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肃之等山璞很久了,久到都要服气这小子是不是已经移情别恋了虽然他知道自己闺女没跟这货恋过。

唇上留了两撇小胡子的颜肃之看起来非但不滑稽,反而添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威严。眼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山璞,看到这小子机械地走了进来,心里发出奸计得逞的“嘿嘿”的笑。

山璞也想表现得潇洒一点,来之前就做好心理建设了,但是到了颜肃之面前,还是忍不住整个人都僵硬了过来。

天地良心!

山璞从来没学习过“如何跟女(bian)神(tai)她爹求婚”这一复杂的课题,山上山下,这件事儿基本都是双方父母在敲定。是啦,山上民风纯朴,没那么多规矩,互相看对了眼了的大有人在。但是山璞在山上身份不一般,这事儿还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他爹娘的意见更重要。

山下的规矩,山璞背得很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阻挡父母决定的,只有礼与法而已。礼,六礼,如果卜筮不吉,这婚多半是结不成的。法,同姓不婚、良贱不婚。

这三条里,只有良贱可以曲线救国,比如…“放良”,想办法将奴婢放为良民,然后再成婚。其他两样,就真没办法了。

换言之,能拦住父母之命的只有天。

山璞自从看上小变态之后,就在努力刷存在感,为的是证明自己,向父母证明自己有眼光、做事靠谱,好让父母帮他提亲。现在父母也没了。

要自己上阵了。

山璞十分紧张。

偏偏颜肃之还摆出一张阎王脸。

山璞想了很久,没想到什么好的开场白,傻愣愣地就对着颜肃之一拜。

颜肃之也傻了:“你这是做甚?”

山璞:“…”好想哭,紧张得连丁先生都不如了,丁先生好歹会结巴,他连结巴都不会了,直接哑巴了。

颜肃之面瘫脸再也维持不下去了,这叫什么事儿呀?!他这还啥啥都没说,一点也没刁难好吗?就板下脸怎么了?至于吗?心里有鬼了吧?说,你小心做梦是不是梦到我闺女了?

颜肃之心里吐槽得快要疯掉了,山璞终于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他从怀里揣出一副双鱼佩来!颜肃之惊奇地发现,这货居然没有抖,他紧张的时候其稳如山。就是动作有点僵硬而已。

颜肃之不得不诱导一下:“你想做什么?”

舔了舔嘴唇,山璞像是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鼓起了勇气,道:“我心仪令爱,我能给她唱歌吗?”说完了就想抽自己!打好的腹稿呢?不是应该说“心仪令爱,可否作配”的吗?怎么扯到唱歌上去了?唱歌是山上泡妹子的习俗呀!

颜肃之伸出右手食指放到人中上,往右抹一下小胡子,再放到人中上,再往左抹一下小胡子:“啥?”他听明白了,就觉得这小子有趣,这是在问“我能追你闺女吗”?

有趣,真是有趣。

颜肃之蹲了下来:“你这到底要走哪一拨啊?”

山璞的耳朵尖红了,第一句话已经说了出来,下面好像也就没那么难了,山璞脑袋有点发懵,他对自己说:我是真心的,我将真心说出来,不丢人。说出来了,也就没有遗憾了。并且,他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颜肃之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

一鼓作气,山璞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看到颜肃之眼底,仿佛这样也能帮助他传达自己的诚意。

他也确实做到了,颜肃之被这样一双眼睛一看,不由收起了带点调笑的表情,也正经起来,听山璞道:“我开始没敢看她的脸,等看了第一眼,就拔不出来了。我知道我不是什么世家子,可我还是忘不了她。本来在孝中,不该说这些个的,可是,父母之仇已报。我,我再不说出来,她、她就要到嫁人的年纪了,等不得的。”

“使君要是,不全是看姓氏,能许我给她唱支歌听么?我知道,山下听父母的。可是,也得自己喜欢罢…我不是说我就好,就是,她也不是寻常女子,我看她脾气像我阿娘,她有自己的主意。”

“要是不许,我便住口,也不去招惹她了。我…我还有父母之孝要守,我现在不能订亲的。我是来碰碰运气的。”擦!又想自抽了。

颜肃之笑了,也直勾勾地看着山璞,歪着嘴,笑得好不狰狞:“你跑我跟前儿来说了上面一长串子,哦,一个不答应,你就放弃了?那你还废那么多话干嘛?”小子我看错你了,你是不是男人啊?有没有决心和毅力呀?

