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虞喆翻白眼了。

满朝公卿看着这仨毛孩子在朝上唱大戏,百般滋味在心头。虞喆让他们议,他们干脆不肯议了,太极一个打得比一个好,说出来的话跟没说一个样儿。一问就背各种礼仪制度,死也不开口说一句准话儿。

士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沉重打击!

水太妃那样的货色,当初米丞相死拦活拦没让在先帝手上当成皇后,现在让她做太后?大家脑子还没病!至于什么看国家有难,以私房积蓄捐助,以为大家不知道吗?她根本舍不得,出主意的另有其人!

这事儿还得从大长公主那里说起,在先帝的时候,皇帝死得早,后院都是小老婆,天天跟斗鸡似的互啄。你管事,大家掐你,她管事,大家掐她。最后损人不利己,先帝就觉得自己的后宫一群小可爱,太天真太可爱了,那么纯朴那么娇憨,都是不会管事儿的白莲花呀。懵懂无知的,那就继续保持吧。请了他姐过来帮忙。

大长公主在宫里势力不小,听说太妃捐款的时候,大长公主整个人都傻了:“什么?她?!那个眼皮子浅的小贱人!她恨不得拿太府的钱库当棺材!她会捐私房?不趁机捞就不错了!”

这个时候大长公主已经怀疑上了。大长公主朴素的观点里,她看中的人,变好了,就是老天有眼祖宗积德。她讨厌的人做了对事儿,那就是包藏祸心。水太妃正是她讨厌的人,儿子没当皇帝时巴结大长公主,独生子一当皇帝就摆谱。大长公主心里的落差不可谓不大,很有一种这么多年的好心都喂了狗的感觉!

直到唐仪来找到,如此这般一说,大长公主暴跳如雷:“我说呢,我说呢,物反常为妖!我倒要看看,这是谁的主意!”

她动手了,一查,就查出来这事儿是水太妃给虞喆搞的几个美人儿里一个聪明的给太妃出的主意了。

虞喆在孝期里,哪里好搞娃出来?本来悄没事的,改元之后搞几个人过来也就罢了。现在闹得动静太大,膈应了他,别说生娃了,睡都不去睡。美人岂能不急?来做妾的,就得找靠山。皇帝不喜欢,皇后待她们也挺冷淡的。傻的就想往皇帝那里凑,被米皇后拿住了打个半死,扔到掖庭里,皇帝还说打得对。

聪明的这一位就瞄准了太妃。也是太妃战斗力太强,跟虞喆打一个照面儿,就从禁闭变成了一切照旧,虞喆待她比以前还要好。这个大腿不抱,还要抱谁的?

见太妃,诱以太后之位,水太妃虽然心疼钱,却在一句:“圣上必是心疼亲娘的,只是没有理由给您晋位。您做出来了,剩下的就看圣上的了。等您做了太后,现在拿出去的,难道还找补不回来么?”

水太后算了一笔账,又积自己这二十年的斗争经验,觉得划算,妥妥的!

出主意这位亲,才因太妃进言,做了个美人,就被上到皇后、下到同僚,内到大长公主、外到群臣…给惦记上了。

有时候,主意也不是能乱出的。大腿也不是随便抱的,大腿粗,不怕事儿,可抱大腿的胳膊,它是细的呀。

眼下这么大动静,因为区区一后宫想争宠,弄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你说恨不恨?

可水太妃喜欢她,虞喆也觉得这主意妙。

虞喆起意给太妃晋位,正是因为太妃“深明大义”。年前被太妃那么发自肺腑的一感动,虞喆就觉得亲妈受了委屈。想给她晋位,又怕她再犯糊涂。现在多好呀,太妃“改正了”,给他做脸了。虞喆自然是肯相信生母是为他好,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当得起太后之位的人。

年轻人,做事总是有些急躁的。是以觉得进展快的时候,他不会觉得“是不是太快了,要降温”,而是觉得“就该这样”。

水太妃又是这位姓乐的美人劝的,虞喆当然觉得乐美人真是解语花,一看人也不错,倒对她另眼相看了。乐美人也不居功,只说:“是太妃早有此心,心疼圣上,夜不能寐,妾以言相劝,才能开解此事。”

虞喆越发觉得她不掐尖好强,又为皇室内部的安定团结做出了贡献。更是欣喜于自己的生母是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人,便以美人之位酬其劝谏之功。转头乐颠颠给太妃谋划晋位的事了。

却说二王上书,请将叔王们的生母也给个好听的职位,虞喆傻眼了。原本正傻乐着呢,现在又被倒打了一棍子。这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答应了,恶心。

不答应,计划就卡住了!

