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山璞是怎么看上她的,她自己反而不纠结了。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或许等真的结婚之后,她闲下来会去问上一问。如果不得闲,又何必再问呢?反正,人已经落到她手里。

颜神佑想得豁达,但是眼睛一撞进山璞那双深且黑的眼睛里时,还是不免觉得喉咙一紧,居然带点羞涩地微微拧了脸。山璞耳尖又红了一点,却仍然眼尖地发现颜神佑的耳尖也红了一点,不由心下大定。不敢再盯着人家小嫩脖子看,山璞掐了一下掌心,强硬地拧过脖子来看颜肃之。力道之大,差点把脑袋都甩晕了。

颜肃之看在眼里,不由暗乐。

会是开在州府里的,与会的是州府的高层,见到了山璞也不觉得奇怪,大家似乎已经默许了他经常在州府里出现了。看到颜神佑就更不觉得奇怪了,在归义这片地方呆久了,见识过了当地风俗之后,在严肃的会议场合出现几个女孩子,真是再正常也不过了。尤其当那个女孩子是个小变态的时候。

大厅很宽敞,已经立起了好几块铁板,上面用磁石固定住了一些表格、地图之类的纸张,还有一些上面写了些简单的字词。自从颜神佑将这种显示方式引入会议之后,颜肃之就将其功效发挥到了最大。这样看起来特别直观,可以省去了许多解释的时间。

十分之巧,因为两人地位之超然,颜神佑与山璞恰恰坐在颜肃之的两边,这让颜肃之嘴角一抽。咳嗽一声,对卢慎道:“开始罢。”

卢慎便介绍了山民的数量、在昂州的分布、已安置的、未安置的,男女比例,各年龄段等等。颜神佑仔细听了一回,发现壮年男子是比较最低的。战争过后,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总是减员得特别多。

图表都摆在那里了,也不用说得太多,颜肃之问道:“如何分配?”

卢慎道:“按各州清查丈量土地之多寡来分。”颜神佑肚里暗笑,这个方案是早经颜肃之过目的,本着雁过拔毛的原则,颜神佑自然也是知道的。现在卢慎还要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真是颇有喜感。

这个总原则基本上是来说是不错的,就算想多要人,你也得安置得了。没地,怎么安置?安置不下去,便是添了流民了。

丁号首先赞成,却又提出来:“山民须教习。”

卢慎望一眼颜肃之,再看一看颜神佑,父女俩一齐点头。卢慎道:“是将教习。先是教习耕织,山民原有耕织之术,学起来也不会慢的,只是不如我们的便捷。”

丁号又问:“如何管辖?”

颜肃之便道:“阿寿,你来说罢。”

颜神佑道:“我想,风俗不同,竟或不必要求须臾全改,当尊重其风俗。便是冠服,不乐意的,也不须全改。唔,州府派员管理,亦于山民中择其能者,我管这个叫‘自治’。”

丁号皱眉,似有不愉之意,还未说完。山璞却又开口了:“他们已经没有头人了,不过剩些管事,并不好用。若其治好,也就不会输了,何必自治?至于冠服,自然是要改易的。”

颜神佑道:“风俗不同,若触了忌讳,激起变乱来,如何是好?”

丁号一咧嘴,乐了,州府自颜肃之往下都乐了。太有意思了嘿,不看人,光听这俩说话,一个是向着山民,要留其俗,一个反对,偏要一体同化,必以为前者是山民,后者是州府,事实却是相反的。越听越乐,便索性看起来热闹来了。

颜神佑比较愿意尊重山民,想保留原本的各种习俗。山璞却以为山民要进步,就必须学习山下,必要改变一些规矩。两人不免争吵了起来,颜肃之惊奇地发现,这小子在吵架的时候,居然不怕他闺女!

山璞的态度是强硬的:“既然下山来了,自然是要一体看待的。还吃原来的饭,还用原来的犁,下山又有何用?不过是新瓶装陈酒而已。”

颜神佑试图给他讲道理:“山郎说的,只是你别忘了,原本是有差距的。你叫八岁孩子跟十八岁的成人一样跑步,能行么?这不公平!”

