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姜氏还是压抑着情绪问了一句:“不知唐郎家长辈如何看?”

唐仪果断答道:“弟妹不用担心,我的儿子我做主!从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的闺女,我放心!”说完,他扯了颜病友头上一支簪子当回礼,“这个归我儿子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

打死颜神佑也想不到,自己就是过一个两周岁的生日,就凭空添了一位公爹。这位公爹连老婆都还没娶,就想让她当儿媳妇。她真心觉得,又被她爹给坑了一回。跟中二病是讲不通道理的,颜神佑放弃了跟她爹理论,再去看她娘,发现她娘居然十分开心、十分激动。

亲娘哎~您闺女才两岁,还有,您女婿他妈,还在岳母家里养着呢。

可姜氏是真心的乐意,对阿圆使了个眼色,阿圆就俯下了身子,在颜神佑耳朵边儿上撺掇:“小娘子,再给唐郎君行个礼去。”

=囗=!颜神佑一脸便秘地上前冲唐仪又拜了一拜,唐仪颇为开心,连连说:“好孩子。”还伸手摸了摸萌萝莉的小脑袋,十分之爱不释手。他的脑袋里,已经幻想出小萝莉长大了,嫁给他儿子,生出好多萌萌的萝莉正太出来了~\\(≧▽≦)/~

临走,他还特别郑重地对姜氏道:“弟妹,我家新妇就拜托你了。”

因为唐仪这一抽风,颜神佑开始被她娘特训。不是说以前教得不用心,眼下是特别地用心。第二日上,姜氏开始教颜神佑背关系图。先背的是五服,次背九族。

颜神佑背得相当认真,然后突然就发现:如果哪一天,他爹犯抽想造反,全家上下都逃不掉的。此时没有诛九族的说法,却有夷三族之刑。她就相当疑惑了,把她爹搞成这么个抽风模样儿,家里就不怕受他祸害吗?还有她祖母,十分奇异地,眼睁睁看着她三叔被她祖父养歪了,也不管吗?那也是儿子啊!当儿子的犯了重罪,当妈的也要受连累好吗?

完全看不懂…

当然,这些目前也不需要她看,她只需要学习功课就好了。年纪还小,针线什么的且不学,就学些文化课。看着姜氏纺线、织布,偶尔自己也转一转纺车。

姜氏对女儿的要求却日渐严格了起来,不但是文化课,她连体育课都准备好了。此外还有许多时兴的小游戏,看那样子,如果不是女儿年纪还太小,她都想一起教了。幸亏她的理智还在,只让阿方去准备,并没有即时就开课。

至于婚姻之事,姜氏还是请唐仪先保密的,为了闺女,她不得不拿颜启出来挡一回枪:“被阿翁知道了,恐有话说。到时候连累到神佑就不好了。”到底是亲妈,她也考虑到了唐仪的儿子还是不见影的事儿,万一年龄差太大,倒不相配了。若婚约传得沸沸扬扬,于颜神佑倒是不利。

事关他“儿媳妇”,唐仪果断答应了:“就这样!”

病友都点头了,颜肃之也只好哼唧一声:“知道了。”

颜神佑学得快,姜氏也急切,却不曾硬压着她,倒是时不时念叨几句:“与阿娘说的不大一样。”并且与阿圆讨论,颜神佑是不是睡得太少,会不会长不高。

姜家那头,姜氏也借着九月里母亲做寿的机会,回去悄与蒋氏说了。蒋氏脸上的笑意不曾止住:“好好,这般我便放心了。早年请了那位仙师与你算了一卦,你的后福是尽有的。婚事虽有不谐,如今看来,女婿也不是扶不上墙的。”

姜氏面皮一抽。

蒋氏又说:“神佑再大些,便要教她谱系之学了。旁的且放一放,这个顶要紧。”

姜氏应道:“是。”

自此,姜氏除开必要交际,便将所有心思,都放于女儿身上。颜神佑也乖,很不用她费心。颜肃之依旧四处闲晃,然而此时他比先前要受欢迎多了,常有人请他。他昔日之师友同窗也想与他说话,可惜他比较心虚霍老先生现在每天都被皇帝刷日常,快被皇帝刷疯了都躲了。

直到过年。

这一年的年夜饭,姜氏吃得颇爽。盖因赵氏连生两个女儿,有些憋气,不太好张扬。更因颜神佑虎视眈眈,就盯着她的嘴巴,手边还放着一盘胶牙饧。赵氏僵笑着问她:“你看我做甚哩?”

颜神佑答得飞快:“我看婶婶生得好。”

赵氏:“…”MD!