虞喆噎个半死,又问大臣们:“可以么?”这回又加了一句,“只说可与不可,休议其他!诸公欺吾兄弟年幼乎?”

这句话就说得很重了,原本因为猜出了他的意图,还想拦上一拦的人,都缩了脚。脑筋正常的人看一看郁陶,发现这位大将军也是不想管的样子,就更没人去管了。除了大义名份,大家看这位实力派都不反对皇帝了,大家还有啥好反对的呢?指着皇帝的鼻子说: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妈出身太卑贱了,当太后地不行!

这不找抽呢吗?

好吧,你乐意,那就成了啊!

公议了,给这几位都加了尊号,一加就加了七个,五个死人,两个活人。

签完了文书,满朝都在等着下一棍子呢,来吧,让打击来得更猛烈些吧!反正已经有不少人猜到了,傻子有,聪明人也不少。楚丰干脆请假看妹妹去了,表示现在就只剩这一个妹妹了,做哥哥的我真是太担心了。反正,他不想见证一个水货太后和一帮水货外戚的诞生。

楚丰走了没几天,果然便有御史上书,认为天子的生母居然与藩王的生母一个等级,这又何以明贵贱呢?

可太妃已经尊奉了,还能再撸回来吗?

郁陶跳起来就骂:“你早干什么去了?”他是没办法了,只好拿这御史出气了。跟皇帝说什么?跟儿子说人家亲妈不好?

答得也很无辜:“才想到呀,想了就说了,已经够早了。对了,想起来,太妃人品贵重呀,先帝遗命她遵循(指选妃事),又拿积蓄捐助新君,妇人做到这样地步了,还不够吗?”

郁陶吵不过御史,败退。这个时候就特别怀念起某个小变态来了。

虞喆双眼含泪,唱起了苦情戏,就问大家,是不是他生母不好?还是他做得不好?然后他就病了!病得水米不进!拉了两个弟弟来探望他,弟兄仨都关门里不出来了。

郁陶…彻底投降。难道要担上逼死皇帝的名声吗?

柴丞相跟着扛不住了。他与虞喆不像是米丞相与这父子俩,他是没米丞相那么劳苦功高,也没米丞相那么实在,更没米丞相与这父子俩的关系那么好。有些话,米丞相能劝,因为他为父子俩做了很多事,父子俩相信他,认为他是没有外心的。

柴丞相就不同了,这家伙很油滑,还跟五王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劝什么呢?还是趋利避害吧,随你搞,就算你把朝廷搞垮了,我还是我柴家掌门人。不但自己不劝,还让女婿也别管。

颜孝之倒是想管,却不知从何管起了。从根子上掐?不能人家儿子都做王了,亲妈还受委屈,说实话,附着水太妃在现在的宫里住,那就是个被虐待的命。这口子一开,旁的就不行了。而且依古制,还真就是儿子做了王,亲妈做王太后现在是王太妃了。

现在王的妻、母,都是妃,除非要篡位了,进妻、母称后,子称太子不然子也是世子。

颜孝之也傻眼了,推说担心母亲,现在不想讨论。

水太妃就这么被虞喆硬给搞成了太后,要准备仪式,受朝贺、收红包了。冷不防斜地里蹿出一位查太府,告诉虞喆:没钱了,办仪式只能从简,您忘了吗?今年才因为没钱要收税,逼出一个差点扩散一州的“天命将军”来。

虞喆&兴高采烈等着显威风的水太妃:…MD!

远在昂州,已经收队回新城,抱着大胖儿子亲了好几口,被闺女急匆匆过来汇报的颜肃之:…卧槽!

颜神佑道:“皇帝耍起贱招来,无人能敌呀!”耍多了,可就不灵喽。给自己找个没了制约的猪队友,这样真的好吗?

