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便齐齐托起了弓来。

颜神佑:…亲,你们要不要这么配合啊亲?

忽然就对通过这样的训练给小姑娘们洗脑,又生出一丝愧疚感来了。要说冒顿只靠射箭的巴甫洛夫反应就干掉亲爹,当上老大,颜神佑就算傻了也不会相信。这只不过是一个有代表性的事件罢了,通过一件件类似的事情,进行反复的洗脑,直到脑子里形成了“凡事都听他的”的盲目观念,只认这一个人的命令,就是大功告成了。

颜神佑正是要通过对小姑娘们的训练试验,来检测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半天下来,效果不错。陪在一旁的阿竹看了,都惊讶不已。

当天晚上,姜氏问颜神佑:“今天你做了甚么?”的时候,颜神佑有点忐忑地将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姜氏自颜神佑过了七岁生日,就颇注意不再通过事事询问阿竹等人来掌握颜神佑的情况了。这样做得时间久了,阿竹等人算是谁的侍女呢?颜神佑也会跟她们生疏。

姜氏诧异地道:“你怎么想出这等法子来的?”

颜神佑可不能说她穿越前历史老师教的,含糊地道:“就是,跟她们一块儿射箭的时候,想到的。”

姜氏倒吸一口凉气:“亏得我将你生作女儿,若生成个男儿,你要掀开了天去了。”

颜神佑问道:“不好?”

颜肃之一直装壁花,老婆训闺女,他十分自觉地消音。此时十分扼腕地道:“十分地好!哎呀!该早些与你人手,叫你训来!如今他们要忙秋收了,练不得,我要再依此法练兵,又要过两个月了。”

颜神佑放心地笑开了,原本拔高了的身子也松了下来:“那就好!”

姜氏嗔道:“你就惯着她,还有你,给我坐正了!还是要恩威兼施方好。”

颜肃之狗腿地道:“那是,那是。”

颜神佑道:“我也跟她们聊天儿来的,她们以前玩什么,现在吃得怎么样,有不合意的,我都看来。叫多给二女些吃的…”

颜肃之与姜氏对望一笑,笑道:“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这下你可放心了罢?她有着数儿呢。”

姜氏啐道:“呸,她还有数儿,就闹着要往那村子里去?还要与客女住在一起?”

颜肃之低头听训,转一转脖子,对着颜神佑扮了一个苦瓜脸:你爹对你够意思吧?

颜神佑捂着嘴巴笑了。姜氏看他们父女这样,也忍不住笑了:“快洗手用饭,还要给阿家问安呢。”

一家人十分愉快地吃了晚饭。往楚氏那里去的路上,姜氏忽然道:“阿婆也上了年纪了,三房的三个孩子放到她的跟前,这个…似乎不大妥当。也不知,阿家是怎么想的。”她如今怀孕,不免心软几分。

颜肃之如今对颜平之的怨气也散了大半,倒是公平地说:“是有些受亏,纵衣食无忧,只怕也要心情抑郁。”

颜神佑道:“阿婆才不会落下这么大的口舌把柄呢。”一下子养废三个?不大可能。她总觉得,楚氏或许是另有盘算,比如让颜老娘这个讨厌三房的人唱黑脸,让三姐妹,尤其是颜静姝认清事实,再出手解救。

颜肃之夫妇听了,想了想,也是。颜肃之便对姜氏道:“阿娘做事,你该放心的,她总是…咳。”

姜氏一笑:“也是。”

往楚氏那里去时,楚氏又问了姜氏往京城姜家的贺礼可准备好了,且说蒋氏生日也将要到了。姜氏笑道:“已备下了,连阿娘的寿礼一并的。”楚氏道:“那很好。”又问颜肃之要做什么。

八月里农忙了,再练兵就要误了农时。颜肃之道:“儿欲往村里转转,看看他们如何收获。再者,听说冬天还要挖沟渠,我须去看看,要修挖的有多少工程,要多少人工,耽误不耽误事儿。”他想得明白,到时候一分家,他能分到的并不很多,尤其是他不袭爵,少了很大一部分收入。他想当个好爹,保证一家子的生活品质,这些事情就得懂。