山璞道:“那就一步一步来,但是开头一定不能放松了。”

颜神佑道:“我这就一步步来着呢,这不正教着呢吗?”

“那也甭提不一样,要另管着呀,这不是…还是要分的么?”

“君子和而不同。”

“还是不当一家人看。”

颜肃之捂脸,画面太美,不忍看。你俩敢不敢给老子矜持一点?!敲敲桌子,颜肃之道:“不要争啦!山小郎自己想,果真能一夜之间变成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么?还有你,自己想一想,人家乐意归化,你将人往外推,有你这个理吗?”

傻样儿,四夷归化那是好事!

山璞特别诚恳地看着颜神佑,恨不得将自己的想法刻到她心里:“他们的头人是我了,能唱反调的都打死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颜神佑也特别诚恳地看着他:“民心。不能揠苗助长。”

还是做过基层工作的颜肃之与丁号比较实在,颜肃之道:“吵这些大道理做什么?一条一条的议,议出来看,不就是结果了么?”

丁号道:“对!”

好,一条一条的议,什么教耕织啦、上层子弟读书啦、选拔山民里有出息的同学做官啦…山璞和颜神佑都投了赞成票。

颜肃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俩货:“…你们逗老子玩儿呐?!”

山璞的脸就红了,吵了那么多,细掰开来看,居然执行起来是一样一样的。到了山民的祭礼这里,山璞也不太想改,颜神佑冲他一皱鼻子:“我就说吧。”

山璞小媳妇儿一样:“我就是担心么…若是有分别了,或是特别照顾了,是合不到一块儿的。会被宠坏的。若是自己将自己默认是必得朝廷照顾的,一不如意便要心生怨怼,这是自寻死路。谁又乐意白让着别人呢?山上下来的就另样,长此以往,没受到优待的难道不会心生不满?我就想,可不能这样,下山,不容易。安定下来,不容易。”

颜神佑一愣,可不是,只觉得听他说话,无一处不合心意。点点头道:“你说的对呀,我也没说要一直这么下去呀。”

颜肃之狠狠抹了一把脸:“做个计划好了!垦荒免税赋科条不变,五年后,登记在册之山民,租赋减半。十年之后,合而归一。其选官之法,看试用之地。若在他处,依常法。若在本地,放宽考核。也定以年限。”

对颜神佑:“就这样了,”一指山璞,“有这个明白人在,坏不了事儿!”

颜神佑与山璞互看一眼,一齐低下头去,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似乎好像…已经被家长默许了配对,但是刚才自己却在跟对方开辩论会。四下一看,好么,同事们正看大戏看得津津有味。以二人之少年老成,也都尴尬了起来。

颜肃之:“…”心好累,人家小两口花前月下甜甜蜜蜜,我家小变态搞对象是讨论政策安排。我这辈子还能有个正常的闺女吗?

丁号觉得气氛有点怪,清清嗓子,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舆部来消息了齐王,薨了。

满屋子的人一齐坐直了身子:“什么?”

第138章 就是这么寸

齐王死了?

所有人一惊之下又都坐了回来。

这消息是蛮震憾的不错啦,不过…仔细想想,似乎又是那么地在情理之中。认真分析一下,连凶手是谁都那么地清晰。室内响起了好多声杂乱的咳嗽声,这都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人。

说啥?

哦,是说“皇帝终于动手了呢”好呢?还是说“皇帝也太心急了”好?

没错,大家都默认了这事儿是虞喆干的了。

除了他,还有谁了呢?就看平时他的表现吧,弟弟这年纪也不算小了,先帝时都封王了,搁先帝那会儿就建了府了,到现在还被他扣在宫里不给出去。别以为这是照顾他们,皇子不出宫,那是皇帝看到眼皮子底下,那是有夺嫡的可能。二王却是虞喆的弟弟,哪怕是先帝没儿子那会儿,也没有把弟弟们都搁宫里的。说得再好听,也不是那个事儿。不免就让人想起了“软禁”二字。