山璞大声道:“两个人在一起,必定是要快活的,可也不能只图自己快活了。若是弄得父母不欢喜,我们也不会开心的。不能给人将来,何必要去惹动人心?一辈子的事儿,不能玩笑。我…我喜欢她,想让她快乐,我乐意看她满山跑马!就像我阿爹对我阿娘,我们做得到!”

颜肃之敢打赌,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了,虽然…这尼玛是说给他闺女的!

颜肃之果断站了起来,一摆手:“滚起来吧你!这一、二年,老子什么时候管过事儿?哪件事儿不是丫头写好了给我看的?!老子就特么是个盖章的!还有,什么时候就‘你们’了?滚滚滚滚!敢半夜狼嚎我就抽死你!”

山璞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

颜肃之手忙脚乱地道:“卧槽!你哭个P啊?!”

山璞重重一叩首,道:“谢使君。”

“谢P哦!我们家里谁都能当家作主,就我做不得主!我可告诉你,那个是我祖宗!我拿不了她的主意。”

山璞抹了抹眼睛:“我读过书,也知道使君为人,山下礼法,没这般放任的。是感激使君信我!”

颜肃之:“呵呵。我带我闺女上山的时候你就看上她的吧?你小子没说,老子看得出来。你要当时说了,咱们当时就得掰。知道养家糊口的男人,才算是男人。滚球!”

山璞回润地滚了,临行前道:“那个,不是定礼,定礼慎重,这只是不想空手而来。”

颜肃之摆摆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呢?有种你逗她笑一辈子!”

山璞笑道:“只要她愿意,我给她唱一辈子。那夫人那里?”

颜肃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你先唱歌去吧。”

山璞也没有唱歌,他脚步欢快地先回了家。

他得先计划计划。

歌一唱出口来,可就收不出来了。他不后悔唱,但是怕别人后悔听。颜神佑毕竟不上山上的姑娘,乐意就乐意,不乐意就不乐意,大家当八卦说一回也就罢了。山下姑娘的闺眷,可轻易不敢开玩笑。

阿婉正坐在正堂门槛儿上等他回来。

一看到山璞,阿婉眼睛就亮了起来:“成啦?”

山璞给她一个傻乎乎的笑:“一点点。”

“啥?”

山璞伸手拎起妹妹,一直拎到书房,才说:“使君说,得看小娘子乐不乐意,他不帮着问,也不拦我。娘子那里,我看使君也没办法。”

阿婉道:“使君不为难你就好,阿寿姐我看是有一点意思的。只是夫人有点难…她家…好像挺在乎姓什么的。不过你别担心,我看你挺好的!你怎么跟使君说的,就怎么跟夫人说?我帮你说?”

山璞摇了摇头:“使君与夫人不一样的,使君更豁达,夫人更守礼。还是我来想办法罢。”

阿婉慢吞吞地道:“只要阿寿姐开心,我看没人能拦得住她。我觉得吧,她看到你那么小心叮嘱我,让我不要淘气,不要贪凉什么的,她笑得特别温和。那就是有点意思了,肯定觉得你是个好人。”

山璞道:“又胡来,怎么能将事都交给她来担心?”

“也不是啦,我也不乐意旁人把事儿都办好了,就告诉我要嫁了。那才不好呢,当我是什么啦?”

山璞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阿婉:“你很不对!”

“啥?”

“你看上谁啦?”

“没!有!”

“我记着你说,看信?你怎么知道那么看信就是有意了?你是不是也?”

阿婉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没有!我是女孩子,我当然知道女孩子想什么啦?!”

山璞道:“好像还是在说谎的样子。”

“难道我还能跑了?还不得让你给我操办?!”

“也对。”

阿婉气呼呼地走掉了。

山璞摸着下巴,想了很久,终于抽出一卷空白的竹简来,歌是不能唱给别人听了,写出来呢?写了抹,抹了写,正面都涂黑了,再改背面。

终于,下定了决心,抽出一方洁白的素帛来,写了一封特别简短的信:我能给你唱支歌吗?

写完了,心道,这个应该能看懂的吧?小娘子是懂山上风俗的。

事实上,山下也知道唱情歌的风俗呀。六礼什么的,是礼法的规定。保留了一些早期风俗的乡村呀,好特立独行的名士呀,唱情歌什么的也不是没有。

颜神佑很懂。

她接到这辈子头一封情书的时候,怔愣了半天,她这是,被表白了?