再者,他孝满了要出仕,对他来说如今是中央不如地方。颜孝之是要回中枢的,他倒不如谋个地方官,想干出政绩来,也要懂一些农田水利之类的。

颜神佑不觉有什么不对,楚氏亦觉可行。只有姜氏有些担心,她心里当然是觉得,如果分家,颜肃之眼下这些,也算不错了。只是还没有分呢,这父女俩就跟把那个小村子看成自己的了一样,到时候分不到,又或者有别的变故,岂不尴尬?再者,楚氏还在,她总觉得颜肃之父女这样,有一点不妥。

岂料楚氏却觉得这样挺好,颜肃之甭管怎么样吧,肯回归主流社会,她就松了一大口气。颜家如今在她的领导之下,是正在起步阶段,又没有同族帮扶,自家人可不能拖后腿了。

颜肃之做事肯用心,楚氏是支持的。甚而至于,她还许诺:“你若将那一处治得好了,它便是你的了,连人带地,都是你的。”

颜肃之吓得伏拜于地:“阿娘何出此言?”这种分家的节奏,是万不可如此的。

楚氏道:“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她也想看看,这个次子能做到什么样,若是再有惊喜,她就要调整一下布局了。

正说话间,却又有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急趋而来,楚氏微一抬眼:“怎么?”

来人有些喘,小声道:“太夫人被…三小娘子气着了,有些接不上气儿来。”

“什么?!”

颜神佑也傻了,心说以太夫人的经验,怎么可能被个小女孩给气着呢?这不应该呀。

来人有些怯意地道:“三小娘子因不得出门秋游,却又挑唆太夫人,道是…太夫人是夫人长辈,夫人总该听太夫人,否则便是不孝…太夫人便生气了,说三小娘子坏心。三小娘子却说太夫人胆小怕事,又没用,只知道拿她们出气。”

最后一句话,一听就知道是死了的赵氏的口气,多半是跟颜平之哭闹的时候说的。

这下谈话也谈不成了,走到门口的四房与大房也被惊到了,一起去看颜老娘。

说来颜老娘还真跟颜静姝说的一样,她就是胆不怕事,很会欺软怕硬。楚氏看着软糯的时候,她往死里欺负。现在楚氏头上的BOSS字样红名了,她乖得不得了。正在那儿一喘一喘地骂:“孽种,我颜家的事也要你来说?我这许多孙儿,用得着你一个毛丫头来插嘴?跟你爹娘一样坏!”

阿米豆腐,这老太太自打搬过来,就一天照八顿给这姐妹仨念叨三房如何不好,要不是楚氏说,她早把这仨扔马桶里淹死了之类。

颜静姝之前被娇养得程度十分之深,对此非常不感冒,每每反唇相讥。颜老娘如今体力不行了,又要指挥着侍女将曾孙女儿捉来暴打。反被侍女劝住:“太夫人,使不得?便要动家法,也不能您亲自动手啊,再者,小娘子还小,可不能打坏了。”

颜老娘只好祭出传统的小黑屋,关她一天,只给吃一顿饭,居然也没将她饿得老实了。弄得她妹妹颜静媛哭天抹泪的,这孩子命苦,不如姐姐受重视,跟她妹颜静娴一样都是布景板,等赵氏被关禁闭的时候,还要被骂一骂来解恨。她妹还小,听不懂,她半懂不懂的,就养成了一副软糯的脾气。

这回颜老娘扭了腰,不能出行,颜静姝其实是为了刺激她来的。颜老娘气得要命,侍女连忙将楚氏请了来处理。

楚氏这才说:“先前才搬过来,家务事太多,我不及看顾她们姐妹,才劳动了阿家。如今阿家有伤病,我便再忙,也不能再叫阿家累着了。”

颜老娘嘶哑着声音问道:“家里事情很多么?”