你要说舍不得吧,又不肯让弟弟们锻炼,只当个“闲王”,什么事都不让人家管。这明显就是在忌惮着两个弟弟了。

再有,两个兄弟早早便封王了,可他们的生母迟迟不见有晋封。还是要等到虞喆想给自己亲妈搞个太后来当当的时候,才把人家给拎出来当台阶踩。

这等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颜神佑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听说齐王死了,她反而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类似于“啊,唐家终于解脱了,招娣不用嫁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被皇帝搞的藩王了”这种。对于世家女来说,不嫁藩王,她们也不愁嫁。冷一冷,过两年再议婚,未必会比嫁给齐王差。齐王这样的,论起根基来,不如他的叔王们。论起仇恨值来,恐怕比五王还要高些。嫁给他,搞不好没两天就要当寡妇,辈份还乱七八糟的。

从颜神佑的角度来看,现在是省了好大一坨事儿。唐仪和大长公主在虞喆这里,也从危险名单上解除了。虽然没嫁就死了丈夫是件糟心的事儿,但是明摆的是虞喆在搞事,对招娣的名声的影响也降到了最小依旧对虞喆讨厌了起来。

亲,你干阴谋干得大家都知道了,还阴谋个P呀?!显摆智商低下的么?你有本事做得天衣无缝,让人猜不到呀!有本事拦着你爹别把人家小姑娘定给你弟弟呀,现在让人家当望门寡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与颜神佑这等心宽的相比,颜肃之就气愤得多了,一拳捶到了身前的矮案上,笔砚跳得老高,坑爹的镇纸都被震飞了。颜肃之四下一看,好险没骂出声来。

眼睛一扫,所有人都一脸的晦气。摊上这么个双Q间歇性失常的皇帝,你就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要灰心失望。要不要这样啊?哪怕你随便找个借口呢?也不要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搞暗杀呀!你是皇帝!光明磊落一点能怎样?

皇帝之心,路人皆知。

他看叔叔不顺眼,看兄弟更不顺眼。

丁号只管“嘿嘿”地冷笑,州府其余人等,包括古工曹,也都对这个皇帝很有意见。

厚道一点的心想:你兄弟才那么大点儿年纪,收伏好了,正好与五王相抗,你这是何苦?

刻薄一点的认为:朝廷诸公都干嘛吃的?就这么由着皇帝犯蠢吗?自翦手足,亲戚离心,还能再蠢一点吗?难道唐仪会开心女婿死了吗?想什么呢?!你当他是夺食的狼,怎么不想想那也是顶风的墙呢?

山璞也是知道一些京城的事情了,听了不免诧异,暗想:便是为了争夺,不趁着反王在京的时候扣了人,将封地收回,却偏偏对已经在手心里的弟弟动手,这皇帝…略蠢啊!既然下了狠心,怎么不先搞正在壮年的敌手呢?哪怕他们有儿子,也都还嫩着,掀不起风浪来呀。

颜神佑恢复得最快,问道:“可有详报?”

舆报看颜肃之还在那里捶桌,顺手就将小纸条递给了颜神佑。颜神佑打开一看,乐了:“这是逗我吗?”

颜肃之猛地看过去:“怎么?”

颜神佑道:“舆部探得的消息,说齐王是在宫里上台阶的时候没站稳,失足跌断了脖子死的。”

颜肃之嗤笑道:“那他得爬上摘星楼再失足!”

颜神佑道:“给个理由,咱就接着罢。阿爹上表,劝那一位痛失爱弟的节哀罢。咱们还是收拾收拾,看怎么给唐伯父他们道恼罢,这都什么事儿呢!”

颜肃之还没忘了正事儿,气咻咻地道:“我虽心忧,也不能为了千里之外的事情耽误了昂州的事儿。就照文才议的,且安顿下去。人手若不够,那就再考试来招罢。”

众人答应一声,各自做事去了。昂州新立,事情自然是多的。哪怕是古工曹,新城虽然建好了,大概的设施也都有了,但是城中还有好些细节也是需要再检查的。又有代丁号做新乡令的张瀚同学,他还没个县城呢!那不也得建么?趁还没到秋收,先划出地来,打个地基,等秋收之后再加把劲建城。

于是去登记户口的、继续搞田地普查的、检查一下招考的人里有没有合适去做扫盲工作的…都走的。

颜神佑与丁号、卢慎留到了最后,颜神佑道:“阿爹先等等再生气,且说眼下要怎么办才好?”

