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最大的改变,就是从这小东西去挑了一群客女开始的。掐一掐这根源,应该还是有救的。

从这一天开始,颜神佑的学习生活开始加倍的忙碌了起来。

姜氏出了月子,听说颜神佑在这一个月里,过问过家中厨下饮,安排过几次菜单。还过问了洒扫情况之类,都问到了点子上。便想让她锻炼一下,分派了些家务给她,比如让她安排一下晚饭。

想颜神佑如果入京,身边的事务虽然有阿圆随行,还是需要她自己有主意。姜氏有点担心又有点心疼之余,还是硬下了心肠,加紧训练女儿。除了这些小事,姜氏更加紧了颜神佑对于京城人际关系的教育。教了许多京中家族之间的关系,结合着谱学,给颜神佑拟定了新的课程。这些都是在齐凭正常教学之外的内容。

她又和颜肃之一起,给颜神佑拟定了入京之后要拜见的长辈的次序。头一站是姜家,第二站是楚家,第三站就得去唐仪那里。唐仪听说他女婿生出来,不由欢乐开怀,就要跟他舅请假,亲自跟着姜伍一块儿过来。

结果被他舅和他娘联手揍了一顿,蔫儿蔫儿地回家让蔡氏打包了许多礼物送了过来。蔡氏对结这门亲,忽又生出一点犹豫来“颜家连丧四命,似有不妥。”被唐仪一挥手:“人老了怎么能不死?颜三儿那是自己找死,德行有亏。颜二我是知道的,人很好。”

…能跟你玩到一起,这人品本身就值得怀疑好吗?

饶是如此,蔡氏也不能失了外气,准备的礼物也是样样周到的。唐仪还哭天抹泪地写了一封信,写信期间真落了好些眼泪到纸上,信纸都有些皱皱巴巴的了。颜肃之收到之后,十分感动,拍板将颜神佑的第三站就定在了唐家。信的末尾,他还添了一句,你岳母前阵子有点小病,你放心,我老婆去看过了,不是大病。

这也是颜肃之果断答应了姜氏,允许颜神佑去京城的原因之一了。不过这事儿他瞒下了,没敢跟姜氏说,怕姜氏着急。算一算蒋氏的年纪,也是得病那么一病了,到了这个年纪,一觉睡过去醒不来的都大有人在了。只是除非蒋氏真一病不起,或者死了。小一些的病痛,以姜氏现在的情况,也不能就这么打包回了娘家探病。还不如不告诉她,省得担心。

不过,颜肃之还是写了封信回去给唐仪,请他帮忙盯着点儿,一有变故就通知他。

接下来就是去跟楚氏汇报,来年姜家有喜事,要让颜神佑过去云云。又悄悄跟楚氏说了,唐仪的信里说了,蒋氏的身体有点不好之类。楚氏答应得也比较痛快,又说:“既要回京,往你阿舅等处去时,也不要失了礼数。”这一份的礼物,便从公中走了。楚氏又让姜氏给颜神佑进行相关的突击训练,比如到的时候是春天,如果要踏青郊游,要如何应对一类。

直到这个时候,颜神佑才如愿以偿地开始练习骑马。骑马的场地不在坞堡外,而在坞堡内。坞堡周围几十里,都是田地,此时正是草木生发之时,田里的庄稼长势正好,再土豪,也不好骑马踩庄稼。坞堡内又足够大,跑马场也不是没有。

每天清晨,颜肃之都亲自带着女儿跑几圈马,才出去办正事儿。

颜神佑的第一匹坐骑是颜肃之亲自挑选的,总是在太仆呆过,又认真工作的人,颜肃之挑马也有一套。给女儿选的是匹小母马,性情比较温顺。钉上马掌、套笼上鞍,把闺女抱上去。十分严肃地告诫:“不许快跑,你拉住了缰绳,握紧,不要用力往后扯…”

颜神佑心中兴奋,腿却有点抖,开始这母马也不太听话,就站那儿不动。过了一阵儿才慢慢地走动。颜神佑扎过马步,这对骑马也算有帮助,坐得倒还稳,就是有点僵硬。

被抱下马的时候,颜神佑还有些恋恋不舍。颜肃之看到她露出这么符合年龄的表情,心里一软,柔声道:“明天只要不下雨,咱们还来呢。”

颜神佑这才拉着他的手,三步一回头,到后面上课去了。

齐凭似乎是得到了楚氏的叮嘱,给颜神佑额外添了功课,添的是官制。颜希真也有类似和功课,却又没有这般详细了。颜希真也不争执,认真学她的那一份儿,只是在课间的时候,悄悄问颜神佑:“你明年要回京里?”

