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神佑蹲着蹲着,就觉得这周围也太安静了。然后她就蹲着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看到一对蠢爹呆娘眼对眼。连忙拿手捂了眼,从指缝里偷看。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脚都蹲麻了,这俩还在那儿练对眼神功。要说这女的漂亮男的俊美,就这么隔窗遥望,真的挺赏心悦目的。

前提是别是她爹娘,尤其是还没有恩爱的爹娘。

颜神佑按捺不住了,心说,你们就这么对看到明年,也解决不了问题呢,可我的腿快要站不起来了。这么看来,不能指望她爹娘就这么一对眼,然后就能当以前那几年的冷淡关系不存在,欢欢喜喜去谈恋爱生孩子。

怎么看都像是她爹有改过自新的意愿,也有一些比较上道的表现。她娘这里呢,或许是大环境的原因又或者是自幼的教育之类的,也可能为了这个小家庭、为了她,又看她爹有改过的行为,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但!是!两人又都有那么一点小资情调,想要擦点火花再…嗯。

现在缺转折,这个颜神佑无能为力。那就只能让他俩来个“日久生情”了,反正两人都有那个意愿,也许看着看着就顺眼了呢,就跟颜肃之的中二病突然就好了一样。还是给他俩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吧…

想到这里,颜神佑扶着个墙就站了起来,可怜兮兮地道:“阿娘,我脚麻了,想出去走走。”

姜氏回过神来,尴尬又羞恼的表情比以前高了好几个百分点,剜了颜肃之一眼才过来抱着颜神佑:“阿娘带你出去走走。”

颜肃之将花枝往屋里一掷,恰好落在了琴上,自己却嗖地从窗子钻了进来,窗子在他身后又合上了,带出一声闷响。颜肃之道:“外头冷,别出去了,就在屋里走走吧,仔细着凉。我看这天像是要下雪了。”

颜神佑怕姜氏害羞,连忙岔开话题:“好身手呀!”

颜肃之“嘿嘿”一笑:“你爹练过的呢,要不过学啊?你阿舅给你寻的击剑师傅还没来,阿爹先教你吧。”

“阿爹要到衙里去呢。”

“还有回来的时候呢。”

“那行。”

颜肃之发现,只要跟闺女一起,老婆对他的容忍度就会高一点。可闺女,她是个大灯泡啊!颜肃之十分痛苦,闺女不能不管,他深觉对女儿不起,极力想要对她好,做个合格的父亲,给她以教导。这就不能不见女儿。可要跟妻子联络感情呢,成年人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未成年围观比较好。

左右为难中。

阿琴从外头来了:“娘子,小娘子的琴取来了。”

颜神佑道:“哎呀,我脚麻了,不想弹了,先搁这儿罢,阿琴,阿爹说要下雪了,咱们出去看看。我那件氅衣呢?”说着,蹦蹦跳跳地跳出去了。还对她爹娘挥挥手:“你们聊。不用跟来了哈,我看一下就回房了。”

这一对能聊什么呢?小灯泡没了,屋里也黯淡了。颜肃之局促地问道:“要过年了,咱家缺什么不缺?”

姜氏道:“都差不多了,郎君要不要看一看?”说看也不是去仓库盘点,而是拿礼单来看。

颜肃之心说,这样好啊,可以坐近一点了。他痛快地答应了:“好,阿舅辛苦,须多留意,”又说,“有些暗了,叫阿言掌灯来。”

拉不到小手、送花失败,坐一块儿看账本也行啊!

颜神佑披着氅衣站在廊下,看着天上彤云密布,对阿琴道:“还真要下雪啊。”

阿琴笑道:“嗯,看这云彩,像是呢。”

两个小丫头,对气象问题也没什么大研究,看一眼,一齐回房去了。到了屋里,阿竹将一个装好炭的手炉子给颜神佑递过来:“小娘子抱着。”阿菊就给颜神佑将氅衣又除了下来。几人围着熏笼坐着,颜神佑将头往正房方向侧了一下:“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阿菊看着她这人小鬼大的样子,只觉十分有趣。她长颜神佑七岁,已很晓得事了,却不能将知道的都说与颜神佑来听,只笑言:“兴许小娘子要添个兄弟了。你喜欢不喜欢呢?”

