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神佑心里不痛快,口上还很恭敬地道:“竟或姐夫留守,领兵御敌,我与阿姊两妇人,护送圣上南归,如何?”

李今有些想笑,心说,圣上这是踢到铁板了,这小姨子干翻过御史台呀!以前只是嘴上厉害,现在手上也很凶,你跟她较什么劲呐?!

虞堃想撞墙!可怜巴巴地看向蒋峦,蒋峦也无奈,心说,你挑什么挑啊?颜家的兵,肯放手给别人吗?他附议了颜神佑。虞堃:…

最终,还是由李今护送虞堃南下,虞堃原想拖上蒋峦的,蒋峦本答应了留下,必然是不肯的。却托辞:“父母骸骨尚未得收,不敢往见祖父。”说着,想到自己满门良贱,也不知道被埋到哪里,是不是抛尸荒野,心中大恸,哭出声来。

虞堃想到自己家也是,跟他一起哭,哭着哭着想起姑妈来了,决定即刻动身。

颜神佑心道:把你送过去了,只求我爹别骂死我啊!

虞堃临走,想了一想,对蒋峦道:“你拟诏!”又问扬州刺史还在不在,附近郡守换没换人,让蒋峦拟旨,一切听颜氏节制。一面下令,一面想:我也堕落了,居然下令让官员听妇人的话了!

想了一想,又临时授了颜氏姐妹将军之职。他自己都只是个光杆儿了,什么规矩都扔一边了吧!颜神佑领了卫将军、颜希真是征北将军。李今很苦恼,因为…他老婆如今的官衔很大!

颜神佑趁机为阿胡、杜黎、丁琳、李三娘请封,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虞堃小朋友的底线掉得特别快,痛快地让蒋峦都拟了。

然后从怀里扒拉出个匣子来,打开,里面正是传国玉玺!拍!盖上了。这印泥本是特制的,走的时候没带多少,最后一份的时候,不得不呵了气往上印。

一切搞定,虞堃才又抱着他的宝贝玉玺,坐上颜希真给准备的车,由李今领着五百玄衣、两千士卒护送,往南而去了。颜神佑急派玄衣,六百里加急,一路送消息往昂州去。

第218章 不能让他来

送走虞堃,颜希真一脸怅然,对颜神佑道:“不过匆匆数年,我嫁给郎君时,还是废帝坐龙廷。虞氏满门,何等风光?妃妾之家,敢辱大臣。彼时虽人丁不旺,却也能凑成一堂。如今…唉…只剩下一个残疾了…”

颜神佑苦笑道:“往事已矣,且休再提,阿姊且看眼下吧,麻烦大了。”

颜希真道:“是呢,阮贼势大,吃了这么个大亏,不知何时会报复回来。贼兵当在我三倍开外,守土颇难。我们虽有兵有粮,熬过明春不难,只是此地连年被灾,民人流亡。开春之后,谁来耕种?你的精兵,用来耕种可惜了。留下来的部曲,也是不够使。”

颜神佑一怔,对颜希真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我说的事,比这个难不知多少倍。”

颜希真挑高了眉毛,问道:“甚事?”

颜神佑有点尴尬,轻声道:“圣上南巡。”

颜希真想了一下,也皱起了眉毛:“也是。”说完,似是觉得这个话题有点过头,又抿住了嘴巴。

颜神佑轻声道:“阿姊看他这个样子,能撑得过多久?”

颜希真惊悚地问:“怎么说?”不是她想的那样吧?不会是想要搞死虞堃这个碍眼的货吧?颜希真也知道,事情发展到了这个份儿上,颜家是有一争天下之力,估计也有一争天下之心的。这样的好机会,放过了得后悔几百辈子。

如果虞堃还在,那就是个障碍,怎么着也得将他扳倒了。明着禅让,无异于告诉大家,颜家就是图谋天下。颜希真已经脑补出了最合适的办:让虞堃驾崩。他一死,天下便没了正统,谁有本事谁上了。

颜神佑道:“阿姊也看到了,他失一臂。郎中又说,他身前有刀伤,身上有鞭痕…”

颜希真接口道:“养尊而处优多年,乍逢大变,他的身子骨怕是要吃不消的。我听郎君说,是在死人堆里扒他出来的。高烧了两日才退,你看他,面无人色…”旋即住口。

颜神佑道:“他要死在咱们家,可就说不清了!”