颜肃之道:“我又不能将齐王那个短命鬼摇活了说话!还能怎样?!”

卢慎道:“此事与虎贲,似并非坏事。”

颜肃之冷笑道:“搞死人家女婿,还说不是坏事儿?嘿嘿!那也恶心!”

丁号道:“不必百姓揭竿而起了。”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搞死了。

颜神佑道:“他说什么,咱们就听什么得了。我又有点心疼今年要上缴的租赋了拿来能够好些建城筑路的民伕的口粮了。”

颜肃之看向她:“嗯?”

颜神佑道:“本来还想说,山民归化,于其聚居之处,当修官道与州府相连的。路通了,来往才能多,才能敦促教化,不是么?”要想富,先修路呀,搁哪儿都是这个道理。而且,高速公路还能当飞机跑道呢。

其他三个人,也是这么想的。路修得好,就意味着一旦有需要的时候,各处之兵丁可以迅速聚集、粮草可以及顺畅调拨,而州府的兵马也可以沿路直扑目的地。

颜肃之道:“挤一挤罢,这个钱,不能省。”

颜神佑道:“我就怕他们又不得闲了,才筑完城的,又要修路。”

卢慎道:“这个我倒算过了,哪怕征发,也比往年少。小娘子忘了?咱们筑城并没有用如何征发民力的,当时用的是俘虏。”

颜神佑道:“可如何已经是自己人了,他们又要垦荒,这一回,竟先缓一缓他们的徭役,如何?”

丁号道:“大善。”

颜神佑道:“筑路的工程,我并不怎么懂,究竟要用多少工,还得等古工曹回来了再算。”

颜肃之道:“你去写个计划罢,写完了叫他照着估算。”

丁号道:“眼下头一个要紧的,是聚人、聚粮、练兵祸不远矣!又有,小娘子曾言,恐百姓将不堪负荷,我恐会有大批流亡。本地也不是没有接收过,这个也要留意了。”

颜肃之目视卢慎,卢慎道:“昂州的地方是尽够的。”

颜神佑心中一动,道:“来人不怕,我只怕来士人!”

昂州正在缺人才的时候,为什么怕来士人呢?其他三个人都懂,这是担心来一群苍蝇,搁这儿嗡嗡,然后保不齐再搞点小动作,要特权啦、要照顾啦,过份一点想鸠占鹊巢什么的。

颜肃之冷了脸:“呵呵。”让他们做梦去吧!

丁号也“呵呵”,想得美哟,好处本地还分不完呢。

卢慎也“呵呵”,老子累得像条狗一样好不容易找对了老板了,没真本事只会装X的想冒尖儿?有多远死多远。

颜肃之道:“有本事的人,当然不能怠慢了。”没本事又想蹦跶的,都给老子去死!

颜神佑等心领神会。

最后,颜肃之宣布散会,领着闺女去后面给姜氏说唐家的事儿。

姜氏正在看衣服,给颜神佑及笄礼上穿的衣服。

颜希真比颜神佑大几个月,已举行了及笄之礼。只是当时颜肃之在忙着肃清本州,姜氏又要生孩子又要坐月子,家里离不开人,就算不管州府的事儿,颜神佑都得留下来看家。二房就都没有出席。

四房这里,颜渊之是朝廷命官,非奉命又或者有紧急事务,不得离境。故而只有郁氏抽了个空回京一趟,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这便提醒了姜氏,得抓紧时间收拾她闺女的成年礼了。衣料、首饰姜氏早就准备好了,还托了郁氏从京里抓几个好裁缝过来给颜神佑做衣服里外全新的三套。每套又有对应之首饰。

如今做好了,姜氏见他们来了,笑吟吟地道:“你们的腿可真长,正好,来试试看?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颜肃之道:“齐王薨了。”

“什么?”

颜神佑知道的,给颜希真准备及笄时的礼物时,姜氏还跟她说,招娣姐妹和颜希真是一样的,到时候要一样的对待才好。这会儿招娣就成了望门寡,姜氏快要气疯了。所谓通家之好,能放你家小男生跟我家小女生一起玩耍的,这情份自然非同一般。唐家女婿被搞死了,姜氏如何能不生气?

