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牢里出来,已是夕阳西下,段庭轩便直接回到家中,进了春风苑一问,知道苏暖暖还在睡,他就不让人去打扰,正要去书房将得来的线索整理一下,就听屋里一个慵懒的声音道:“红莲,招财这次表现的很英勇,以至于刚上身的马甲都碎了,你再给它做一件嘛。”

段庭轩一听这声音就笑了,身子原地打了个转,往卧室里走去,进门便道:“既然是要奖赏招财英勇作战,就该你这个主人亲自给它做一身衣裳才有诚意,叫红莲做算什么?”

苏暖暖正在床上伸懒腰,见他进来,便起身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听下人说你还睡着,所以就没叫你,想着去书房整理下思路,不料你就醒了。”段庭轩一边说着,就来到招财的猫窝边,一把就将正舒服趴着的大花猫扯着脖子给拎了起来。

“喵呜喵呜……”

招财大概没想到在自己“立下大功”后,这个老和自己争食的无良主人还敢如此不尊重它,说拎就拎起来,一时间身上毛都炸了,伸爪子就在段庭轩手腕上挠了两下。

“好一个厉害畜生,欠收拾了是吧?”段庭轩惊呼一声,一甩手把大肥猫给扔到了地上,一边看着苏暖暖愤愤道:“瞅瞅都让你惯成什么样儿了?典型的恃宠而骄,连我都敢咬。”

“你是活该。它躺的好好儿的,又没抢你东西吃,非要去招它。知足吧,招财这是留了力,不然那些土匪脸上让它挠成什么样,你没看见?”

段庭轩就打了个激灵,点头道:“没错没错。这畜生的确凶猛。好嘛,有两个人的眼睛都差点儿让它给挠瞎了。这么说,我还得感激它平日里对我爪下留情?”

苏暖暖摇头失笑道:“和一只猫较什么真儿啊你?是不是非得我说谢谢你对它手下留情的话。你才觉着扳回一城?”说完对红莲道:“去把下午蒸的枣子捡一盘来,你们爷但凡来春风苑,肚子必定是空的。”

“知我者贤妻也。”段庭轩呵呵笑,然后问道:“是蒸的枣泥馅儿点心吗?正好。前两日看见庄上送了新鲜枣子来,我就想着这一口儿。不知道你这回又有什么花样?”

“吃吃吃,你三句不离本行了是不是?”苏暖暖没好气道:“只是蒸的枣子,要吃枣泥馅儿的点心,我让香云去厨房看看?”

“蒸枣子?这是个什么吃法儿?枣子不都是做成枣泥点心或者蜜枣儿来吃?直接吃那都是平民百姓干的。咱们这样人家,可不兴这样不讲究。”

苏暖暖冷笑道:“是啊,就因为门第高贵。所以枣子也必得做了枣泥馅儿的点心才能入口,只这高贵倒是高贵了。却不知错过了多少美味。”

段庭轩笑道:“这话就有些夸张了吧?虽然我是这样说,但小时候淘气,园子里也有枣树,以为我没直接吃过枣子?虽然也算清甜,但那个皮讨厌得很,说粘在嗓子上就粘上去了,年轻人无妨,老人家吃这个,真粘住了,又无力咳出来,可不是麻烦?何况也并没有觉着比别的水果好吃。所以我们吃枣子,都是做成点心的。”

话音未落,就见红莲走进来,段庭轩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纳闷道:“好一股甜香气,这是枣子味儿?奇怪,蒸一下就变成这样了?莫非这枣子也是贱皮子,生吃着不觉得好,非要进锅蒸一回,才肯把那些好味儿都放出来?”

“呸!要我是枣子,就把整张枣皮卡在你嗓子里,让你怎么咳也咳不出来。”苏暖暖啐了一口,伸手抓了两个枣子就那么吃着,小侯爷原本想用筷子,一看妻子都动手了,他也不能落于后不是?因也顾不上世子风度,抓了两个一股脑扔进嘴里,只嚼了几下,便两眼放光,双手都竖起大拇指,含混不清地叫道:“暖暖,神了,你这不是厨艺,是化腐朽为神奇,谁能想到普普通通的枣子,蒸了之后竟是这样甘甜,好吃好吃,真是太好吃了。给老太太太太送过去没有?”

