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目今且抽不出手来,否则也断不至于有那么一道诏书了。这原本是我等的机会,我本还担心扬州阻我前程,不想他…嘿嘿。扬州撑不了多久。”

说白了,他想去拣个现成的,并且,一点也不想为人作嫁。

颜神佑皱眉道:“不能接到消息,我总是有些不甘心。将来的事,哪一样用不到舆情?”颜神佑一直笃信,有好的情报,才能花最少的力气取得最大的胜利。在委员长的接线生里安插了人手,我兔就赢了!

颜肃之道:“那就放手去做,不过眼下这境况,你也不要太执着了。”

颜神佑默,这年代别说网络了,连个电台都没有,难题不在如何取得情报,竟然在于如何将消息传过来。颜神佑摸摸鼻子:“我去试一试。”

颜肃之道:“去吧。”

大过年的,颜神佑又加了一次班,将以往没精力去管的荆州部分,又给拾了起来。派往荆州去的人不多,这一回却顶了大用了。没等到颜神佑往那里加派人手,荆州舆部也传回一个小竹筒来。

舆部的竹筒上各有记号,荆州的小竹筒传得比较少,一往都是京城的多。阿竹接到竹筒的时候,看到标记还愣了一下,想了一下才记起来这是荆州的。

颜神佑正在做计划,才写到一半,还没写到活动经费的问题的时候,阿竹来了。

颜神佑讶然道:“我正念叨着荆州,这就有消息了?”

阿竹道:“我也奇怪呢,居然还是加急的,您看,这里有三道划线。以往无往是传些盐价如何之类的消息,这一回怕是有事。”

颜神佑一面动手拆开,一面说:“看了就知道了…卧槽!”

阿竹:“=囗=!!!!!!”

颜神佑提起裙摆就奔去找颜肃之:“阿爹、阿爹、阿爹!打、打、打起来了!”

颜肃之刚把闺女送走,自己盯着沙盘发了好一阵儿呆,将将动手想推演一下进兵路线,就听他那个平常十分稳重的闺女一路跑了进来,进门还嚎了那么一嗓子。

颜肃之吓了一跳:“怎么了?”

颜神佑气都不喘一下地道:“五王灭了金井栏跟赵忠冲突上了两边儿打了起来谁都不服谁官司打到了御前赵忠被叫了回来五王还不肯退兵年都不肯过了一路往西直奔京城去了还说皇帝惑于奸臣他们有高祖遗命若继位之君昏聩无能他们可以清君侧行废立之事朝廷说削了他们的爵位叫他们五逆。”

颜肃之快要听得疯了,丁号个一字一个顿号的人说话,听起来累,颜神佑这个一个标点符号不打的版本,听起来也不轻松啊!颜肃之眼里的蚊香转了两圈,才闹明白闺女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也傻了。

“这叫什么事儿?赵忠怎么可能打不过五王?快,召人过来议事!你去跟你阿婆说一声,再到厅事这里来。”

颜神佑道:“阿婆去吃酒席去了。”

“那你跟过来罢。”

这一回,不特丁号、卢慎等本地官员,连正在热热闹闹说要结亲的姜伍、山璞都被催着过来了。

来了一听情报,都有些不解。颜渊之的意见是有代表性的:“赵忠人品虽不甚好,然而行军打仗是有一手的。正该命他领兵扼住藩王进路,还有…高祖什么时候有遗诏给他们的?高祖驾崩的时候,他们才几岁?!这不是胡扯吗?当人是傻子吗?”

颜肃之道:“有人信就行。叔叔和侄子,谁年纪大呢?”这就是思维的误区了,虽然在这个时代的背景之下,多的是比小叔叔们大好多岁的老侄子。然而一般人提起来,都会默认叔叔是跟爹差不多大的。

既然五王被很多不思考的认为是“跟先帝一辈儿就跟先帝年纪一样大”,那么,他们说有高祖遗诏,很多百姓就信了。在这个朝廷之下,真的过不下去了。甭管是谁,只要你能改变现状,大家就跟你干了。管你是不是邪教,管你是不是反王!

姜伍此时才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倒知道京城诸公是怎么想的。赵忠出去,这一回并未能建什么大功,且是疲蔽之师,五逆势大。与其让赵忠老马失蹄,不如命他将人马带回来,再作打算。这兴许,还是大将军与太尉的意思。这一回,恐怕要大将军出马了。”

颜渊之道:“大将军?”那不是他岳父?