颜启吃够了二儿子发疯的苦头,这一年过年倒不曾借机发挥。颜肃之看大家憋屈了,他也就开心了。一面自斟自饮,一面想:明年阿唐便要成婚了,到时候生了儿子,正好比丫头小三岁。十分般配,嗯,十分般配。

由于今年没有闹事儿的,哪怕气氛不够热烈,颜家这团圆饭吃得也还算不错。

正在颜孝之带着弟弟们给父母祝酒上寿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地震了!

姜氏顺手就把闺女捞怀里护着了,那边柴氏等人亦如是。

地震很快就停止了,可这个饭,也吃不下去了。

楚氏颇为镇定地发令:“都到外面去!”

颜启反应也不慢:“人呢!都叫齐了,点点人数,不许乱跑。乱者斩!”

颜肃之揉一揉脸,听他大哥说:“阿爹,还请更衣备马,恐宫中相召。”

颜孝之说得不错,大过年的地震,哪怕放年假了,皇帝也得把人拎回来商议对策。颜孝之是中书舍人,颜启是车骑将军,都是比较重要的人物,自然要入宫的。楚氏听了,当即拍板:“都准备着,家里有我。”一面发出命令去,取了库里围幕来,就在厅前的空地上围了个帐篷出来,全家大小都进去避风。

不多时,宫里飞骑而出,传令入宫。颜启与颜孝之随使而去,颜神佑听着楚氏一道道命令发下去,清点人数、封闭大门、盘查损失、安排守卫…一样一样,丝毫不乱。

其中这“安排守卫”一样,吸引了她的注意。按道理说,颜启开府,有护卫、前面是他的府衙,有值班的僚属。这些人是直属颜启的,然而此时,楚氏的命令却畅行无阻。甚至于护卫们听到夫人发令,居然有几个人发出了明显的出气的声音。

再凝神一看,他们又站直了。更坑爹的是,他们连一个眼角,也没分给颜平之。

这是…要被架空的节奏吗?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颜启在,这些人会听颜启的,一旦颜启的命令没有到达,这些人就会听楚氏的,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哪怕要听继承人的,默认的继承人,大约也是楚氏亲生的儿子,最大可能是长子颜孝之。而不是颜启最疼爱的颜平之。而值班的僚属,恐怕…现在也不大想听颜启的。

发现了这个惊人的事实,颜神佑默,给颜启点了无数蜡烛。

地震的影响很大,颜神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偶尔听阿圆八卦一回:“外面这鼓乐,是颖川王出镇了罢?”

因为地震的关系,各种封建迷信活动也展开了,最后居然有一种声音占据了上风:国家不稳,需要身份相当的出镇四方。

接着,颖川王上书,请出京,他的四个弟弟、也是皇帝的四个弟弟跟着上书请求出京。皇帝自是不答应的,还好好安抚了他们一番。

无奈弟弟们的眼睛里都透着“哥,我们明白的”这样的意思,皇帝啥话都说不出来,很想把造谣的人揪出来打!

皇帝冤呐!这真不是他的意思好吗?弟弟们要不老实,放眼皮子底下观察是最好的,不乖了可以直接砍。放到千里之外,想砍都不方便好吗?更不要说,藩王出镇,身份贵重,在当地拉帮结派,那就是对中央的一大威胁。

没儿子的时候觉得弟弟好,有了儿子,又想干掉弟弟了。这就是皇帝这货的思维了。哪怕不弄死,至少,也得调。教得老实了才行呐!

再不答应,颖川王一张老实的脸,都憋成紫茄子了,差一点就要撞死在御阶之下。皇帝虽然弄死了哀太子和临川王,现在却担不了逼死弟弟的“好”名声了。只得放人。放也不是白白放的,是派了盯梢的去的,五个人,一个不拉,全送去了好哥哥爱的关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前头放走了五个弟弟,回头想给老祸害送元宵吃的时候才发现,老祸害不!见!了!

皇帝:MD!