苏暖暖笑道:“我都说过这是你们自恃高贵,所以才吃不到这样美味,若是平民百姓人家,枣子熟了都是这么个吃法儿。不过是蒸一回,也没有什么门道在里面,所以我下午让厨房蒸了几斤,这会儿大概各房都吃上了。老实说,我都没想到庄上枣子会有这么好,先前薛家媳妇送过来的一篓,又大又红,我瞅着不像寻常枣子,一问,说是这十几年才有的品种,叫做什么马牙枣,又说是秤砣枣,以个头大,甘甜清脆闻名,我吃着好吃,让她从庄上再给我要几篓来,到时候蒸了放在冰室里,留着冬天吃,又新鲜又甜美,正经是好零食。”

夫妻两个正一边吃一边说,就听外面葱儿有些慌张的声音响起道:“二爷来了?我们爷和奶奶正在房里说话儿呢,奴婢去通报一声。”

“快去快去。”段庭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着急,段庭轩和苏暖暖对视一眼,苏暖暖便低声笑道:“我看二爷如今对你这个哥哥可亲热得很,从前好几年不见他登门,如今只几天工夫,都来多少回了?”

“屁,你以为他是冲着我呢?不过是为钱罢了,这肯定是又要找你要什么方子,没有这个原因,他昨晚上山救你会那么积极?”段庭轩嗤之以鼻,见妻子和自己的衣裳并无不妥,也不等葱儿来通报,就直接道:“让你们二爷进来吧。”

段庭业硬着头皮冲进来,论理他即便是小叔子,也不好直接进嫂子的房间,不过今日恰好段庭轩也在,段二爷一时间也顾不上这些规矩了,进门便急着问道:“嫂子这蜜枣的方子都给了谁?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交给厨房去做呢?薛家媳妇就算可靠,到底不是咱们自己人,焉知重利之下她就不会把方子卖了?”

苏暖暖都懵了,茫然看着段庭轩,那意思很明显:你弟弟掉进钱眼里了?这说的什么话啊,一个简简单单的蒸枣儿,他还要我给方子?

段庭轩也觉得不像话,连忙咳了一声道:“庭业你先坐下说话,看看你这样子,哪还有一点儿侯府少爷的沉稳劲儿。这枣子就是直接在锅里蒸出来的,压根儿没方子,刚刚我还和你嫂子说起这一茬儿来,不过因为咱们富贵人家,平日里没有这种做法罢了。”

“啊?原来是这样吗?”段庭业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跌坐在椅子里,沮丧道:“我还以为这又是嫂子自己配的蜜枣儿,甘甜绵软,好吃的紧,又不像寻常蜜枣儿那般甜的齁人,还黏糊糊的粘在一起。奇怪,说是枣子,怎么这么甜?真的就没加些蜂蜜或者糖之类的?”

“真没有。”苏暖暖哭笑不得:“我说二弟,听你大哥说,你那蛋糕店和酒楼十分的红火,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酒席不提前十天预订都没位子,既然生意这么好,你怎么还不知足呢?”

段庭业到底是侯门公子,短暂的颓丧后,已经振作起来,呵呵笑道:“嫂子这话说得,人心不足蛇吞象,赚钱哪有嫌多的?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段庭轩道:“贪心点倒不怕,不过你千万别昏了头,真想着什么蛇吞象,到时一旦惹了众怒出了事,我也未必能护你周全。”

段庭业正色道:“大哥放心吧,这些分寸我还是有的,更何况咱们可是侯府人家,清白名声最重要,我们的东西都是质量最上乘的,你要是不信,闲暇时就去店里看看,以你的威信,多去几次,那些掌柜的和账房先生就更不敢弄鬼了。”

“你知道分寸就行,我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去管你?既然知道掌柜的和账房先生那些道道,你就自己盯着些。”段庭轩淡淡说完,话锋一转,沉吟道:“眼看就要入冬了,各项开销势必要增多,往年每到这时候,公中的账都有些入不敷出,还要咱们两个的私库贴补着,今年情况如何?”