颜神佑道:“嗯,我大表兄明年要娶亲了,阿爹阿娘还要守孝不得去。阿娘让我回去,还要给外婆问安。”

颜希真道:“那…你到时候帮我捎点东西好不好?”

颜神佑问道:“给谁呢?”

颜希真不太好意思地道:“给我表妹。”这个也是舅家的表妹。

颜神佑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听姜氏说起过这些亲戚,柴家的表妹…好多呢。便问:“哪一个呢?”

颜希真道:“我舅家好几个表妹,我想都送。嗯,我把你那天要做的香包,做些给她们,好不好?”说着,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似乎是觉得盗用了人家的创意。

嘿,想到一起去了,颜神佑开心地道:“我也想拿这个送人呢。正好了,一起。”

颜希真舒了一口气:“那我回去叫她们做了,到时候一份一份的分好了,写了单子给你,你一总给她们,让她们自己找就行了。”

颜神佑笑道:“好啊。”

颜希真又有点神秘、有点郁闷地道:“三妹妹就要被放出来了,可能要跟咱们一道读书了…”不是她不一视同仁,颜静姝是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比较起来,她还是更喜欢颜神佑一点。

颜神佑道:“有阿婆教她,她会变好的。”

颜希真小声道:“但愿吧,她要不变好,我看着也怪难受的。”

颜神佑道:“阿婆会有办法的。”一个没爹没娘,外祖家没人肯管、仇人倒有一箩筐的堂妹,如果楚氏再收拾不了她,那就真的奇怪了。哪怕教不好,也得收拾得她老实了。

两人叽叽喳喳没一阵儿,齐凭就敲敲桌子,开始上课了。

颜神佑只把与颜希真的这次聊天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下午,她又带着阿琴等人去了客女们那里。客女们上午也是文化课,经过一个月的学习,已经分出了一些层次来了,还真是有几个是死活学不进去的。颜神佑也不去多管,只把学得最好的几个人给记了下来。据说,六妞是学得最认真的,成绩也很好。

颜神佑翻了翻作业,知道六妞姓伍,没好意思问她上头的姐姐叫什么= =

她打定了主意,明年如果上京,想从客女里挑上十个人一道带过去。这样的话,今年生日过后,就要安排客女们当职,而不是继续进行岗位培训了。像六妞,可以安排在阿琴那里先当个副手,看着好了,继续使用。

由于年纪还小,这样的人事变动还得跟姜氏说一声。姜氏听了,觉得她这样的安排也算是合理了,而且分出了层次,便也答应了。

又说:“这几日又要裁新衣了,你想要什么样儿的?”

颜神佑道:“都差不多,不是还在孝中么?”

姜氏嗔道:“要连你往京里去的衣裳一起裁了,还有,你只守一年孝便好,秋天你就出孝了,怎么还会差不多?”

颜神佑歪头想了一想:“可爹娘和伯父叔父都还没出孝呢,我也不好穿太鲜艳的叻,浅点颜色呗。”

姜氏笑道:“你倒懂事,鹅黄、水绿就不错,浅粉的也好。你还小,穿深色的也没甚么,只要绣纹能压得住色就好。冬衣来一两件儿深色的也成。如今虽不在京里,外面山野里,野物倒多,你爹还说,今冬弄些好皮子来呢,给你做件狼皮的斗篷,要不要?”

颜神佑特别干脆地道:“要!”

“那成了,你去与六郎玩一玩罢。他醒着呢。”

六郎还是不搭理人,这小东西现在还看不清呢,能有什么反应呢?倒是会叽叽咯咯发一点声音了,不过旁人也听不懂。颜神佑还是很幼稚地让他叫“阿姊”,他也不理,反而从嘴巴里吐出一堆一堆的泡泡。

颜神佑“嗐”了一声:“螃蟹!”

姜氏笑道:“又胡说,你阿弟如何像螃蟹了?”

也是,平常吃螃蟹就少,吃的也是熟的,就是连姜氏,也没见过活着吐白沫的螃蟹呢。颜神佑只得胡乱编个理由:“看他两条腿,折成那样,不就像螃蟹吗?”

被拍。

第二天去问安,却见颜静姝也出现了。颜神佑因得了颜希真的情报,倒也不惊讶她的出现。只是奇怪:这姑娘怎么老实了许多?