第135章 朝臣章的反击

颜肃之刚回来。

累个半死。

作为一个新上任的刺史,将全州巡了一回,还连砍人带审案加上人口普查、土地清查。哪怕他是个中二,也很吃不消了。这个时候,就得感谢中二的脑洞让他放任女儿一路变态下去,能给他看好家。否则他大概得将卢慎给留下来,然后自己这一路上连个趁手的秘书都没有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累得够呛能用的人真的是太少了。虽然带了兵,但是大头兵里识字的能有几个?山民那里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山璞和他的极少量伴读,其他的都是文盲!兵们就算会丈量土地,会数数儿,他们也记不下来!就地征用读书人?就这经济水平,能供得起读书人的也没几个呀。没见一个方章从县里一直用到州里么?人少!

颜肃之又是来办豪强的,豪强家子弟倒是有可能读书,可不能用啊!

一边搞自己人,还要一边剿个匪,顺手又要跟海贼干几仗。颜肃之一个人劈八瓣儿,都不够使的。

回家当天,颜神佑带人在新城外面接他,愣是没认出这个熊爹是谁来!

颜肃之是个激素水平正常的男性,刚过而立之年,糙汉子群里呆了几个月,啥啥也都不讲究了。忙起来的时候脸都不带刮的,胡须都不带修的,未必就是真没那个时间,他是没那个心情。这回与去年还不同,至少去年他没被人当傻子的调走,中了调虎离山计。颜肃之恼怒之下,这几个月脾气也暴躁了起来,两郡豪强被他整得尤其惨!

几个月了,勉强洗头洗澡就算了,这满脸的胡子,脸都盖了一半了,人都像狗熊了。

恭喜玩家收获熊爹一枚。

颜神佑抖着声音说:“阿爹辛苦了。”的时候,还特意往他身后看了看,发现其他人都是相当正常的造型,只有她,得到一个熊爹!

熊爹回来之后,看到新城也吓了一跳:“这么大个儿?”

颜神佑郁闷地道:“您不是看过蓝图的么?”

那也不一样呀,虽然没有京城大,但是在昂州这片地界上,能有这么大的城池,也够惊人的了。

颜神佑道:“还没住满人呢。”

山璞听了,耳朵一动,十分有意申请迁部分族人入住。

颜肃之道:“进去看看再说。”话虽如此,还是将留守的人个个慰问了一回,大家也都说您才是最辛苦的。颜肃之特意表扬了古工曹,古工曹满面红光:“此生能建此一城,余愿足矣。”

丁号兄挺腰凹肚,如今排在州府队伍里。这位同志找到了替死鬼,成功将县令的职位移交给了张瀚同学。颜肃之特意对他笑道:“如今你可有空啦。”

丁号道:“正是正是。”

见到张瀚的时候,颜肃之还记得发给他看的履历表,认真地道:“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

这一回,姜云得颜神佑事先嘱咐,死死把住了徐昭,没让这个家伙冲出去丢脸。徐昭的小眼神十分哀怨,搞得跟妹妹正在交流的山璞浑身不自在。作为一个有为青年,山璞对于徐昭这样的某种铅笔青年,实在是吃不大消。

入了新城,一切都是新的,却又有移植来的树木等,看起来相当地赏心悦目。古工曹在一旁介绍道:“这是瓮城,城外左右与后都有营盘的,城墙内也设有驻兵之处…这边再往左两个坊,就是东市了,西市在左手那边,一样的位置…”

一路介绍到了州府,也是个十分气派的大建筑建,里面分了各职能部门的办公区一类,还有档案室等。颜肃之再次表扬了古工曹,自己闺女,那就不要再多夸了。颜神佑已经溜到后面去,跟她娘汇报一下。

当颜肃之往后衙更衣的时候,就看到拎着剃刀的老婆。姜氏亲自给他刮了脸,颜肃之终于从熊爹变成了正常人类的外貌。姜氏想他已过而立之年,也是得留一点胡须了,就给他上唇之上留了一抹短短的胡须,看起来还蛮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一切搞完,才来得及寒暄。姜氏抱来了新生的八郎,小家伙的满月,亲爹都没能出席。颜肃之满脸疼爱地看着小八,抱着孩子还掂了掂:“哎哟哟,他长得可真好,这么胖了!”

站在地下的六郎脸上一抽,伸手拉了拉颜肃之的袍角。颜肃之低下头来,笑吟吟地道:“六郎吃醋啦?”