段庭业笑道:“今年万万不用,单是蛋糕房的盈利,应付过冬和过年就已经是绰绰有余了,更不用提还有三家酒楼的利润。年前我把大哥大嫂的红利送来,少于这个数儿,你拿我是问。”

他一边说着,就伸出三根手指,这一下饶是小侯爷宠辱不惊,也差点儿从椅子上跌下来,失声道:“三万两?不会吧?你这是开酒楼还是点石成金呢?”

“可不就是点石成金。不过这个人却不是我,是大嫂才对。所以大哥应该知道,今年公中肯定宽裕的很了吧?”段庭业眉飞色舞,得意之态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这是属于他的成就,虽然和苏暖暖的菜谱脱离不了关系,但毕竟是他一手将酒楼和蛋糕房经营到这个局面,难得有能在老大面前挺直腰杆的时候,段二爷焉能不得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插刀

“好家伙,我们两个还只是分小头,就有六万银子,那今年公中的账面上岂不是要余下十几万甚至二十万银子?这才几天啊,庭业你没算错吧?”

段庭轩还有些不敢置信,却见段庭业笑道:“我自然不会算错,到时候这个数目只多不少。大哥还是想一想,咱们家有了这么多钱后,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吧。我是觉得,存钱庄不太划算,只是要做什么一时间还没想好,就算把酒楼和蛋糕房开遍天下,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啊,更不用提将来银子肯定还会滚滚而来。”

这话的潜意思段庭轩听得明白,只要有苏暖暖在,就不用担心他们的酒楼和蛋糕房会倒闭。因正色道:“这果然是个重大问题,等过年的时候吧,到时我也难得清闲几天,账目也清楚了,朝廷有些事情大概也可以有了决议,咱们和父亲一起商量商量。对了,如今开海也有大半年,出去的船应该也回来一些了吧?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段庭业道:“大部分都回来了,我原本想要亲自去江南那边看一看,但因为京城这边的生意一直脱不开身,所以尚未成行,不过听说那些船带回了不少苏木,胡椒,香料等货物,还有东瀛倭刀,西洋钟表之类的贵品,我料着过年之前这些货物就可以涌入京城,很快这些东西的价格就会落下,其它的倒也没听说什么,大哥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件事来?你不是向来对生意之道不感兴趣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语气里不由自主就带了一丝警惕语气,他自己没察觉,段庭轩却是立刻就觉察到了。微微一笑,他摇头道:“我问自然有我问的目的,放心,和生意无关,和皇上以及朝臣们有关,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你只需准备好银子。将来说不定就会另有一条生财之道等着你。”

“大哥可是又有什么内幕消息?”段庭业激动了。连忙站起来问,却被段庭轩瞪了一眼:“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说,我不说你就别问。”

“明白明白。”段庭业脸上就有些讪讪的。正要告辞,就听苏暖暖笑眯眯道:“二弟帮我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从海外带回一种红红的叫做辣椒的东西?若是有,你买了来给我。我就再教你几道和狮子头差不多的好菜。”

“大嫂说的是真的?”段庭业眼睛一亮,现在酒楼里最受欢迎的菜肴就是狮子头。其实说起来也就是个大号的肉丸子,但不知为什么就那么细腻鲜美,加上汤汁浓郁,以至上到达官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十分钟爱这道菜,甚至现在就已经有许多官宦人家和酒楼那边打过招呼。说是除夕要买这道菜回去,因为这道菜除了好吃之外。别名四喜丸子听着也十分吉祥。

“自然是真的。”苏暖暖站起身,来到桌前画了一张辣椒的速写,又找来鲜红胭脂将辣椒给涂红了,方递给段庭业道:“基本上就是这样的形状,身体是火红的,柄是绿色的,这不用我特意说明吧?我这里一时间也没有绿色染料。”

“知道知道,花草蔬菜的叶子和柄不都是绿的?这个我明白,我一定托人好好打听。”段庭业将那张纸慎重收进怀里,忽然疑惑道:“嫂子是从哪里看来的这东西?我此前听都没听说过。”

“你嫂子知道的东西何止这一点,狮子头你此前听说过吗?生日蛋糕你听说过吗?人的天分有时候是没办法比的,就如这辣椒,整个大夏也未必有人能识得,但谁让它是吃的东西呢?你嫂子看一眼可不就记住了。”

段庭轩蛮不讲理的将弟弟给敷衍了过去,见段庭业直点头,他便笑道:“天色不早,留在这里吃点儿?”

