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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你别嫌烦就是。”

“这可不行。”十六娘忙摆手:“你婆婆知道了不定怎么生气呢,楚家的孩子,怎么能让我带呢?”

婉言无赖的耸耸肩:“没有人带啊,家里这么窄,请个带孩子的女使都没地方住,你说怎么办?哥哥带了弟弟来,你带他回去,没准就招的你怀孕了呢?”

十六娘犹豫了,她是很想带个孩子玩。她有两个女使,也不用担心累着。只是这个…太颠覆她的认知了!

婉言正愁孩子怎么办呢,后世也不带这么小就放托儿所的。当然她肯定得在家修养三四个月,把孩子喂奶的次数调到四个钟头一次才能真放手。见十六娘着实喜欢,何不顺手解决孩子问题?如果十六娘自己怀上了再说!这么一想,打定了主意,等楚衍回来了同他说。

楚衍是回来吃辅食的,十六娘便不多留,掐着辅食的点回去了。婉言把今天的对话跟楚衍复述了一遍,楚衍想了想便道:“也好,横竖岳母闲着也是闲着。周遭看外孙的也有,我们这样倒不稀奇。只是你得歇足了才好,工地上有二哥看着呢,生产落下病根可不是玩的。”

婉言点点头:“我知道,再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吃过辅食,楚娘娘也回来了。楚衍跑去跟他娘打招呼,楚娘娘虽然有些不爽,可谁让自己要看顾肉夹馍的摊子呢?要说这下收手不干,一来舍不得钱,二来怕前头几个新妇怨她偏心。要不放婉言出去吧,白花花的银子又飞了。只好自我安慰:是我家的就是我家的,没人能抢走。她还不知道楚衍早把孩子定给别人家了!

这话要从头说起。婉言生产,母子平安,希言这个当哥的自然开心。大妹一儿一女,算是在婆家站稳了脚跟,小妹头胎生了儿子也顺顺顺当当。可他的老婆却一丝动静都无,心情真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一日,楚衍休沐,家里又被十六娘带着石榴接了手,芸娘也不时来照看一下,楚衍发现白天他插不进手,干脆蹲在外头跟希言闲磕牙。

希言就开始吐槽:“也不知到底怎么了,石榴看了无数大夫,就是怀不上。香也烧了,药也吃了,好几次都见她背地里偷偷哭,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他苦逼死了有木有,随便哪个大夫一把脉,都说十六娘没问题。彼时风俗如此,不孕不育责任都在女方身上,是以大家还当十六娘疑难杂症。但希言是个文化人啊,他背地里自己狂啃医书啊,他知道也有男人的原因。心里便疑心是不是自己有问题。然翻遍医书,都只有这个怀疑,却没有解决方式。他挺害怕的,还不敢看医生,这也太丢脸了。又对石榴愧疚,更不敢提纳妾的事。人人只道他正人君子,殊不知他心里难过着呢。还不能说出来,弄的跟伪君子一样,呕血。

听到大舅子吐槽的楚衍,只能拍拍对方的肩膀。

希言灵机一动:“若是你们生的多,便给我一个吧!”

楚衍抽抽嘴角:“过继首选同宗,我姓楚又不信苏!”

“这有什么?”希言无所谓的道:“我要真没孩子,这一份家私不也一样给了你和二九的孩子?难道我还给别人不成?”①

这话说的太悲凉了,楚衍不由的点头:“罢罢,你非要我一个承诺才安心,我便与你个承诺。阿婉能生,便让她多生。我也知道二九家规矩严,再别想这种事的。只是话说在前头,头生子肯定不行,后头的…万一是女娃娃,你又待如何?”

希言苦笑:“聊解膝下荒凉,小娘子就小娘子,你好歹与我一个,必不亏待的。”

“行!”楚衍答应的爽快。

希言拍拍楚衍的肩膀道:“好兄弟,谢了。”

楚衍咧嘴一笑:“横竖是你外甥,不给你当儿子,也要给你养老。可别浪费我家的粮食!”