第168章 抢先分蛋糕

颜渊之一听老岳父要领兵平叛,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朝廷再也派不出能跟“五王串连造反”这个繁华阵容相抗衡的人来了!五王这心,路人皆知,准备了这么多年,又遇上了这么个好时候,其势锐不可挡。略差一点的人遇上了,只有倒霉的份儿。楚丰虽是太尉,比起郁陶来,在虞喆心中可以信赖的程度又弱了一些。再者,楚丰虽然也领些兵马,还一度在先帝手下靠自己的部队与朝廷缺钱挺了二、三十年,然而论起作战经验来,是不如郁陶的。

于是乎,郁大将军连年都没能在家里过,顶风冒雪地就这么出征了。京里老婆孩子的担心就不要提了,连远在昂州的女婿都在担心:老岳父年纪可不小了,又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出征,身子骨能吃得消么?

看到颜渊之像吞了一大口苦瓜的表情,颜神佑有点迟疑,犹豫了一下,见大家都还等着,又爆了下一个料。

“荆、扬两州士人,似有异动,荆州多留守,而扬州士人,似有南下之意。又,颖川王麾下之阮梅…有勇有谋又生性古怪,不好对付。”

按照颜神佑的经验来看,历史上那些个反王,成功的少不用脱袜子都能数得过来。哪怕成功上位了,心理也通常会留下那么一点造反留下的心理阴影,促使其成功变态。可是不管他们下场怎么样,有好些个却是活不到看着他们倒霉的那一天的。

颜渊之一直沉默,其他人却都不客气,纷纷就关心的问题向颜神佑提出疑问。消息的来源颜神佑已经交代过了,都是舆部搜集来的,在目前这个情况下,也只能相信舆部了。况且以张瀚等人邻近扬州,时常能接收一些难民那里传出的消息来看,舆部的消息都是颇为准确的。

不过这一回,因事关重大,且还关系自身,属官们问得分外仔细。

丁号问得一针见血:“士人之事,如何得知?”

颜神佑道:“哪用深人家呢?他们家大业大的,土地房屋抛弃已是不得己,奴婢部曲,能带多少就想带多少。”

丁号默。

方章比起在座的所有人都善良,只关心:“那得是多少人?当如何安置?这都快要过年了,鸡犬不宁的…”难得他火气也上来了,将扬州那位被抢了老婆的同志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回。

颜神佑道:“人数不会少。”

卢慎吓了一跳:“扬州之事,糜烂至此么?”

颜神佑的神色变得相当奇怪,吞吞吐吐地道:“那个,是我不小心…”

“?”

颜神佑飞快地道:“我就是让舆部撺掇了几个关心家乡的扬州人回家去那么一说…”

简单地说,也不算是策反,就是让已经生活安定下来的人去做好事,招呼吃不饱饭的父老乡亲们往昂州去讨一口饭吃。对于百姓来说,有吃有穿、片瓦遮身,不会有人半夜敲门来拉壮丁,要么被反贼拉走、要么被官府征发征发也没什么,只要有章程,别随时又增加就是好日子了。

颜神佑授意舆部挑的都是有口碑的老实人,老实人嘴巴稍微不那么伶俐也没什么,主要是有信誉,听的人肯信。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广。目前还没出现极大规模的流民潮,还要托过年的福。能忍,大家还是想忍到在老家过个年再走了。祖坟都在这会呢,以后还不知道回不回来得来,好歹再祭一次祖,给亡人上一回供。

普通百姓这么想的居多,而士人里,有明断的,已经顾不得什么过年祭祖了。牌位收一收,家谱包一包,金银细软、老婆孩子、奴婢部曲…套上牛车马车,已经开始上路了。

不能怪士人们胆小,实在是这回闹事的这位仁兄太彪悍,声势越来越大。比起史九那样的草台班人来说,扬州这位韩斗同学,称得上是造反者中的战斗机了。他读过书,有知识有文化;家中小富,有奴有婢,有管理经验;又习武,自己武力值还挺强。

可不就发展起来了么?通过阶梯式的管理,收拢了一大批人,又慷他人之慨,以粮食、土地为诱饵,经营模式居然跟昂州有些相似,都是“做到某种成绩,就可以分得土地、粮食”之类。他聪明的没有提出“均贫富”一类的口号,却又实际上做到了。

由于心上人是被蒋家给截的胡,他的心里是十分憎恨世家的,是以联合了些寒门地主就是暴发户,又排挤起世家人。扬州士人的势力,比起京中大族颇有不如,且已经过一轮义军的冲击,眼见蒋刺史无力弹压,想联合自保,又恐不不能如愿。思前想后,不如南奔!