“哦,不用不用,雨柔在家等着我呢,大哥也知道,你弟妹那个性子,动不动就拈酸吃醋,我要回去晚了,她还以为我是借口来大哥这里,又去招惹哪个丫头了呢。”段庭业非常诚恳的“自曝其短”,顿时就把小侯爷的脸给气成了茄子色儿,连客气都没客气,直接挥挥手就把他给打发出去了。

“你怎么也不送一送啊?从前还讲究点表面功夫,如今不会连这点都不讲究了吧?”苏暖暖本能就觉着疑惑,却听段庭轩没好气道:“送他?我没一脚把他踹出去就算有涵养了,还指望着我送他?”

“怎么了这是?二爷也没说什么啊,就是最后这句话有点怪,什么时候怕老婆也值得这么自豪了?”苏暖暖笑:“不会是这句话惹到你了吧?”

“就是这句话惹得我。”段庭轩黑着脸:“你还没听出来?那货就是讽刺我妻妾多,以至于如今在你面前整一个夫纲不振,你都不肯为我吃醋,可见是还生我的气,他们夫妻两个,就算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吧,总也是恩爱的,比我这个苦哈哈强多了,他就是这个意思。”

小侯爷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在段庭业刚刚喝过茶的茶杯上,顿时那倒霉茶杯就四分五裂了,看在他眼里,就好像该死的弟弟被他大卸八块了一般,这才觉着舒服了些。

“你生弟弟的气,拿我茶杯发什么火?”苏暖暖忙让葱儿进来收拾,等葱儿出去,她就沉吟道:“很奇怪,感觉二爷如今和你说话,不像以前那么让人听着不舒服了。”

段庭轩翻个白眼:“我怎么没觉察出来?暖暖你多心了吧?我倒是觉得这厮比从前还要可恶。”

“你别因为那一句话就不依不饶的啊,世子爷的胸襟呢?”苏暖暖哭笑不得:“难道你不觉得?他现在和你说话,很少端着架子,偶尔情绪流露处,竟还很有几分真诚。”

“唔!是这样吗?”段庭轩挠挠下巴:“难道这货真把篡夺世子之位的心思给歇了?误打误撞的,你就用美食把他给打发了?让他把心思都放在赚钱大道上,准备一路狂奔到底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损招

“喂!这对你来说明明是好事儿吧?怎么还用这么一种不屑的口气来说?好像二爷是个蠢货似得。难道他必得和你争夺世子之位,才是精明人?”苏暖暖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段庭轩面前的桌子上敲着。

“也是啊,我竟糊涂了。”段庭轩也忍不住哈哈一笑,忽听外面香云请示该摆饭了,他就起身拉着苏暖暖道:“走,先去吃饭吧,你可是要现在给我做石头饼?”

“我想把你给砸成石头饼放锅里烙了。”苏暖暖咬牙:“我身上还有伤呢,这几天都不准备亲自动手做饭了,爷要是觉着失望,就去云奶奶和兰奶奶那里,鸭子汤这么些天没喝,应该也有些想念了吧?”

“你这是吃醋?”段庭轩不怒反喜,双眼放光看着苏暖暖。

“我只是提出非常中肯的建议,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看我真诚的双眼。”苏暖暖指着自己的眼睛,却见小侯爷一撇嘴:“嗯,双眼没看出多少真诚来,双眼皮倒是真的,不是用小手段夹出来的。”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苏暖暖啐了一口,直到夫妻俩都坐在饭桌上了,她还是不死心,斜眼看段庭轩道:“论理云奶奶和兰奶奶也是遭受了惊吓,这会儿不知怎么心烦气躁的,你该去安慰一下的。”

“明天再说吧,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她们把你留在山上都不对。倒是静儿,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性情一向冷淡,没想到这一回竟然也能如此侠肝义胆。”

“仗义每多屠狗辈,自古侠女出风尘。”苏暖暖淡淡道。见丫头们摆了粥菜,正要起身盛粥,就见段庭轩已经站起,一边轻按着她坐下一边道:“我来我来。”说完又疑惑道:“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吧?我怎么记得是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对嘛,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自古侠女出风尘。你看。多押韵。”苏暖暖不讲理,从丈夫手中接过粥碗,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却见丈夫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轻声道:“暖暖,你和静儿真没什么吧?”

