敲在关节和穴位上,以至于匪徒们没有一个受了致命伤,却是哼哼唧唧全都爬不起来。

眼看凶匪们被捆成一串粽子安排在墙边下蹲着,普善寺的和尚和安平侯府下人们终于将心放进了肚子里。和尚们也就罢了,日日修行念经不是白做的,虽然不能心如止水,但表面上却都是云淡风轻,此时善后的善后,打扫的打扫,除了住持和几个高僧留下,其他人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忙碌。

侯府的下人们却都不同了,从刚才世子爷那句话,众人便知道这一次回府后,最起码也能有几两银子的赏。正兴奋地彼此小声议论着,就见从那后殿里,有几个人灰溜溜地悄悄出来,低眉顺眼的就要往她们这里凑。大家一想便明白了:这几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刚才不敢出来,这会儿害怕被世子爷发现,所以想趁世子爷正围着奶奶嘘寒问暖的时候,来个滥竽充数。

只是这种关头,谁又愿意让这些滥竽充数的家伙冒领功劳?说不准这里面还有和土匪私通的呢,万一一时滥好心。倒引火烧身,功劳变成了罪过,找谁伸冤去?

于是所有人都同仇敌忾的和那几人拉开了距离,更有脾气火爆嘴巴刻薄的婆子气势汹汹问道:“你们刚才不出来死战,躲在里面是想着投敌活命吧?这会儿却又出来干什么?看着爷来了,害怕受罚吗?”

那几人脸色立刻就变得一片煞白。她们的确就是仗着素日里在府中八面玲珑,也没得罪过人。以为这一次仍能像从前一样蒙混过关。就算有人心里不忿,也不会贸然戳穿来得罪自己。却不知这里所有战斗过的人都是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这份儿功劳是用性命换来的。哪肯容忍贪生怕死的家伙混进来?

果然,听见这边嘈杂声,段庭轩就看过来,不用问。只听见几声议论和分辩,小侯爷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当即便是脸色铁青,牵着苏暖暖的手走过来,沉声道:“你们几个,刚才连夫人都出来了。你们却躲在里面,想干什么?”

“世子爷饶命啊,奴婢们……奴婢们一时胆怯……”

几个媳妇就一起跪了下来。恐惧的身子都颤抖了,涕泪横流。这时候她们也不敢狡辩。所以话只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不停地磕头,一边痛哭道:“奴婢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世子爷饶命啊……”

“庭业,把这几个奴才一起捆了,回府里乱杖打死。”段庭轩冷酷地下了命令,让身旁苏暖暖猛然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他,这一刻,她觉着身边这个熟悉的人竟是如此陌生,陌生的令她骨肉生寒。

段庭业和其它下人包括静姨娘在内,却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这些奴婢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被段庭轩下令杖毙,是因为她们抱的心思。想也知道,她们为了活命,肯定打着以身事敌的主意,这样奴婢,就是败坏侯府门风,抓不到也就罢了,抓到了必死无疑,不如此不足以维持侯府门风和清誉。

段庭业答应一声,就有几个婆子跳出来,挽着袖子要去绑这几个颇有姿色的媳妇,面上还隐隐透着兴奋。这就是人性,她们刚刚可以为了自己和苏暖暖去和凶匪拼命,此时要对自己人下手,却也没有任何怜惜,一下子就从忠心护主的义仆变成了鱼眼睛的凶狠婆子。

“等等。”

苏暖暖终于再也忍不住,刚喊了一声,就见段庭轩转回头道:“暖暖刚经过一场惊吓,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走,我们进屋去说话。”

苏暖暖不想进屋去说,她想现在就说,然而看到段庭轩深邃如海的眸子,那其中似是蕴含着无限深情,却并没有什么不悦警告之意,她下意识的就没有再把话说出口,直觉中好像渣男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好。

转眼间那几个面色死灰的媳妇就被拖了下去,这里苏暖暖和段庭轩回到僧房,苏暖暖也顾不上追问段庭轩怎么会来的这么快,直接拉着他的袖子就低叫道:“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她们虽然没有出来战斗,可罪不至死,段庭轩,你不能造这个孽。”

段庭轩认真看着她,轻声道:“暖暖,你应该明白,她们的取死之道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她们存了委身投敌的心思。”

“那也不该死。”苏暖暖坚持不退:“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息夫人改嫁楚文王,尚有王维为她辩解,这些奴婢,你们整日里说她们出身微贱,却要求她们在生死关头,要有贵族女人也未必能做到的高贵赴死精神,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段庭轩沉默良久,忽地开口轻声道:“暖暖,你到底是谁?”