这个时候,昂州的太平,就显得尤其惹人注目了。

如果不是现在扬州乱成一团糟韩斗是最大的造反集团,想趁火打劫的、没有被斩草除根的各种义军都出来了,扬州的人口比昂州多许多,人一多,乱起来的时候就让人没办法下手扬州的士人们甚至想推举个代表,奔到昂州去请颜肃之引兵过来平乱!

乱七八糟的日子,对于有实力的军阀来说,是如鱼得水、天赐机会。对于实力没那么强的人来说,简直糟心。再强有力又如何?譬如先帝,那么脑残,不不不,那么横冲直撞的一个人,最后不也服了?还得指望士人来治天下。脑残如今上,不是一样说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吗?

光有兵,没有粮饷后勤,那是不行的。征兵征粮、后勤保障,这些都得指望着文化人,指望着有管理经验的人。坦白说,无论是谁拳头大,都是在替这些士人打天下。

主意既定,串连一下,连夜收拾起包袱来。至于引见之人,有也好,没有也罢,都不重要。现在不是端着的时候,想端架子,到昂州再端。是金子总会发光,有脑子的人处处吃香,劳心者治人。

这么大的动静,舆部岂能不闻?颜神佑一面往荆州加派人手,迂回打听。一面也没丢松了扬州,毕竟是有很长边界线的邻居,她还想通过扬州打听些京城的消息呢。

情报汇报完毕,州府官员都些郁闷。羡慕世家不假,可一想到世家是来口里夺食的,心里就不那么痛快了。丁号等人的心思,就像是一个陪着丈夫吃苦受累、历经磨难、终于丈夫出人头地、一回头发现一群小妖精想过来爬床上位的元配,心里的无名火开始烧了起来。

颜肃之给他们浇了一盆冷水:“这有何难?甄别各人出身,来就安置在君子里便是。奴婢部曲,一如前例。”

丁号眼珠子一转,试探地道:“使君的意思是?”

颜肃之坏笑道:“老子还怕了他们不成?呵呵。”

州府的属官们一齐放下心来。

卢慎提议道:“使君又领了镇南将军,何不兴建幕府?眼下这么乱,总要提前有个应对呀。”他的想法里,趁着南下士人还没有来,抢先把好占的要职都给占上一占。比如阿胡,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虽然以前与卢慎不是一个阶级的,现在也不是一个阶层的,却都是乡党。镇南将军的幕府里,总要有他一个位子的吧?又譬如历次剿匪里历练出来的那些个中层骨干,是不是可以提拔一下?

颜肃之认真地想了一下,道:“善。”

丁号却又建议,镇南将军府长史之职从缺。说话的时候,眼睛却往颜神佑身上瞟了一下。众人皆会意,这么个职位,不好明着给个女孩子家,干脆就空出来得了。丁号甚至还暗搓搓地想,扬州士人南下,万一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管到颜家头上来,那可真是有好戏看喽。

以上建议,颜肃之统统点头答应了。也是该建立幕府了,另开一府就不必了,两套班子可以合而为一嘛。不然他们费这老大劲,搞翻了南蛮校尉,自己出钱练兵,图的什么呀?真是学雷锋做好事吗?

于是便议领导班子的组成情况。

颜肃之在朝廷里混的时间也不短了,少时经历虽然非主流了一点,好歹也是个官二代,很多门道都明白。包括卢慎的建议,包括丁号那隐讳的暗示,颜肃之也从善如流。

阿胡首先被征入幕府,郁衡也被他从颜渊之那里挖过来了。明着的理由就是:“让他练练手,大将军出征,设若有变,需千里驰援,他正是上上之选。”

有这么个说法,颜渊之自然不会扣人,郁衡的位子还是由郁家人顶上,肥水不落外人田。颜肃之又将颜希贤、颜希仁两个侄子一个放到永安、一个放到桑亭去做县令。

古工曹也凑了一把热闹,推荐卢慎他弟、殷氏的亲生儿子也去永安做个县令。颜肃之微微一笑:“亦可。”

卢慎嘴巴发苦,他倒不是想压着弟弟,非得心理扭曲得看着出身比自己高那么一层的嫡出弟弟一直做个白丁。他是担心,十分担心殷氏嫌弃儿子的官儿小了。原本,以卢家当时的样子,颜肃之做县令的时候征他来打下手,卢湛都觉得机会难得了。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做到了刺史府的长史,亲弟弟去做县令,他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怕有的人觉得不正常。

可毕竟是件好事,他也不能拦着,只得诚恳地代弟弟道了谢。

府内属官,你一言我一语,将能推荐的人都推荐了,连姜玘都榜上有名被派到永安。县令的缺儿,还差了两个。颜神佑此时才道:“既然不拘一格,我再荐一人如何?”