阿竹嗔道:“胡说什么呢?这是好事,小娘子是得要个兄弟。”

颜神佑把手炉给了阿琴,自己往熏笼上一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那得我爹娘两个心里都欢喜才好。”

阿梅笑道:“郎君娘子,自然是都乐意的。”她就十分想不明白,郎君现在变好了,娘子也不像不希望丈夫好的样子,娘子也得要个儿子呀,两下一凑,还有什么不能顺顺当当的呢?

阿菊若有所思道:“那也…得叫郎君好好哄哄咱们娘子才好…”

又被阿竹拍了一下:“去!”

阿菊这才不说了。

颜神佑倒对她生出一般知己之感:“也对。不过…看着阿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点心疼了。真是的,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

阿竹将颜神佑从熏笼上揭了起来,跟块膏药似的熏笼上,真不像话啊。虽然长得可爱,做这个动作也很可爱,可长得好不是让你用来占这种便宜的!

阿梅被逗笑了:“小娘子生得像爹,好看。”

颜神佑咕哝道:“我就没占着便宜。”

阿梅戏言:“小娘子要占什么便宜呢?”

颜神佑理直气壮地道:“你说我好看,上回跟你们打听事儿,没一个告诉我的。”这小不要脸的脸不红气不喘地大方接受了别人对她相貌的赞美,还要倒打一耙。

正说着,阿兰从外面回来了,巧了听到个话尾,接口道:“那我这里有个消息,小娘子要不要听?”

颜神佑道:“当然啦。”

阿兰门外除了鞋子,走起来凑近了熏笼,才对颜神佑道:“阿圆要回来啦。”

“咦?”

阿兰又对一直不作声的阿琴道:“倒是你娘,要回家一阵儿了。”

阿琴道:“那,我呢?”

阿兰笑道:“你当然是留在小娘子这里啦。”

阿琴大大地呼出一口气,放心了。自打郁家回来,她先是被阿方给教训了一顿,又被阿兰等耳提面命了许久,说的无非是:“当护小娘子周全。就是意外,才用得着你,能想到、防着的事儿,还用你吗?要你跟着,就是为了防有事!”阿方还打了她好几下,就是让她长记性。她十分害怕被赶出去。

颜神佑听她们对答完毕,才问:“还有旁的消息么?”顺手还拍拍阿琴的肩膀,以示安抚。

阿兰道:“有就一并告诉小娘子了。”

颜神佑又趴熏笼上了:“上回着呢你们,你们都不说。”

阿兰作了个无奈的表情:“小娘子年纪还小呢,要听娘子的。”

颜神佑特别干脆地道:“可你们是我的人啊。”

这话说完,阿兰等四个年纪大的开始沉默。颜神佑自动爬了起来,坐正了,认真地盯着她们四个。看得她们不好意思了,阿兰才认真地说:“是。”

颜神佑笑上笑开了花,眼睛笑得弯弯的:“我就知道呢,咱们要好一辈子呢。来来来,收拾一下儿,快要吃饭了呢,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语言是件奇妙的事物,对有些人来说“说过的话放过的屁,做不得准”,对有的人来说,却是有着强大的束缚力。痛快答应你的,未必就能做得到。不肯轻易许诺的,说不定才是个认真负责不肯骗你的好人。

阿兰几人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答应完了之后,却像卸下了心头巨石。也似收到了某种心理暗示,小娘子既明白了“我的人”,三岁看终身,当是个明白人儿。阿兰甚至觉得,她就是在等着这么一刻。

一时之间,主仆几人都有点开心,热热闹闹的准备吃饭了。

这一天的晚饭,是一家三口一块儿吃的。吃饭的时候,颜神佑总觉得空气里弥漫着荷尔蒙的味道。她爹像只开屏的孔雀,想往她娘那里凑。她娘那里呢,有一点点动心,又有很多不甘心将近十年的冷宫生涯,能这么快就回转的么?