明明是轻如羽毛的一句话,甚至若是不认真听,都可能听不清,然而此时落在苏暖暖耳里,却不啻于在她头上打响了一个焦雷。极度的慌乱涌上心头,苏暖暖却倔强咬着嘴唇死瞪段庭轩,不说话也不肯示弱。

两人沉默相对,气氛陡然凝重,慢慢地,苏暖暖眼中的防备和坚持就转变成了无奈:呵呵,果然自己还是没有穿越前辈们的本事啊。她放弃不了美食,所以才能有那么些翻新的花样吃法,可即便她能忍住嘴馋,这三观却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改变的,别说是半路穿越,就算她是穿越成一个婴儿,经过十几二十年封建教育的熏陶,也没办法改变那根植在骨血中的精神和信仰。段庭轩这样奸诈的家伙,只怕是从第一次看到自己后就已经开始怀疑了,不过是为了一些不知名原因,所以从来没有宣之于口,可你既然选择装糊涂,就装糊涂到底啊,几个下人而已,是不是?就算放了她们也没什么嘛,我也不至于就触犯了你的底线吧?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段庭轩一笑,抬手替苏暖暖整理着因为战斗而有些散乱的发髻,然后忽地一把将她拥在怀中,沉声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喜欢你,发自内心的喜欢,暖暖,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在我心里,你都只是我的暖暖。我感谢上天能够让你来到我身边,这是我二十三年生命中,上天对我最大最贵重的恩赐。”

苏暖暖身子有些僵硬,被戳穿之后紧接着就是这样辣的表白,节奏转换的让她根本无法思考,只能依照本能地喃喃道:“可是段庭轩,我不能爱你,不能爱。”

“我知道。”

段庭轩叹了口气,虽然从不肯去深想苏暖暖的身份,但她那日常生活中时而流露出的,和这个时代的人截然不同的思想,也让他一点点的了解了这个女人。只要自己还有三妻四妾,对方就不会委身于自己。

然而段庭轩做不到一心一意,不,不是做不到,而是他不能做,他的妻妾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然而那也都是把终身托付给自己的清白女儿家,他的爱如今自私的只能在暖暖一个人身上流连,已经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又怎能忍心在她们没有犯错的情况下,将她们休弃出府,让她们名声扫地,甚至一命呜呼,他真的做不到。

“对于我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叹气之后,小侯爷放开了苏暖暖,忽然笑着说道,听那语气,似乎真有无尽的庆幸。这让苏暖暖疑惑,暗道该不会我刚才默认了身份,把这家伙刺激傻了吧?不要啊老天,要是因为我的穿越让大夏失去一个栋梁之才,我会成千古罪人的。

“别担心,我没有疯更没有傻。”看着妻子的眼神,段庭轩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哭笑不得,然后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方苦笑道:“最起码你刚才说的是不能爱我,而不是你不爱我,那我就还有机会不是吗?不管多少年,也许我就还有等到你的机会呢暖暖。”

“你原来是这么容易知足的人吗?”苏暖暖肃然起敬,自己从前果然把人家段庭轩的格调看低了吗?原来被自己叫做渣男的男人,是那种既能做花心萝卜,也能做柳下惠的大圣贤?妈呀这太惊悚了,真不想相信啊,与其如此,她宁愿相信段庭轩这厮是双重人格。

第一百三十三章:只要你活着

“我其实一点儿也不知足啊。”段庭轩哀叹:“食色性也,你看,圣人都说色是和食一样重要的东西,你是我的妻子,凭什么不给我亲近的机会啊?就算你身体里……咳咳,那我自问我对你也不错是不是?而且你看小爷我,丰神如玉潇洒倜傥,位高权重家世堂皇,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反正你委身我一点也不委屈你对吧?可你就是对爷我不假辞色,不管怎么笑闹,一到关键时刻就和游鱼一样跑掉,不,游鱼还是好的,更多的时候你是老虎,爷被你一脚踹下榻的次数还少吗?”

见小侯爷越说越委屈,苏暖暖连忙摆手制止:“打住,打住,我就问你,既然你平日里是这么想着的,怎么今儿就又想开了?”