皇帝有多么地憋屈,颜神佑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舅舅三年孝期将满,要重新当官儿去了。被打扮得香喷喷的,穿着朱红的衣裳,颜神佑被抱上牛车,跟着爹娘去舅舅家玩去了。

姜戎出孝,做官是必须的,他相当乐意做个武职。他岳父还说他有志气,范岳父手眼通天,相当爱护女婿。回去朝他岳父通了个气儿,给姜戎安了个宣威将军。官制这东西,并不总是固定的,而是会时有变动。哪怕是同一朝代,开国之初与中后期,也不尽相同。本朝如今的制度,宣威将军是杂号将军,非但比不上颜启、赵忠,连四征将军、四镇将军都比不上。

然而,却是武职。并且,姜家养兵,蓄部曲,单姜戎手下的这些人,自丙寅之乱后就挑选来与姜戎相处,养了二十多年了。这些都是累代忠诚,也只听姜戎的。

不要以为武职就是粗鄙,就要瞧不起,就得离得远一点。枪杆子里出政权,是在哪里都通行的一句话。从来没有武力保驾护行的世家,都已经衰落了或者是正在衰落着。看得透的都握着权利不放,看不透的就早早装逼等着挨雷劈。

是以听说女婿要走武职,范岳父是相当开心的。甚至在琢磨着,等皇帝立了太子,趁机凑个热闹,让女婿再升一升,四镇将军里挑一个给女婿做一做。

姜戎接到了任命书,松了好大一口气,看谁都顺眼。那个无赖妹夫也成了好人,随他喝得烂醉,还跟他一玩投壶游戏,然后又玩摔跤。出乎意料地,这个醉猫还能跟他打个平手,这让姜戎十分开心。哪怕颜启不在乎这个儿子,以颜肃之的本事,他又起复了,使一使力,也能给他弄个差不多的官儿。就等颜肃之的脑子转过这个弯儿了。

姜戎没想到的是,等待的日子过得相当地漫长,他等到外甥女儿整五岁了,妹夫还是没有恢复正常的意思。不但没有正常一点,还在家里大闹一场,摆明了跟他三弟成了仇人,谁都拉不住!

第27章 坑主的婆子

颜肃之和颜平之有利益冲突,这是自出生就被决定了的。只要他们的爹颜启脑残依旧,这种冲突就一辈子也不会改变。不幸的是,颜启这二十多年来在其他方面改进不少,在这个方面却痴心不改。

照说有这么个爹,颜肃之也该习惯了。更该习惯了颜平之时不时好个强,占他点便宜。厌恶颜平之是有的,然而在同居一府的情况下,挑明了翻脸,还真是没有的。

然而,有句话叫做“量变产生质变”,矛盾积累得多了,自然有闹翻的那一天。

在颜肃之眼里,挑事儿的自然是三房。做错事的,当然更是赵氏。

只是这一回,赵氏真是觉得自己冤得要死!

却说赵氏过门儿也有近六年了,可是这运气实在是背。且不说她丈夫在家里就是个除了颜启别人都讨厌的角色,也不要说她在家里也是不得婆婆欢心,不被妯娌待见的人物。单说她这儿女缘,也就仅止比那个夫妻形同陌路的二房好一丁点儿。

大房里,柴氏过门儿比她早,头胎儿子、二胎女儿,自打生了女儿之后,过不两年又生一子,如今怀上了第四胎。二房里,姜氏虽只有一女,大家都明白她丈夫不太着调儿,只觉得她无子可怜,且女儿又聪明可爱。

到了赵氏这里,比姜氏晚些时日过门,头胎生个女儿,还早产了些时日。调养完了,二胎满以为是儿子,生下来又是个闺女,第三胎,再生,还是闺女。

终于终于,第四胎叫她生出了个儿子来,脸都累黄了。对比过门至今不到三年,已生了两个儿子的弟妹郁氏,真是人比人得死!

可三房开心,颜启开心,为此,颜启差点要大宴宾客,却被楚氏给拦住了。楚氏说得相当有道理:“圣上正在崇尚节俭,你这般奢侈铺张,可不合时宜。”

是呀,皇帝自从有了儿子,就想装个道德模范。不止是礼贤下士,连生活上也自律了起来。上行下效不敢说,可明着嚣张的情况还是有所收敛的。

楚氏此言,却是拍到了颜启的穴道上了。他一心要把颜静姝弄给皇帝当儿媳妇,还得是当最大个儿的那个,自然不想在这时节生事。委屈就委屈一下吧,总比坏事儿好。只可恨不知为甚,他每说颜静姝如何神异、如何灵巧,听的人都在笑,却…事后不见什么效果,真是奇也怪哉。

却说赵忠这么些个儿女,婚姻上最出挑的还是嫁与颜平之的这个女儿,自然也要更为她做脸。亲家这里要节俭,不大摆宴席,满月也做得极简单,他虽然理解,却也要为女儿撑腰。多不容易呀,终于生出一个儿子来了。必须撑腰。来吃酒就不必说了,还送了女儿、外孙许多好物。