颜希真瞋目:“至于么?世间哪有只得其利,不受其害的事情?他在咱家,大义名份便在咱家,多么的方便。你我手上的诏书从何而来?从此名正言顺矣!翌日之事,谁又有插口的余地了?”天下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便宜事呢?

颜神佑哭丧着脸道:“要真是咱们干的,也就罢了。就怕他自己死了,阿姊经为济阳没有嘴么?再者,圣上南下,他才是朝廷啊!先前,因为与朝廷失联,昂州权命了几十官员…”

颜希真顾不上考虑“这是不是告诉我,我老公是个傻缺”这个严肃的命题,追问道:“我先前并不知详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颜神佑道:“就是,阿姊知道么?北方一闹一旱,昂州涌了许多流民过去,原本的人手根本不够使的,只得暂任命了些。昂州原本就有数县,是常年没县令的,朝廷倒是任命了,人家不肯来。反正,就是事急从权。还有州府,我把州府也改制了…如今圣上去了,这要怎么办?”

颜希真道:“这也无妨,正好,他不带着玉玺了么?虽然旁的都丢了,有这一枚,也成了。私盐能当官盐卖了,你愁的什么?”

颜神佑苦着脸道:“阿姊想想,不止他去了,四下里忠义之士听闻他南巡,怕是要蜂涌而至了…”

卧槽!颜希真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那就要新立朝廷了!京城士人虽遭逢大难,毕竟有火种在。还有荆、扬诸人,也不是死绝了。又有益、雍之地…”是的,虞堃活着,能给昂州当橡皮图章。同理,其他人要过来朝见他一下,讨个正式的委任状什么的,颜肃之一拦,这天下都能传他软禁天子了。

颜希真原觉得丈夫是个忠义之人,纵有些固执,却也无仁大义。现在觉得,这个大义、这个忠臣,真是有些让她微微地牙疼。有那么一瞬间,她倒希望虞堃在路上就“崩”了算了!

颜神佑又说:“倒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他若没了,咱们怎么对济阳王?虞家就剩那一棵独苗了,你是杀啊,还是不杀啊?不杀,他是反王,碍眼,杀了,虞家血脉就断了。”

颜希真道:“你的意思是?”

“后悔没跟他要一张讨逆诏书!光写讨阮逆了!再写一张讨逆弄死济阳的,该有多么好!唉唉,世间安得双全法…”

颜希真:“…”伸手拍拍颜神佑的肩膀,无奈地道,“你能想到的,长辈们也不至于想不到。真不放心,再快马传书回去就是了。还是想一想眼下该怎么办吧。独木难支,阮梅心机奸狡,难以常理推测,不知是战是和。无论战和,我们都要与扬州诸郡联络。圣上虽然给了我们诏命,可事到如今,能顶什么用?召他们勤王,他们能听,可要他们听我们两个妇道人家的,他们能去死!”

颜神佑挤挤眼睛:“阿姊以为我留下蒋五是为了什么?廷尉在南,他就得给我卖力。”

颜希真喷笑出声:“你又淘气了。蒋五有什么用?难道你要推他上前不成?你傻是不傻?”

颜神佑吐吐舌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扬州那起流民,好好的兵,见着门阀便腿软,跪着送与人家!话又说回来了,只要兵听我的,这事儿就不难办。我在昂州,不是也做过来了么?”

颜希真道:“不一样,你还是小心着些好。”

颜神佑微微眯了下眼睛,道:“放心。兵,我是不会交出去的。”

颜希真笑道:“你还真是认准了道理不松口了,你认准了就好。”

颜神佑道:“我不是说的玩笑话。”

颜希真道:“我明白。”

颜神佑一声冷笑道:“总有一天,我要叫他们闭嘴,少拿男男女女的说事儿。”说完,还一撇嘴,一昂头。

颜希真定定地看着她:“你认真的?”