有得磨啰。

颜神佑闷头扒饭。

姜氏觉得脸上发烧,放下筷子,对颜神佑道:“不要总低着头,坐好了。”

颜肃之就十分狗腿地道:“你娘说的对,女孩家家的,仪态一定要好。”

颜神佑:“…”合着你俩就在一致对付我这件事情上头达成一致了是吧?

她咽下饭,放下筷子,十分认真地问颜肃之:“那是不是只要看起来斯文了,就能淘气了?爹?”淘气这个词是她斟酌着小心用的,本来是想用个比较刺激一点的词的,又想起自己其实还在留校观察期,就改了个温和一点的词。最后一声“爹”,叫得十分委婉悠扬,听起来仿佛就在说“你是不是就是这样哒?”而且她还在笑,落颜肃之眼里,那就是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讽刺。

颜肃之:“…”这TM哪来的熊孩子啊?!一转头,他求救地看向姜氏。

姜氏:这真是颜肃之的亲闺女!看到他被女儿噎着了,觉得很解气,肿么破?

这两位可不敢认为闺女说的“淘气”就只是爬墙上树,必须得是大招。

其实颜神佑基本没想那么多,她就想吧,这俩总归是她亲爹妈,对她俩藏得掖得太多了没意思,不明白的就直接问了。现在大些了,表现得出格一点,也太引人注目,不会被当成异端。前几年装乖巧,那也是形势所逼,也是因为必须得装,不装就得成另类而不是神童了。

现在有了“神童”的壳子,出格一点也能被大家容忍了。再说了,在自己家里都要装,那就是世上无一处能放松的地方了,心太累。

颜肃之被噎了,只能自认倒霉。他还不是颜启,颜启被噎了,那是从来不反省,只觉得熊孩子太欠揍。颜肃之被噎呢,就觉得是自己树了坏榜样,也是之前自己记录太差。他还得把噎的这口气给咽下去,好声好气跟闺女说:“也不能总这般,看起来好模好样,做事却令人不喜。那便是为人外宽而内忌,对心性不好。”

颜神佑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答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颜肃之这才觉得胸口舒畅了:“然也。”

姜氏听着,也没有好再补充的了,敲敲桌面:“食不语。”

【明明是您先说话的。】颜神佑吐得一口好槽,却不敢真的说出声儿来。她穿越以来挨过的打,全拜姜氏所赐呢。

吃过了饭,漱口、洗手。姜氏的习惯,是要跟女儿走两步,消消食再睡的。颜肃之现在虽不好意思霸王硬上弓,也要跟老婆孩子多处一会儿,就跟她们一块儿蹓弯儿。庭院里颇有些寒意,一家三口都裹紧了,跟楚氏问个安,再回来睡觉。

一路上风刮得嗖嗖的,颜肃之看看风向,自己就站上风口上,一撩身上的鹤氅把颜神佑兜头给裹里头了:“你拉着我衣裳。”颜神佑对这种经历颇为怀念,当年上小学那会儿,碰到下雨了,谭爹去接她,就是这么样的。谭爹骑个自行车,披着个雨披,她就坐在后座上,自己往雨披里一钻,把谭爹的腰一抱。感觉特别温暖,真想这路不到头儿。后来才醒悟过来:这样我爹不就得蹬一路自行车了吗?这才放弃这个美好的爱好。

姜氏扶着阿方的手,抿了抿嘴角儿,听着颜神佑在鹤氅里叽叽咯咯地笑,她便压下了笑意,低声道:“你脚下留意点儿,咱们慢慢过去。”

颜肃之一听之下还以为是跟闺女说的,然后就反应过来,老婆这是主动叮嘱他了啊!“哎哎,放心!”