颜静姝虽然还是会“哼”,但是已经很少很少了,也只哼了她两个妹妹一声。在楚氏跟前却老实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怯意这是很难得的事情。对着其他长辈,也老老实实问安,虽然语气里还是有一点不太情愿,至少动作上是做得到位了,不似以前就是胡乱比划一下。连对堂姐们,也小声叫“阿姊”了。颜神佑就觉得她眼神都有些呆滞了,心道,也许是禁闭的后遣症,关这久,也难怪。

颜希真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这画风明显不对呢。她拉拉颜神佑的袖子,努一努嘴。颜神佑对她使一眼色,示意:看阿婆。颜希真一想,也对。

颜神佑又生起了好奇之心,很想知道楚氏是怎么调教颜静姝的。只是不敢明白着问,又到了上课的时间,只得将这事憋在心里。

上完了课,回到屋里,就听阿梅来报告:“小娘子,您猜,太夫人是怎么开导三小娘子的?”

她今天留守,颜神佑便猜她是不是趁机打听消息去了,不过比起颜静姝,她更想知道阿梅是通过什么渠道打听消息去的。于是她便说:“你知道了?哪里听来的?”

阿梅笑道:“我今天跟去领下个月的柴炭,遇到了看她的人,就问了两句。太夫人也没打也没骂,就关了她些时日,就好了。”

“嗯?”

阿梅道:“往屋子里一扔,也没人跟她说话,窗户都封了,日夜不见光,只有用饭、更衣的时候给点灯。一日三餐,更衣五次。其他时候一片黑,就老实了。听说,开始关了三天,一出来就骂,太夫人二话没说,又关了她十天。出来推一小四娘一跤,又关十五天。再出来就老实了。”

颜神佑:她发誓,在翅膀硬起来之前绝对不会惹这位BOSS了!口上却说:“吃这一个月的苦头,能从此消停了,也算因祸得福了,否则…”跟BOSS作对,还能有什么然后啊?

阿梅心有戚戚焉:“也对呢,忤逆长辈,又气坏了曾祖母,不好好调教,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颜神佑心说,你不知道。

就在主仆谈话之后没多久,颜静姝也被扔过来跟堂姐们一起上课了。问安的时候,颜神佑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颜静姝穿得整整齐齐的,身后一个面生的婢女捧着她的文具。

楚氏对颜希真与颜神佑道:“你们两个是姐姐,要多看顾妹妹才对。”

两人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一齐上前道:“是。”

楚氏又说:“你们过来,静姝。”

颜静姝就上前,对她俩行礼,道:“以前是我不好,推了两位阿姊,险些酿成大祸,我知错了。”

楚氏又看向两个年长的孙女儿,这俩能说什么呢?只得互看一眼,颜希真说:“我们并没有事,你以后别再这样了就好。”

颜神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楚氏这才露出一个笑来:“这样才好,一家人,总要和和气气的。往后你们三个便一处读书吧。”

颜静姝本来也不算笨,只是落了些功课,进度便有些慢。不过经过楚氏的辣手整治,倒是听话了许多,上课的时候让坐正就坐正,让写字就写字。

颜神佑还是不怎么跟她说话了,颜希真倒是问过两句,她也认真答过了话。当天下课,颜神佑又派了阿竹,给颜静媛姐妹俩送了些玩具过去。第二天也没见颜静姝抗议什么的。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颜神佑依旧当她的“神童”,依旧带着侍女、客女习武。到了七月生日的时候,客女们里已经彻底分层了,十九个人,五个是差生,真的学不进去的那种。六妞与陶九算是尖子,其他的都算是中等了。

颜神佑将这个结果报给了姜氏,姜氏道:“何二女的父亲,你阿爹留着有用,若没有合适的机会,就且这样罢。其他的人,你看着有用就留下,若没用的,趁早打发了,想要好的,更拣新的来挑拣。”不怕,反正人多。有机会了再挑、再买、再训。

颜神佑道:“哪能个个都出色呢?只要心眼儿不坏,也没什么。带了这么久了,胜在听话。”

姜氏笑道:“这倒也罢了。我还有事要告诉你,从今日起,每月与你十贯钱,你学着管一管账。”

颜神佑当场就崩溃了!“阿娘,我要钱干嘛?没处买啊!”