颜肃之问道:“是谁?”

颜神佑推荐的,是那位金老太太的儿子。也读过书,重要的是也有一些管理经验,并且,有那样的妈,儿子的管理水平是不会低了的。为了保险起见,颜神佑倒是建议,临任命之前,还是把这些人都聚在一起,来一次面试才好。

颜肃之道:“这样很好。”却又计划着将金老太太的儿子给扔到密林去。总之,如果是当地人做官,尽量不把你放到家乡。

颜神佑道:“现在表奏朝廷,怕是不行的了,他们的官职前面,不如加一个‘权’字,如何?”

丁号抚掌大笑:“妙!妙!妙极!”他也只有在念这种台词的时候听起来没有违和感了。

州府的命令下得很快,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时候,哪怕是在安静的地界儿,也不能像太平盛世那样正常过日子。

原有的什么风俗习惯都得给这乱世让路。姜氏原本尽心竭力,务必要使两边长辈在昂州过的头一个年过得安定团结、和谐有爱。整个昂州城原本也是喜气洋洋的,外面再乱,昂州还是很太平的。连一些才投奔过来的扬州人士也得承认,能过上太平日子,真是天大的幸运。

什么乱世,那是给那些个有权有势的人准备的向上爬的机会,是他们取得更大权柄、宰割天下的机会。可不是小老百姓的幸事。当然,也有一等人,巴不得世道乱,盖因他们自觉如今不得意,待到乱起时,可以混水摸鱼,过一把人上人的瘾,满足自己的各种贪欲。仅此而已。

是以昂州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满足、庆幸。

直到州府的命令一条接一条的来,须不说各级的小吏都被拉回来加班准备即将到来的人潮。便是官员、士绅家里,也被催得脚步朝天。离过年还有几天了,都在享受着团圆喜庆呢,冷不丁给揪衙门里来了。

接着,就让回家去准备考试!

是啦,过年接到“可能要做官”的通知,是一件大好事。复习备考就不那么美妙了。州府里,丁号这个专业编写教科书的坐镇估且不提,也不说颜肃之从小到大就是个学霸。单说卢慎,也是这片地界儿上有名的知识份子。还有京城来的一大票高等学府毕业的学霸集团…

这不坑爹呢吗?!

过年了,总得燃点烟花爆竹吧?外面哔是哩噼啦地响,还有敲锣打鼓的摔!这特么是复习迎考该有的环境吗?!

关系到日后的前程,哪一家都得陪着小心。虽然有些人是明知道肯定能过的,这是黑箱操作。可再黑箱,你也得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来吧?不能说跟大BOSS就欠了你似的,非你不可。人家认真复习,你四处玩乐,考试的成绩最后不如人,BOOS能忍?

于是昂州的高档社区里,就出现了大片大片诡异的、不该在过年前后发生的寂静来。

出乎卢慎意料的是,殷氏没跟他闹,只是下令家中不许吵闹,好让儿子认真复习功课。卢慎作为兄长,倒是十分关心弟弟,还跑去指导考试。说得也十分明白:“经史诗词,合格便可,要留心的是庶务。使君择人,是去做亲民官的,不是去做学问赏景作诗的。你心里有这么个数儿,就成了一大半儿了。我是你亲哥哥,须得回避。其余考官,你也不必担心。看看与你一同考试的人,也不是什么博学宿儒。”

卢湛见他们兄弟相亲,十分欣慰。暗想老妻果然还是懂事的,只是…造化弄人。

殷氏也是忍而又忍,更兼娘家兄嫂如今住得近了,天天劝着,这才硬生生转过弯儿来了。她哥哥说得很对:“都是一家人!这是撕都撕不开的!再者,我还要问你,大郎二十好几了,怎么还没说亲?他不说亲,二郎怎么办?余下的妹妹们怎么办?你怎么不看该看的地方呢?你眼睛都长到大郎身上、专一与他怄气了,还有功夫去照顾二郎么?”