“噗”的一声,大奶奶嘴里这口粥就喷了出来。眼看一桌子饭菜就这么毁了,气得吃货杀人的心都有了。追着段庭轩就往他身上死命捶:“你再敢趁我吃饭的时候说笑话试试,信不信我宰了你?气死我了,浪费食物要遭天谴的。”

好不容易夫妻间大战结束,苏暖暖累得钗横鬓乱。香汗淋漓,小侯爷却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按摩似得,眉开眼笑别提多舒服。看在大奶奶眼里,越发恨得牙根儿痒痒。暗道以后一定得沉住气,再不能被渣男利用了,特么这哪是打架啊?这是逗猫呢,自己就是那只被逗的猫。

丫头们很快又摆了一桌子饭菜,这一次段庭轩再也不敢说笑,这桌菜再毁掉的话,他估计半个月之内,自己都要被春风苑拒之门外了。

“今天都忙什么?可是去审问那些凶匪了?他们有招供幕后主使吗?”饭后夫妻两个相对歪在炕床上,苏暖暖将丫头们都打发出去,这才问起了正事。

“那群凶匪有点儿意思。”段庭轩慢慢啜着茶,眼中一抹玩味笑意:“他们竟然说绑架你们是受了明玉楼的主使,还信誓旦旦说明玉楼的楼主答应过他们,只要事情成了,从此后他们在南六省就可以横着走。”

“明玉楼的楼主是谁?两江总督也不敢说这样大话吧?”

“那是江湖上的事,明玉楼是一个江湖帮派,算是南六省地面上,除官府外的第一大民间势力。这件事有意思就有意思在:明玉楼的楼主根本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但那群凶匪却信誓旦旦,坚决认为就是明玉楼指使他们的。”

“为什么这么相信明玉楼?”苏暖暖疑惑问道:以段庭轩的性情,本不该这样武断的。

“这个你不必问,我这么说自有缘由。”

于是苏暖暖就明白了,大概所谓的南六省第一帮派,其实和朝廷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既如此,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正在让人查这帮凶匪的底细。暖暖你知道吗?你们真的是很幸运,这些凶匪的功夫可都不算差,若没有你三番五次的疑兵之计,他们又盼着抓活的,加之天良未泯,你们万万不会有脱逃的可能。”

“你是说?他们很厉害?”苏暖暖瞪大眼睛,见段庭轩点头,她就眯着眼睛道:“你这家伙又打什么坏主意呢?我已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哈哈哈,夫人的鼻子也太灵了吧?比咱们府里养的狼犬还灵。”段庭轩哈哈大笑,下一刻,腿上挨了一脚,听苏暖暖怒道:“你竟敢把我比作狗?”

“你不也常把我说成猫吗?整日里指着招财说我是馋猫。”小侯爷总算报了一箭之仇,心情大爽,嘿嘿奸笑道:“这些凶匪不是对他们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吗?又一直盼着出人头地。所以我派人查他们的底细,如果真像他们所说,没有伤害过无辜百姓的话,就暂且饶了他们的狗命,把他们送到北疆,在先锋军里做一支敢死小队,反正他们本就是死罪,若是能从战场上活下来,就算将功赎罪;若是死了,就当做是明正典刑了,最起码战死的名义可比被处死好听多了。”

“好……好……”

苏暖暖都不知该怎么说了,却见段庭轩欣喜道:“暖暖你也觉得我这个决定好吗?我还怕你生气不同意呢,既然你也觉得……”

“好黑的心啊。”苏暖暖打断段庭轩的话,一手捂着心口,看见丈夫石化的表情,她连忙挥了挥手:“没事儿,我知道,你们在朝堂上混的心都脏。”

段庭轩的肩膀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般垮了下去,垂头丧气道:“那你想怎么办?你不会还想放他们一马吧?”