颜神佑的脸,不可遏抑地泛上了粉红。真的,有那么一点想听呢!可听是不听呢?颜神佑快要将这一尺见方的帛帕瞪出个洞来了,还是没拿定主意。

颜肃之苦哈哈地像只大型犬类,蹲在闺女窗户根下很久了,什么奇怪的声音都没发出来。颜肃之觉得嘴巴里泛苦:MD!老子养这么大的闺女,就这么要被小王八蛋叼走了。呵呵,老子为啥知道?她要是没那么点动心,现在早发遣散费给那个没选上的倒霉蛋了。(注:州府考试,选中的留用,选不中而读过书的,每人发两陌制钱的遣散费。)

中二知道变态的心,颜神佑一拍桌子,大骂:“老子居然看了这么久!”起身抓起那张帛帕,“阿爹呢?”

颜肃之从窗口里蹿了出来:“在!”

“!”吓死爹了!不对,爹,你要吓死你闺女了!颜神佑将眉毛凶恶地竖了起来:“您是不是知道了?”

颜肃之有点心虚地道:“要不我给人拦了,你乐意?要不我给你定个人,你乐意?”

颜神佑挠挠脸:“呵呵。您放进来的?”

颜肃之无赖了起来:“我要拿着这玩艺儿,”指着颜神佑手里的帛书,“直接给你看,不是逼你答应么?”

“…”颜神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颜肃之跳了起来:“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不乐意的事儿,你老子算个P?!”

颜神佑迅速变脸,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哎呀,阿爹,不要撒娇嘛,你是我阿爹呀,你不乐意,我也不能让你不开心呀。”

“哼。”

您老孩子都有三个了,最大的这个在您跟前您,都要谈婚论嫁了,您能不能别傲娇了?

颜神佑忍气吞声,给他捏肩捶背,颜肃之才回过颜色来,哼哼唧唧转述了山璞找他时说的话,也没忘夸张描述“山璞从哑巴变泪包”的怂样儿。逗得颜神佑咯咯笑了之后,扔下一个世纪难题:“你阿娘那里,你打算怎么说?”

没想到颜神佑比他还无赖,张口就来:“我现在就去直说呀,不然呢?跟她说,您要答应了,多个女婿,不答应,少个闺女?”

颜肃之吐血:你还真敢说!

颜神佑道:“其实我也不想呀,要不您去问问阿娘,有盛得下我的人家不?”

颜肃之认真地道:“你是真看上他了,还是觉得他好拿捏?”

颜神佑也认真地道:“您觉得他是个可以拿捏的人?我只怕我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只不过,咱们跟他正好走到一条道上罢了。这样的人,正好。”三观合拍。

颜肃之想了想,也对。正要开口,就听到颜神佑道:“好庆幸呢,发现大家在一条道儿上。要不然…我发现我刚才没想这些,就光想着他的脸了。”还有穿小坎肩儿的身材…这个绝逼不能说。

女人比男人颜控多了好吗?

颜肃之道:“你阿娘那里,我去说。”

颜神佑道:“那您得早些去,去了,我才好给他答复。”说着,理了一下帛帕,轻笑了一下。山璞的字,并不很好,谈不上书法名家,但是写得工工整整,就像这个人,坚定,朴实。

颜肃之道:“我把他叫来唱给你听?”

颜神佑道:“您甭吓着我阿娘,该听的时候我肯定能听得到。”

“臭小子就会花言巧语!听了也只许信一半。”

“您放心,花言巧语,我比他会说。我只拿眼睛看,看他做了什么。”

“他做什么了?”

“给你卖苦力,算不算?”

颜肃之黑了脸。

颜神佑扳着指头,道:“想下山,是有远见。为族人,是有担当。逢大乱而不气馁、不迁怒,是有智慧。能报父母之仇,是有能力。先报了仇再来找您,可见没昏头。没等三年孝,是不拘泥。他对他妹妹也很好呀,很心细的一个人呢。而且”颜神佑悠悠地道,“长得也很好呀…”

颜肃之掩面败退。

颜肃之败退了之后,不得不承认,颜神佑的话虽然带了几分无赖的味道,但是却相当有理。这事儿不能瞒着妻子,不好自己做了决定之后,再去通知。而且山璞,虽然条件很硬,但是招牌不够亮。

岂料在他期期艾艾地跟姜氏说:“神佑今年十五了,婚事可怎么办?”的时候,姜氏很笃定地问:“郎君看上谁了?”

颜肃之:“!”

姜氏镇定地看着他:“说吧。”

颜肃之:“=皿=!”亲,你怎么猜出来的,亲?