姜氏的笑容就凝固了,大汗。最后才说:“你得学会打赏啊…”这话说得好无力!姜氏不得不改变了策略:“学着管管你的院子里的事务吧!”什么摆设啊、人员分配啊、任务布置啊…之类的。

头一回,姜氏在闺女面前,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颜神佑倒是很理解,生个孩子蠢三生嘛。

她回去就吩咐了阿竹:“阿娘说与我每月十贯钱的,你去领了来,再跟阿圆讨了我这里的物什账,我来看一看。”阿竹领命而去。

她又对阿梅道:“多打听些外面的消息,记得别将咱们这里的说出去。”

这才有了一点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当天晚饭过后,颜神佑就十分财迷地盘点了自己的私房,发现自己是个小富婆。她小时候虽然爹是个中二,但是舅舅家为了弥补,每每给她不少好东西,姜氏都给她存了起来。又有大房那里,柴氏也很照顾她。姜氏也疼她,好东西少不了她的。除了旧衣服会赏出去一些,其余小时候用过的都在,许多金银宝贝。颜神佑一一盘点,心里十分满足。

又立了银钱账,开心地将账本和钱一锁,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手里有钱,心中不慌嘛。颜神佑从此过上了小地主婆的生活。

八月里,颜肃之就带了一大箱子的成品玩具回来,给自家孩子留了两套,余下的统统分给了侄子侄女们。楚氏翻出来一看,笑道:“这倒有意思,很不错。”

颜肃之道:“是神佑又淘气了,非要弄来玩的。”

楚氏道:“叫他们多做些,神佑要上京,也可带去玩,聊解旅途寂寞。”

颜肃之心说,真精明,口上乖乖答应了。

颜神佑听说颜肃之将玩具在家里分了,也不生气,这年头知识产权的意识本来就不怎么高。要保密的都是军国大事,其他的,推广起来才能显出本事来呢。不过,她还是跟颜肃之多要了一份,给侍女、客女们玩。颜肃之也大方地答应了。

其实阿竹她们已经心灵手巧地山寨过一回了,整个坞堡的小女孩都在山寨这种香包游戏。连六妞她们,也寻了些碎布头,装点干净的砂子,已经玩得相当的熟练了。

年前,就在六妞收拾好了行装,谢过了主人家的年赏,玩着游戏等回家的时候,却又接到了阿琴过来宣布的新年任命。

既然已经识了些字了,开始当差吧,六妞与陶九妹跟阿琴学习,打个下手,做个贴身侍女的预备役。其余又挑出七、八个来做些修剪花木等的工作。再有其他,便做些洒扫的工作。不过大家每天还都要一起训练。何二女不大好分派,颜神佑就让她没事跑跑腿,传达一些无关紧要的命令。

年后的就上任,正月十五回来就试手。试过了倒是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姜氏与颜肃之就给颜神佑从中挑了十个随侍,连着阿琴、阿圆,并阿竹、阿兰,这就是女侍的名单了。

侍卫里,楚氏挑了十人,是颜启留下来的班底,据说武力值很能看,颜肃之又从自己那里挑了十人。楚氏还说:“走时还要麻烦齐先生一回,与神佑一道入京。”

齐凭也没有推辞。

正月十五一过,颜神佑便拖人带物,往京中进发了。临行,颜肃之有言:“有什么难处,去寻你唐伯父。”姜氏叮嘱:“受了委屈,找你外婆。”楚氏吩咐:“有事不决,可咨齐先生。”

颜神佑:…

第61章 万事开头难

牛车很稳,颜神佑的内心却不怎么平静。

一次出行,接了三条完全没有相似点的建议,颜神佑整张脸都硬掉了。除了她娘让她找外婆,这个很好理解之外,她是真的不明白她爹和她阿婆在想什么了。唐仪和颜肃之关系很铁,可是人很中二,靠不靠谱还要两说,亲爹哎,你就没有一个更能靠得住的人可以托付了吗?

更不可理解的是楚氏,难道不是应该说“有什么事去寻你舅公”吗?为什么要问齐先生?齐先生让她给带走了,堂姐堂妹要跟谁上课啊?有这个搞法的吗?也不知道以后她们的课程要怎么办呢。

这个不用她担心,她的堂姐妹们正在背谱系。谱系这东西,以颜神佑的理解力与记忆力,到现在还没全部弄明白,就算两年没老师,也不用担心她们没什么东西可以学。

就当时的社会环境来看,楚氏这样的安排,还是相当负责任的。

颜神佑乘的车是一辆宽敞的牛车,四壁颇厚,连车窗都有抽拉式的木板可以盖住了挡风。即使是在春寒料峭的时节,也不觉得冷。阿圆、阿竹与阿琴在车里陪她,车里燃着一小盆炭火,也罩一个熏笼。颜神佑还捧着个手炉子,车里热烘烘的,又没什么光线,弄得她直想打盹儿。她与阿琴身量尚小,阿竹也是个小少女,倒也不显得挤。后面还跟着十数辆车,有的装着客女们,有的装着行李,更多的是入京后要四处走动时赠的礼物。