六郎严肃脸,很认真地说:“不要夸胖,真长胖了就不好了。”

颜肃之道:“谁教你的?胖一点好看,富态。”

六郎本来就矮,仰着头看他爹,就是个翻白眼的形象:“阿爹胖?阿娘胖?阿姐胖?”

六郎发誓,他姐那一群人叫他“小胖”、“小冬瓜”、“枕头”的时候,绝对不是夸奖啊啊啊啊啊!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好哥哥,他弟一定不能重蹈他的覆辙!

被儿子问住了的颜肃之:“…”中二病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低头把八郎狠亲了好几口:“大胖儿子哎~”开启无视。

六郎:…

颜神佑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颜肃之将小儿子交给妻子,问颜神佑:“消息确切?”

颜神佑道:“他们先前传来的消息比邸报快,虽不十分详细,却没有什么误差,基本可信了。再者,那一对母子,我总觉得他们做得出来这事儿。这招,可真够贱的。”

姜氏作为一个正常人,对于臣下以“贱”来评论皇帝,本应作出表示的。但是在想了想前因后果之后,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是真够贱的,颜神佑的评论还真没错。她就默不吭声,抱着八郎拍了拍,哄他睡得沉些,别打搅了颜肃之想事儿。

颜肃之啥也没想,就同意了女儿的看法:“是贱。”

以身相胁。

这招本来就是属于道德绑架,贱得无以复加。

这世上就没见过皇帝拿自己来耍贱的!

旁人说“你不答应我,我就去死。”中二病能说“那你就去死吧。”可你对上了皇帝,能这么说么?再中二,颜肃之也是受过正统教育的,这话他且说不出来。想来朝廷诸公只要不是想造反的,也都说不出这话来。

还能怎么办?

答应了呗。

颜神佑道:“朝廷诸公,应该不至于就这么无能罢?”

颜肃之哼唧道:“皇帝哪是这么好做的?做了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的。他自己做坏了规矩,就别怪旁人瞧不起他了。招数用得多了,就不管用了,失了人心,嘿嘿…皇帝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这个时候为了一群贱人,寒了柱石肱股的心,这小子怎么跟他死了的爹一个样儿呢?”

先帝对颜肃之算是有知遇之恩,颜肃之说起先帝来,嘴上照样不带把门儿的。

姜氏咳嗽一声,打断了颜肃之吐槽死人的话,说道:“只怕诸公还要从礼法上入手的。”

“呃?”这是父女合奏。

姜氏想了想道:“朝廷上的事儿,我是不大懂的,可要是放到一般人家里,倒是能猜上一猜的。譬如说,先帝元后那里,新太后是不是要诣陵拜祭?我都能想到的,只怕诸贤能想的更多。”

颜神佑笑了起来:“哎哟,是呢。这回装不得死了。”

颜肃之也乐了:“得,咱们就等着看热闹罢。”

颜神佑啐道:“呸!热闹不起来,我就看到钱袋要瘪上一瘪了。”

“嗯?”

“什么新君登基啦、册封太子啦、册封皇后啦、又或者像现在这样儿的,哪件不得各州出点儿血?”

贺太后,要珍宝。

颜肃之敏感地道:“没钱啦?那就不给!”

颜神佑道:“别!不但给,还不能给得太少,得与他州差不多。今年还得给朝廷缴租赋呢。少于十万石,我怕他们要换刺史了。”

颜肃之搓搓新刮平的下巴:“给就给吧,这买卖,划算。好啦,不说这个讨厌的事情了,贡品的事儿,等邸报来了再准备也还来得及。且吃酒去。”

颜神佑一推六郎:“阿爹带六郎过去罢,我叫阿婉过来。怕他们喝高了,外面堂上不适合小娘子呆。”

姜氏颇感欣慰:“你们都与我过来罢。咱们一处吃酒说话。”

这才是正常的酒宴,男一处、女一处,并不混杂。郁氏到来,似乎气顺了一些,来就道了谢:“那两个小东西,如今居然肯读一点书了。”哪怕不改前志,儒将也比武夫听起来顺耳些。

姜氏也为她高兴,拉她并肩坐了,一处说些八卦。说便说到了京里,又说到了虞喆等人身上,郁氏就一个评价:“皇后太辛苦啦。”

是啊,不得不拘一把同情之泪。虽然虞喆在这方面比他爹靠谱一点,可水太妃不是个省油的灯。姜氏便忍不住,问郁氏:“大将军处可有消息?那件事情,究竟成与不成?”