姜氏轻嗔一声,扭脸儿走了,细细的碎步,标准的“趋”。颜肃之就罩着个闺女,跟着老婆,一路给他娘问安去了。

到了楚氏那里,颜孝之等都已到了。楚氏看这三家人颇为齐整,再年颜肃之似乎与姜氏关系也和缓了很多,一个细节就是,颜肃之总会关切地看老婆了。楚氏点点头:“这几日分头吃年酒,家里也要设酒宴,你们父亲不顶用了,你们要立起来。”

三个儿子一起称是。

楚氏又说儿媳妇们:“你们也都多上些心。”

儿媳妇们亦称是。从娘家回来的时候已经跟她回禀过了,倒不用再重复,楚氏一看子孙满堂,心头也是一松,和气地道:“都去歇了罢。”

几房各自回转,这就是姜氏与颜神佑的消食运动了。出门的时候,颜神佑还眼巴巴地看着颜肃之穿鹤氅,颜肃之看了一笑,又把她给罩进去了。颜神佑觉得眼眶有点热,想哭,抓紧了颜肃之的下裳跌跌撞撞跟着走,眼泪掉了一路,到家里要过院子门槛的时候,才拿袖子擦了擦鼻涕眼泪。心说,反正灯光不够亮,你们看不到。

到了正门廊下,颜肃之把她放出来,颜神佑飞快地跑掉了:“我回去睡啦,阿爹、阿娘慢聊。”就留给一对小夫妻一个背影。阿琴跟在后面追:“小娘子,慢点儿。”

到了屋里,阿竹几个忙着兑热水、拿寝衣。阿兰精细,觉得颜神佑有些不对,特意多看了两眼。发觉颜神佑脸上似有泪痕,忙问:“小娘子,怎么了?”

颜神佑不能说她想穿越前的事儿来了,只好说:“今天跟阿爹阿娘一块儿,真好。”

阿竹几个正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很有一些初生出来的泛滥的母爱,听了都围了上来,一个劲儿地安慰她:“小娘子,这是好事呢,哭什么呢。”、“小娘子还有我们呢。”、“以后一家都会这么好的。”等等等等。

颜神佑不好意思了起来,一抹眼睛:“我没事啦,哎呀,快洗脸睡觉罢。我明天还要早起练拳呢。”

阿竹几个相视一笑,又忙碌了起来。颜神佑却又想起一件事来,对阿琴道:“你阿娘要出去,怕以后你不得常见她了,这几天我给你放几天假可好?你多跟你娘处一处。”

阿琴十分矛盾,一方面是很想见亲娘,另一方面又知道自己职责是在这里听用。她大脑当机了。阿兰轻轻推推阿琴肩膀:“小娘子这是为你着想呢,快谢过小娘子。”

阿琴这才开心地笑着说:“我阿娘也当差呢,白日也不大得闲的,让我吃饭、睡觉的时候跟阿娘一块儿就行了。”

颜神佑道:“那也行。”

阿兰对阿竹挑了个拇指,被阿竹伸手给攥住了。

次日起来,颜神佑穿衣梳洗毕。见过姜氏,发现颜肃之果然没在姜氏的房里,就试探着道:“我去给阿爹问安?”

姜氏道:“去罢,叫上你爹,先给你阿婆问过安。回来再练拳。”

颜神佑是真的在练拳。作为一个机智到没有朋友的小姑娘,现在的功课对她来说都很简单,同龄人显得略幼稚。为了塞满她的课余生活,不让她太寂寞,也是为了消耗她过多的精力,免得她分神去反人类,颜肃之每天早上都带她练拳!