楚氏道:“秋收啦,大郎在京里又还没回来,这才忙了些。”

颜老娘道:“没事儿,将她们放在我这里,我还治不了她们!你们忙正事去!”

颜神佑吓了一跳,心说,您要怎么治她们啊?

楚氏却硬接了三姐妹走,且说颜老娘:“如今您养伤才是大事呢。”

颜神佑没有错过颜静媛眼中一闪而过的开心,心说,还真猜着了。可颜静姝,是那么好调教的吗?

颜静姝好不好调教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楚氏说好了,她那里房间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再打扫一遍,今天晚上三姐妹收拾行李,明天入住,之后。当天晚上,颜老娘就死了。

第56章 又一场葬礼

颜老娘走得无声无息,也没有留下什么临终遗言。

颜老娘之前因扭到了腰,脚也拐了,倒是静养居多。更因死了儿子,心情一直不好,又年高,还带着病,被颜启伯父这么一闹,她便一直“卧床养病”。天气又热,长期卧床的人尤其是老人极易生褥疮,楚氏便安排了人,白天每个时辰给她翻一次身,夜里每两个时辰翻一回身。

半夜里,服侍她的人来给她翻身,这才发现她死了。

当时刚过寅时,众人尚在熟睡,猛听了这一声,都吓得不轻。最先受到惊吓的是颜静姝姐妹三个,颜静姝性格有些扭曲了,吃了颜老娘不少苦头,猛听得颜老娘死了,她还笑了一下。然后才发现不妙颜老娘死了,她们三姐妹怎么办呢?

现在没人管她们仨了,都火急火燎地往楚氏那里报信儿。楚氏又吩咐:“速报与二郎他们!叫他们先往我这里来!”

颜神佑被拍醒的时候,人是十分暴躁的。白天又要学习又要训练的,累得像条狗,沾枕就睡,这会儿正在深度睡眠,再累得厉害一点,是失火了都不想爬起来的。其实吧,凡人只要在熟睡的时候被吵到,都会带起床气。颜神佑恨恨地一捶身下的席子:“又怎么啦?!”

阿竹白着脸道:“小娘子,太夫人老去了。”

“啥?”颜神佑还在半梦半醒,听了跟没听一个样儿。

阿竹还以为她吓着了,急忙对阿梅道:“再点两枝烛来。”预备着颜神佑要是再迷糊下去,是不是让厨房烧碗宁神汤来给她灌下去。

颜神佑慢慢地抬起双手,捂住脸,一通揉。放下手含糊地对阿竹道:“方才你说什么?”

阿竹小心地道:“太夫人,老去了。”

颜神佑:…这死得…也太巧了吧?

阿梅又点了两枝烛,一手一个烛台,都放到颜神佑卧榻前的矮几上了。颜神佑慢吞吞地扯开薄被:“拿衣服来穿吧,反正都是素服。”她于颜老娘是曾孙女儿,要服的丧仪比给颜启服的为轻。正好掩了。只是不知道这两个孝期,要不要叠加?

她叠加是无所谓啦,加起来还不够三年呢。楚氏也没关系,就怕颜孝之,他是承重孙,这一加,要加成六年了。【1】加的话,再加三年,不加,就是被颜启的丧期给覆盖了。

这么想着,她已经被穿好了衣服。又对阿竹道:“打盆冷水来,我擦脸,好清醒些。”

阿竹道:“不可,夜里寒气本就重,万一风邪入体,可要不好。小娘子要是觉得悃了,我们搀着小娘子就是了。”取了温水给颜神佑来洗脸,倒也清醒了些。深一脚、浅一脚往姜氏卧房那里去。

姜氏有身子的人,本就睡得浅,醒得比颜肃之还快。颜肃之十分担心:“你这样子怎么好夜里过去?”

姜氏道:“又浑说了,岂能不去呢?”