连敲带打,又哄又骗,又兼卢慎势成,卢湛也偏向这个长子,殷氏不得不硬拧了脑子里的那根筋。她对卢慎采取了无视策略眼不见为净,老娘不管你了。

正月初一吃年酒,这一天所有的考生都跟吃断头饭似的正月初二就是考试的日子了。

所有人都没有怨言。

大家都知道,扬州的士人就要南下了,现在考试,等于提前分蛋糕,拿的不是原始股也差不多了。这时候还想着去老丈人家里的,都是没眼色的傻瓜。颜使君看着和气,其实为人最实在。你想搏美名,他成全你,你就再也别想在他这里拿好处恶心他了。

什么?颜使君?不好意思,他也不去看望老岳母了,他把岳母的俩孙子都搞了过来考试了。

府里府外,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热闹里,还透出一点不和谐音来。却是颜神佑也去看考试,并不是留在后宅里,听着奴婢们前后跑着转述前面的情况。与她的另类相比,后宅里其他的小娘子们就正统得多了,郁氏、姜氏,都在楚氏面前侍奉着。郁氏一个侄子补了她弟弟的缺,另一个,也被划拉进候选人里去考试。算来这是很大的优待了,郁陶扔过来的子侄,就没一个让他闲着的。

颜静姝也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装傻,闻说:“小娘子使人来报,外头已经开始了。”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颜静娴极不淑女地翻了她一个大白眼,心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呀?人家有能耐到前边去,你有种你也去!

姜氏自然也听到了,搁往常她不免要多想一想,这是不是因为瞧颜神佑行为出格了呀…之类的。现在,她当没听到。时局这样乱,闺女凶一点是好事,不吃亏。四房与三房的矛盾算是比较小的了,郁氏看一眼颜静姝,心道,你婚事还捏在人家手里,现在这么别扭古怪,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楚氏也略犯愁,颜静姝这么个脾气,也就嫁回赵家不吃亏。搁旁人家里,那是去结仇的。可不嫁这个,颜静姝的两个妹妹怎么办?两个小姑娘在楚氏面前还是挺乖的,并且…脑筋够清楚,不管是软糯还是利落,至少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里人厌。楚氏自来昂州,也没闲下来,什么政务她也不去讨嫌了,只管问些家长里短的话,间或打听一下有什么比较好的青年,好给剩下这三个孙女儿定亲。

卢慎是不错的,虽然年长,且是庶出,现在却是熬出来了。说起来是很合适的,将来颜肃之大业有成,卢慎少不得是个大功臣。可现在看看颜静姝这个样子,楚氏是一点也不放心了。

丁号的儿子是个有礼的少年,颜静媛又是个软糯的姑娘,这倒是般配了。颜静娴尚小,可以再观察观察。颜肃之在前面经营,楚氏就在后面琢磨,怎么样用最简单有效的联姻,将这些人统统绑到颜家的战车上来。

摸了摸脑门儿,楚氏道:“也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干着急也不是个事儿。这些孩子,打小读书,父兄长辈皆是官身,耳濡目染,又能差到哪里去了?咱们也不用担心了,五娘,去读两段书来听听。”

颜静娴笑着起身,问道:“阿婆想听什么?”

楚氏道:“不拘什么,你随意读来。”

颜静娴就翻了本前前朝盛世之时,招贤纳士的段子来读这回轮到她姐给她翻白眼了。

前面的考试一共考了三场,时间紧张,统统在年初二这一天考完了。等答完卷子,一个个都面无人色了。

考试的人并不多,考官比考生还要多,阅卷很快。颜肃之这边招待考生吃饭,那边已经提前吃完了饭的阅卷老师已经把卷子都批改完了。

考生们吃饭也吃得很不安心,似颜希贤这样的,以前在京中有过荫职,只不过这回为了“护送”祖母,他把官儿也暂时辞了。倒是不担心自己做不好官,就是怕考试写得不比别人好,丢脸。

哪知颜肃之根本没有公布成绩,就是吃一顿饭,只大家聊聊星辰大海。发现这几个人,照他来看,统统有缺点,但是不是不能用。比如说,京城来的几个,有点自视颇高,卢慎他弟呢,又有一点书生气。诚如楚氏所说,这些人的父兄都是做官的,好歹知道些流程、方法,倒也可用。而金老太太的儿子,今年好有四十岁了,固没有做官的亲戚,却是有丰富的阅历,反而比这些少年们沉稳。

颜肃之特别夸奖了他,还说:“密林是大有为之地,不要以为偏僻的地方就不好。”

眼珠子一转,吃完饭就把人都赶回家里了。拿起考卷来,每一份都加了批评。以中二病的毒舌,将这些人都损了个够呛,将考卷誉抄发还。直骂得每个人冬天里背上生汗,不敢懈怠,发誓到任之后必洗心革面改了这等毛病。

大年初三就派了委任状,虽然不是朝廷颁发的,然而没有人在乎。颜肃之也只是意思意思地派人从荆州迂回去往朝廷报信,至于能不能送到…听天由命吧。什么再次打通交通线之类的,提都没有提过。开什么玩笑?现在就算交通是畅通的,他也得说道不好走。大将军都出动了,再抓了他的壮丁怎么办?