这其中又有一辆是齐先生的坐车,内里还备有酒馔。齐先生打开车窗,伸个头往外头瞅,就看到颜神佑的二表哥骑在马上,脊背挺直。心里赞一声好,又缩回去,继续喝酒吃小菜。

颜神佑的二表哥奉命来接表妹,二束表哥名珍,是姜师的长子。才订了亲,就被派来跑这趟差。大冷的天,过完年不久,他就率二十部曲 ,一路奔来看表妹了。颜神佑九岁生日没过,他比颜神佑大了八岁,今年正好十七,其时朝廷法律,以男子十六成丁,他已经算是成年人了。

由于姜氏与娘家关系好,姜珍自幼是受这般熏陶长大的,对这表妹也还很照顾。更因独自领这一趟差使,又可出京透气,少年心性,颇为开怀。更妙的小表妹长得还很可爱,作为一个审美正常的少年,即使没有像唐仪那么没出息,心里还是很美的。尤其他表妹还时不时派个人问一声:“冷不冷,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姜珍与所有正常的少年一样,心都被萌得软了。虽然表妹只是个“小”美女,他还是相当地注意骑马的姿势的!

唉,被楚氏称赞的齐先生,这回是看走了眼了…

因为天冷,大家都急着早日到京,好放松了歇息,这一路走得居然比颜神佑出京时还要快些。那一回走了将近半个月,这一回七日即到,竟然也不觉得特别赶时间。如果考虑到上一回是举家搬迁,车队连出几里地,还挟带一个孕妇,那么这一回这样的时间就算正常了。

到了自然是先往姜家去。

在到京前一天,姜珍已经提前派人兼程赶回去送信了。姜戎也预估了他们到京的时候,范氏百忙之中,还是抽空亲自安排了颜神佑回京的居住情况。将颜神佑安排在蒋氏那里居住。颜神佑带来的人,侍女们自是紧跟着的,护卫们就只好安排在外面了,单独清一处房舍。

大户人家的布局都差不多,中轴上住重要人物,其他人分散两边。蒋氏居住的位置与楚氏在颜家如今的位置差不多,地方颇大,安置颜神佑连她带来的人,是很没有问题的。

颜神佑到的时候,姜家上下正在忙碌姜玘的婚期已经很近了。上上下下挂彩绸的,换新灯笼的,还有扎喜棚、搭青庐的。

颜神佑一行人里,只有齐凭因为身份的关系,得以以男子的身份进入后面拜见蒋氏。蒋氏道一声辛苦,就让姜戎先接待他,自己却将颜神佑叫到跟前来,抱到怀里好一通揉搓。

颜神佑才刚给她磕完头,就被拉了过去,脸都揉红了。揉完了,蒋氏道:“快见见你阿舅、舅母、表兄、表姐们…走了这些日子,还认得不认得?”

才走了一年多一点…哪里有不认得的呢?颜神佑还是老老实实给舅妈们磕过了头,又跟表兄、表姐们见了礼。舅妈全都是满面笑容,表哥表姐也都喜气盈盈。颜神佑还特别跟姜玘说了一句:“恭喜。”

姜玘脸上一红,摸摸她的头:“哎呀,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颜神佑仰起头冲他一皱鼻子:“我都能自己过来吃喜酒了,还算小么?”

姜玘没好气地道:“不算不算,不算而已。”

颜神佑听了前半句还好,听了后半句,对他:“嗷~”了一声。

范氏道:“你多大的人了?还要逗你妹子?”将他说了几句。

彼此说了几句,颜神佑才起身,这回是认真地恭喜姜家将迎冢妇,又将姜氏的礼单奉上。且说:“阿爹阿娘很是挂心,只因家里还在孝中,不好前来,才命我来的。祖母与伯父亦有问候,书信都在此处。”说话间,已从阿圆手里接过了一只匣子,里面放的就是姜氏、颜肃之的家书,又有楚氏与颜孝之的贺信了。

蒋氏接了,将礼单交与范氏处理,信倒扣下了,准备慢慢看。眼下只与颜神佑说话,问的是最关心的问题:“你二舅舅回来说六郎长得很好,六郎现今如何了?”