颜肃之恨声道:“天明便叫他们收拾出一副肩舆来。”

姜氏道:“你有这功夫,去将我妆匣底下那个梨子样儿的小盒子取了来。”

颜肃之听话去取,一面问:“是什么?”

姜氏道:“打开来看看。”

作弊器!

一看这里面的东西,颜肃之就觉得鼻子发酸,这就是上回颜启死后,楚氏叫他上去闻的那种东西。离着尺远,颜肃之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闻了一下,眼睛就红了,对姜氏道:“你有身子,闻不得这个,到了你就哭两声,说伤心得昏过去了,我送你回来。”

颜神佑踩进门槛就听到这句话,囧住了。囧立的功夫,颜肃之已经过来揪她去闻香囊了。

姜氏却不用闻这个,只觉得颜老娘这一生,真是可叹,倒洒下几滴同情的眼泪来了。

到了楚氏房里,除开还在京城打官司的颜孝之,其他人都回来了。颜肃之不得不开口问:“阿娘,骤闻噩耗,我等实在不敢相信,这…可是属实?”

楚氏便命报信的侍女又重复了一回。侍女说得也有技巧:“白天被三小娘子气着了,说心口疼,晚饭只用了半碗粥。寅初婢子为太夫人翻身时,只觉得她老人家不对,说话她也不答应,再细看时,已是老去了。”

颜神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气死曾祖母的罪名要是安到了颜静姝的头上,那颜静姝这辈子就抬不起头来了。

姜氏妯娌三个想的却是,真是混账!要是传出去,颜家女孩子可能都要受影响。

楚氏已喝道:“休要胡言!定是那一日老家来的几个畜牲闹事,竟害死了阿家!”

愚蠢的凡人ALL给跪!

颜神佑读一点律法,虽然还没通读完,但也是知道一点的。所谓殴伤人命,不是说当时不死就算完的,还要有个观察期,如果在观察期里死了,那也算杀人。如果超过了,那就不算,只能算打人。

颜老娘这个,都过了好有一个月了,明显不在观察期里了。但是楚氏要这么算,谁也不能反对。楚氏对颜肃之道:“你速去外面唤人,连夜赴京去寻大郎!我要问那群畜牲一个殴伤叔母致死的罪过!再上表,给朝廷报丧。”

颜肃之领命而去。

楚氏这才着人去哭颜老娘。

颜老娘那里倒不很乱,楚氏到了之后,就更有秩序了。楚氏道:“还好阿家上了年纪,一应物事都是早早就备下了的。如今还依例办起来罢。”

颜老娘是太夫人,办丧事国家会有丧葬费和一些其他的帮助。只是离京比较远,得自家先办起来。楚氏便命人与颜老娘装裹起来,先停灵,放足七日,再等颜孝之回来,便运到京中安葬。墓地就定在颜启旁边。

家中原就在穿孝,倒是省了许多事情了。

楚氏一面拿着手绢儿试泪,一面下命令:“还要与四处亲朋、故旧报丧,眼下秋收,不要打搅他们,不要抽调部曲了,只要家中奴婢忙起来罢。”

又有来报颜老娘私房如何处置的。楚氏道:“惯用的都与阿家带走。金银钱帛点出数目来,都造册封存。”

四下都行动了起来。

楚氏又道:“夜深了,小孩子们都一处歇了罢。二娘有身子,与她抬个肩舆,送回去歇着。”

姜氏十分不好意思,无奈楚氏之意不可违逆,只得回去了。天亮时却又来了,楚氏又命她依着颜启丧事之便,每日哭灵时来即可,不须守在灵前。

姜氏道:“既如此,他们兄弟姐妹,便交我来看顾罢。”

姜氏做事,大家都是放心的,都答应了下来。只是姜氏的孕期反应还没消停,管不了大家许多。好在男孩子们有功课要温习,女孩子也一处自己玩耍,又有乳母仆役相随,不须她多劳神。

眼看姜氏眯着眼睛,歪在个隐囊上。颜希真悄悄戳了颜神佑一下,又努努嘴:“看那里,四娘、五娘怪可怜的。三娘也真是的!”