“怎么能这样?!”姜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招娣可怎么办呢?这心里不定得难受成什么样子了!”

颜神佑道:“只要唐伯父能忍这一时之气,于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只怕…这口气委实难咽。”

姜氏道:“那也得咽了。”心想,招娣再说给谁好呢?要不,就给招娣做一回媒?将她说给自己娘家侄子也没什么不好。

颜肃之道:“只是说与你知道,对了,丫头,城里还有空宅子么?给你唐伯父家留一处。”

颜神佑点头道:“有的。”既然已经打着可能会乱、闭门自保的主意,自然要有亲友团的住处的。

颜肃之道:“我给他写封信,要是觉得气闷,不妨过来散散心。”

姜氏道:“合该如此。或者,让他们家寻个机会,叫招娣带她兄弟过来散散心。”

颜神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是怀疑虞喆要对唐家下手么?颜肃之道:“好。”

衣服也不试了,这就去信到京里,隐讳地让唐仪小心,又让唐仪将儿女送来昂州,权作“散心”。

信刚送走不过两日,楚氏那里便来了消息。楚氏依旧在自家坞堡里养病,估摸着就是不想见那个水货太后。既然病了,就不好到处走,颜神佑的及笈礼,楚氏就不能过来参加了。楚氏只得自坞堡里发来了贺信,又赐下数套首饰。道是颜神佑既然已经长大了,那就好好打扮起来吧。

颜神佑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她于钱财上现在眼界更是开阔,并不甚在意这些价值不菲的首饰,她比较关心的是楚氏传来的消息据说,齐王真的是失足从三级台阶上跌落下来,然后折断脖子死掉的!

事情就是这么寸!齐王跌倒跌出了新姿势,故意都摆不出来的角度,他脚下一滑,三层台阶加起来不到两尺的高度,愣把自己给摔死了。

颜神佑:“=皿=!”

楚氏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那么一点把握的了。

颜神佑放了一回心,如果只是意外。哪怕虞喆有点什么芥蒂,现在齐王死了,他对唐仪的意见都要小很多。而且唐仪几乎是他最亲近的人了,有水货们没错,可惜水货们不顶用,唐表兄对虞喆来说还是不可替代的。

不料唐仪随后来信,道大长公主心情不好,已经带着孙子孙女到封地上散心了已经动身了。就不过来昂州了,太远,大长公主也上了年纪了,就在封地上住下吧。

信中还说,唐仪已经给子女们都改了名字了,招娣名萱,次女名菁,三女名蔓,儿子名茵。跟颜肃之说话也没什么好藏的,唐仪就说,听说野草命大,烧且不尽,希望儿女们命够硬才好。中二病做了爹,终于有了担心儿女的一天。

颜神佑就不明白了,照说大长公主与唐仪在宫里的消息只会比楚氏更灵通,如果齐王不是虞喆搞死的,这二位为什么匆匆忙忙的,就把孩子给打包过来。大长公主还特别不放心地自己送过来了呢?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散心?还散心散到把孩子的名字都改掉了?内里必有缘故!

缘故自然是有的,只是不好就这么写在信里,怕落下了痕迹。大长公主正在车上抱着她爹当年赐给她的铁劵丹书,在那儿破口大骂:“阿爹你怎么走得那么早呀!你也不张开眼看看!那小畜牲不过是没来得及下手罢了!二郎去了之后,我也不信,使人打听,是失足不假。可你知道我们家大郎发现了什么?小畜牲使人在二郎惯骑的马上坐了手脚,便是不失足,他也活不长啦!作孽哦!我那兄弟,自己就…现在报应到他儿子们身上喽!”

畜牲长贱人短地骂了好一阵儿,又将水太后狠狠骂了一通:“呸!小妇出身,就是眼皮子浅!忘了舔我鞋时的贱样儿了!给老娘摆起谱儿来了!”