“我像是那么单蠢善良的白莲花圣母病吗?”苏暖暖耸肩:“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虽然这个主意表现出了你那又黑又脏的心灵,但我真的好喜欢啊。段庭轩,你是天才,难怪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风生水起,在皇帝和储君面前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智商超群,损主意一眨眼就是一个,又拥有超凡脱俗的厚脸皮黑心肠,你不笑傲朝堂谁能笑傲……”

“等等等等。”段庭轩伸手制止了妻子对他如滔滔江水般一发不可收拾的评价:“这话我怎么听着就那么不对劲儿呢?容我先问清楚,你这是夸奖我还是贬损我呢?”

“当然是夸奖你了,贬损你我用得着这么费力吗?”苏暖暖义正辞严,还挥了挥拳头表示自己的“赞美”都是发自肺腑。

段庭轩:……“好,是夸奖就行,你继续吧。”

苏暖暖:……

入冬第一场雪,就下了个纷纷扬扬。第二天早晨起来推开窗子,寒气扑面而来,整个世界都宛如被镶嵌上了一层雪白琉璃,空荡荡的院子里一个人没有,越发显出几分清静幽远的意境。

苏暖暖搓了搓脸,就听门帘响动,接着红莲的声音响起:“奶奶,您又开窗,屋子里这点暖和气都快跑光了。”

“火盆地龙的烧了一宿,我都快热的躁动了,还不许开窗透透新鲜空气?”虽然这样说着,她却也抵挡不住寒气了,连忙又把窗子关上,喃喃道:“这屋子里热的人心没法儿静下来,索性今儿去做些雪糕,前天你们爷才打了好几斤奶油不是吗?”

“这样冷天儿吃雪糕?奶奶您怎么想的?”红莲又好气又好笑,却听苏暖暖理直气壮道:“又不是只有我想吃,昨天晚上吃饭时候你们爷也说衙门里热得慌,让我做点雪糕给他带过去吃。”

红莲抿嘴儿道:“爷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京城这么多衙门,有几个能像詹事府那样奢侈?上好的银丝炭管够烧。”

苏暖暖笑道:“这没办法,谁让皇上爱重太子呢,听说太子如今掉了二十多斤肉,皇上欢喜得很,一个月内,已经给东宫两个讲师升了官儿,唉!也不知道你们爷什么时候能升官?”

红莲笑道:“爷这官职升不升又有何妨?难道谁还敢看轻了他?说不定皇上就是要留着他的官职,等太子登基后,再给爷升官呢。奶奶不也说过吗?这叫施恩。”

“这种话你就记得牢靠,怎么不见你把我别的话也记得这样清楚?”苏暖暖忍不住笑:“罢了罢了,他升不升官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缺我的银钱使就行了。”

“只是不缺银钱使就够了吗?其实最重要的,是爷从来没短过奶奶的食材吧?”红莲咯咯笑,接着抽身就跑,果然就听苏暖暖在后面气道:“你给我等着,告诉你,昨晚你们爷还和我说你大了,该配人家了,我让他仔细找个好的来配你,却原来我是白操了心,哼!等着我再管你的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好戏

红莲就又跑了回来,跺脚道“奶奶真不厚道,总拿这话来打趣,没有好人配我更好,我宁愿就在这春风苑里一直伺候奶奶。您要做红娘,奴婢告诉你,你去爷的书房拿香云和双喜去。”

“什么意思?”苏暖暖的面色就凝重了,皱眉道:“可是香云和双喜有什么事?”

红莲点头道:“奴婢看着他们好像有意,不过奶奶放心,他们不敢弄鬼,丢爷和您的脸。我先前已经和香云说过,不许她过火,她才多大?着的什么急?”