希言扯扯嘴角,目的达成,但心情并没好多少。

两个男人的谈话,回家当然要跟妻子说,并很有默契的瞒了长辈。没影的事说出来闹的大家都不开心,没准日后又生了呢?婉言挺无所谓的,孩子跟她姓还不好啊?她很不明白有些女人死活要孙子的心态,再是孙子那也不跟自己姓啊,不知道激动些什么,无语。再说希言又不是坏人,教养也好,条件也好。给了他也不过就是称呼上改一下,以她们兄妹的关系,就如楚衍所说,难道真的能眼睁睁的看着舅舅老无所依?小两口在这个问题上轻易的达成了一致。

十六娘那边是真真切切松了口气,虽然还不能大肆说出来,只能背地里告诉亲妈,但至少楚衍答应了。把外甥当儿子养,比把庶子当亲生的养在心态上真是舒服太多了。最起码外甥他|妈不跟自己抢男人。至于跟自己有没有血缘,她根本就不在意。她也是老思想,总认为是自己的问题。看着希言宁愿去求着妹夫过继也不愿纳妾,真是感动的眼泪啪嗒啪嗒掉。背地里跟自己亲妈说了一回,这次连程娘子都不由痛哭出声:“我胡乱一挑,竟挑了个如此郎君,为娘也算对得起你了。日后你当更尽心服侍夫君,善待公婆和小姑。这事日后说出来,你小姑她不定要受多大的委屈呢!她婆婆焉能放过她?你如今闲着,多照看照看她吧。”

十六娘含泪点头:“都是我没用,累的一家人都为我操心。”

“是为娘幼时没有养好你,我苦命的儿啊!”

母女两哭做一团,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这时候的女人,都是苦汁子里拧出来的。这不,婉言还没出月子,就接到消息,楚微重伤!

作者有话要说:①宋朝继承法,血缘优先宗族。宗法的鼎盛时期是清朝。如无子,外孙为第一继承人,优先于侄孙,更优先于同宗孙。

90楚微受伤了

最初,婉言对楚娘娘随便把楚微许给人品不好的家伙是很有微词的。 但她跟楚微的交情因观原因只能到这个地步,楚微本身又没什么怨言,难道还要她一个外人跑出来主张正义不成?然而在这样的阶层生活的时间长了,也明白楚娘娘当时并不是一点都不考量。总想着跟着屠夫吧,肉总有得吃。再有收入还算不错,日子应该也好过。你说嫁给别人?这家脾气好但是穷的叮当响,嫁过去挨饿?那家有饭吃兄弟多,妯娌掐的你死我活,就楚微那性子,一样被人生吞活剥。再怎么样孙家屠夫也是独生子,熬的几年,肉也有的吃,生活也过的好,孩子大了,好日子就来了。

只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得到,楚微她然懦弱到了这个地步。别说婉言,就是楚娘娘都被她气得倒仰。泼辣的楚娘娘跟孙娘娘也不知掐过多少回,回回楚微还上赶着作践自己。多几次不说嫂嫂们,就是她亲妈也不耐烦管啊。楚微经常被她男人孙吉孙大郎欺负是真的,大家也都知道,奈何楚微乃扶不起的阿斗这也是真的,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习惯了。

可孙吉他没法习惯!一个底层生意人,老婆漂亮当然好,但顶用才是最重要的。除了生出个儿子,一无是处。底层平民里,泼辣的就多,做生意你不厉害点,被人活吃了都有。害的他老娘一大把年纪了还天天跟着他出摊。谁不愿自家老娘享享清福?偏楚微你让她纯管账还行,毕竟会写会算,但让她看摊子那是一百个赔钱。孙吉不是机器人,他可以让人把饭送到跟前,但不能把马桶放在大街上。因此经常要跑个厕所神马,偶或还要去进个猪之类的。于是爱占小便宜的市民,就专挑楚微一个人在的时候买肉。楚微性子软好说话,不亏本就卖了。可小老百姓,赚的就是那点子辛苦钱,你倒好说话!全家喝西北风啊?而且是打都打不变,今儿打了,明儿好些,后儿又打回了原形。越打她,她还越畏缩。孙吉又是粗人,哪里知道慢慢调|教?一个不乐意,直接往死里打。

因为有这个缘由在,噎的楚家人十分不好管。谁愿意娶个败家新妇?看看楚大嫂,带孩子家务一把罩;看看楚二嫂,一把好绣活,一个月赚三五两总有;再看看楚三嫂,这是楚家最笨的新妇了,可也有一手做菜的绝活,帮着出摊不好算她单独赚了多少,但一个月保自家吃饭是没问题的。楚家老四新妇在赚钱上的天赋就不用描述了。看着性格各异但各个能干的新妇们,楚娘娘甚至生出一种十分对不起孙家的感觉。真要她娶个这样的新妇回来,估计也要喷出三尺血来。只得眼不见心不烦。