药材香料不必说,还有许多绸缎。内里最好的,乃是二十匹提花绸。提花分为大提花与小提花,以大提花更为珍贵些。赵忠给闺女的,正是大提花。

好歹也是几年下来了,赵氏多少摸着了一些行事套路,行为也有了不少改进。更兼她终于生了个宝贝儿子,心情正好,亲爹又给她做脸,她也大大方方要拿出来分与婆母妯娌。她算了一算,这提花绸并非样式一样的,挑了稍沉的六匹,四匹孝敬了婆母,两匹却是悄悄送回家给她亲妈。

剩下的她拣了四匹大红的自用,又给三个闺女留了两匹浅色的,给丈夫留了两匹。算一算,只剩下六匹了。便分做三份,三个妯娌一人两匹。也颇为大方,颇为公正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世间的许多事情,坏就坏在小人物手里。

赵氏的亲妈给了她一个姓黄的婆子,专门伺候她生产等事。黄婆子憋屈了好久,终于给她伺候出一个哥儿出来,自然也是扬眉吐气的。恰黄婆子的闺女要出门子,黄婆子也是爱女心切,想给闺女的嫁衣添点彩。赵氏将出月子,然而因密集生育,身子还不曾恢复得十分好,便将这分发赠礼的差使交与了她。

黄婆子好弄个小聪明,竟伸出剪子,自要送给二房的提花绸上每匹都剪了老大一截下来。这世间布料,宽窄自有规定。若是麻布一类呢,一匹四十尺,卷成一卷儿。若是再名贵一些的,一匹就不足四十尺,提花绸便是三十尺一匹。新娘子的衣裳,总比寻常衣裳繁杂些,这婆子下手还挺狠,一匹给减了七、八尺下去!

这要看不出来,姜氏就是个白痴了!

展开一看,这动过剪子的能跟原模原样的一样么?

姜氏当时手就抖了,气的。

颜神佑正在姜氏跟前跟着学背谱系,她开始背谱系,学习谱学了。谱学是个大学问,饶是姜氏自己,也不特别精通。须知天下著姓虽不过十,可能归入谱学里学习的人家却有近千。不止是全国望族,各州郡,乃至于县,皆有。这些便是世家,他们有着各种政治经济上的优待,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是不能不知道的。

今天才刚了个小头儿,就遇到这等事。

颜神佑看着姜氏织布,虽然织得慢,倒也知道一点丝织物的常识。她看得出这是好料子,还跟姜氏笑说:“三婶变了。”被姜氏瞪了一眼以示警告。

阿圆阿方跟着姜氏时间长,见过的好东西也不算少,东西一上手,就觉得不对劲儿。大提花绸算是贵重的,可也不是没见过呢。阿圆还掂了一掂,小声道:“有些不对。”

下面就是展开来一看,姜氏气了个倒仰。

颜肃之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的。他虽然没有病愈,但是因为与唐病友结了个儿女亲家,回家频率倒是稍高了一点,回来看看闺女。只可惜唐病友自打结婚以来,就没生出儿子来,眼看男女年龄差太大,就要做不成亲家,真是愁人。

还没踩进门就听到阿圆在那里骂呢:“三房这小妇养的!拿剪剩下了的东西来与我们!”

说来阿圆与阿方都是在世家世仆,也识文断字,原也是斯文人。可她分给颜神佑当乳母,见天给颜神佑念叨洗脑,到最后,颜神佑有没有被洗脑不知道,她自己却受害颇深,成了这么一个爱唠叨的脾气。

颜肃之听了阿圆的话,进门鞋都没脱,嗖就冲了出来!一看,地上摆着两匹绸子,果然是剪过的。织机上取下来的绸子,其纹理、断线的地方,与后来剪的还不是一个样儿。明显到颜肃之都能看得出来,他回来的时候,还在外面听仆役说三娘如何大方云云。进来一看,竟是这样大方法儿的!

他也够硬气,冲来将这两匹绸子一卷,甩袖子他就出门去了。姜氏慌忙将颜神佑交给阿圆:“看好神佑。”自穿了鞋,与阿方等人追了出去。

颜肃之这是新仇旧恨呢,打小吧,他跟颜平之同龄,虽然家里是不缺吃喝,一样的东西备几份都备得起。可还有那少见珍贵的呢,比如名家法帖,书法名家又不是印刷机!每到这个时候,必然是颜启一句:“与三郎罢。”

楚氏一句:“你是兄长,理当让着弟弟,你比他大便让与他又怎样?”

等颜平之练得烦了,有些个是扔着生灰尘都不给他,有些个是污了看着烦心就扔给他了。颜肃之可是受了十多年的气呢。

今番一回来,正戳他十几年来的暴点:“又来这一套啊?!当我是死人呐?!滚他娘的!”他那据说聪明伶俐的小闺女还啥都没反应过来呢,爹娘就双双嗖不见了。

颜神佑目瞪口呆,看着阿圆:“这是怎么了?绸子怎么了?”