“不是这么个说法,如今府里虽然没人敢明面上针对我,可暗地里,那些想要让我出丑的心思可一刻也没歇息过,动不了我,还动不了我的丫头吗?先前招财重伤不就是个例子?只因为你们给我争气,这院子恰如没有缝的鸡蛋,让她们想叮咬都无从下口,可若是香云和双喜真如你所说,保不齐就会有人拿他们作法。平心论,我倒不想干涉你们的个人感情,但香云委实太小,过了年才十六。”

红莲笑道:“十六岁可不小了,二姑娘今年才十三,太太和林姨娘就已经替她暗中相看人家。只是奶奶觉着我们还小罢了。不过奶奶说的没错,这事儿我会叮嘱香云一声,她老子娘当日都在国公府抄家的时候不知去了哪里,她的终身,还要靠奶奶做主呢。”

苏暖暖点头,沉声道:“你好好嘱咐了她,她不如你沉稳,别不知道这当中的厉害。”说完抬头看着天色,忍不住叹气道:“你看这天空,昨天还是晴空万里。今儿就已经铅云密布,透着那么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狰狞,这些日子没有事,大家都有些懈怠了,可我心里总觉得不安,你看着吧,还不知能不能清清静静到过年呢。”

红莲叹气道:“可不是?没办法。大宅门就是如此。奴婢知道奶奶如今是不想争。奈何别人不信。也不说别的,您看太太,她柔顺了大半辈子。又如何?老爷还是喜欢敏太太,唉!也就是太太这个脾气忍得住,若是奶奶……”

“若是我,我比太太还沉得住气呢。丈夫的宠爱算什么?不愁吃不愁穿才是正理。”苏暖暖哼了一声,红莲不由得失笑。点头道:“是奴婢错了,举这样例子做什么?明知道奶奶如今不在意。”

两人就在外室说着话,过了一会儿红莲便道:“这会子觉得冷了,不如去暖阁里坐着吧。等下奶奶热了再出来。”

苏暖暖道:“也好。”说完站起身,正要进暖阁,就见门帘一掀。香云和葱儿走进来,两人手里捧着几枝梅花。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看见她们便笑道:“奶奶,看我和葱儿一大早去园子里摘得梅花。”

苏暖暖赶过来,接过那梅花笑道:“这一场雪倒把梅花给催开了,原本我想着还得等几天呢。”

香云就道:“只开了一小部分,奶奶没看这枝子上还有那么些花骨朵?我和葱儿已经是捡开得多的枝子剪了。”

红莲笑着从苏暖暖手里拿过梅花,一面插瓶一面道:“难得你们两个今儿竟然有了正经精神,一大早就去了园子里,我原本还说又不知道跑哪里疯去了呢。”

葱儿笑道:“是香云姐姐拉着我去的,可把我冻得够呛,不过看了一场好戏,也不枉这一场冻。奶奶真该去园子里逛逛,趁着这会儿人还不多,那地上树上亭子上都是白茫茫的,可好看了。兰奶奶和云奶奶都去了呢。再过半日,来往走的人多,把雪踩得脏了,就不好看了。”

“这不过是第一场雪,日后还有的看呢,何必急在这一时。”苏暖暖摆摆手,旋即又好奇道:“倒是你说的看了一场好戏,不知是什么好戏?说来给我听听。”

香云就笑道:“管园子的刘大娘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恰好被云奶奶看见,这一顿训斥,啧啧,说起来刘大娘好歹也是这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大娘,这么些年想必也没受这样的训,她身边当时还跟着好几个仆妇呢,这下算是颜面扫地了。”

苏暖暖摇头道:“我当什么事儿呢,这算什么?也值得你们两个这样兴奋?你们云奶奶训斥下人,不是家常便饭么。”

红莲却听出了一丝端倪,走过来笑道:“怎么回事?刘大娘不是云奶奶的人么?怎么这样不留情面?到底什么事惹得云奶奶这样大动肝火?她平日里对这些管事娘子可笼络的很。”

香云笑道:“可不是?谁也不知道今天抽了什么疯,我和葱儿在假山后看的那叫一个痛快,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狗咬狗更让人高兴的呢?”

“你们俩就幸灾乐祸吧。”红莲笑着在两人额头上轻轻戳了一指头,拿着剩下的梅花进了里屋。

“刚才那场好戏,你也看见了,如何?心里有什么感想?”