“我这不正干着呢吗?你不想?”

颜希真沉默了一下,颜神佑道:“你现在休要答我,等回了昂州,你告诉我,你想不想。走罢,去写信给姐夫啊,请他要一纸讨逆的诏书啊。”

姐妹俩并肩往正堂走去,颜希真在阶下立定,颜神佑跨出一步,觉得不对,转身看她:“怎么了?”

颜希真叹道:“怎么就会不想呢?看看阿婆,现在活得多么的好!”

颜神佑微一笑:“是啊,多么的好。”又说昂州之事,楚氏如今又牵头做些慈善之事,姜氏管着药场。

颜希真道:“任重道远。”

颜神佑握着她的手,往屋里拖:“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颜希真一耸肩:“走罢。”

颜神佑勾了勾唇角,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姐姐也不简单,能得到她的支持,比与别人磨牙强百倍。再者,她们姐妹里要是有一个唱反调的,这杀伤力可就大了。

不多时,两人修书毕,使玄衣快马加鞭,一寻李今,一往昂州。

信送出后,李三娘与丁琳却又结伴而来,来便跪下痛哭失声:“求小娘子给我们全家一个痛快罢!”

颜神佑颜希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这不好好的么?你们如今是圣人亲批了的郎中(卫将军可开府置属官,两人都是颜神佑的从事司马,颜希真的幕府一时找不到人,暂缺)有什么事值得这般哭法?阮梅亲来,尚要亡命奔逃,天下还有何事可惧?”

李三娘泣道:“小娘子忘了,我的祖父…是不仕本朝的!”

卧槽!颜神佑和颜希真两个人一起跳了起来。

丁琳道:“家父好些,却也未受过朝廷的征召!若让圣驾南下,见着了他们,这要如何是好?他们是做的使君的僚属,可并未受朝廷的任命呐!到时候见了面,怕要无地自容了!他们就不得活了呀!”

颜神佑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跑到门外:“来人,传讯!”想办法把虞堃给留在湓郡啊!要让虞堃踏进昂州,这事儿就坏了呀!旁人不说,颜神佑肯打赌,哪怕是为了李彦,丁号和卢慎都会想办法让虞堃在外面晾上一晾的。不是谁比较重要,而是…这事儿说不清了,李彦不仕本朝,却跟着颜肃之混了这么久,这又是什么事呢?

李彦和虞堃,哪个都不能扔。光有大义有屁用啊?虞堃自己就是大义的化身,还不是从死人堆里扒回来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虞堃伤重为名,请他在外面先玩耍一阵。

李三娘哭了一回,见颜神佑应下了,忙向颜神佑道谢。颜神佑心说,我又漏算了一条,真是谢谢你提醒了啊!

几人都是年轻女子,哭完了,洗洗脸,颜希真要命自己的粉来给她们擦,又开始聊起画妆来了。才安静了下来,蒋峦却来寻颜氏姐妹说事。

昔年蒋五公子,如今低调得厉害。若非眼下确有要事,他也不想跟这两个可怕的女人打交道。他更不明白,虞堃这好好的,又是发的什么疯,给两个女人授了将军。

这下好了,虞堃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的烂摊子,还得他一个人收拾。他是不相信,接下来联络各郡势力的事儿,颜家姐妹会放过他这个现成的劳动力不用。世家虽颓,但是声望尤在,纵然颜家不想让他抢了风头,一应接待的工作,他也是逃不了的。

硬着头皮,他过来了。

姐妹俩听他问有什么章程的时候,互看一眼,还是颜神佑说:“自然是要先往各处宣谕了。”

蒋峦道:“小娘子知道我问的是什么,纵然有圣谕在,小娘子以为,这些人,肯听妇人摆布么?”

“摆布”二字,有些刺耳,姐妹俩齐齐皱眉。颜神佑十分光棍地道:“我们家分不出人过来,这里我是绝不肯丢的!他们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既有圣谕在此,不顾大局,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蒋峦给她摆事实讲道理:“你不要意气用事,天下阴阳之道,不是你说不遵便不遵了的。天子也不过是从权而已。”

颜神佑轩眉一扬,冷声道:“我家现在旁人不合适来,就我们俩在这儿了。兵是我们养的,想让我交出去,没门儿!”