颜神佑笑道:“二舅舅夸他呢,他生下来的时候皱皱的,不好看,后来才长得好看的。二舅舅去的时候,他没现在这般好了,等我回去,他得能叫阿姐了。”

蒋氏算了算日子,六郎生在三月末的,到如今也快一周岁了。心里略有一点点的失望,她总以同胞姐弟,颜神佑既然表现得聪慧,总盼着六郎也聪明伶俐。没想到说话挺晚,暂时看不出与众不同来,就有一点失落。转念又一想,那是个儿子呀!女儿终身有靠了,才又笑得很欢实了起来。

范氏道:“阿家,神佑才回来,且安置了歇歇,让她多住些时日,往后有的是时候聊呢。”

蒋氏道:“正是!也该累坏了罢?”

颜神佑嘴巴挺甜:“有点儿,不过看到大家,就不累啦。哎,我还有我自己的东西要孝敬呢,”又取了自己的针线来,都是小件儿,长辈们人人有份,“我才学做呢,怕不好,不好也别告诉我,不然我哭给你们看。”

蒋氏笑着掐她的脸:“又淘气。你表兄表姐们的呢?”

颜神佑淘气地道:“当然有啦。”疯狂玩具厂出品玩具一大箱!

姜玘捏着个漆了黄漆的木头鸭子,将扁嘴对着颜神佑晃了两晃:“你就知道玩。”

颜神佑狡猾地眨眨眼睛:“胡说,我是想出来做给六郎玩的!你拿了,也得给我一个六郎好玩呀!”

姜玘的脸腾地红了:“小东西,不学好!”掐着颜神佑的腰将他掐起来扛到肩上转了三个转儿。范氏急得站起来救人,将颜神佑接下了地,就揍得姜玘蹲地抱头。围观的弟妹们都笑:“新郎被打了。”

蒋氏看着这满堂欢笑,虽然没见着外孙,幼女又不在眼前,还是觉得挺开心。当下发话:“好了,都做正事去罢,叫神佑也梳洗休息。她既回来了,明日须与她安排了拜访故交亲友,这几日她有得忙哩。”

旁人不见,楚丰这样的,那是必须得去磕头的,这事儿挺好理解。范氏为首,众人都老实退出。

颜神佑在舅家就这么住下了,地方在蒋氏那里的东厢,三间房,颇宽敞。颜神佑自幼是姜氏亲自照顾起起居的,是以在姜家住得十分安逸。从熏香的味道,再到一些摆设的细节,处处都有相合的痕迹。

她已出了孝,想姜玘要成婚,便特意换了一身浅粉的春装,连鞋子的颜色都是一样的。阿圆亲自给她梳了个双鬟,取了副嵌宝的金镯子戴了,脖子上挂着嵌宝石的金项链,很是灵动可爱。

颜神佑收拾妥当了出来,姜家也快开饭了。姜家是全家一起吃饭的,世家大族讲究这个,不分爨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儿。【1】大家各依次序,左昭右穆。颜神佑想了一想,她按年龄,虽然在四表姐下面,但是在这家里她算是客人的,具体怎么安排,还是要听蒋氏的。于是眼巴巴看着蒋氏。

蒋氏笑道:“你是客,今天先跟我坐。”

颜神佑一看位置,还在她舅舅之上,先客气一下:“我是晚辈呢。”

姜戎道:“远来是客,坐。”颜神佑这才坐下了。

蒋氏接受了范氏等儿媳妇捧饭盛汤的待遇之后,就让她们也坐下了。正常的餐饭,吃得是没有声息的。只因有颜神佑头一回独自来做客,且又是远道而来,才多寒暄几句。

吃饭的时候,姜戎道:“齐先生已先往太尉府去投帖了,明日神佑径往去问安即可。太尉要早朝,落衙后方回,不必着急,一路劳顿多休息一会儿再过去也误不了事。”

颜神佑连忙答应了。大家这才安静用餐。

姜家有伎乐,又因有喜事,这吃饭不观舞,倒是听了现场版的演奏。用过了饭,都早早地回去了还要准备结婚事宜呢。颜神佑却被蒋氏叫了去,细问了乡间生活。颜神佑便说了如何颜肃之今领了一千部曲,六郎长得十分可爱,姜氏已经出了月子恢复得很好…

只拣好的说。

蒋氏听了这许多,又想着还有信要看,就让她先去睡了:“明天晚些起,多睡一会儿。”

颜神佑答应了。

虽然答应了蒋氏,颜神佑却不敢贪睡,命阿圆第二天早些将她叫醒。阿圆笑道:“放心,小娘子住在太夫人这里,几步路的功夫,不耽误事儿。必能在夫人她们之前赶到的。”

第二天果然没有晚,颜神佑梳洗罢,喝了一盏茶,往蒋氏那里去,蒋氏嗔道:“让你多睡,你又起来了,阿圆怎么叫她过来了?”