后来婉言把楚微弄到幼儿园去扫地,孙家也松了口气,这新妇太败家了。再后来婉言又弄了肉夹馍,楚微进入了婚后的黄金时代。可是这人吧,总有惯性。孙吉本就是个凶悍的屠夫,已经打惯了老婆,老婆又不敢吱声。先前还是因错而打,次后竟是心情不好就抓着楚微发泄。近来生意颇好,心情也不错。然人总是不知足,楚微又人老珠黄,孙吉便勾搭上了小情人。

楚微气的半死,懦弱这么多年,终于爆发了一回,指着孙吉的鼻子骂:“你赚多的钱还不是我娘家的缘故,你就去找姘头!我白替你生的儿子!”

偏偏市井小民懂事的不多,多了早也不混底层了。因着楚家兴旺,带动的孙家肉铺,孙吉被羡慕嫉妒恨的人说的好一顿闲话。这会儿楚微偏提起这个,简直再戳孙吉的心窝子。你现在能耐了?你特么怎么不算算你败家多少年?要娶个能干新妇,谁要靠着岳家赚钱啊?早八百辈子发财了!一怒之下,孙吉不知哪儿抽了根棍子就把楚微狠捶了一顿。等孙吉的儿子孙茂回到家来,楚微只剩一口气了!孙茂不过四岁,哪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只见亲娘被亲爹打的鲜血淋漓,吓的一路哭着去找街头闲话的孙娘娘。住区立马炸了锅!孙娘娘冲进家门,差点没厥了过去,新妇可以欺负欺负,你还真往死了打啊?知不知道她娘家有秀才有当官的姻亲啊?想瞒住这事,偏亲孙子又闹了出来。少不得一叠声央人请大夫。

婉言这边,说是坐月子。实际上风俗是要坐满四十天。她才坐了三十一天,还有九天才出关呢。忽听到楚微被打的没气了,哪里还顾得上那几天时间?把自己裹成粽子就奔出了门。赶到孙吉家,楚娘娘已经扑在那里一声儿一声肉的哭的半死。婉言走进一看,楚微头上破了个大口子,脸色已经泛青,霎时脸就拉的老长!对着跟过来的蔷薇道:“回去让爹爹写个字帖儿,我倒要看看殴妻重伤是个什么罪名!”

孙娘娘看着婉言顶着月子婆特有的额帕心理就咯噔了一下,再听到婉言一声“字帖儿”魂都吓散了。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拉着楚娘娘道:“亲家!亲家!看在外孙子份上吧!”楚娘娘见婉言月子没出就跑了来,也感动的直流泪,也想吓吓孙家,便扭头不说话。

楚微自己也醒着,开始是绝望,五六年夫妻,为了个娼妇把自己打的头破血流,恨不得死了算了。 睁眼看到自己儿子,又想万一那娼妇进了门,自己儿子岂不是死的很惨。便挣扎着要起来,眼泪却没断过。然而她真是伤的太重了,略动一下就头晕呕吐,好一阵鸡飞狗跳,才消停一会儿,婉言杀了过来。

看到婉言,楚微又仿佛看到了希望。她的所有记忆里,婉言是同龄人之中对她最好的那个,没有之一。热情豪爽的婉言,无疑给她带来了希望。是以,她艰难的喊着:“四婶…唔…四婶…”

婉言只得到她床边坐下劝道:“别急,看过大夫了没有?你还年轻,好好养几日便好。”

楚微轻轻摇头,紧紧抓着婉言的手哭道:“我要是…要是去了…替我照看孩子,我…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好四婶,好阿婉,我求求你,求求你…”

看着楚微蜡黄的脸,婉言一阵心酸:“他是我外甥,哪能不管呢?你还让我给他开蒙呢,却忘了不成?别想乱七八糟的,过两日好了接你家去住几日。”

楚微哪里还说的出话来?依旧不放婉言的手,一直哭的晕过去。众人又一片慌乱,再次跑去请大夫。

十六娘一日往楚家跑八百次,她才回去一小会儿,再回来婉言已经不见了。孩子托租照看着。正急的发疯,看见蔷薇奔了回来。一碰头才知道怎么回事,暂时压下婉言的吩咐,叫蔷薇看着孩子,暂时不欲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她带着女使冬梅就跑去了孙家。

原本十六娘跟婉言关系就好,此时知道婉言肯把自己亲儿子让给她,她更是对婉言上了一百个心。此刻听的她月子里跑出门去,哪还顾的那么多?提起裙子就一阵飞奔,连找马车都忘了,幸亏孙家不远,不多时也就到了现场。

一进门看到婉言自己裹的严实,才放了那么一点点心,急匆匆的道:“你怎么没出月子就跑了来?实在急了,使人叫你哥哥岂不更好?你一个小娘子做得什么?”