出乎意料地,姜氏接通了颜肃之的脑电波,很正常地回答道:“否则郎君眼下如此忙碌,断不至于忽然来说她的事情。离她生日还有月余呢。郎君的表情,又是这么…”猥琐!你当我是瞎的吗?

颜肃之正色道:“我是想,她这么能干,又懂事儿,搁哪个家里受气我都舍不得。”

姜氏的脸沉了一沉,叹道:“果然如此了。”

“哈?”

“大约是山小郎了?也罢,倒也算配了。”

颜肃之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娘子是说?”

姜氏道:“很奇怪?”

颜肃之哪敢说“是”呀?赶紧摇头!姜氏道:“我想了很久啦,从她除夕夜里又拿起刀,我就在想,她可怎么办?她从小就跟旁人不大一样,我那时只想她快些长大,聪明懂事些就好。现在看来,她懂得太多了。我想过怎么把她拧过来,可是不成呀,拧不过。外头飞过的鸟,关到笼子里?我也心疼。”

颜肃之沉默了。

姜氏续道:“拧不回来啦,就想,让她过得自在一些罢。我看山小郎他母亲,过得也很不错。如今山小郎也算是归化了,郎君要是相中了…也得等到他满了孝再提。”

颜肃之松了一口气,小声道:“这是自然。其实,这是他跑来跟我说的。看神佑到年纪了,他怕再等神佑被人订了去,这才来说一说。想等满孝。”

姜氏道:“神佑托生成咱们女儿,也没过几天舒心日子。我总想调教着她,叫她跟旁人家的孩子一样,旁人有的,她都有,什么也不缺,也不用羡慕人家。可现在看来,还是不成的,又耽误她了。由着她罢。”

颜肃之有些着慌,拿了自己的手帕递给姜氏擦眼泪:“以前都是我不好。”

姜氏道:“那你以后待她好些。弄得孩子不得不刚强起来,跟平常人不一样了,你就得护她到底。我欠她的,你也欠她的了。人说儿女都是债,我们于她有生养之恩,还了旧债。这十几年下来,却又添了新债啦。”

颜肃之赌咒发誓:“我也是这样想的!既不能定一个世人看了先叫一声好的,就得叫世人不敢说一个不字。”

姜氏破涕为笑:“你又发狂了。山小郎究竟怎么说的?”

颜肃之又背了一回书,姜氏道:“倒有趣。也是个苦孩子,人也好,会疼人就行。”

正在焦灼不安地等回信的山璞兄,此时不宵知道,他已经被三读通过了。就等他…上门表演综艺节目了。他这会儿正在想:不唱歌么?好像也不好,真的很想唱一曲来的。可是突然唱起来,会不会太突兀了?还在孝里呢,冲小姑娘唱歌?不太好啊!

可不可以加个背书?“等我出孝”?

这位仁兄的脑回路,也有点不太正常了。

第137章 坑情爹的情缘

山璞在自己家里坐卧不宁的时候,颜神佑被姜氏在喊了去谈话。

对于姜氏,颜神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怕的。说来也奇怪,她不怕中二病没人性,但是很怕面对姜氏。也许是知道跟颜肃之无论如何都有办法谈得拢,但是与姜氏虽然三观之间没有太大的差异,看问题的角度还有很大不同,颜神佑总觉得,她跟姜氏在很多事情上,比较难取得共识。

哪怕跟颜肃之说话的时候讲得再硬气,一听说姜氏要找她谈话,颜神佑还是咽了口唾沫,心情颇为紧张。

到了一看,姜氏的表情也确实不怎么美妙。姜氏的心里,还是希望女儿能够走主流路线的。小时候做一个神童,长大了做一个淑女,嫁到世家,然后一辈子都受人尊敬,儿女都是婚姻市场上的抢手货。姜氏之愿足矣。可颜神佑偏要走个非主流的路线,是啦,现在看来是走得不错,可是,负责任的父母,都不会乐见儿女走这么个小众路线的。

另辟蹊径?