也是他下手快,这边州府颁委任状,那边年都在路上过的扬州世家,一次来了三家。大年初三,守在昂州与扬州交际处第一座驿站的驿丞算是开了眼了。

第169章 不满的世家

扬州士人来得相当匆忙,本以为到了昂州便可直行向前,畅通无阻。没想到才到第一处驿站,就被人拦了下来。

想颜、姜两家过来之时,是颜肃之亲自带队迎接的,不然两家带来的奴婢部曲几千户,绝对是进不了昂州境内的必然是被当成侵略份子给就地擒拿,然后等他们亲戚颜肃之过来赎人。

同样的,扬州流亡而来的百姓亦如是,都是有地头蛇点了头,才能这么进来了。颜肃之还特意将阿胡留在隘口守关,扬州多丘陵,昂州亦如是。交界之处,颇有几分易守难攻的味道。

扬州有四著姓:江、袁、陈、田,如今一来就来了三家,除开袁家之外,其他三家都来了。因走得匆忙,奴婢部曲丢了一半儿,各携数百户而已。这原本没什么,有问题的是,除此而外,他们还带了两千士卒来。

带兵来的啊?!

驿丞如何肯为他们引路?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您几位想南下,只要身份合适,又不是逃犯,下官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带些伺候的人,也没什么,可这两千人马,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面应付着,一面使驿卒飞快去放倒了消息树。那边阿胡一见到消息树倒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扬州来人,士卒多半是步卒,牛马多用来拉车了。阿胡这里却还有一千骑兵,马蹄声声,气势迫人。将江、陈、田三家吓得不轻。

阿胡一身戎装,亲卫皆是杀气腾腾,也不以世家为敬只以守土为责。口气僵硬地问:“诸位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带这些多兵马,是何意思?”

江家家主脸色便不好了起来,一州著姓,虽然放到京城是算不得出挑,可是在扬州地界上,那也是横行惯了的。如今被一介武夫如此喝问,老先生下不来问,一甩袖子别过脸去,打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阿胡的眉毛压迫性地一挑,还是江瑶老先生的外甥、因为亲爹早死坐上当家人位置的田玠比较会看人眼色,上前一步,语调平平一解释了来意。田玠这孩子也是倒霉,爹死得早,幸亏舅舅家没败落,这才能跟叔父、兄弟们一争长短,最后胜出。饶是如此,也处处受叔父们的挤兑,比方这次南下,叔父们拼命要带自己的人来,彼此吵得极惨。他辈份不如人,这种退让的事情做得多了,虽然心里记着,面上却是显得温和许多,也更讨人喜欢。

阿胡僵硬地点点头:“容我禀告本州颜使君。”

说完,一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不几步,还在下令:“围起来,不许四散走动,执兵戈游荡者,以乱党论,杀无赦!”战时法令,说你是乱贼,死了也白死。反正吧,朝廷口里的乱贼,大半部分都是平民百姓出来的,衣服都不带换的,兵器也不用发,只要把手里的锄头从朝下方向朝上,跑得快一点…这就能造反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

三家主气急败坏,原以为以其姓氏,既入昂州,颜肃之不说倒履相迎,至少也得客气一点吧?你是刺史,不至于远迎这么殷切,也不该让个武夫就这么把大家监视起来了吧?这是什么事儿呀?

只恨这一路艰辛,已经跑了过来了,再调头回去,路上还不定出什么事儿。不得不忍了。

陈白气咻咻地道:“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斯文扫地!”

田玠劝道:“既来之,则安之。”不然还能怎么办呀?

江瑶青着脸道:“传话下去,叫他们都克制些,人在屋檐下…唉…”说着,眯起了眼睛,肚里转了百八十回主意了。

阿胡的消息去得快,回得也快,天上亮起星星的时候,阿胡已经亲自回来了。这一回略略客气了些:“天色已晚,使君请诸位明日入城。恐诸位远道而来,补给不足,命我带了些补给来。另有一事,说与诸君。昂州城内,使君与小娘子已备下房舍,专为待客,这些原就是为了安置远来诸君的,不用诸位付什么代价…”

他记性倒好,一条一条将昂州的安置政策给背了下来。主人家住何处,不许私建坞堡私下圈地“为整合兵力,以防乱民各个击破”。总之,一句话,听话的就留下喝汤吃肉,不听话就去死。非常有颜肃之风格。

三人听他说“我”一点也不谦虚,又生了一回闷气。却不知道阿胡是个失学儿童,后来混军营长大,因为有本事,只要大面儿上的事情不错,颜肃之也懒得让他学成个酸丁。所以阿胡有时候的表达,就相当的直白。

他还是比较向学的,所以除了颜肃之这个偶像之外,他还挺佩服一个人卢慎。不是海内名士丁先生,也不是哭着喊着要当神仙的李老先生,就是老乡卢大郎。卢慎的立场,相当的明白了。阿胡的立场,又岂用说?