婉言只好讪笑,她冲动了:“你外甥还好吧?”

十六娘快气死了,但眼角已经扫到了楚微那难看的脸色,又不好说什么。又想起婉言也是做人弟妇的人,更不好表现的太自私,只好跺跺脚了事。

经过大夫好一阵捣腾,楚微的状况似乎好了许多。十六娘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同冬梅把婉言打包走人。冬梅尤其使劲,开玩笑,月子里落下病根要是日后没得生,自家郎君小娘子岂不是要绝后?趁着楚二哥奔到现场,忠心护主的冬梅死活把婉言拖走了。所以有个能干的女使很重要!

婉言被摁回床上念的半残,怨念道:“我的好嫂子,从不知道你有这么多话。”

十六娘气不打一处来:“月子里是混闹的么?我都没敢告诉娘娘,生怕惊着她。”

“唉,这不是快坐完了么?何况晒晒太阳也挺好啊,小户人家谁家能坐月子坐的我这么舒心的呢?别担心,我真没见风。”

十六娘还在闹别扭。

婉言拉着十六娘的手,温言道:“好嫂子,我知道你疼我。我再不敢了,别气了好不好?来,笑一个?”

十六娘还是不理,婉言一面哄着一面心理一阵感动,十六娘发脾气是为了她的身体,希言真是找了个好善良的老婆。不过善良的人最好对付了,婉言轻轻一推十六娘:“你外甥哭了!”

十六娘一听是真的,立马跳起就冲到蔷薇面前把孩子抱过来抖着,那浑小子还真就不哭了!婉言狂汗:臭小子月子里就会选人!她都没有这样的效果!

楚家人陆陆续续的赶去看楚微,一个也没回来。婉言姑嫂安逸地吃了辅食,又被听到风声赶来的芸娘念的面无人色。保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直到亥时将近,楚衍等人回家才被放过。可惜老天就不让她消停,好端端的睡到半夜,只听门外一阵尖锐的喊声伴随着震天般的敲门声响起:“楚家娘子,你家阿微娘子不好了!!!”

91外甥的归宿

“啊!?”楚衍翻身即起,他离大门最近,披起衣服冲到门外:“你说什么!?”

报信的气喘吁吁的说:“才刚,才刚孙家喊大夫,把我们四邻都惊了醒来。不多时听他们家大郎大哭,我们走去一看,大夫就说不成了,让准备后事呢!你们快去瞧瞧吧!”

后赶来的楚娘娘听到这话恰如一个焦雷劈到头上,头一仰就晕了过去。霎时楚家也乱作一团。楚二哥是常年与人打交道,应急能力还是有的,急急吩咐过去:“四哥,你去看着四婶,别让她跟来,还要看孩子呢!大嫂劳烦你看着家里的孩子。大哥速去请大夫,爹爹你和三哥先把娘娘抬进去。我先去瞧瞧,你们安顿好立刻赶来!”

众人方如梦初醒,楚衍冲婉言喊了一句:“你别出来,我同二哥去一趟。”

婉言急道:“快去吧,我在家里看孩子!”

楚衍听到这话,反拉着楚二哥往外冲。众人纷纷行动起来。楚娘娘不过是气急攻心,楚大哥围观了一阵,才预备出门。还没到门口楚娘娘就醒了过来。一把抹干眼泪,带着大队人马杀了过去。

深更半夜,众人跑的一身汗。到了孙家,楚微却早已经咽了气。楚娘娘一把抓住孙吉又撕又咬,打的筋疲力竭,又扑到楚微身上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丢下我去了啊!你挨打怎么也不回来告诉我啊!你有四个兄弟啊我的儿!你怎么就这么面,叫人欺负了去啊!我五个孩子统共你一个女儿啊,你要我怎么活啊!我的儿啊!”