哦,这才是大长公主气哼哼离京的主因呢。只是死一个齐王,大长公主该留在京时跟虞喆好好说道说道的。千不该万不该,水太后自以已做了太后,从此可高枕无忧,待大长公主便更不客气了。似水太后这等人,便会有这么个阴暗心理。当初为了往上爬,巴结别人的时候有多么卑微,翻身之后欺负起人来就有多么地狠。

可大长公主不是别人,那是先帝都要怕的女壮士,跟她摆谱?要她叩拜?还要对她训话?滚你的蛋去吧!大长公主跑到高祖庙里大哭一场,再往先帝坟前指天咒地。一抹脸,带着孙子孙女儿就跑路了!

坑爹的是李昭仪,哦,现在是齐王太妃了,有样学样,跟着她跑到了先帝坟前,往享殿柱子上一撞。没撞死,可也够吸引眼球的了,齐王太妃撞晕了,被搬到了宫里。又往太后殿前去上吊,还叫她吊成了。好歹也是宫里混了很久的,门路也有些。她也狠,太后的寝殿她是摸不进去的,就往宫门上一挂!

谁一大清早听到一声尖叫,出去看时看到一个舌头拖了老长的吊死鬼正对门挂着,她都得害怕。水太后连夜搬家,都不敢在新粉饰过的屋里住了。

赵王母子又来凑热闹,赵王太妃哭着要去给先帝守陵。赵王跟着哭,也要跟着去。

京里现在大概已经反了营了,虞喆的御案上又得摆上不知道多少弹章了。

直到半个月后,又收到唐仪第二封信,这是托楚氏给捎来的信,里面提到了他查的事情,提到了大长公主的不开心。颜肃之一家看了信,对这个小皇帝的评价又降一档。如果说搞死齐王也算是意料之中的话,那么放任水太后这么得罪人,真是在作死。按礼法,大长公主是该对太后礼貌一些的,问题是这个大长公主不是一般的人!是在辈份、资历上唯一能够压一压五王的人!这么惹她,真的好吗?

如果虞喆现在对国家的掌控力如先帝一般,这么干就干了,至少能撑到他们认识到做法的不对,有时间改正错误。现在外面五王就等着个借口好造反,人民群众已经打响了第一枪,亲弟弟的死虞喆又是第一嫌疑人,这个时候再放任太后对大长公主无礼亲,你快醒醒啊!

颜肃之道:“得了,今年的租赋还是如期解到京里罢,我亲自入京一趟,探探底。旁的事,再议罢。”

颜神佑道:“也是,如今京里的情势略不安,”

姜氏才想起来,对颜神佑道:“你的及笄礼,我与你阿爹都离不开昂州了,你也只好在昂州办了呢。”

颜神佑奇道:“这又从何说起?本来父母是礼仪主人,自然是阿爹阿娘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了。”

姜氏叹道:“你怎么这般不上心?在昂州,如何请得合适的正宾?”

颜神佑笑道:“昂州难道没人了…”说到最后笑也敛了,声也敛了,昂州似乎,还真没有特别合适的人呀!本来就是个地广人稀之处,也未见有什么大贤,大贤的老婆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大贤都难得了,有名的女人就更难得了。

全昂州颜肃之的官儿最大,连个平级都找不到。要按照风俗,请个当地德高望重的世族老夫人也可以呀,归义最有名望的土著就是卢湛了。请殷氏?颜家上下就没一个乐意的。

颜肃之将手一摆,无赖地道:“还有些时日,真个不行,想办法看看李先生那里…”

姜氏道:“别乱说,李先生多大年纪了?娘子年纪能小了么?”

颜神佑不在乎地道:“本地难道没有仕女么?纵没有,讲道理的老人家总有那么几个罢?断没有为了我这一件事情,往京里抓人的道理。就这昂州拣看得上眼的老人家,请了来得了。”

姜氏十分不情愿,婚事上折在昂州就算了,这及笄礼总是想办得好一点的。现在连个像样儿的正宾都没有请得来,姜氏瞪了颜肃之一眼。却不知颜肃之是老婆也怕、闺女也怕的,脑袋一缩,由你们俩对掐。

姜氏拗不过颜神佑,便对颜肃之道:“那就郎君去择人来请。要五福俱全的,必得高寿,要名声好的。”