颜神佑心说,以后四娘、五娘大概不会很可怜,三娘就说不定喽。挑挑眉毛:“以后有阿婆照看,会好的。”

颜希真对颜静姝的感觉十分不好,却与颜神佑比较亲近,恰此时颜静姝又防备地瞪过来一眼。颜希真连忙趴在颜神佑耳朵边上说:“咱们以后,还是离她远着些罢。等阿婆将她教好了,再与她一处玩。”

她自认不曾对颜静姝这个堂妹不尽心,却好心当成驴肝肺,小孩子记起仇来,也是相当深刻的。又因颜神佑代她受过,是以分外照顾颜神佑。

颜神佑道:“咱们要读书,还要学许多事情,她功课耽误了许多,与我们并不一处的。”

颜希真道:“只要四娘、五娘不像她就好。”

颜神佑道:“不会的。”

颜希真小大人一样地叹气,道:“要像你说的就好了。”

颜神佑觉得,颜静姝这个年纪,只要不是天生反社会,就能掰好,只是她自己是没这水平了。怕只怕,颜静姝已经被放弃了。只是不知道她是跟着一起死呢,还是要养大了…报复社会?

颜神佑觉得,可能是前者,楚氏,应该不至于闲着没事儿养个有敌意的人到大,颜平之那是不得已。再者,楚氏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也没那个闲心去掰颜静姝啊。有那功夫,教好颜希真多实在啊。

想到这里,颜神佑看颜静姝的目光,就带上了同情,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颜平之是她推了最后一把,把人全家推坑里的,不然颜静姝也不是现在这个可怜的处境,依旧可是跋扈…停!这个打住!

颜神佑矛盾了起来。

颜希真看她皱着脸,以为她在担心颜静姝要犯坏,很有担当地道:“往后一处时,咱俩在一起!”

颜神佑心说,只怕你不用这么防着她了。

岂料,颜神佑还是猜错了。

颜静姝在颜老娘头七之后就被打包到了楚氏的地盘上。颜静姝十分害怕,缩在墙角抱着个包袱死活不肯出来,然后就被揪出来发货了。颜静姝还要尖叫:“她是坏人,是妖婆,要害我,我才不去。”嘴巴又被堵上了。

颜静娴十分不理,问颜静媛:“阿婆很好,为甚阿姊要这样?”

这两个倒是受亲生父母的影响小很多,又见过楚氏慈祥的样子。尤其后者,对父母基本没印象,只知道祖母很好。

颜静媛小声道:“阿姊…阿姊…反正你别信阿姊的,好好听阿婆的话就好。”

颜静姝正急得满头汗,没功夫听俩妹妹说话,她要听到了,非得背过气去不可。

总之,三姐妹这就算是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每天不用被颜老娘指桑骂槐,也不用听什么她们父母都不是好人,她们都是孽种的话了。楚氏为人很和气,衣食住行都过问。三姐妹放在一个两进的院子里,颜静姝独个儿往在后一进,两个妹妹合住前一进。

正合两个小的之意,她们实在不愿意见这个亲姐姐。相反,两个堂姐倒是挺好的。与颜静姝的落差心理不同,这两个人却是一直在父母关爱下长大的,眉宇间没有那一股戾气,本身长得也好看。又拿出些玩具与她们,颜神佑还特意说:“因为你们年纪小,才没有的。三妹或许有,不过她的东西,我们一向不好过问的。先玩着呗,阿婆会给你们添的。”

颜希真又问她们读书识字了没有,得知连颜静媛都没开始识字,不由惊愕道:“怎么会?你小时候三叔三婶不教的吗?”算了算颜静媛比她们这一拨姐姐小两岁,今年五岁了,怎么着也该认字了呀。像大房,颜希真她亲弟刚会说话,父母有空,还逗趣儿似的教认个姓名之类的呢。

颜神佑听到“小时候”不由黑线,心说,你现在就是“小时候”!她也挺好奇的,就问:“我听说三叔专程请了个女先生呢。”

颜静媛小声道:“女先生只教阿姊一个…”她们亲妈又不识字,亲爹当时还要工作,可不就耽误了吗?