颜肃之的级别不够每天都早朝的,不用太早上班。每天问过楚氏安,回来还有时间给闺女上体育课。

自从被颜肃之指出下盘不稳,基础不够之后,颜神佑也特别肯扎实练习。她总有一种“我是穿越来的,比现在的爹娘心理都成熟,学不好了会丢脸”这样相当装逼的想法!所以非常认真。

每天扎扎实实扎马,认认真真练拳。颜肃之教的都是相当实用的招式,他学这些原是为的建功立业的,全是老兵痞们实战经验的结晶。颜神佑觉得相当有用,一想到将来可能有大乱,这保命的本事,她练得尤其刻苦。

颜肃之随手纠正着闺女的动作,口内还说:“这对女孩子家没甚大用,不过胜在能强身健体,你不须过于刻苦。当心太累了长不高。”其时的审美,有一张美人脸当然是重要的,还要有一头乌黑柔亮的头发,身材上要求的却是修长健美。

“!”这是个大问题。颜神佑听了之后就决定,晚上不再多复习了。

到初四日起来,却见天降大雪,将整个京城给变作一个琉璃世界。饶是如此,该吃的年酒还得吃。姜氏虽心疼女儿怕她冷,却想家里各人都有应酬无人照看,还是将颜神佑捎上了。

由于颜神佑在蒋廷尉寿宴上表现神勇,众人口耳相传,再没什么女孩子来挑战她了却颇有些人口上不说,实则绕行的。颜神佑也不在乎,她家就是土鳖,这是没法儿更改的事实,何必强求呢?关系好的,自然就会好。不好的,贴上去也是找不自在。

她倒是看得开。

如是数日,只与姜家表姐们、唐家如唐仪那个内定的齐王妃一起玩耍。遇到郁家小娘子,那也是熟人。除开姜家表姐,其余皆是幼童,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却因着家庭的关系,彼此处得很好。

颜神佑见了郁小娘子,还说:“我家阿圆过了正月就回来啦。上回说的络子,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郁小娘子见她还记得,忙说:“不急。”上次见面时出了那等事,郁小娘子都吓得忘了。

颜神佑又问:“过两天米丞相家开宴你跟着去吗?”

郁小娘子道:“嗯。”

“那你想好了样子,到时候告诉我,那时候都二十三了,阿圆也快回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都没想到颜神佑会在米丞相家挥拳揍人。

揍人这等事,实怪不得颜神佑。

到了正月二十三,米丞相家的年酒轮到了“级别不算太高、地位不算太显赫,但又不能完全忽视”之类的人物。颜肃之正在其列。颜神佑自然也跟着来了。

由于出过被推倒的事情,姜氏格外注意,这次死活多派了阿竹跟着。没想到颜神佑没被欺负,她欺负别人去了。

小孩子一处玩,固有教养,却也颇为喧闹。颜神佑跟郁小娘子寻一清静地方说话,静听郁小娘子的花样要求。才说完,郁小娘子要进去找她表妹,颜神佑还想清静,就说:“我再等一刻再进。”

然后就遇着不远处男孩儿堆里两个小子也过来,一道走,一道还骂呢。不好意思,骂就是颜家。真不幸,这俩男孩儿,一个姓姬,是姬少傅的孙子,家里世代跟颜神佑祖母的娘家有仇。一个姓尚,就是尚小娘子她哥,也算是世仇了。

这两个都是跟着父母来的,都是世家,碰到一处,相当有共同语言。说着说着就不知怎么说到了…共同的仇人颜家了,最后扯到了颜神佑。小朋友说话,从来都是童言无忌的。姬小郎说颜神佑:“听说被烧坏了脸,活该嫁不出去。”他祖母才被颜平之弄得出了个大丑,自然要算到颜家头上。旁人谁管你们家是非呢?一个惹到了人家,就是一家子惹到了。

尚小郎嘴更贱:“就算好好的,姓氏卑贱,她也嫁不出去!”他妹前不太久被颜神佑打过脸。

然后就拐到颜家不好,如何卑劣,楚家也不是好人,姜家也是,世家女嫁给土鳖,真是自甘堕落…之类的上去了。

俩小货这么说,阿琴阿竹听不下去了,阿竹年长些,要带颜神佑避开。阿琴却怒喝一声:“你们嘴巴放干净一些!真没教养!”后一句还是跟颜静姝她表姐学的呢。

阿竹想拍扁这个说话不看时候的蠢丫头。

两个小男孩子皆是唇红齿白,猛听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说他们,都愤愤地过来了。到丞相家做客,一般人很难再有排场,又是男孩子,这俩小子是孤身在这里的。颜神佑这个带了帮手的,只能说是以前出过意外,有情可原。