郁氏道:“并没有准信儿,不过听我阿娘的口气,阿爹似乎也无能为力了。”

颜神佑道:“可不是么,皇帝拿自己当人质,有什么办?要多少赎金都得给了。”仿佛记得曾经有一位职业相当的人干过类似的事情,那个人叫萧衍,做着皇帝却说要当和尚,前后当了三次,给庙里搞了几亿的舍身钱。他要明着说给庙里发钱,估计是搞不来这么多的,于是也耍贱。然后他就被饿死了。【1】

姜氏愁道:“这…自甘堕落呀。”

“真是自甘堕落!真够贱的!”

说话的这个是丁号,丁先生作为一个成功人士,做学术,也是学术界龙头的地位。做官,三年时间,嗖嗖地从县长直接进了省政府。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谓不成功了。这也与他个人的能力有关,也能拿得出干货。当然,他也耍得了贱,比如坑了很关心他的李老先生一把。

能让拉亲友入传销组织的丁号说“贱招”,可见虞喆这一招是真的不怎么样了。丁号以其语言障碍的磕巴,犹自慷慨激昂:“天子,天下一人,行动为天下表率!怎么能这般胡来?!能成的事情,他不说,都能做成。非礼之事,他就算用诈做成了,又能如何?他知不知道什么是皇帝?没人教他怎么做皇帝吗?”

一面说着,一面还斜眼去看老僧入定般打坐的李修士。

李老先生被丁号坑苦了,上次追打的时候扭到了脚之后,现在采取非暴力不合作了。任凭丁号怎么耍贱,他都不理丁号。

这一回,是真的忍不住了,开口评论道:“他们一家,不都挺贱的么?”

丁号乐了:“就是就是。”

李彦道:“前面不是开庆功宴么?你不回去么?”没错,丁号是逃席出来的。开宴前,颜肃之就将卢、方、丁、颜、山等几人召集起来,宣布了这个不好的消息。丁号开席之后,走了个过场,就钻李彦这里来了。

听李彦让他到前面去,丁号嘿嘿一笑:“您不到前面去么?您要去,包管是上座…哦哦哦”李半仙儿的眼神好可怕!

李彦冷冷地看了丁号好几眼,道:“你为人臣,如此评论其君,也不好!”

丁号抱头鼠蹿。

李彦收了目光,长叹一声,继续闭目打坐。

姜氏猜得不错,其实,只要大家常识都差不多了,总有人能想到一处去。朝廷上的人,在礼法方面只会比姜氏懂得多,不会比姜氏懂得少。

继太府说钱不够办大典,再花钱就得逼反百姓之后,新的问题出现了。

不大办就不大办吧,水太妃委委曲曲地答应了。还说:“大郎的国事要紧。”虞喆更觉得有点对不起亲妈,又觉亲妈深明大义。颇为惭愧地道:“是儿无能,待儿将国事理顺,为阿娘庆寿。”

水太妃开心地答应了。

没开心两天,负责组织“虽不大办也要办一办举行个仪式”的柴丞相抱着一大捧竹简过来了。将资料往桌上一堆,柴丞相开始汇报流程。庆典的流程并不复杂,无非是皇帝遣使,太妃这边接了册、印,然后拜太庙等等祭祀活动 。然后就是皇后率公主、妃等拜太后,再然后是外命妇来拜。

期间还有皇帝拜见太后等等,又有各地展示方物。

说是不大办,流程还是要的,只不过规矩不大而已。也不大赦了,也不减税了,用柴丞相的话说就是:“再减,朝廷就没钱了。”

虞喆也勉强答应了。

到了太妃这里,她炸毛了!上面明明摆摆地写着,她得执妾礼去拜先帝元后。水太妃虽做着妾,却最恨人家提这茬儿,做梦都巴不得扶正还没扶成,所以她极讨厌米老头,也连带着看米皇后不顺眼。现在要做太后了,以为自己算是扶正了,没想到还要这样。

当场就放声悲哭,感伤自身。“好容易熬到儿子能叫我一声娘了,又要这样羞辱我。”

可这事儿,连虞喆都知道行不通,不得不示意乐美人相劝。乐美人无奈,趴在水太妃耳朵上问:“您还要不要做太后了?”