想法不错,但是走得人少,也就代表着没有人给你踩出一条平坦的路来,你得自己闯荡。后果,也没人能保证。

姜氏当然是不开心的。

只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让老虎吃斋,那得是佛陀亲自来点化。

可姜氏还是不放心,她就是怕,怕女儿选山璞是不得已,是情势所迫。是因为看着现在这个样子,旁人家没人能娶,怕女儿心有不甘。

这种思想之下,姜氏的脸色实难好得起来。

颜神佑听颜肃之说姜氏答应了,过来见姜氏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的。看到这样的一张脸,就更忐忑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阿娘。”

姜氏看到她这个样子,也不及分辨心中是个什么滋味,没好气地道:“你作出这么个可怜样做什么?过来坐,我有话要问你。”

颜神佑小小步走了过去,姜氏先不对她说话,却请被颜神佑撒娇打滚儿拉过来保命的颜肃之“先回避,娘儿俩有私房话要说。”

颜肃之左右为难,最后还是选择听太座的话,灰溜溜地跑掉了。

姜氏拉着颜神佑的手,问她:“你阿爹与我说了,他看山小郎不坏,你也相中那个小子了?”

颜神佑紧张地点点头。

姜氏道:“你不用管大人的想法,昂州这地方,我们留亦可,不留亦可,京城还繁华些。你不须为了什么昂州情势、山民精兵,倒把自己搭进去了。我不卖女儿!只要你不愿,无论如何,我也为你争一回。”这才是支走颜肃之的原因。

颜神佑脸上有一瞬的惊讶,连忙摇头:“并为是为了这个。”

“嗯?你是真看上他人品好了?夫婿人品不好,父母也饿不着你。夫婿人品好了,他也未必不会让你挨饿。你可想明白了。”

颜神佑爬起来,跑到姜氏背后抱着她,下巴尖儿搁在姜氏左肩上,两条手臂将姜氏紧紧拥着,声音有点哽咽:“阿娘放心,我想好了,并不是为了那个的。”说着,又紧了紧手臂。

姜氏两条手臂被女儿勒紧了贴着自己的两肋,挣扎了一下,道:“怪热了,你放手,过来与我说仔细了。真看上他了?这么小郎君,你见的也不少了,俊彦也有几个,就没一个看得上的?”比如姜云啦,这个知根知底儿。比如京里也参加了两回诗会,世家公子也见了不少,都是身家很好的少年。再不济,昂州还有一个卢慎,出身次了一点,好歹也是世家,现在看来家庭问题已经被镇压了下去,本人也很有能力。

姜氏听到颜神佑在她的耳朵边响亮地咽了一口口水,正要说“你紧张什么”的时候,就听颜神佑期期艾艾地道:“咳,那,那个,说了别生气啊。我,那个,听说阿姊定亲之后,就想过这个事了。待阿姊及笄,我又想了一回。这个,小郎君我是见了不见了,可是…只有想到他的脸的时候,才觉得能下得去口哇!”

姜氏:“…=皿=!”

颜神佑觉得手下的身躯一僵,也跟着紧张起来,就怕姜氏发飙,双臂运气,防着姜氏暴起揍她。要不然她为什么好好地跟亲妈拉着手温馨对话,却突然跑背后这么一抱呢?就是为了防着这一招。

觉得不对了,她赶紧再解释:“哎呀,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要换了别人吧,拉个手什么的都觉得别扭呀!”完全想像不出来怎么滚床单啊亲!嫁了一个滚不下去床单的老公,这日子要怎么过呀?

岂料姜氏只是微微一怔,居然没有反对!只说:“人是你选的,那就…等他出了孝,好好过!你不要与他总在一处,虽是昂州风气开放,也不要有什么逾礼之举。他还不曾出孝,叫你阿爹与他定个约,等他出孝了,再说。”

颜神佑满腹狐疑,还是“哦”了一声,有点好奇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却不知“下得去口”这四个字戳到了姜氏的心坎儿上,姜氏刚结婚那会儿,有了那么个无赖丈夫,新婚之夜没过一半儿,就有点下不去口了。之后互相不怎么尊敬,处得却是如冰。这给姜氏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颜肃之当初跟姜戎说的没感情不好意思下手,其实是做对了。如果没有他后来卖蠢追老婆,即使两人为了共同的目标生个儿子而在一起了。哪怕颜肃之有改过之意,保不齐姜氏又是一个楚氏了。

所以,在姜氏心里,婚姻生活,也是得考虑到双方的感情问题。若得嫁入世家,辛苦一点也值得。若不愿嫁入世家,那顺着自己的心意过,也不错。

姜氏放松了下来:“你不热我还热呢,去请你阿爹过来罢。”

颜神佑心里舒了一大口气,亲自去请颜肃之。颜肃之根本没走,依旧在墙根底下蹲着。这个位置他蹲起来十分有经验,颜神佑来叫他,他还晓得往外蹓跶几步,装作是在别处过来的。

进了屋,听姜氏道:“山小郎在孝中呢,平素没有这等事见便见了,既是为了此事,神佑就不宜单见他。还是郎君去吧,他既下了双鱼佩,郎君也回他一件表记才好。正经的,就该是父母之命。”