却说俩小子正要发作,猛然看到颜神佑。要说颜神佑这颜是相当赞的!俩个小朋友正在同龄,心里都有一点“我们做朋友吧”的意思。俩小货还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作个揖:“这位小娘子,有礼了。”

阿琴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拦着:“你们要做什么?!走开!”

俩小货左右一看,坏了,没带人。尚小郎忽然说:“啊,刚才就是你是贱婢!”他一说,姬小郎也想起来了,两人一齐把阿琴推地上了,又对颜神佑道:“小娘子这样可爱,怎么能有这么蠢钝无礼的婢子呢?别理她了,我们一起玩罢。小娘子?好不好?”

小娘子,小娘子在卷袖子。

第45章 进击的萝莉

听到姬、尚两个小朋友的搭讪,颜神佑想呵呵他们一脸!【毛都没长齐就想学色狼来调戏大婶吗?老子年龄说出来吓死你们俩小王八蛋啊!】

阿竹在一旁快要急死了,她年长数岁,懂得更多些。此时猛然想起来,她们虽在姜氏身边,一举一动皆以名门婢子自居的,可姜氏却是颜家妇。先时光想着阿琴冒犯小郎君是为不妥,现在看来,小娘子对上人家也是气弱的。她更有一忧:这两个小郎君有求交往的意愿,虽然都是幼童,说出去对小娘子名声也不好呢。没听小娘子已经被传说毁容了吗?

想到这里,阿竹连忙俯身对颜神佑道:“小娘子,外面冷,咱们进去吧。小娘子,你在做什么 ?”

姬小郎不干了,清清嗓子:“你退下,主人家说话,哪有你插口的余地?”他还端起来了。

颜神佑微一仰脸,朝阿竹一笑:“你去看看她手上有没有擦破皮。”

阿竹十分担心:“小娘子。”

颜神佑就变了脸色:“去!”还一伸手指,指着身后的小路,“带她去那头!”

阿琴道:“我没事儿,我不离了小娘子左右。”又要来护着颜神佑。

颜神佑板着脸:“都去!”

她从来没生过气,此时一生气,还颇能吓住人。阿竹打发阿琴先走:“你去寻娘子。”阿琴领了任务,再看阿竹年纪大些,打架也能打,这才提着裙子飞奔而去。

阿竹要伸手给颜神佑放下袖子,心里还纳罕儿:小娘子哪里来的绳儿呢?

颜小娘子随身带着两绳儿,刚才就是在绑袖子,这活儿她熟,绑得像一休擦地板时的样子。这就是阿竹说的“小娘子,你在做什么”的原因了。

然后就见颜神佑冲俩小男孩儿走去,阿竹吓了一大吓!这是不好的!急忙拦住了:“小娘子,不可!娘子怎么教的,你忘了吗?”声音里带着严厉。

颜神佑又冲她一笑,脚下一绕,绕过了她,留下一句:“去看着,别让人过来。”

阿竹不得不执行这个命令,四下张望见没人,正要揪起颜神佑回去。

就见颜神佑对姬小郎一笑。姬小郎一呆,然后就中了一记黑虎掏心,疼得抱着肚子,拗出了个虾米造型。尚小郎看傻了,颜神佑又踢了他小腿一脚,把他也给踢趴下了。

然后阿竹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家“平常像个小淑女,偶尔淘个气,也是娇憨可爱”的小娘子大杀四方。