颜希真就生气了:“一样的女儿,怎么两样对待呢?”她这不是挑拨,而是真就这样想的。正常人家,别说同母所出,就算是异母所出,嫡子庶子的,除开承嗣的,其他的都该一样对待的。

颜希真这孩子,大概是学这些礼仪规范学得,以为这世间就该如此了。

颜神佑拉拉她的袖子,颜希真才愤愤住了口。颜神佑只好打圆场:“现在你们也还小呀,一起来学嘛,也好做个伴儿。”

颜静媛才怯生生地笑了,像一朵小花,慢慢地绽开了花苞。挺可人疼的。

接着,颜静姝就好吃好喝,一直活到了冬天。活到了亲朋好友们过来致祭、活到了颜孝之与天使们一齐回到了坞堡,带来了袭爵与分宗的好消息。

先贫贱后富贵而要分宗,是令人十分不齿的一件事情。但是由于长房有错在先,这倒也算有个合理的解释。

更让颜孝之哭笑不得的是,这群衰人是大字不识的,自然是不懂什么法的。只将老家的习惯做法当成是真理正义,京兆问案的时候,他们不承认打了颜老娘,只说好心过来给他们主持分家,居然被捆了送京。一把鼻涕一把泪,诉颜孝之的“不孝”,骂了颜孝之无数声畜牲。

兆京快被这个傻缺囧死了!人家亲妈还活着,你过来帮人家分家?你疯了吧?楚丰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怕外甥吃亏。毕竟长房是长辈,颜孝之的辈份差了老远,这一干人等里还有他祖父辈的人。后来听了京兆透的底儿,他也气乐了,这到底是哪个窟窿里钻来的逗比啊?!

朝廷里原还有御史要参颜孝之一本的,等京兆那里消息传来,全都傻眼了。还有不相信的,趁着二次过堂的时候,想围观一下。颜孝之是有身份的,可以不到堂抛头露面,所以他只在隔壁静室里坐等结果。堂上就看到长房一家演大戏,京兆也坏,从来不提醒他们…

围观完了的御史表示,这一本是没法儿奏了。然而本着劝和不劝离的原则,还是有人想劝一劝颜孝之的,毕竟父亲一死,就要与老家决裂,这样很不好。比如颜孝之的岳父,如今做了尚书令【2】的柴老先生。

颜孝之被带问再三,还是一口咬定:“他们真的伤了我祖母,否则我…我岂不知这般闹法颜面全无?”

颜孝之还要给家里孩子找老师,守孝要一守三年,家里的孩子都该长大了。三年之后回京,要么送进国子监,要么就要继续投入名师名下,这些都要有学问做基础的。

他带着孝,不要四处交际,但是亲舅舅、自己岳父等处还是要去的,一些关系近的姻亲比如姜、郁等处,也是要去的。他还意思意思地往赵家去了一回,除此之外就去给颜启扫个墓什么的。

就在京兆将要判决的时候,颜肃之打发了加急的文书到京里来颜老娘死了!颜孝之不得不重新披麻戴孝去朝廷再报一回丧,他是承重孙,这工作就只能他来做了。

这回不用犹豫了,直接判了两处分宗,衙门里备了案。这件事情的意义是重大的,两家分宗,哪怕没出五服,这关系也要另算了。何况还有了这一条人命的仇?