阿圆道:“小娘子,你爹娘可真不容易啊!叫人踩到头上来了!三房拿使剩下的东西来羞辱你娘呢。”

颜神佑:卧槽!秒懂。如果是家里吃不上饭,另人有一碗饭,吃一半还给你留一半儿,这是对你好。如果家里山珍海味的吃一碗倒一碗,还让你拣他的剩饭吃,这不是嘲讽又是什么呢?又不是皇帝,吃剩了给别人还叫赏。

颜神佑瞬间同仇敌忾了起来,问阿圆:“如果阿公再偏心,可怎么好?”

阿圆道:“老夫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罢?”

颜神佑想了一想:“大概吧…”老夫人哪怕再偏心,也不会真的向着颜平之的…吧?

这是自然的。

这事儿是颜肃之占理,中间儿还杂着一个姜氏。姜氏自嫁以来,恪守妇德,女儿也养得好,娘家也给力。便是颜启偏心,也要私下里叹一句:“要是说与三郎就好了。”

如今赵氏虽立了功(生子),这事情做得,委实是难看了。连颜启都说不出袒护的话来,姜氏的哥哥,他可不太好惹。姜戎投胎投得好,老婆也娶得很准,杂号将军做了三年,顺顺当当以刚三十出头的年纪,做到了中领军。

中领军参与禁宫之护卫,是个相当有份量的职位。姜戎岳父范司徒是力挺姜戎的,无他,世家发展至今,装逼侠越来越多,肯这么踏实从军的,真是越来越少了。要知道,有些武职,不是给你个头衔,你就真有这个实力的,还得有肯听话的兵才行。文工团的演员可能肩扛将星,可论起打仗来,他能干得过一个连长吗?别逗了!

姜戎恰是一心养兵二十年的人,这还是自己女婿,为什么不帮呢?姜家也是实干,因丙寅之辱,竟发愤图强专心养兵,也是歪打正着了。范司徒与米丞相两个,断无不帮之理。又有周司空,侄女儿嫁给了姜戎的弟弟,也是要帮的。

姜家在姜戎手上,竟比乃父乃祖还要强上三分。

于是,车骑将军府便在两位长辈的纵容之下,没人拦着颜肃之找颜平之算账。楚氏是故意纵容,颜启想的却是,哪怕家里闹上一闹,也比叫姜氏招来了姜戎要好。可没想到颜肃之这货没去揍颜平之,他将这两匹剪过的提花绸,一匹给挂到了颜平之的门口围了院墙,一匹就扔到了赵忠家门前理出来让大家看。反正吧,不出一个时辰,全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

赵氏被堵了门儿,差点没被噎死!她明明一片好心,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呢?查!必须得查!黄婆子眼见事情闹大了,赵氏都挨了颜平之劈头一个大耳光,她怂了,可不敢认。只盼着别被发现。

怎么能不被发现呢?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告密的人,以黄婆子这等心智,她周围的人又能出多少智者?她闺女还成亲呢,那衣服太明晃晃了。

颜肃之原本只是要闹腾的,后来听说是赵氏身边一个婆子的闺女用剩下的丢给他的(重点错),当即暴跳如雷!指着颜平之的鼻子开骂了:“小妇养的小人!竟这般羞辱于我!”

颜平之深觉被老婆坑得要死,听着颜肃之骂他,自然是生气的,往常这事儿,他是干惯了的。然而理智还在,知道这事做得不太体面,颜肃之能不要脸,他不能,忍着气,含着泪,跪地请道:“是兄弟妻子不贤,弟在此赔罪了…”下半截要影射。颜肃之用词不当的话还没说出来呢。

颜肃之已经跳了起来:“呸!别叫我哥!我没你这等兄弟,从此桥此桥路归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这决裂做得相当漂亮,旁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哪怕颜平之最后查明了真相,颜启为之背书,都没一个人相信!没有,连赵忠都不信…

这事儿,要是放到柴氏或者郁氏身上,还有人肯信,是下人做错事,主人吃药。放到颜平之夫妇这里,明显是你们欺负人好吗?还做得相当脑残!你哥哪里对不起你啦?你逮着个忠厚老实的人往死里欺负!

赵氏气急败坏,杖毙了黄婆子,可事已做下,无可挽回了。又深恨二房,捂着脸大骂:“就知道不该好心!你便先与我说,我补与你又怎地?偏要闹将出来!”