太妃收声:“是了,好孩子,还是你想的周到。”先将到手的拿来再说。

虞喆舒了一口气,他这会儿也觉得米丞相之前很明智的举动,现在又显得不那么让人痛快了。

更让人不痛快的还在后面呢。

与亲妈不同,虞喆对舅家是没有直接的感情的,所有对舅家的袒护,都是基于水太妃。所以在评判水家的时候,虞喆的理智还比较够用。他只要让水家过得富足,然后大家别瞧不起水家,这就行了。他也知道,一帮子水货,办事能力是没有的。让他们修陵,就是为了让他们有钱拿。

现在,太后的娘家人,得封侯了吧?封了侯,那就有固定的收了,连修陵的差使也省了。就窝家里吃喝玩乐得了。皆大欢喜。能不让他们修陵,虞喆也是乐意的。

岂料到了柴丞相这里,认为封侯没有问题。可御史大夫出来了,蔡老先生这回不病了,认真地跟虞喆讨论:“三千户太多!以一乡封侯足矣!”

虞喆眼睛睁得大大的。

侯也是分级别的,比如颜肃之这样的,拿一县作封地,虽然不是全县都归他管,但是封户是从县里出,数目一般比较多。乡侯就矬了,这其实是侯爵缩水了。乡侯,顾名思义,是用一乡作封地…一乡能有多少人?按照约定俗成的做法,县侯通常过千,乡侯,都是不过千的。

虞喆苦口婆心:“是我舅家,给他们尊荣又能怎样?厚其封赐,令其不担实职,难道不好么?”

不好意思,您老贱招耍得太贱了,信用破产了。一个当皇帝的,跟大臣搞讹诈,你亏心不亏心呐?!现在要是答应你了,到时候你舅几千户的侯一封,你又不肯让他回家吃自己,谁受得了呀?

不答应,坚决不答应。连柴丞相,这回都挺住了。

虞喆要是不装病不绝食,大臣认栽也就认栽了,顶多说一句“圣上好不光明磊落,这般玩弄心计”,扛一扛,显示自己尽力了,争一争,显示自己是个直言极谏的好人。哪怕最后默许虞喆做成了,大家也算不白陪着小朋友玩一场。谁知道他讹人!

这就不能忍了!各地刺史这会儿得把朝廷嘲笑个底朝天了吧?

到最后,虞喆也只给他大舅搞了个乡侯来做做,整个乡,加起来也就八百来户,他还得让二舅去给他修坟兼贪污点公款。

各州刺史倒是没怎么闹,贺表也上了,礼物也送了,只是对于皇帝的贱招都给予了委婉的批评。认为皇帝不爱惜身体,这样很不好。虽然是爹妈生的,但是你这个人,已经是天下的了,请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呀!

虞喆被烦得不行,但是刺史们说的好像又有那么一点道理,憋屈之下,跑去向米皇后抱怨:“难道我就不能为自己的亲人做一点事情了吗?昂”虞喆张大了嘴巴,看着米皇后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手忙脚乱地道,“你怎么了?不要哭呀。”

米皇后跪下道:“圣上若是厌弃了我,就直说罢,我便自请下堂。免得后来者为难。我知道,我未有所出,令圣上为难了。新人既得圣心,若诞育皇嗣,只怕…千秋万代之后,还要重演今日之事。我与圣上为结发夫妻,不能给您一个儿子,还不能给您儿子一个舒心么?嘤嘤嘤嘤嘤…您现在做的,就是以后的万事之法呀!”

虞喆看到史官还那儿刷刷地记着,大吼一声:“不许记啦!”而后温言安慰米皇后,“我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好说歹好,将米皇后给劝得破涕为笑了,虞喆抹了一把虚汗:MD!做个好男人可真难!

要是让山璞知道虞喆的想法,一定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能为婆媳关系烦恼的男人,至少证明他有一样是成功的成功地娶到了老婆。我们的归义侯,现在还是个光棍儿。

山小郎如今已长得差不多是个成年人的个头了,经过这些时日的淬炼,人更成熟了。更兼父母之仇已报,而族人也都有了很好的安排,他还从颜肃之那里抠到了五百户入住新城的名额。

业已立,家未成。

山小郎颇为苦恼。

阿婉几乎是最早知道她哥哥心事的人另一个是雷达全开的中二准岳父见山璞这么愁,掰着指头一算,现在值得愁的,似乎也就这么一件事儿了。她就不明白了:“阿寿姐今年十五了,山下规矩是及笄,就要说亲了,你还犹豫什么?阿爹阿娘的仇也报了,周年也过了。你再不说,就来不及啦!”