从花园回到秋云阁,薛芝兰解下身上的狐狸皮斗篷,笼烟连忙接过来,挂在衣架上,又在桌上手炉里添了几块香,送到主子手里,换下了那个只剩下几丝余温的手炉,听见主子问,她便笑道:“奴婢蠢笨,没看出什么,只是觉得云奶奶今儿好像有些急躁,这也难怪,她本就是个脾气急的,但像今儿这样动怒的时候,似乎倒是不多。”

薛芝兰点头,笑着道:“能看到这点,你就算不错。”说完舒舒服服向软枕上一倚,双手在手炉上摩挲着,若有所思道:“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去普善寺进香,刘大娘也跟着去了吧?”

笼烟点头道:“是,奴婢当时还和她坐的一辆马车,所以记得清楚。那一次因为老太太太太都去了,所以家里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媳妇嬷嬷,除了鲁大娘那些实在走不开的,其余几乎都去了。”

薛芝兰嘴角绽开一丝笑意,轻声道:“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笼烟就知道主子是有话说,便亲自拿起两个木槌,坐在薛芝兰身前替她轻轻捶着腿。

第一百四十四章:家宅不宁

只听她淡笑道:“刘大娘是云奶奶的人,可当日一听说有贼寇,云奶奶一言不发上了马车,一溜烟儿逃了,那时候她连贴身丫头都顾不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仆妇?后来这些人还是跟着大奶奶才得了活命,你说,以云奶奶的性子,事后想起来,她心里能不窝火?”

笼烟疑惑道:“这也未必吧,当时情势如此,连秋泠不是都留下来了?那可是老太太面前最得意的丫头。何况凤仙等人当时都在,回来后也依然在云奶奶面前当差,没听说她有什么怨怼之心。”当日她因为偶感风寒,倒是没去普善寺,也所以薛芝兰今日在她面前才会这样坦然说话。

听了笼烟的话,薛芝兰便冷笑道:“凤仙是徐冉云的陪嫁丫头,家人都在承明伯府,她和她那主子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二心。但刘大娘她们可不同了,云奶奶扔下她们跑了,倒是平时暗地里阳奉阴违的大奶奶不计前嫌救了她们,若是我,我心里也会有想法。即便没有想法,云奶奶心里也必定觉着她们是有想法的。”

“这……没有想法怎么还会有想法呢?”笼烟糊涂了,却听薛芝兰一字字道:“因为心虚,明白吗?”

“原来如此。”笼烟恍然大悟:徐冉云的确是这样的人,她做了对不起人的事,即便这事儿是正常的,别人不会怎么想,她自己却会寻思,哪怕对方恭恭敬敬,可在她的疑心之下,也能挑出许多毛病来。

“奶奶是要奴婢做什么吗?”

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笼烟就知道自己又有任务了,果然,就见薛芝兰冷笑道:“当日徐冉云要对付大奶奶,她却不肯自己出手,几次三番来我这里挑拨,逼我打头阵,那时我也是万般无奈。不得不按照她划出的道儿走。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也有今天,我若不好好利用她一回,报答她当日借刀之情。岂不是太对不起她?”

笼烟不语,知道主子必定还有下文,果然,就见薛芝兰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不用你做什么,只要你多找些云奶奶心腹手下的疏漏。然后在凤仙面前冷嘲热讽几句,再找几个府里有头有脸却不得志的下人,点拨点拨,让她们在凤仙面前好好孝顺些。谋几个职位,如此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要利用云奶奶吗?怎么转来转去都是安排下人们?笼烟心中疑惑,嘴上却答应了。直到走出屋子。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家奶奶这分明是要借着徐冉云疑神疑鬼之时,狠狠挑拨离间一番。让她众叛亲离。

想明白了这一层,笼烟却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兰奶奶的最终目标不是大奶奶吗?要借云奶奶的力量去对付大奶奶,可是她这么一整,岂不是削弱了云奶奶的势力?对方还拿什么去和大奶奶对抗?这不是大昏招吗?

虽然这样想着,笼烟却知道自家主子向来心机深沉,这样做必定有她的道理,用不着自己画蛇添足的提醒,主子向来不喜欢蠢笨丫头,自己只要按照她吩咐的做,假装什么都明白,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