她说一句,颜肃之答应一句,答应完了,跑去办理。最后选了一个位永安郡的强人,老太太今年八十六了,儿孙满堂。家里是开矿的,大家懂的,矿区的民风,比山民还要狠着些儿,老太太至今走路不用扶杖。如果她拿着拐杖,一定是用来揍人的!身体棒棒哒~

颜肃之在永安郡清理的时候,老太太特别识时务,主动要求合作,真是个相当给力的老人家。就为这,颜肃之同意她不用强制到新城买房,离了永安到新城来住。

只不过,颜肃之的邀请发过去之后,老太太又打申请,请求在新城能买两处宅子,颜肃之自然是同意了。赞者是密林郡的年高妇人,摈者出自桑亭、确切地说是出自泉安。又有执事等,无不取自昂州各地。执事三,颜神佑指定了至今犹记得的阿花小姑娘担当其一。

丁号听了,特意跑去李老先生面前问道:“这人选得,如何?”

李老先生阴着脸道:“只可怜一个结巴,做不得赞礼。”

赞礼就是主持人,丁号一个前结巴现嗑巴,嗑巴得狠时还要犯一个结巴,显然是不合适的。

丁号的脸,僵了。

第139章 变态成年啦

齐王薨逝这么一件事情,其影响是颇为深远的。这让许多人对于虞喆的人品和能力产生了莫大的怀疑,同时对于水太后这个女人及其家族都充满了厌恶之情。对水货们的感观尤其差真是三观不合呀!

在世家眼里,小皇帝在做太子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也有点二,总的来说肯读书,对士人礼貌有加,有错了就会改,还挺听师傅们的话。虽不是极好极好的,比起先帝也算合格了。可只要跟水货一沾上边儿的事情,他就不得不犯一回糊涂,这就让人难以忍耐了。

是,那是虞喆的亲妈亲舅家,哪怕是皇帝,九五至尊,再铁面无私,也不能不顾亲情。大家是理解了,可是以不能接受呀!不能因为你是皇帝,所以你妈你舅家做人才能事儿大家都要忍。要真是必须忍,就不会有什么“天命将军”了,这天下也轮不到姓虞的来坐庄。打从有了皇帝开始,这都换了八、九、十来家了,真以为这御座就长你屁股下面了吗?

似颜肃之这等与齐王、大长公主有着比较近的间接关系的人,其气愤自然不在话下。哪怕是笼起袖子来看热闹的人,也觉得快要看不下去了。尤其是大长公主,泼妇是泼妇,可是对虞喆他爹、对虞喆,那是实打实的有功,尤其是对虞喆,帮着他扛了五王,这功劳委实不小。水太后就敢这样踩人家,换个对虞喆没有大功的人,还不得被这个水货给踩死?

大家都不吱声,那不是没意见,是都攒着劲儿呢。

像颜肃之,明面儿上看着,租赋也比去年缴得多了,秋收过后还要亲自入京,看起来是一颗红心向太阳是吧?手上却做着别样的准备,不然他干嘛同意闺女的意见,连及笄之礼用的都全部是昂州本地之人?干嘛要准备好了接收流民,却根本不跟虞喆提要注意天下局势这一茬儿?

就是不信任,不相信跟你说了,你能识这个好,有能力应付这事儿。能让一个接受过正统教育,也算是心怀天下的读书人的颜肃之这么干,可见对虞喆已经没啥信心了。与其跟他说了,他不信,把自己给调走,还不如想办法呆在昂州,做点力所能及的实事呢。

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对于世家来说,换皇帝是件大事,但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他们早已习惯了稳坐在自家坞堡之内,笑看风云变幻,瞅准了时机,好投机倒把一回。楚氏、蒋氏等人称病,至今未回京里,真的只是因为不想见水太后么?楚丰何以到了现在还没将家眷搬取入京?