颜孝之就在京里忙里忙外,接待了各种亲友先来给他道个恼,又派了子弟跟他回去致祭。朝廷里也果断将他袭爵那一套手续给办了下来,其实手续很快,从拟旨到备案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只是那一套行头耗得久了点。

如今正好,派了使者,一是去吊问丧事,二是到颜氏坞堡去宣读继承文件。

不但有颜肃之的,还有柴氏、楚氏等人的。柴氏妻凭夫贵,便是公爵夫人了。楚氏正式晋级,合家称作“太夫人”。又命颜孝之具表,为其长子颜希贤奏请立为世子,是为爵主。【3】

颜孝之苦哈哈地道:“儿还须护送阿婆灵柩返京安葬哩…”

楚氏道:“这样,那便明春罢。是我有些急躁了。你且管待天使们用饭歇息,多与馈赠。”

颜孝之来回奔波,人瘦了老大一圈,脸都熬得有些青了,疲惫地答应了一声,又去应酬了。楚氏道:“且住一住。”

“?”

楚氏命人取了一支手杖来给他:“拿着这个出去。”

这一切,看到来吊唁的人眼里,觉得他真是个孝子贤孙,连逢哀丧形销骨立,“杖而后起”【4】。再看他的兄弟们,颜肃之见天往村子里跑,又要照顾老婆起夜,也是瘦得厉害。颜渊之初承事务,天天练兵,但是入手略慢,也很憔悴。

于是一齐都说楚氏教子有方,闻说颜孝之还要扶灵回京,都一齐说:“我们略停一停,一路与大郎就个伴儿,也好有个照应。”

颜肃之与颜渊之都要跟着去,被姜师劝住了:“太夫人犹在,你们都随着去了,叫太夫人如何呢?”他是奉命来看妹子,顺便吊唁来的。

他这一劝,旁人都说,对啊,这快要过年了,家里这些老弱妇孺不能没人照应,你俩留下来吧。

事情也就这么决定了。

当天晚些时候,姜师来见妹子,看姜氏只是怀孕辛苦,却是口角含笑的。可能是因为怀孕,脾气有些急躁,颜肃之也不恼,听她埋怨说颜肃之:“惯坏了我神佑。他还好突发奇想,孩子都是被他教坏了的。”姜师捏了两把冷汗,没想到颜肃之也笑着承认。

再看颜神佑,小脸儿红扑扑的…好吧,这个不像是个哀切的样子,不过,这只能证明孩子过得好呢。姜师果断将什么礼仪孝道扔一边,偏起了心来。又问颜肃之:“出了孝,有甚打算?”

颜肃之也不隐瞒,将计划说了,姜师道:“这却也不太难,你不承爵,是须…”攒些家底好养活老婆孩子。

姜氏又问了母亲的身体、大侄子的亲事等等,姜师都回答了。直说到掌灯用饭,这才停了下来。

第二日,颜肃之与颜渊之送这一行人往京里去。直送出二十里,才被颜孝之打发了回来。

颜肃之因家中又有白事,往村中去便少,直接回来奔书房去研究农田水利问题了。颜神佑背了一回书,悄悄溜去找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的认为,有些问题,顶好不要问姜氏,但是却可以问颜肃之。

尤其她这回的问题比较惊悚:“阿婆为什么要养活三妹妹呢?四妹妹、五妹妹我能明白。可三妹妹…阿婆,不像是会很关心的呢。”

颜肃之被这么恐怖的问题问得一噎,完蛋了,萌莉离我越来越远了!

颜肃之捶捶胸口,才说:“一、二年间,死了四口人,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再多死人啦!”

“啥?”还在乎这一个吗?

颜肃之只好说得再明白一点:“无事何必再多造杀孽?”吃多了撑的吗?“这般赶尽杀绝,戾气太盛,不好。说出去也不好听,做出来也引猜测。再者,如今诸事顺利,不必再生事端。小小孩童,又不曾犯什么死罪,哪有那么心狠的事情?你阿婆做事虽然,呃,厉害,还是有分寸的。不到那个份上,便不要做得过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颜神佑有些半懂不懂的,还是记下了颜肃之的逻辑,准备回去好好参悟。又有点惭愧,这回是她小心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了。