颜神佑道:“不怪阿圆的,我到时候就醒了,想见外婆了,就过来啦。”

蒋氏摸摸她的脸:“你这嘴巴,甜得很,喜糖都不用吃了。”

颜神佑笑道:“要多吃糖才会更甜呢。”说完还对蒋氏眨眨眼。

蒋氏便乐了捏捏她的鼻子:“你现在这般已经够啦,糖再吃得多了,对牙齿不好。”

颜神佑吐吐粉红色的舌尖儿,蒋氏心情正好,也不在这时候管她。只笑笑说:“你舅舅他们快来了,不要做怪样子了。”

颜神佑这才摆正了态度,由着蒋氏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回。蒋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却又继续问她一些坞堡里的生活。姜氏与颜肃之的信上写的,也都是报喜不报忧,蒋氏依旧有些不太放心,还想跟颜神佑套个话。

岂料颜神佑比鬼还精,说的全是好话,她也没觉得坞堡有什么不好。蒋氏想想,似乎颜启一死,颜家整个儿就恢复了正常。只好点点头:“知道了。”

由于姜家近期最大的事情就是姜玘的婚事了,婚期临近,清晨问安之后说的就是这件事情。颜神佑识趣地退到一边,跟姜家几个年纪相仿的表姐妹一起玩耍起来,据她刚才打听到的情报“阿宗阿宁阿安都能帮忙了”可见这三位略长些的表姐都有任务。姜宁比她大上四岁,今年都有十二了,也是该接触一些家务了。再不济也是查点库房什么的了。

颜神佑果断着比她大两岁的四表姐以及小她一些的两个表妹一起玩香包,这些小姑娘们昨天拿到了一些玩具,有的是很快就能摸索到了玩法,比如拼图什么的。有的就不知道玩法,比如香包。几个人跟蒋氏请示过了,就退到一边,让颜神佑给讲玩法了。

大家的袖子都挺宽,不得不再找了细布绳儿来,一个个都捆好了袖子,再由颜神佑来示范。玩法也简单,不多时,就都学会了。

那一边蒋氏等人又议一回宴客所需各种物品是否准备妥当,人手是否齐全之类的。不多时又有外面的抱着一堆帖子回来,说是某家已回帖,确定要过来。又有来汇报,姜家的哪些在京外的亲戚要回来。范氏的功课做得相当充份,已经向蒋氏汇报了:“某家自有住处,不须咱们管,某家却须我们安排客房。”

颜神佑将手里的香包塞给六表妹,看着六表妹练习,她自己却竖起耳朵来,听范氏的话。姜家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姜氏没少跟她说过,譬如外祖父是有兄弟的,可惜了丙寅之乱的。其余的倒是外祖父的堂兄弟和族兄弟居多,但是在大家族里,这种关系也很重要。

这一回要住进来的,却是姜氏两位族叔家的人。据范氏说,乃是家中长子一家齐来道贺。姜氏的族叔们在外任职,轻易是不好回京的。

又听他们议论了一阵儿,范氏便又说:“神佑出门的车也备好了,虽有齐先生,咱们是不是也须派人跟车?”

蒋氏氏道:“还是阿珍罢。”

尤氏笑道:“正好,免得他在家里淘气。”姜珍同学十七岁,是个要出仕的年纪了。跟着去一下太尉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虽然是跑腿的差使,但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事情议定,开始吃早饭。依旧是鸦雀无声。吃完了饭,范氏等又接着去忙了,准备一场婚事,看起来就那么几个法定步骤,若想办好了,实则千头百绪,小到一根钉子都得给它敲结实了,免得它扯坏了衣裳。尤氏和周氏还要留下女儿来跟颜神佑一起玩耍,颜神佑连忙说:“表姐表妹要是上学,就不用管我了,我初来,且要收拾东西,还要往亲朋故旧处拜访。旁的尤可,舅公那里还要磕头呢。”