江瑶又气一条,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使君和小娘子”?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妇人岂可干政啊?!卧槽!来这里真的是来对了吗?阿胡却是说得惯了,昂州的兵,吃得好穿得好,待遇高,训练后勤得到保证,都是颜神佑花钱养出来的。她在军中威望向来很高,大家提起来,自然是将父女二人并称,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真是一次糟糕的会面。

当天晚上,三家家主开了个碰头会。都十分晦气地认为,回去,怕是不行了的。这两千士卒不是他们招募的,而是半路上捡的。遇上了一股比较大的“乱贼”,比较坑爹的是,时人重世家的观念流毒甚广,这拨乱贼的头儿遇到了他们,不但没有去打劫,反而纳头便拜,双手奉上了千多号人马,愿听差遣。

天上掉馅饼来,不吃白不吃。三人以姓氏为傲,视之如寻常。接了千把士卒,再将自家护卫里也挑出些人来,凑成两千,一路就这么过来了。阿胡带来的补给真是起了大用了。平白多了千多张嘴吃饭,他们快要弹尽粮绝了。

江瑶人老成精,道:“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罢,我仿佛记得这昂州应该还有一家士人,当与湓郡殷氏有亲。”

一句话就定下了基调,先别争,暂时当孙子,先打入当地交际圈子再说。

田玠有些羡慕地道:“可是那位卢郎?他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语中不乏酸意。

卢慎出身不如他,遭遇也很惨,只因为抱对了大腿,一路蹭蹭地跟着长官往上爬。升官的速度堪比坐火箭,如何能让同龄人不羡慕嫉妒恨呢?田玠自以学问等等都不比卢慎差,怎么就…现在对比也太明显了吧?!

陈白道:“可是昂州长史?闻说…刺史出巡,他常主庶政?”

江瑶面上透出一丝冷意来,道:“ 如此,甚好。”

“?”

江瑶微一笑,捻须不语。

陈白与田玠很快就知道江瑶想做什么了。

第二天,江瑶毫无异议地就将人手都留在了外面,卢慎、张瀚等人亲自来迎,方章也带着几个书吏跟过来搞登记。一看这个阵势,扬州三人都不快了起来,这是要搞什么?!

再次怀疑起自己过来的正确性了。听说这两千士卒里要经过甄选,大概有一半儿会被张瀚带走,到他那里一人分几亩田耕种,余下的再斟酌如何编入现在有的部队里的时候,陈白再也坐不住了。他很直白地问卢慎:“兵士分走了,倒也罢了,他们跟着我们来,无非是为了讨一口饭吃,如今饿不死,我等也安心了。只是我等部曲奴婢,才是祖上传下来了,却要如何安置?这般造册登记,又是要做甚?”

卢慎和气地道:“君等带了部曲来,难道也带了土地来了么?总要按人口分拨土地耕种罢?”一句话就把陈白给堵死了。是啊,这是人家地盘儿,你总得要块地种田吃饭吧?

江瑶轻声道:“则又要如何安置?”

卢慎见他看高,隐隐是三人中间的主事者,口气更加和软了,解释道:“三家恐分不到一处,您是知道的,这里原有百姓,能余下的田亩就并不多了,凑不出这么大的地方来。诸位都将分到新义,新义令姜郎,才是我们夫人的娘家侄,极清俊高雅的一个人。”嗯,就是要娶个野丫头…这个先不说了。

江瑶&田玠&陈白:“=囗=!!!”

三人所倚恃者,姓氏。姜云旁的都不提,最出挑的一样,就是姓氏了。被他卡得死死的!

三人心里大呼坑爹,卢慎还要说:“归义原属湓郡的,都在扬州辖下。三位是知道的,弊地偏僻,人口多汇在新义了。使君千挑万选,特为士人们准备的。再往南,密林等地,至有刀耕火种者,教化之地,实在是让人伤脑筋呀!说不得,只好将些积年的老农分拨过去,也好教导他们一二了。”

江瑶听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又见他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进退之间更显潇洒之态,暗想:可行!