这些都是心里有数的人。

哪怕本来就在京里的,也未尝没有“我是世家我怕谁,我等五王入京来”这种想法。五王入京也不同于当年的丙寅之乱,肯定会比较有秩序。他们倒是不怎么怕的。

各人都有各人的主意,偏偏表面看上去却是风平浪静。除了御史们上表,借着这个机会,将水太后狠狠“谏”了一回,顺带将虞喆也给“谏”了一次,丞相等人与虞喆作了一次长谈。说的话是有点狠,直接问虞喆是不是只想抱着天下跟水家人过。实质的行动,并没有。

虞喆也觉得晦气,他亲姑妈没因为齐王的死而出京,反被他亲妈给逼出了京。还是那句话,这个大长公主跟别的公主她不一样,不是说踩就能踩的。虞喆顶着御史们的唾沫星子,跟太后做了一次长谈。

太后还不明白:“这有甚么?你想做的事情,不是都做成了么?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她还就真是这么想的。太后不是一个不小心的人,在先帝的后宫里混,那得歪长着七八十个心眼儿才够用。现在之所以放肆了起来,乃是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阿嘞?

虞喆头疼了:“我想要一物,东西来了,可我钱也付了呀!阿娘你只看到我拿到东西了,没看到我付的钱了吗?”算了,跟她说不明白这些,那就说点显而易见的,“宗正枝属已远,我亲近的长辈只有这么几个啦!五王名为叔王,其实离反王也不远了!到时候,还有哪个长辈能在名义资历上压一压五王?阿娘能么?他们也姓虞,哄骗了不少士人追随!一朝发难,我纵有大义名份,也要为难。”

太后:“…”还真忘了有这一出呀!她以为五王是反王,朝廷号令一去,又有统兵大将,自然是朝发夕至,乱军可平的。现在听虞喆一说平乱也点困难,这才有点慌了,问道:“那要怎么办?”

虞喆道:“她气消了,自然是会回来的。阿娘,姑母回来之后,可别再惹她了!

水太后一向识时务,点头答应了。至于御史说的逼死太妃这种事情,母子俩都没提。提也没有用,人都死了,难道要认了是自己做的?别说不是自己做的,就算真是自己的手,那也不能认!

于是虞喆又一天一封信的发给大长公主,请求这位姑妈快早回来吧。又将唐仪召了来,解释了真不是他害死齐王的。唐仪一张阎王脸:“我女婿可是死了。”虞喆又给他保证:还没结婚的,没关系,招娣也不要难过了,不会守寡,想改嫁就改嫁。

唐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中二病都对你失望了。无力地道:“陛下拿太后都没有办法了,我拿我阿娘又能有什么办法?”语气不无讽刺之意。

虞喆脸上一红:“我已说过太后了。”

唐仪冷笑道:“说过不止一回罢?罢了,我多这个嘴做什么?横竖你们总会有下回的。高祖灵前,您是怎么答应我阿娘的?转脸又弄了一个连皇帝都只能‘劝’的太后来!还叫她管事儿?”

虞喆道:“再不会了。”

唐仪一个字都不肯信。孝道摆在那里了,虞喆的亲人,真的少得可怜,亲弟弟亲叔叔不能信,姑妈又被他气走了,跟老婆中间又被亲妈掺了一堆的沙子美人也就剩个亲娘了。要说虞喆再不会惯着水太后了,唐仪是根本不会相信的。

你不讲仁义也就算了,有权谋也行呀。偏偏权谋也不行!懂权谋的人,无不有一颗坚毅冷静的心,从对水货们的态度上来看,虞喆是坚定地维护着舅家人,却永远无法冷静地发现这群水货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货色。

哪怕你什么都好,也不代表大家能够接受你养的狗得空就要往人头上蹿去排泄这种恶心事!

唐仪最后一次认真地劝虞喆道:“陛下知道,什么叫‘壮士解腕’么?”

虞喆犹豫地道:“不至于罢?”

谈话失败,真以为中二病有耐心吗?唐中二回家喝酒去了,也不跟他表弟说大家意见都很大这种事情了。只是写信,让颜肃之别太实在了。

颜肃之接到信的时候,正在开会。州府开了个扩大会议,连颜渊之与山璞都过来了。

眼见小皇帝虽然不算在糊涂,但是水货拖后腿太严重,大乱又可期。颜神佑就向颜肃之正式提交了“高筑墙,广积粮”的建议,这次开会,就是讨论具体的实施方案的。

颜神佑认为:“一座人筑起的城墙,比用砖石筑起的更坚固。坚城之外,还需有精兵,还须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