段庭轩原本故作委屈的面色忽然就是一凝,然后慢慢恢复沉肃,苏暖暖甚至能从那双深不可测的桃花眼中看到一丝恐惧,她忽然就有点明白了。

果然,只听段庭轩沉声道:“为什么?因为今天我差点儿就失去你。当我得知你在普善寺被凶匪袭击的消息,你不知道,我整个人几乎崩溃炸开,你以为太子为什么会放我离开?实在是因为我就算留在东宫,也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在我飞马赶来的路上,那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吧,可那是我这辈子最煎熬最痛苦的一段时间,我不敢去想你的下场,可是脑子里却总是转着你血溅五步的一幕。暖暖,我真的差点儿就疯了,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不需要什么肌肤相亲鱼水之欢,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上天只要还让你活着,哪怕伤了残了,毁了容貌,失了神智,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还活着。还能让我把热乎乎的你拥在怀里。就行了,足够了。”

“喂喂喂!伤了残了毁容痴呆,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啊?”

苏暖暖恼怒地挥着小拳头叫起来。眼中却是一片晶莹闪烁:讨厌啊,段庭轩这厮真是太狡猾了,狗血撒的这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怎么办?心跳的有些厉害。苏暖暖啊,你不会这么没出息吧?不行啊。要坚持住,电视小说里比这个还要感人的甜言蜜语你都听多少了?免疫力应该足够才对啊。

“那我也不知道你会这么彪悍,靠着普善寺里十几个武僧,就能把将近百名凶匪拖到这个时刻还略占上风啊。”段庭轩知道妻子的个性要强。真要是被自己感动的痛哭流涕,日后后悔时不定怎么拿他出气呢,于是也连忙收起心中眼中一片汹涌深情。陪她转移话题。

“这些凶匪比你差远了,啧啧啧。让你一阵风似得就揍趴下了。”苏暖暖撇嘴,吐槽屠狗帮众“弱不禁风”的战斗力。

“开什么玩笑?爷那时几近崩溃,看到你没事,这才恢复了理智,不然这些匪徒就别想有活口了。即便如此,爷胸中那熊熊怒火也得宣泄出去吧?所以才会超常发挥,只用顿饭工夫就把他们揍趴了。现在你知道平时都是爷让着你,才能让你这女人数次造反成功了吧?心里多些感激,对你有好处。”

“嗯?”

苏暖暖眯眼,正陷在夫纲大振幸福中的小侯爷见势不妙,立刻转了口风:“那个……我就是当时太担心了嘛,这些凶匪虽然不如我厉害,可人家也没有我对你的那些怜惜啊,真要发了狠,收拾你们一群妇孺之辈还不跟玩儿似得?十几个武僧也不顶什么用。”

“还好了,虽然武力上不是对手,但聪明的我果断和他们玩起了智力游戏,这才能拖延到你赶过来。”说到这里,苏暖暖忽然感叹道:“说起来,太子真是仁厚性子,我和他并无交情,可他竟能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将你差遣过来救我,这份儿情义在皇家人来说,也就难得的很了。”

段庭轩撇嘴冷笑:“呵呵,你虽然和太子没说几句话,可你的美食早已把他给拿下马了,一想到没有你,就可能失去品尝虎子头狼子头的机会,他能不急吗?无美食,毋宁死,可不就赶紧放我快马加鞭赶过来了呢?”

“什么虎子头狼子头?”苏暖暖被绕晕了,却听段庭轩得意道:“狮子头不是你发明的菜色吗?大家都很爱吃,所以以后难保你不会再发明什么虎子头狼子头嘛,其实就是泛指被你创造出来的美食,一个比喻而已。”

“我晕。”苏暖暖扶住额头,忽然又疑惑道:“不对啊,刚刚你明明说是因为太子知道留下你也没有用,因为你已经要疯了,所以才放你过来的啊,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太子是因为吃食才派你来救我了?段庭轩,还不到一刻钟呢,你就改了口供,敢不敢靠谱一点儿啊你?”

“哦,两样原因都有,都有。那个,暖暖你意会一下就好嘛。”小侯爷尴尬地咳了一声:“唔!那个……都半夜了,不如派个人回府报信,我们且在山寺里住一宿,明早再下山回府吧。”

这种安排苏暖暖自然同意,她挂心的还是那几个奴婢的安排,之前因为小侯爷突如其来一句话,险些把她轰了个外焦里嫩,这会儿发现对方并没有追根究底或者一棒子打死自己这个妖孽的意思,于是大奶奶的彪悍劲儿立刻就回笼了,揪着段庭轩衣袖不依不饶道:“那几个奴婢……”

“其情可悯,其心可诛。”段庭轩毫不犹豫道,话音落,就见妻子喜动颜色笑道:“既是其情可悯,何不就怜悯她们一回?终究又没犯下什么滔天罪过,上苍还有好生之德呢。”

“喂喂喂!你就听了前半句话是吧?后面那句‘其心可诛’让你给吃了?”小侯爷又好气又好笑:“我把她们心挖出来宰了,把人放了好不好?”