颜神佑先天基因在暴力这一块就很好,后天姜氏养得也好,现在又有颜肃之在教她练武,这武力值在同龄人里堪称一流。姬尚两个小朋友呢,家风问题,主攻装逼路线,就是传说中的好要个美姿仪,最后养成小白脸那一款。这种款式的极品就是出行要人扶,看到马说是老虎。根本不习武。

两个四体不勤的小家伙,遇到一个能爬墙上树的女汉子。结果根本不用猜,前者被后者完虐。哪怕他们是复数形式,后者只是单数。帽子都给被打掉了!这两个小东西也有趣,颜神佑抓下他们的帽子,顺手把他们头发都抓乱了,他们还在那儿理头发,也顾不上女汉子又在他们背上擂鼓。掐他们腰上的软肉,他们只会缩成个球!

颜神佑这人呢,虽然在名门淑女姜氏的手里教养了这好几年,内心里还是个土包子。哪怕在外面装得再像,她本质上依旧是个草根。不仅仅是说她的姓氏不入世家之列,就是穿越前,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如果只是听两个正太说什么士庶之别,她说是土鳖,被说两句,忍也就忍了。事实嘛。说她毁容嫁不出去,她不跟小朋友一般见识。不计较就不计较,笑笑就过去了。可这两个小东西说就说吧,你TM别扯老子亲妈啊!什么是TM“自甘堕落”啊?姜氏真心不容易,哪怕不能真把她当长辈尊敬吧,颜神佑也不能听有人说她坏话。

接下来就看这两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小东西,居然俩男孩儿出手去推阿琴这么一个小女孩子!颜神佑的怒火更盛!

说来姬小郎和尚小郎收拾阿琴这件事情,他俩还真没有大错。这会儿的法律,奴婢几乎是等同于牛马的,虽然私奴婢经过一定的手续可以放免为良民,这点比牛马强。但是,在还是奴婢的时候,生命安全与尊严是完全没有保障的。这两个小东西却是“士人”,别说推了,就是推河里淹死了,法律上也没他俩什么事儿。不是未成年人免责,哪怕两方都是成年人,这也不算什么。没错,法律规定,杀奴婢,比杀平民减等。基本上吧,减一减,家里再有钱有势的,交点罚款就算完了。

可颜神佑的想法跟他们不一样,阿琴虽然是小女仆,她平时也受阿琴的侍奉。但是阿琴在她眼里,约等于钟点工一类,是份职业而不是身份。更兼阿琴时刻在她周围,与她心理上也亲近。这时候她已经很恼火了!

两个小货还不知收敛,摆一付小色狼的样子跟她搭讪。

理由足够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姬、尚两个小家伙居然不会号啕大哭(估计是没人教),他们一边啜泣一边放狠话:“你、你知道我是谁么?你,你等着,我、我回去告诉我阿公去!叫你、叫你、你…”叫她什么呢?放话的姬小郎也想不出要拿人家小萝莉做什么。

颜神佑慢悠悠解开了绳子,收一收,往袖子里揣了,又理一理衣服,很好,没有弄乱也没弄脏。掸掸并不存在的灰尘,颜神佑拖着老佛爷腔问:“哦?你是谁啊?”

姬小郎这个呆子还说:“我阿公乃是太子少傅。这位是蒲城尚氏。”

哦,知道,仇家!真遗憾,没能给自家仇人名单里再多添两位呢。

尚小郎也没好到哪里去:“你,你快点给我们道歉,扶我们起来。”

颜神佑就笑了:“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姬小郎&尚小郎:(⊙_⊙)…忘了问了。

颜神佑大笑起来。

阿竹…阿竹反应算快的,抄起颜神佑,抱着就跑回去了!

到了门口,阿竹将颜神佑放下,给她理衣服。并且首次对于小娘子的“不文雅”行为,表现出了沉默。只说:“他们要是告状呢?”

颜神佑很诧异地道:“他们还有脸说出去吗?”

阿竹:…

才将回到屋里,郁小娘子就看到了她:“你怎么在外面这么久?不冷么?”