山璞犹豫道:“我便不看三年之期,你看…她能答应么?”

阿婉道:“我看就成。”

“嗯?”

“我说真的。”

“你看你阿哥,自然是什么都好的,也不知道…人家怎么看呢。”

“嘻嘻,阿哥你脸红啦?”

“不要淘气!”山璞的语气严肃了起来,“你要不能正经说事,就不要拿人家小娘子的事乱说。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对女孩儿家名声不好的!”

阿婉委委曲曲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才没有呢!我有证据的!”然后就看到她哥狗眼一亮!阿婉撇撇嘴,“阿寿姐肯定对你有点意思了。”

“嗯?”

“你给我写信,我拿给阿寿姐看,我看她都看得入迷啦。”

“拿给她看?”

“嗯,有几个字儿不大明白阿哥你出去还读书的哦就问阿寿姐。阿寿姐可耐心了,还将你的信多读了两回。她记东西,什么时候要翻回头看的?肯多看,就是上心了。听我的,没错儿。”

山璞狐疑地道:“你这么有把握的?”

“嗯,头一回看她那个样子,我就上心了。后来还拿信给她看,她看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她多忙呀,肯这样看你的信,就一定是有点什么了。”

山璞的脸,定格在一种“想笑又不想笑、想绷又没绷住”的诡异笑容上,严肃地对阿婉道:“你不许说出去,我得先问问使君才好。”

“不是要请媒人吗?”

“要是不成,怎么能传出去?使君不答应,就是觉得我配不上她,你乐意被人跟一个配不上你的人被一起传闲话么?”

阿婉嘀咕道:“我看你挺好的。”她这回不说什么“讲究个鬼的姓氏”了,这些日子委实补了不少山下功课。

“可是,阿哥你要怎么让使君相信你是个靠得住的男人?”

这个…山璞也踌躇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1】梁武帝这事儿是真的,出家过好几次,然后大臣拿钱把他给赎了回来。要说他不想当皇帝,我是不信的,因为这货就是篡位起家的。只能说他是在作戏。

最后他饿死了也是真的,侯景之乱就是他搞起来的。南朝世家因此颓败。

第136章 朴实的表白

山璞没踌躇几天,也不知道在颜肃之眼里,他到底算不算是个能考虑的对象,他还是穿着簇新的袍服,袖了一副双鱼佩,郑重地跑来登门拜访了。

颜神佑做为一个比较合格的看家小虎崽子,做事还是比较细心的,比如她还给山璞家预留了一处宅子,权作州府方面发给这位归义侯的福利。并且还挑得相当用心,不但地理位置很好,跟她自己家也差不多大了,比颜渊之的宅子都要大。

所以,山璞是从新城内自己家里出来,直奔州府的。

这个时候,颜神佑已经开开心心地将所有的事务一股脑全扔给颜肃之了。她自己睡了好几个懒觉,爬起来就做了个面膜,糊了一面的西瓜的青皮,吓了阿圆好一大跳。洗了脸,又跑去跟阿竹她们踢毽儿玩。最后跑去逗一逗八郎。

八郎依旧是什么都不懂的事情,如颜肃之期望的那样,被养得白白胖胖的。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多,睡觉的时候小嘴巴还微张着。这样无忧无虑,真是让人看着都觉得心底都柔软了呢。六郎虽是个孩子,每天放了学回来,看着弟弟这个样子,也不嫌弃他胖,被他催得像个大哥哥了,托着下巴叹气:“好好睡吧,长大了就没有这么多时间睡觉了。唉”

颜神佑“噗哧”一笑,将六郎揽到怀里:“不要这么老成嘛,你还是个宝宝呀。”

六郎迅速从忧心忡忡的好哥哥的形象,瞬间给变成了个面瘫,除了面瘫,他不知道拿什么样的脸来面对他姐!

六郎面瘫脸看他姐的时候,颜肃之也正面瘫看着着山璞。心说,你小子还知道过来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