“你以为你是造僵尸呢。”苏暖暖恨恨瞪着丈夫,想了想又软语娇笑道:“好嘛,饶了她们一回,我回去给你做锅包肉吃,这不冬天就要到了吗?酸菜鱼你吃过没有?和你说,可好吃了……”

“你真把我当成为了吃食就奋不顾身的吃货了?”段庭轩嗤笑,显示自己在正事面前也可以不为所动的沉稳睿智,虽然酸菜鱼和锅包肉听起来就让人流口水,但总这么下去,他非让苏暖暖给看扁了不可。

第一百三十四章:相看两厌

“段庭轩,反正我不管,你说我胡搅蛮缠也好,说我跋扈泼辣也罢,说我什么都行,我就是觉得,那几个奴婢想要活命的想法没有错,人还有不贪生怕死的吗?她们就算想着委身于贼换一条性命,也没有错,她们只是个奴婢啊,又不是什么投敌卖国卖主求荣。”

软的不行,苏暖暖立刻双手叉腰,露出悍妇之态,小侯爷虽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但平时打闹,自己露出这幅模样,他也是尽情相让,或许就能收到奇兵之效呢?

“就是几个奴婢,你何必煞费苦心至此?”段庭轩苦笑一声,以他生长的环境和所受的教育,他确实没办法理解苏暖暖这个穿越女的三观。

“那不是几个奴婢,那是几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命。”苏暖暖幽幽道,一点泪光闪现:“你是主子,她们是奴,可事实上,大家相差的只有出身而已,她们也有情感,也有家人,她们没有主动出卖什么,只是想活命。求生是人的本能啊,静妹妹说要一死回报你当日救命之恩,我的身份是世子夫人,必须以死维持这个身份的骄傲和尊严,可她们没有这个义务,殉葬的做法都取消一千多年了我说……”

“好好好……”

段庭轩见妻子眼泪都下来了,一颗郎心如铁终是尽数化作绕指柔情,替她擦去眼泪,一面叹气道:“你只顾着救她们,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我饶了她们,回去后她们要怎么办?舍主逃命就已是死罪,还有心委身于敌求活命,她们回去后会被戳脊梁骨戳到死。人言可畏啊。这么多人都知道,不是你我严令就可以瞒住的。”

苏暖暖沉默:是啊,舌头杀人不用刀。这些女人一时的贪生念头,却很有可能在最后把她们逼上绝路。但她一点儿也没犹豫,斩钉截铁道:“不管后果如何,我尽力而为就是。”

“也罢,等回去后。我就把她们都打发到庄子上。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了暖暖,剩下的,我也无能为力。”

段庭轩摊手。却见妻子竟然笑开来,他不由摇摇头:“就因为放过几个奴婢,就开心成这样?”

“也不全是如此,我没想到有一天能从你嘴里听到无能为力四个字。我还以为小侯爷是无所不能的呢。”苏暖暖笑若春花,烛光下当真是美得动人。

段庭轩就觉着嗓子有些发干心跳有些加速。某个部位也有点儿蠢蠢欲动,这个彪悍的吃货妻子此时仿佛化身狐狸精,竟然美艳的不可直视,就是面对薛芝兰偶尔的大胆挑逗。他也没有这种血脉贲张到几乎失控的感觉。

连忙转过头不去看那只妖精,小侯爷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淡:“你以为我是神仙啊?就算是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好不好?”

“好了好了,说正事儿。”

苏暖暖也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实在是她也没想到段庭轩的定力这么不济,自己不过是开心一笑而已,谁知道就又成了撩拨,再这样下去,这厮会不会认定她是妖精附体啊?那也太冤了。

虽然夜已深沉,但两人并没有心思睡觉,于是便相对倚在床上说话。听到她们在寺庙中花样百出拖延敌人的经过,连段庭轩眼睛都有些发直:他的妻子还是人吗?面对那么些凶悍匪徒,性命朝不保夕,她竟然还有心思做石头饼?唔!薄薄面稀洒在沾油的石头上,滋啦一下就烫熟了,这听起来就惹人垂涎呢。

“咕嘟”一声,小侯爷没出息的吞了口口水,严肃认真地对妻子下了指示:“这个石头饼,回府后咱们也要弄一顿来吃,我让人搬几块平滑的大白石去春风苑。”

“什么白石啊?你也动动脑子,找工匠做几个平底锅不是更好?”苏暖暖翻了个白眼:“其实就和煎饼差不多,只不过是在这种特殊环境下,才觉得好吃而已,你要喜欢,回去我给你做几百张拴在脖子上吃。”

“我又不是懒汉。”段庭轩笑:“不过你这个平底锅的建议好像不错,回去我找四皇子商量商量。”

这倒是个好消息,苏暖暖心里高兴,忽听院中有人轻声叫了一声:“大哥。”段庭轩就道:“是庭业,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天快亮了,你就先睡一会儿吧。”

苏暖暖小声道:“对了,我还忘了问你,庭业怎么会来的这么快?比你还快?”