楚家四兄弟一排站着,眼睛早红了。平素再怨这个姐妹不争气,到真死了,岂能不伤心?楚二嫂虽说带孩子没有大嫂带的多,但怎么样也是当妈的人。看几位大人撕扯不清,便先把哭的快没气的外甥孙茂抱在怀里,一面哄着一面悄悄对丈夫说:“不行,这里太乱,孩子吓坏了。我先带他家去,孩子一多没准转回来了。”

楚二哥一想,也行。楚二嫂就要抱着孩子走。

孙娘娘见状哪里肯放:“那是我孙家种,谁也别想带走!”

“好一个孙家种!”楚衍气道:“我家外甥没有作奸犯科的爹!殴妻致死,绞监候!二嫂,把外甥抱走!”

一听这个,孙娘娘再次软了,哭求道:“我只得这一个,你们看在阿大的份上吧,他没了娘,这要没了爹岂不更可怜?那是你们的亲外甥啊,你们怜悯怜悯他吧!”

楚娘娘死了女儿,恨不得孙家除了自己亲外孙以外,全家死光光:“你怎么不怜悯怜悯我女儿啊?嫁到你家做牛做马,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你不要休她回去便是,非要弄死她?你个黑了心肠的老妇!看我放过你们哪一个!”说完想起楚微在婆婆跟前受的委屈,又跟孙娘娘厮打起来。体格差不多的两个妇人,楚娘娘却在暴怒中,孙娘娘哪里打的过?只能在狭窄的屋子里左躲右闪。

四兄弟如四扇大门,其中两个还有功名。孙家的亲戚哪里敢劝?在楚衍的催促下,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被抱走。这下嚎啕大哭的又添了一个。厮打过后累到虚脱的两个中老年妇女一齐哭的撕心裂肺,孙吉却早已经吓木了。从楚微断气开始,他就不停的发抖。朝廷刑律他不懂,但杀人偿命这句俗语谁不知道?想着楚微娘家有官亲,更是绝望,吓的求饶的话都说不出。

北宋没有宵禁,但不代表没有人值夜班。原本安静的夜里,鬼哭狼嚎一般,又有那么多人点灯烧火把,还有人进进出出的围观看热闹,差人①必得来看看,以防自己辖区出现事故。走进一看,得,不用多说了。大半夜的当官的还没上班,一群差人在这儿守着,等上班了才好押犯人去牢里呢。差人再打量,两个长衫,是读书人。上前询问一番,好么,俩秀才。再一问,死者娘家人。不用多说了,牢里不能进,人还是可以处理的。招呼其他差人先把孙吉枷上。孙吉抖的如一摊烂泥,屎尿并作,嘴唇都吓的发紫。

枷锁一上,孙娘娘也哭的绝望。与楚娘娘一声高一声低的交叉着哭,一直哭到天亮。孙吉这事犯的动静太大了。要是悄声没息的,私下里报个暴病,官府也懒管。大不了他们私底下多多赔钱便是。然而街坊四邻都知道了,楚家又有点地位,要点脸,肯定不好私了。围观者甚众,再不处理,明日就该有御史参人了。不过是一介平民,抓了也就抓了,判了也就判了。孙家不过是个小老百姓,讼师连案子都不接。掏空他们家底也不过这么多,白挨一顿打还坏名声。谁愿意得罪读书人去?就这样,政府意外于次日高效率的判了绞监候。此时已经是冬天,从来杀犯人都是秋决,以免有伤天和。孙吉就这样被扔进牢里,杳无音讯。孙娘娘散尽家财,磕了无数个头,也不过见了一面。孙吉早就七魂散了六魄,人都木了。孙娘娘哭的难过之极,再无力见他。怕只有等到收尸那一天才得见,只想替了儿子去,又恨当时反应太慢,怎么就不自己认了罪呢!这么一想,更是肝肠寸断。也就是怕独子暴尸荒野,才强撑着一口气。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楚微的尸体并没有摆几天,若不是衙门里的仵作有验尸结案这个程序,恐怕还要更快些。虽然冬天并不很怕尸体腐烂,然而小户人家讲究并不多,也讲究不起,何况她还属于晚辈而并非长者。丧葬期间,孙娘娘为儿子忙的脚打后脑勺,根本腾不出手来照看。再说发生了这种事,这门亲也做不成了。好在非豪门大户,也没有什么祖坟之类的讲究。楚家干脆在自家搭起棚子发丧,摆了三天,众人吃过白事席面,在城郊买了块地,埋了便是。