凭她怎么骂,连颜平之都觉得…她像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的人。姜家更是如此,姜戎厉害,在蒋氏的授意下,装了一车的提花绸子来给妹妹,他老婆范氏亲自押车到了颜府。弄得楚氏面上也有些过不来。

自此,二房与三房就成了正式的仇家。虽则颜平之在外面看来一表人材,颜肃之行事相当不靠谱,整日醉酒鬼混,就事论事,竟是一边倒地偏向了二房。

颜平之十分着慌,一头一脸的泪跑来问颜启:“阿爹,这可如何是好?”

颜启也被弄得不上不下,他没想到颜肃之这回会闹得这么厉害,也没想到姜戎这么不留一丝情面。定了定神,又生一计:“休要慌张,容我仔细想来。”

颜平之眼巴巴地等他的主意,还真个等出一个好主意来。要说颜启是真不傻,张口就说:“我便上表,皇长子已五岁啦,是该册封太子,出阁读书了!”

第28章 颜启心里苦

颜启从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要真是事事都那么蠢,他也混不到今天。颜启的智商一共就分到了两件事情上:一、打仗,二、站队。

不得不说,他这一出手,还是能够看出水平来的。皇帝眼下最挂心的,就是他儿子能不能顺利继位。之所以没有儿子一生下来就封太子,也是出于多方面考虑。首先是得养得活,真是特别害怕儿子长不大。皇帝由于幼年长自民间,颇信“贱名能辟邪”之类的迷信。担心儿子长不大,就先不册封,养个几岁再封。

他这一拖,拖了好有四五年,兄弟们都走了,人员也开始调整了。是时候给儿子正名了。他如今养下了三个儿子,分别是五、四、三岁,看看差不多也够用了,便生了这个心。当然,这种事情,自己提出来也行,却总不如旁人提出来有面子。

颜启真是瞅准了时机,他还单独上的本,都没跟老兄弟们说,就是要给自己家加这么个分的。他这奏章都没有让府里新辟的长史来写,也没有让长子插手,直接叫颜平之来写。

朝堂之上,颜启念出他这篇奏本的时候,多少人心里惋惜!咱也想到了,慢了颜老狗一步啊!最恨的是唐仪,他妈已经跟他说了这事儿,他都准备好跟他大伯一起写折子了,叫颜启抢了先。

可这事儿吧,时机事好,名份也对,天大的功劳…不不,荣耀属于陛下。但是颜启也再次刷爆了皇帝的好感度。

建议一出,米丞相暗叫一声“晦气”,只得出列:“臣附议。”他都说了,大家还能说什么呢?皇帝的长子,皇帝现在没皇后,没嫡子,皇帝都四十好几五十岁了,不立他,立谁呢?

一个一个的,都出来“臣附议”了一把。

皇帝看到底下乌泱泱一片捧着手笏附议的人,十分开怀地道:“好好,着丞相总理此事。”

一旁颜孝之将头低垂,样子很是恭敬,眉头却皱得死紧。他不知道这个事,而且听这奏章的口气,不像是他爹能写出来的。颜启虽然不像赵忠那样目不识丁,文化水平却也不足以写出标准格式来。如果是府内属官所作,颜孝之没道理不知道。答案真的呼之欲出了。

颜孝之深觉,他得回去跟他娘打个小报告了,必须快!这边朝上山呼万岁,那边颜孝之心如电转。转来转去,他似乎有点感觉,但是就差这临门一脚,仿佛跟真相之间隔着一层纱,死活看不到颜启的目的。他心里急得要命。

好容易捱到散朝,皇帝还那儿对着他夸他爹呢:“你父亲真是我的忠臣啊!”颜孝之眼角描着旁边史官还那儿认真记着皇帝的一言一行,忍不住眉头一跳,恭恭敬敬地道:“是臣子本份。”

皇帝开始是真不待见楚氏,但是颜孝之占了嫡长,又是颜启这一批泥腿子出身的人里,少有的文化水平比较高的小辈,才三搓两挪把他弄成中书舍人的。颜孝之到岗之后,做事细心周到,凡事都在礼仪线内,并不比世家子差多少,也给他长脸。现在看颜孝之恭敬,皇帝也开心,拍拍颜孝之的肩膀说:“你且回家去,告诉你阿爹…”

说着,做贼一样瞄了一眼史官,附耳对颜孝之悄悄地道:“告诉这个老狗,我忘不了他!”

颜孝之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答应了下来。

回到家里,不见他爹,先见他娘,如此这般跟楚氏一说。然后便殷切地看着楚氏,等她拿主意。楚氏不过是半边眉毛动了一下,又平静地道:“就这些?”