颜神佑刚刚活动完筋骨,十分开心地说:“没事儿,你试试,我手上热着呢。”说着,还握了一下郁小娘子的手,郁小娘子一试,果然很热。就很奇怪,怎么在外头呆这么长时间手还挺热的呢?好羡慕这种体质啊。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外面姜氏就匆匆赶到了。她跟着阿琴,先去看事发地点,没人。这才匆忙过来,与颜神佑走岔了。现在看着闺女笑逐颜开的样儿,舒了一口气。对小女孩子们笑笑,才说颜神佑:“你来我看看。”

亲妈要看亲闺女,什么借口都不用。上下一打量,姜氏低声问:“没事儿罢?”

颜神佑欢快地摇头:“没事儿。我还给阿琴报了仇了呢。不信娘问阿竹。”

阿竹低声禀道:“没有后患,容婢子回家再禀。”

姜氏依旧有些心神不宁,然看女儿无事,这才回去。到了席上,见又缺了几个人。似这等大宴,总是不时有几个人有些个事,要么是私下有话要说,要么是要更衣洗手,倒也寻常。只是有两家坐得远了的娘子气咻咻地回来了,回来就寻了丞相家,必要讨个说法。

可不是,两个小郎君,被打得乱七八糟。有丞相府的仆役路过,觉得不对,寻过来一看,一对儿难兄难弟,正坐地上抱头痛哭呢。这再找家长。

家长一看,可不要心疼死么?小脸儿也哭花了,和着灰尘很是凄凉,衣裳不知怎么的扯破了,还在抽抽答答地哭。

好容易洗了脸,止了住,问话。说是被打了,凶手。凶手…是个好看的小娘子。是谁?不认识!

要查?谁家闺女能被你这么查呢?来的人都不肯拿女儿来被查问。姜氏心头一突,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

无头公案,最后不了了之。姬、尚两家指天咒地的,也没咒出个结果来,又不能过份逼迫丞相府。丞相府也纳闷儿:“好好的小郎君,为何乱跑?”腿贱被打,活该啊。

即使丞相府查出来了,以米丞相和楚丰的关系,大约也会代为隐瞒的。两个小同学这顿打,白挨了。

姜氏心里有事,回来跟楚氏汇报完了,就连闺女带侍女叫到跟前,开始审问。

颜肃之觉得老婆和女儿的表情都很诡异,连带着侍女的表情也很诡异,他就留了个心,他跟了过来。姜氏心想,有些事情,也是得一家之主知道。便没有回避他。颜肃之如今痛改前非,连茶都不喝更不要说酒了,他只喝清水,是以十分清醒。

阿竹无奈地道:“是那两个小郎君,嘴巴很不好…”

颜肃之一挑眉:“嗯?”

阿竹不得不小声复述了两个货的话,听得颜肃之夫妇二人都满面怒容了,姜氏听到“自甘堕落”一语,也是羞怒万分。问道:“然后呢?”

“他们要见小娘子,阿琴去拦,他们把阿琴推倒了。小娘子打发阿琴寻娘子,然后就把他们给…揍了…”

颜肃之忍不住大笑:“揍得好!丫头,你怎么想到的?”

颜神佑道:“没有啊,又不能跟他们吵架,多没涵养?”

姜氏:那你就打了啊?!!!虽然打得特别爽呢!

这事儿呢,也只能揍他们一顿。因为是完全不能说的,哭闹出去只能是颜家没理。颜家,本来就是“姓氏卑贱”的。可颜神佑被人骂到脸上,真要灰溜溜地走了,她都得瞧不起她自己。

士庶之别,是鸿沟,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这一点颜神佑相当得颜启之精髓,她选择用相当爷们的方式来解决争端。得让这俩小王八蛋长长记性!她要“打出一片天地来”,然后她就直接动手揍了!

直到此时颜神佑才想起一件事儿来:“我忘了留下名号了!白打了!”

颜肃之道:“下回见了再打一回,打完报名号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