北宋此时很多商铺用的是挂账制,商户们也知道楚家的家底并非给不起,便不在人焦头烂额时收钱找银。待到丧事办完后,一齐约着到楚家来要账。自打有了儒家这帮祸头子之后,丧葬费用就是平民百姓心头的一根刺。并不很好的材料,加上并不出彩的墓地,算下来居然也花了近二十贯钱。前来要账的商家报了数后,楚家新妇们是齐齐色变。互相望了一眼,楚大嫂看了看着丈夫的脸色咬咬牙道:“到底是亲妹子,四家平摊了吧。”

楚三嫂正要说话,楚娘娘一挥手拦了下来:“你们也不宽裕,既是我要在自家发丧,也就不必你们出钱。我虽不富裕,这点钱还是出的起。”她死了女儿,心力交瘁,根本懒的听楚三嫂磨牙。

此话一出,四个儿子当然要轮番劝。然而楚娘娘决心已定,再不更改。叫楚爹爹从柜子里拿出二十贯的交子,商家们兑了零钱找回,各自道了几句恼走了。

楚娘娘面色苍白,无力的道:“这都是小事,你们别说了。只是你们外甥呢?日后什么章程?”

楚大哥想也没想,直接道:“放我屋里吧。”楚大嫂这次倒没说什么,她得负责楚家爹娘的养老问题,如果老两口亲自养,和他们养基本没什么区别,何不图个好名声呢?

看到老大两口子爽快,楚娘娘心下一松,面上稍微好看了些。

不想楚衍却道:“还是放我这儿吧,既然大姐…临终托了阿婉,我们总不好对她失约。”

楚大嫂摇摇头:“四婶自己还有个奶娃娃呢,如何照看?”

楚大哥也说:“你若真挂念,日后娶亲进学帮衬点便是。我虽不宽裕,这点钱还有。长兄为父,哪有长兄不管,赖到幼兄身上的呢?四哥莫陷我于不义。”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说就没意思了。丧葬累人,婉言产后不久,身体并未全部恢复,此时没什么精神。好歹记着楚微的遗言,有气无力的说:“外甥要守孝,但小孩子家家也不宜穿的太单薄。依我说哪怕不守呢,好过落下病根,大姐必不在这上头计较的。我这里还有些棉花和布,劳烦嫂嫂们做几套衣裳与他吧。嫂嫂也知道,我针线活不行。若没空,请外头的妇人做也使得。”

“她们还没我的手艺好呢。”楚二嫂接过话头:“你既有,便不同你客气。只管拿来,我夜里挑灯做两晚便得。小孩子的衣服,也不用密实了,过几日又长了,很不用废那么大的功夫。”

婉言点点头:“不若到我房里做吧,横竖我要点灯,四郎也要看书。”

“好。”

三个新妇各自出力,老大和老四家的还争了下抚养权,楚娘娘放心了很多。却与此同时对三新妇越发不满,你个做舅母的,一点表示都没有啊?楚二嫂顺着婆婆的眼神望去,暗自叹气。三婶居然在这种时候装死,你就是胡乱送双鞋啊袜啊也好。若是别的妯娌,还可以悄悄提醒一下,这位…楚二嫂苦笑,她可不想去得罪人。一个孩子吃穿嚼用不是小数目,全压在老大家,着实不厚道。自家丈夫必要补贴,与其让他悄悄行动,不如过了明路,好过闹的里外不是人!楚二嫂若有所思,好容易等众人散会,她拿着针线就往四房来了。

楚衍把婉言扶上床歪着,就见二嫂已踏进家门。忙拉凳子招呼:“二嫂,坐。”

楚二嫂笑道:“别忙,我看四婶脸色不大好,可是累着了?”

“是有点,她才生了不久,底子差点,二嫂多担待吧。”

楚二嫂道:“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不成?”又转脸对婉言道:“可要请个大夫,产后落下的病不是玩的。”

婉言点头笑道:“他正要去请,既然二嫂来了,就先叫他翻布料吧。”

楚衍道:“你放在哪儿呢?”