段庭轩摊手道:“我怎么知道?想来是祖母她们回府后,他得了信儿就立刻带着护院们赶过来了。”

“不,我的意思是说,他怎么会这样积极?他和弟妹不是……那个……对咱们……”苏暖暖挑挑眉,看着段庭轩:“你懂的。”

段庭轩果然很懂,摇摇头笑道:“这个我也纳闷呢,许是忽然良心发现?又或者是觉着你还有利用价值。毕竟酒楼蛋糕店生意很红火嘛,万一将来你还有什么新鲜菜色,让你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我倾向于后一种解释。”苏暖暖认真点头:“按照你对你二弟和弟妹的描述,良心这种东西应该早被他们喂了狗,狗不可能还给他们留一点儿渣渣。”

段庭轩倒吸一口冷气:“应该……大概……可能……没有这么黑吧?”

“如果你描述不属实的话……”苏暖暖斜睨他。

“不,我描述的当然属实,再实也没有了。所以他们是黑的,纯黑的,没错。”段庭轩立刻一脸的大义凛然,这种时候当然还是自己的诚信重要了,所以老二夫妇就算有白的地方,也必须给说成黑的。

无良哥哥说完就走出去,看见月光下段庭业披着一件大氅站在院中,见他出来,便硬挤出一丝笑容:“那个……没打扰大哥吧?嫂子怎么样?除了外伤,还有没有其他的事?”

“没事儿,多谢你关心,这大半夜的不赶紧睡一阵,过来找我做什么?”段庭业的良心有没有让狗吃干净不知道,但段庭轩的良心显然狗还给他剩了一点儿,以至于此时面对奸诈阴险的二弟,小侯爷竟因为刚才说他的坏话而升起一点儿愧疚之心。

“哦,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大哥和嫂子,今儿嫂子受了好大的惊吓。”段庭业期期艾艾地说着,眼神左右漂移。

“有事就说事儿,藏着掖着的好像你还能瞒过我似得。”段庭轩冷哼一声,对弟弟智商的鄙视已经不屑掩藏了。

“自从大嫂从梅月楼回来后,大哥你就越来越讨厌了,朝堂上有没有大臣说过恨不能揍你一顿?”段庭业黑着脸,原本以为那个虚伪的大哥就够讨厌了,现在才发现,原来没有最讨厌,只有更讨厌,这个“实诚”的大哥更让人有揍他的冲动,只可惜完全揍不过啊。

“有没有大臣想揍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揍你的话,一根指头足够用了。”段庭轩也黑了脸,什么时候他那虚伪的二弟也敢在自己面前说心里话了,关键是这心里话一点儿也不中听,这家伙是皮痒了讨打吗?

“我其实没别的事,就是过来问问大嫂的情况,若是受了伤,明天下山我好赶紧去找大夫。”段庭业面色一整,开始尽职扮演一个关心兄嫂的好弟弟。

“用不着,你嫂子没事,就有什么事,太医院那里我也有不少熟人。”段庭轩对弟弟的“关心”嗤之以鼻:“你就为了这个?那现在问完了,可以回去了。”

“那个……今天我娘和雨柔一时糊涂,跟着老太太逃回府去,把大嫂一个人扔在寺里,她们后来想想,也觉得心里十分不安……”段庭业低了头,终于将心里话说出来,原来他真正担心的是自己母亲和妻子。

段庭轩向天丢了个白眼,冷笑道:“我就说你没这么好心,原来是怕敏太太和弟妹将来被老太太和老爷责罚,呵呵,这我就无能为力了,你也知道,事情是她们做出来的,又没人逼着她们不厚道。”

“当时情势紧急,所以她们……”段庭业嗫嚅着仍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你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也掩盖不了母亲和妻子怯懦贪生的本质,虽说是苏暖暖主动留下,可这事儿传开来,大家却不会这么说,只会赞扬安平侯府的世子夫人品格高尚舍生取义,而侯爷的那位平妻和庶子媳妇却是贪生怕死无情无义,因为无论怎么算,也不该是苏暖暖这个世子夫人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