蒋恋自认晦气,跟她商议:“没让你交出兵马,就是,能不能换个办法?”

“?”

蒋峦把叹息给吞进了肚子里,出主意:“结盟,只要先不支使他们,大敌当前,他们也就忍了。阮贼闹得太凶,他们眼下也只有认了。”

颜神佑道:“那日后呢?”

蒋峦道:“小娘子目光深远,峦自是佩服。只是有些事情,布子太早,反显异类。若是我们与扬州火并,是要被阮贼所趁的!再者,阮贼失道寡助,皆因□士人。小娘子慎之。”

颜神佑的表情和缓了下来:“只要他们有眼色。”其实并没有被说服。她自然不会尽灭世家,世家有讨厌的地方,但是看看眼前的蒋峦,其个人素质实在高出贫寒这辈许多。但是,如果世家碍她的事儿,她也是不介意用雷霆手段的。不过蒋峦说得很对,阮梅还在一旁看着,这个时候,不能出事儿。

蒋峦道:“经了这久的战事搓磨,他们自然是有眼色的。小娘子顾忌着阮贼,他们难道就不要顾忌了吗?”

颜神佑露出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笑容来,对蒋峦道:“随你怎么哄他们,只是别许太多的诺,我怕到时候他们骂你是骗子。”

蒋峦苦笑,晓得这是警告他别胡乱做主,也别搞串连。心道,论起玩阴的来,我怕我不是你的对手,索性就不做了。不说你,就是你身边那个杜长史(杜黎是认证了的卫将军幕府长史了),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于是,外联之事,交蒋峦。颜神佑也是光棍儿,说交给他,就一个字也不过问,只要成果。蒋峦也识相,祖父在人家手里押着,他也不搞什么虚头。真正的聪明人。劝人也是会劝,皆以“昂州与阮贼,孰优孰劣”相劝,又扯虞堃这面大旗,实在不行,还有颜神佑的兵马。

将三郡一一收伏。至于蒋刺史处,原是本家,反比旁处难说服。蒋刺史乃蒋峦之长辈,觉得蒋峦在女子手下讨生活,实在太丢脸!蒋峦在他这里费的力气,比在其他地方费的都多,不厌其烦,拿出虞堃之诏命,蒋刺史犹言:“如此乱命,果然气数尽了!”

蒋峦面无表情地道:“五逆谋乱,也说废帝是乱命。”

“所以废帝被废了。”

蒋峦逼问道:“使君也要谋废立么?”

蒋刺史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甩袖离去。蒋峦万万没想到,别人都劝服了,就劝不服这个亲戚。蒋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蒋峦更重香火之情,见蒋刺史冥顽不灵,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一看到他便脸色不好的韩斗,最终都老实了,蒋刺史真是不识时务得让人费解。

韩斗是撑不下去了,与其向蒋刺史认输,不如向昂州认输,哪怕昂州来的是女子,他也有“我服朝廷”这个理由。

服了之后,就想把吴郡都扔给颜神佑,自己领兵过来听命了!治平真不是人干的买卖有木有?!那么错综复杂的关系,那么乱七八糟的账目,他是真的搞不定了。

颜神佑并没有直接同意他的请求,而是上书虞堃,请将韩斗转武职,却将蒋峦推去做吴郡守。时至今日,颜神佑也得承认,想不让世家翻身,是不可能的区别只在于怎么个翻法。

做完了这一切,初步的统一战线就算形成了。颜神佑也不放松了舆论宣传,一面宣传昂州的治平,一面拼命科普阮梅有多么凶残。双管齐下,倒是站稳了脚跟。而派往京城的探马,与京城的舆部也接上了头,传回来的消息是:阮梅按兵不动,派军布防,又征壮丁入伍。粮草无异动,暂时不会南下。

颜神佑放下心来,再传讯往昂州去。

昂州也乱了套了!