作者有话要说:【1】承重孙,并不是所有的嫡长孙,而是指,在祖父母的丧事上,父亲已经死了的嫡长孙。这个时候,他要代他的父亲守孝。

【2】尚书令不是尚书,尚书令出现得比较早,但是跟后来的尚书不是一个事儿。他管的事儿比较杂。

【3】爵主,《野获编·勋戚·爵主兵主》:“凡公侯伯家,最尊嫡长,其承袭世封者,举宗呼为爵主。”

【4】“杖而后起”,拄着拐杖才能站起来。

最后解释一下“天使”,是指皇帝的使者,或者是朝廷的使者,不是西方那种鸟人。

第57章 小弟弟来啦

颜神佑在颜肃之那里又听了一脑门儿的“土著人思想解剖”,有待回去进一步消化。她如今对于不思想上有代沟的某些本地做法,如今是采取“即使不理解,也先记下来,到时候依样画葫芦”的策略的。事情证明,在生活的很多细节上,还是楚氏这样的土著的经验比较有可行性。

问完了颜静姝的事情,知道这个党建没脸才能生命危险之后,颜神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组织了一下语言,用试探的口气问道:“那…阿爹,我看过书上写的,大伯父这个样子,算是太婆的承重孙…他的孝期要怎么算呢?”

颜孝之道:“既然是承重孙,自然是要子代父职啦。”

颜神佑跺一跺脚:“我不是说那个啦,我是想问,大伯是要服三年,还是服六年呢?”这一直是困扰穿越人士的一大苦恼。哪怕处在这个环境下,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颜肃之一怔,不由深思了起来。如今守孝已经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严格了,就像他们家,颜启死了,过了五七,他就不再睡草席了。这孝道、礼教在执行方面,也产生了很多“便宜行事”的做法。颜孝之这个么

颜肃之对着女儿的眼睛,慢慢地道:“这要看三年过后,还用不用守孝。”

这话说的,乍一听像是废话。颜神佑仔细想了一想,很快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如果需要跳出来争权夺利,那就搞并连线路;如果需要再韬光养晦,那就搞串连线路”么?

颜肃之忍不住道:“你明白了?”

“嗯。”颜神佑大力地点头,还奉送一枚特别甜的萌萝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考试得了双百,回来跟亲爹讨赏的小学生。

颜肃之道:“你明白什么了?”

“需要做官,就守三年;要避风浪,就守六年呗…阿爹?怎…么…了…”颜神佑越说到最后,声音就越轻,语气就越迟疑。她看到颜肃之的脸,搞出了一副便秘的表情。

颜肃之再次确定,他萌萌的女儿,没了。他觉得老天爷一直在玩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事是帮着他的。小时候想要爹娘疼爱,爹不疼娘不爱的。轮到自己当爹了,想要个蠢萌一点的闺女来疼,闺女虽然萌但是又不肯蠢。

有气无力地一手扶额,一手冲不明就里的颜神佑摆了摆:“这件事情,等你伯父回来,自有长辈们商议。”

颜神佑得到了颜肃之的答应,轻快地答应了一声。还问颜肃之:“阿爹,你不舒服吗?”

颜肃之牙疼地道:“不是。阿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那里的客女,训得如何了?”

颜神佑郁闷地道:“中间停了些时日,这才又重拣起来。天又冷了,我怕她们在外面闪得时间太长,别冻坏了。”

颜肃之道:“你别冻坏了才是正经!你阿娘如今有些精力不济,有些事情或者管不到。那些个客女们,头一年离家,又离得并不远。与她们些节赏,套几辆车,连人带东西,送过去过个年。来年出了灯节,再叫她们回来。”

姜氏身体倒是健康,然而自怀孕开始,家中事务就不断,是以颇为劳累,反应也很厉害。颜神佑听了颜肃之说的在理,乖乖奉上一枚笑:“我这就去安排啦。”

这些小女孩子来了也不是为了做活计的,就算做活,也做不了什么重活。有些个还要人照顾,不如就此放回去与亲人团聚。是以颜神佑请示过了姜氏,腊月十五日便与她们放了年假,放足一个月,灯节后再派车将人接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