“顶柜里的那个蓝色包袱里,都是素色的布料,你一总拖下来让二嫂选吧。”婉言指挥着:“最靠里是棉花,也弄下来吧。还有底下抽屉里是些碎布,用来做鞋极好。拿出来与二嫂,替侄子做几双鞋穿。”

“哪用这么客气?”楚二嫂忙推拒。

“二嫂别嫌弃,我不惯做这些,原该做好了与侄子的。”

楚二嫂知道她家不缺这个,鞋子贵的是手工,碎布最不值钱,也就没拒绝。

楚衍堆了一大堆布料在床上,便出门请大夫了。

楚二嫂才趁机道:“四婶,我有事做不得主,想和你商议。”

作者有话要说:①差人:衙役,宋朝衙役的称呼我没查到,暂时用粤语通俗的叫法,谁让粤语这货是南宋官话咧~咔咔

楚微的性格就是悲剧,这种女人我也见过不少。咳,生于社会最底层,有钱人见的少,但市井百态见的太多。我大姑就是一例,跟楚微性格差不多吧。但我大姑父是真好人,为人公道持重,所以大姑也就经常被婆婆欺负一下,跟妯娌处的跟亲姐妹也差不多。可见有时候包子也并不是没有好下场,前提是你有足够强大的运气,能遇到很好的夫家。不然…

92外甥的抚养补助

婉言很惊讶:“二嫂平素最果断,竟有什么事这么为难?”

“还是大外甥的事。.

“嗯?”

“我想外甥光吃大哥家的,负担太重了些。我们都是嫡亲舅母,总不好只勒掯大哥。”说着皱起眉头:“方才不说,是怕三婶有意见。妯娌这么多年,彼此也…我知道你不是那等刻薄小气人,便与你商议,是不是补贴大哥家一点?这事三婶必知道,她若爱补贴呢,是她一份心,手头紧呢我们也不计较,你看如何?”

婉言跟楚微,那是妯娌四人中真正有交情的那一个。虽然因为见识问题,两人感情并没有后来与十六娘等人的深厚,却也算的上手帕交。想起她青年早逝,心理一阵难过,哽咽着声音说:“我不好越过嫂子,二嫂你说给多少,就多少吧。”

楚二嫂也有孩子要养,楚家挤的跟那养鸡的笼子似的,也想攒钱买个好房子。虽然楚家日后要分家,谁又知道是什么章程?便是这里能得一块,要多一个孩子又怎么办?所以平时也过的颇为节俭,太多的拿不出来,几百文还是有的。遂跟婉言道:“我家也不宽裕,不是诉苦,你也知道。我想一月拿五百文,再做两套衣裳,你看如何?”

婉言无可无不可:“那我也拿五百文,也做两套衣裳。或是我拿布,请你替我做。也与外头一样的工钱如何?”

“四婶这就见外了!”

婉言叹口气:“才四岁…长大成人十几年呢,哪能占你十几年的便宜?再没有这么厚的脸皮。我这个人,素来亲兄弟明算账,就是怕日后起争执。能嫁到同一家来,也是前世的缘分,何苦毁了上天一番安排?二嫂你说是不是?”

“从来知道你是个爽快人,不想竟爽快到如此地步。”楚二嫂利落的道:“就按市价的八折吧,大家都开心!”

婉言要的就是账目清楚明白,几折她不在乎。宁愿欠钱也不要欠人情,这是陈老伯对她的指点。所以陈老伯对她,固然打感情牌,但维护关系时,却是直接用钱砸。时间长了,她也品出几分味道来。行事越发直爽了。

楚二嫂达到了目的,也不客气的挑好了布料,还麻利地打好包袱放回原处,拿着针线回房了。因家里有事,楚二哥并没出门。楚二嫂挑了挑嘴角,一长一短把她跟婉言的计划说了一遍。果然见丈夫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辛苦你了。”楚二哥如是说。

楚二嫂温柔一笑:“做熟的活,也没什么辛苦。”

楚二哥把妻子搂在怀里,没再说话。

楚衍请了大夫来看了一回,无非就是累着些。开了两幅调养的药便走了。天气还很冷,家里生着火盆。楚衍找了个陶罐,就着烤火盆就熬起药来。

婉言道:“一屋子药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病的多重呢。大夫既说没事,又捡几服药回来做什么?”

“落下病根不好。”楚衍扒着火盆道:“二嫂挑了布料走了?怎么不留下来边做边说说话解乏?”

“有事跟二哥商议吧。”

“嗯?”

“二嫂说,外甥的事总不好勒掯大哥一个人,想一月补五百文,邀我一起。”

“哦,一月一千文,一个孩子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