便转话话题,问他知不知道他的旧识湓郡殷家。

卢慎笑道:“正是晚生舅家,目下亦在城中,都安置在君子里。”

江瑶连脸上的皱纹都要舒展开了:“这下好了,我们还说,怕昂州没有熟人,过得孤单呢。”

卢慎笑道:“不特殷家,连朱家也在。”

陈白又问黎家。

卢慎一撇嘴,微笑道:“他们家人口多,迁往密林去啦。”

田玠道:“那,那位姜令呢?我仿佛记得,旧年他们家太夫人似从扬州路过,要往昂州来的。蒋使君与这位太夫人乃是本家,还特意护送过一段路的?”

卢慎道:“太夫人果然是来了,她老人家住在建安坊内,与郁大将军之子,本州郁兵曹等是邻居。”

三人便约摸知道昂州城内的分布情况了,暗道这颜刺史为人无礼,行事却有些章法。可既有章法,为何又对己等不友善呢?

三人吃了好大一记下马威,带着满腹疑惑与一些小想法,就这么…减负前进。颜肃之的规定,帮他们减掉了好多人马!三人的心在滴血!这些都是以后的资本呐!就这么被坑走了!

到得城内,如同所有初到昂州的人一样,三人不得不被震憾一下。扬州也是大城,亦有水门等,但那是扬州啊!这里是偏远的昂州,出现这么样一座规整的城市,简直不科学!

江瑶心道,能建此雄城,有些傲气,倒也正常了,何况还是武人之子。这些人也是无聊到家了,埋汰人的话也想不出新词儿了,攻击人从来都是从出身开始。简单地说,就是先问候你家十八代祖宗,再来挑你的毛病。

卢慎亲自将人引进城,安置到君子里。江瑶自认不是个土包子,也为这从里到外的整齐划而惊呆了一回。越发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打的主意,那是真的很好的!

口上却还说:“未知使君可曾好安?我等好投帖拜见。”

卢慎道:“且不忙,诸位还请先安顿下来再说。使君是最和气洒脱的一个人,并不拘泥小节的。”说话间,殷家门内听到动静,使人出来看,见是卢慎,忙进去禀报,道是卢家大郎引了好些个人口来,又有车马箱笼等物。

殷大舅便说:“必是他们到了,我须得迎他们一迎。”

卢慎见有人接手了,乐得将人丢给殷大舅,自己去复命。他做事周到,临走还要叮嘱一句:“老人家若有事用得着晚生,阿舅是知道怎么寻我的。”

殷大舅笑道:“便交给我吧。”

卢慎长揖而别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江瑶给盯上了。

卢慎前脚刚走,江瑶后脚就进了殷家的门,摆手让老婆孩子先收拾自己那一处宅子,宅子是新的不错,只是自打造好了就没怎么住过人。结构布局都是批量生产的,也没啥特色。没有住过人的宅子,与一直住了人的宅子就是不一样。哪怕是新宅,也按时有人打扫,还是掩不住一阵阵的冷清凄凉。再过两三年没人住,哪怕一直打扫着,这宅子只怕也要废弃,不想废,就是重修了。

且不说江家人在里面一套收拾,放置家具、安排各人的房舍。颜神佑做事仔细,大门里面给附了一张跟旅游景点儿似的平面图,特别方便。这样的心思,便是对颜肃之印象不好的人,也得赞一句周到。

江瑶跟着殷大舅去坐下,殷大舅又唤了儿孙来拜见他。两人同在扬州之时,殷家是不如江家的,偶尔有场合遇到了,也是殷大舅主动的时候居多。如今江瑶虽然是逃亡而来,家族没受太大的损失,也不是被追杀,十分从容,并不觉得殷大舅此时的殷勤有何不妥。

只是想到自己的计较,也不由更客气了几分。各话离别,两家都是见势不妙趁机开溜的,自然有共同的话题。先痛骂“反贼”,再吐槽蒋刺史平庸,最后奚落蒋刺史的儿子坑爹。

蒋刺史儿子干的好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嘲讽起来毫无压力。因是男女之事惹的祸,连韩斗都被拉过来又躺一回枪。江瑶这才转到正题,问殷大舅道:“我看令甥一表人材,可有妻否?”

殷大舅叹道:“我正愁着呢,这孩子…少时有些波折,我们也心疼他,他父亲更是视若珍宝,必不肯为他随意娶妻,到如今还是形单影只的。”

江瑶心道:有门儿。却又不提话头儿,只跟着叹了一回:“世道艰难,早些定下来,也好早些安心昂州难道没有淑女么?不瞒你说,如今我们到了此地,儿孙婚事,也要愁哩。”

殷大舅大有知己之感,也说:“这里,高的太高,低的又太低,委实太难。”姜家、唐家这样的,门第高。颜家这样的,职位高。都不好攀。其他的人呢,要么太土,要么…还是太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