尤氏笑道:“知道,那也是后半晌的事了,头半晌,楚太尉还有军国大事要办呢。你们且一处玩罢。如今家里事多,她们读书也不安心。”

这才一处玩耍。

姜家虽也重视养兵修坞堡,这些小郎君小娘子却都是在京中长大的,并不曾亲眼见过。以四娘为首,都问她些新奇。颜神佑道:“我不知道旁处是什么样的,不过想来布局应该都不差的,外面高墙,里面住家,只是比京里大多了呢!四面田野特别宽敞,还有好多新鲜的吃食。”

便又说起什么榆钱儿桑椹一类。

若换个情况,这些小娘子未必会关心这个。只因是姑妈家的女儿来,彼此关系亲近,这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乡野趣事。

说不多时,却又有来报,却是姜氏的族兄来了。这是需要住在姜家的,便过来给蒋氏问安。颜神佑凝神看着,虽是风尘仆仆,即也都打起精神。是夫妇二人,带着一儿二女。女孩子与自己年纪相仿,男孩子要大些,十二、三岁的样子。朝蒋氏问过安,进献礼物毕。蒋氏又命这里的表姐妹们与这一家见面。男孩子因大了些,倒恪守着规矩,一眼扫过,看着好几个粉妆玉琢的小美人,匆匆行过礼,就红着脸低下了头,退到他父亲身边了。

女孩子却有些好奇,倒与她们玩到了一处。蒋氏看了,笑道:“你们一处玩去罢。”

女孩子们一处互相认识,这是大房,那是二房的。及到颜神佑,就是三姑母家的了。略短一点的那个女孩子听了,打完了招呼,便将脸略一扭,看起来像是害羞的样子,颜神佑也不去撩她。

姜四娘在这一拨里又算年长的了,便招呼了大家去她那里玩。各人又有侍女相随,乎拉拉一大群人。走的时候,就要多照顾这新来的了。这两位也有意落在后面,略矮半寸的这个,小声对姜四娘道:“大郎娶新妇,怎地叫颜家人来?士庶有别…”

姜四娘耐心地道:“旁的我们不管,只知道三姑母是嫁到了颜家,为的是守信诺,报恩情。我们自然不能不管三姑母与她的孩子。”

略高半寸的那个女孩子小声道:“这也就罢了,可她们颜家,二、三年间,死了好几个人,可不是邪门儿?”好好的喜事,让她们家人来干嘛呢?

姜四娘听了,心里就不太痛快了,冷冷地道:“背后说人是非,在这京里可不行。”

颜神佑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耳聪目明,听了自然恼怒,却不能当时起争执这是给舅家没脸。只是冷冷地拍了拍阿琴的手,让她冷静一点。她舅舅家办喜事,她顶好别揍人,也不要跟人吵架。再者,这“她们颜家”四个字,说得是极准的,人家才是一个姓儿。哪怕这里是她舅家,再亲不过的亲人了,却依旧是两姓旁人。

到了姜四娘那里,颜神佑没事儿人一般,与她六表妹一处玩香包。新来的略矮些的小姑娘看着有趣,只问姜五娘:“阿姊那是什么?”

五娘笑答:“是神佑带来的呢,好玩罢?”

小姑娘就不大说话了。

六表妹不曾听到这新来的对颜神佑有意见,也笑道:“是呢,是小表姐带来的,可好玩,可我玩得不好,请表姐教你,可好?”

略大些的那个就拉着她妹子,回道:“你们玩得正好,我们看看花儿去。”

过不多时,又待开饭,蒋氏便命送这两姐妹去她们父母那里用饭,颜神佑依旧跟着外祖母吃饭了。颜神佑临入席,见阿琴面上不忿,对她道:“你跟了一天,也累啦,唤阿竹来替你罢。”

吃饭时,诸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饭后,姐妹们一处玩耍,却又不见那新来的小姐妹了,也不知蒋氏是如何安排的。

午过玩耍一阵,蒋氏命颜神佑去更衣,往太尉府去见楚丰。

太尉府离姜家并不甚远,坐车不多会儿便到了,到了时,阿圆先下车,与阿竹两个扶颜神佑下来。姜珍赶过来道:“齐先生已投过帖子了。”齐凭离姜珍三步远,一副悠然的样子。颜神佑道一句:“有劳。”抬头一看,这里并不是太尉府的正门。

想也是,太尉府前半截是楚丰的幕府,里面好些个僚属,颜神佑毕竟是个女孩子。好在她是晚辈,便走侧门,也是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