颜肃之“嘿嘿”一笑,道:“是极是极,我去。叫那小子急上一急。”

姜氏却又道:“此事且不宜与本家说,恐阿家有甚不满。”竟是打了个先斩后奏的主意。预备着山璞孝期过了,颜肃之作为女方父亲,就答应了山璞的求婚,然后通知亲友:我要嫁闺女了,来喝喜酒吧。不给别人叽歪的机会。在这件事情上,颜肃之有决定权,但是楚氏一旦有意见,颜肃之了不好装听不见的。山璞虽然算是个实力派了,可毕竟是才归化的山夷,比土鳖还要受点歧视。

颜肃之掐指一算,道:“放心罢。”

命人叫山璞来。

山璞等了半天,没见颜神佑派人来,却闻说使君有请,心下更忐忑了。见了面,颜肃之一扬下巴,山璞见他面前案上放了只漆匣,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要把礼物还回来吗?这是没希望了吗?

颜肃之见他一双眼睛都没了光彩,也有点可怜他了。先开口道:“你的东西,我收下了,这个,是给你的。你还没出孝,出了孝,来提亲吧。”

山璞的眼睛“biu”就被点亮了,试探地道:“那…您可问过小娘子了?”

颜肃之摸摸小胡子:“啊!我敢不问么?都是我祖宗。”

山璞脸上的笑意再来止不住,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了。颜肃之觉得刺眼,又忍不住要刺他两句:“在我这里,唱歌儿就免了,我怕你招了狼来!”

然后他就惊奇地发现,一向以憨厚面目示人的山璞,脑筋转得居然也不慢,山璞说:“小娘子想听时,我就唱来。”

颜肃之:“…”

山璞见他无语,情知他是同意了,但是有点准岳父的别扭心态,悄悄上前,双手捧了漆匣:“谢使君抬爱。”

“哼。”

漆匣里是一双水晶琢成的鸿雁,晶莹剔透,雕工圆润。山璞看而又看,爱不释手,被阿婉取笑了好几回。还问他:“那你往后,怎么见阿寿姐呢?见了面,又不好唱歌,说什么呢?说过了头,使君该生气啦。”

山璞将脸一板:“你小姑娘家,不要管啦!”

阿婉比了个猪鼻子给他看:“阿寿姐要是害羞了,不肯见你,你还得让我帮忙传信呢。还不快求我!”

山璞取了根红绳儿,将水晶雁一穿,往脖子上一挂,直接塞衣服里面了。

阿婉正要抢呢,顿时傻眼了。万万没想到呀,她哥居然是个隐藏属性的无赖。

阿婉的担心实在是很多余,对于学霸们来说,话题并不是问题。对于山璞来说,见颜神佑也不是问题。

想来颜肃之也不会总将女儿关在家里,昂州有大事讨论的时候,颜神佑也免不了出席一场的。眼下正有一件十分重大的,关系昂州稳定的大事需要讨论,颜神佑想必也是会出席的。

这件事情,便是山民们的管理问题。

颜肃之带着山璞,将全昂州拉网梳理了一回,山上清下来的山民户口数以十万计。没有这么大的人口基数,也不可能源源不断往归义输了这么多劳工建新城,能将一座大城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建好,人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现在新城建好了,许诺给人家安置的。已经在着手做了不假,但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做好。划块地方分几亩田容易,能不能真的稳定下来,还得看后续的管理。后续一个管不好,再生出矛盾来,又得再费二回事儿。

下一次开会的时候,山璞就顺利地见到了颜神佑。

再次见面,两人就都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了。

山璞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好好一个小娘子是怎么看上他的。好像中了个大奖,但是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填下的中奖号码。如果他拿这个问题问颜神佑,小变态一定会告诉他:因为你买了彩票了呀,亲。

是的,哪怕是中彩票,听起来一本万利,你也得先拿出本来。一直以来的努力,就是山璞的投资。而且还不能说是“一本”,山璞同学的努力并不少。

颜神佑也不否认,山璞的长相很加分,但是如果没有为族人考虑的远见,没有遭逢大变之后的坚持,没有融入山下的胸怀,没有对妹妹的关爱,光有一张帅脸,大约也是不行的。这些就组成了一个山璞,让她乐意去亲近。

两辈子加起来这么大年纪了,经历也不算很少了,颜神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什么情诗情话的都是虚的,她想遵从自己的本能。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