亲娘哎,还想有别的啊?“是。”

“行了,跟你爹说,圣上记着他的好。请他过来一趟,把你兄弟们都叫来。旁的你甭管。”

颜孝之打小是母亲教导的,在他眼里,母亲虽是女流之辈,却比父亲靠谱一万倍。当下一句废也没说,奔到前面找颜启去了。

颜启正在书房里跟颜平之说话呢,他的书房,也就是有个书房的名字罢了,书倒不少,他看的却不多,大多留在那里生灰养虫。父子两个都有些兴奋,颜平之道:“阿爹真是高明。”

颜启捻须自得,笑道:“有此一功,圣上也不能不多想想咱们呢。”

说话间,颜孝之到了,父子二人打住了话头儿,听颜孝之说:“阿爹,方才见阿娘,阿娘说有要事相商。叫我们兄弟也跟着过去。”

颜启皱眉道:“可是家中有甚大事?”

“儿亦不知。”

颜启到底还是过去了。

到了之后,却见楚氏穿得极为正式,颜启不由一愣:“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楚氏待儿子们都到齐了,连儿媳妇也召来了,认真地对颜启道:“听闻将军今日上表请册太子?”

颜启警觉地道:“是又怎地?”

楚氏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却是件好事,将军立一大功,圣上不日必当有赏。”

颜启越发谨慎了,他那点小心思,还不曾说给颜平之之外的人听呢。皇帝有赏,这是颜启自己都能猜到的,哪用楚氏来说?他却不知,楚氏早就猜到他想做什么了。正在这儿等着他呢。

所以,楚氏说:“阿家久居京外偏远之地,我等却在京中欢乐,实非为人子媳之所为。阿家寡居守节,抚养将军长大,殊为不易。先时国家无战事,将军不得立功。今侥天之幸,得此机会,何不借机与圣上求个情?接阿家回京?阿家已七十有余,想圣上也不忍心拒绝…”

剩下的话儿就不用说得太明白了,再不接来你妈就快死了啊!这年头人均寿命四、五十岁啊!

颜启傻眼了!

他想拿这次请册太子的事情卖个好儿给皇帝,要价就是给颜静姝争取个太子妃。哪怕不能一次到账,也要分期付款多刷一点评委分。可现在楚氏告诉他:亲爱的,你妈还等着你去解救呢。

颜老娘当年是得罪长公主被踹出去的,大家默认了的是,别让她回来了。当时觉得吧,这样的做法也不错。毕竟,论失礼,这颜老娘似乎更过份了一点。可现在楚氏说,老太太七十好几了,没几天活头了,你这当儿子能把亲妈扔乡下,自己在京城享乐吗?

那必须不能!

如果说颜启是内心斗争,颜平之就是憋屈了,他又不能说别接你妈了,还是给我闺女添筹码吧。只好把楚氏又怨上了。

楚氏真是一点也不在乎的,她还有后手呢,为了大局,她忍了近三十年了。现在,该收账了。一笔一笔的,连着利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颜启到底还是不能丢开他老娘。

不几日,皇帝就提议,骠骑将军这个职位,因为郁陶升做大将军去了,已经空缺了很多年,不如顺便填补一下吧,不然等太子册立大典的时候,空着不好看。

米丞相一听就知道这是借口!听说过皇后空了,大典上缺位的,没听说过没了一个什么将军大典上就会缺位的!皇后缺位,妃子是不能去占的,那是违规。将军缺两个,站队的时候下面递进就行了好吗?分明是为了感谢颜启这个狗东西的“首倡之功”。

好吧,升就升吧。

颜启就升成了骠骑将军。

于是颜家开宴、补属官,忙得不亦乐乎。

颜启上表谢恩,又请入宫,与皇帝做了一番详谈。当年的事情,皇帝是知情人,颜老娘固然是十分无礼,越国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十分善良的人。颜老娘又上了年纪了,颜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十分担心寡妇妈这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皇帝也是一番唏嘘,叹道:“我与阿姊说去,你回去也劝劝你娘,都收敛着点儿。接来就接来,可别叫她们再碰头。”

颜启舒了一口气,就把这大奖给兑了出去。回来告诉全家,他要把他老娘从封地上接回来。

楚氏十分忙,先吩咐给颜老娘修葺住处,将北边一带五间上房重修,又选二十个乖巧伶俐又漂亮的侍婢,预备给颜老娘使。连颜老娘的小厨房,都砌好了。

就等颜老娘到京里来了。

另一边,却又将儿子、儿媳叫了来,连孙子、孙女儿都唤了过来,科普:“太夫人殊为不易,青春守寡,抚养独子长大。太夫人来,无论有何事,尔等皆须礼敬相让。”晚辈们唯唯。

颜神佑跟着她娘站在一边,托瓤子比较成熟的福,她心理年龄现在还比现在任爹娘大呢,对听到的信息的分析也是十分到位。现在听楚氏这绵里藏针的话,秒懂!天涯好多帖子的!寡居母亲带大儿子,敌视儿媳妇神马的!好像好久之前也听到过类似的八卦?

反正,这婆媳两个是天敌。可是…这么热心地把个不对盘的婆婆接过来,是为的什么呢?

那厢颜启说话了:“夫人说得是!”他就觉得这老婆年纪越大,做事越合他的意,当然如果能更为颜平之这个因为她而失去了母亲的可怜孩子多考虑考虑就更完美了。所以他没有把父子俩的密谋告诉楚氏。

颜肃之百无聊赖,随大流哼唧几声,他那眼角,从来都是往颜孝之那边斜,一点也不分给颜平之。颜平之不在乎他,却在乎这种“被人故意无视”的情况,十分憋屈。

那边姜氏倒是正着脸,却始终不与赵氏答一言。不但如此,连颜神佑她都带往另一边站着。颜启看到了,眼角一抽,做公公的不好说儿媳妇,他二儿子又不听他的,只得作罢。楚氏更看到了,可她就是不管。

通风会开完了,各归各位。姜氏带着女儿回房继续上课,颜肃之跑出去继续鬼混。据说他最近迷上了养鸡,常带一身鸡毛回来,也不知道他的养鸡场开在哪里。

回到屋里,姜氏想了一想,对阿方道:“翻出样子来,我琢磨着给太夫人做些什么才好。”

时值八月,颜神佑已过了五周岁,听了这个,开口道:“阿娘要做什么呢?”

姜氏回头,微笑着看女儿,也不说话,眼睛里透着点鼓励。颜神佑道:“阿娘也没见过太夫人,太夫人好久不来了,也不知道尺寸呢。”差不多得了,看看再说吧,反正根据传闻吧,这位太夫人也不是什么明白人。她又与这家里的隐藏BOSS不合,二房现在就是个独立王国,没事儿站什么队啊?

姜氏道:“不过是不失礼数而已。谁说做了就要送了呢?”

颜神佑恍然。

姜氏道:“你也该学些女红啦,不须精通,却是要会些儿的。”

颜神佑点头:“都听娘的。”

姜氏最后决定,还是做一个抹额,多钉几格扣子,只要颜老娘的脑袋不是太畸形,那就都能用。抹额是个小物件儿,教颜神佑学手也合适。到了颜老娘这个岁数,许多人头发都开始稀少,又松散,还有人会得头风,又或者怕冷,抹额是相当合用的。

颜神佑听姜氏讲:“先是选色呢,恐肤色不够白晰,这选色上就有些限制。”又说式样等等。

讲完了,姜氏便开始动手裁剪,颜神佑就负责看。等姜氏选花纹的时候她再听,听着哪些花纹比较适合老人家,又有,在褐色底子上配什么样的颜色比较好。不过颜神佑对于蝙蝠这种图案,还是持保留意见的。

不多时花纹选定,姜氏动手下针,这却不再叫颜神佑多看了,反而叫她摇一摇纺车。颜神佑头回独立操作,颇为兴奋。然而这一回却不像先前摇两下就停手,姜氏拿着针线看她摇了十几下,才说:“不对不对,得使匀了劲儿。凡事都是这样,细水方能长流。你要一时力气大,一时力气小,摇出来的也不均匀。”

颜神佑依她所说,慢慢地摇动。姜氏这才低头做针线去了。绣了两只蝙蝠,再看颜神佑,便叫她停下:“行了,你如今力气小,不可任性而为。做事当量力而行,凡事要心中有数。谋定而后动…”

真是什么事儿都能讲出大道理来。颜神佑也听得认真,并没有不耐烦。姜氏教育女儿的重点却不全在这些个上头,教过一些之后,又拿过自娘家带来的长长的卷轴,继续教女儿谱牒。

待到家中房子修葺好了,姜氏那条抹额也做好了,颜神佑将那谱牒上的人家背了有七家的时候…颜老娘,来了!

颜老娘是个很不容易的女人,然而可怜之人未必都是可亲可敬的。比如眼前这位,人说养移体、居易气,可她在封地上过了好有二十年,好歹也是个太夫人,这气质、智商、情商居然没有一点提高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