虞堃要来了!

大家都当他已经死了!

越国大长公主自然是开心的,难得现在她还认的一个娘家侄儿,原以为死了,亲爹这是要绝后了,现在还活着了,虽说是残疾了,好歹人还在呀!

原本她来时,颜肃之一家便要腾出州府给她住的。从级别上来说,她才是虞堃“驾崩”之后天下级别最高的人。大长公主却别有一种生存的逻辑,冷静地给推掉了:“我一个亡国妇人,又不懂这些事情,只想能好好看看儿孙。我与大郎他们住,就很好。”

唐仪也说:“谁住不是住呀?咱俩谁跟谁呀?你还伤着呢,怎么能挪动?!你不是说给我留好的大屋么?难道那里不好?”因听说颜肃之受伤,此时见他行动由人搀扶,已经恨不得上去扒了衣服检查了。既然母亲也不想住州府,他正好接了来奉养。唐仪这几十年来,与母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如今有机会,两下便宜,他是最乐见其成的。

大长公主是死活不肯搬,唐仪又顺着她娘的话往下说。他和蔡氏原本是戴孝的,他的异母弟弟死了、蔡氏娘家一户口本儿估计死得不剩什么人了,但是来了一见一子两女被养得白白胖胖、行止有礼,心内实是止不住的欢喜。

颜肃之幕府之内,实无人想让大长公主指手划脚。他们肯听妇人的话是一回事,前提是这个妇人有道理。似大长公主这等悍名在外的半文盲,是没人想听她指挥的。有大长公主作一对比,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觉得,颜神佑、楚氏、姜氏这些妇人,纵要干预政事,也不是不能忍受了。

大长公主就这么在唐仪家里住下了,蔡氏张罗着将儿女都接了回去。姜氏有些为难,她原想为颜希贤做媒,求娶阿萱的。现在阿萱叔父死了,外祖父等都不在了,这话就不好现在提,只得忍下。

越国大长公主在建安坊唐府没住几天,先是听说颜神佑大捷,唐仪跳得跟只猴子似的过来给她报喜。大长公主自京城破后,脾气便灭了许多,抬抬眼皮看了看他,道:“又犯傻了。孩子们出了孝,就把六郎的婚事给办了!圆不圆房再说!”

唐仪道:“什么?”

大长公主道:“大娘也该说人家啦,说谁好呢?你去问问颜二,看他做不做这个媒。”

唐仪:“…”这话题转得好快!不过想到跟好病友的婚姻关系就要砸实了,还是很开心,欢乐地答应了。

跑去找颜肃之的时候,姜氏恰已问过婆母,且询问颜孝之夫妇的意见。终须自家人先确定了,她才好开口做这个媒。颜孝之夫妇是巴不得的,“阮陆之祸”后世家凋零,能保全者十不余三、四,唐仪这是保存得相当完好的了。楚氏见颜肃之也很是心动,想想这门婚事也是没有坏处的,也说:“只是他家正在孝中,你们不要太张扬了。”

恰唐仪来了,与颜肃之关起门来说了几句话,事儿就这么定了。

从来福无双至,然而对大长公主来说,却是好事接二连三的来。两个孙女都有了着落,出孝就办。而且,大长公主再文盲,也能看得出来,这天下虞家已无份了,颜家倒是有一争之力,这样,她两个孙女儿,少不了一个皇后、一个王妃。如果真能成了,她就算拼着老命,也要给孙女们挣一分功,比如带头劝进什么的。

眼下只有一个阿茵,只恨颜肃之再没有一个女儿了。

大长公主还不知道,她在琢磨的事儿,唐仪早琢磨上了。自打见了颜神佑,他就打上这个主意了,跑去跟颜肃之说:“你看,阿茵年纪也不大,等神佑要生了个闺女,只要差不太多,还是娶到我们家里来吧!早年间想把她娶了来的,只恨阿萱是个女孩子!现在再结亲,倒也不晚。”

颜肃之:“…”

两个中二病在那里磨牙,就接到消息,颜肃之的侄女婿把虞堃拣回来了!是啦,真是不坠父祖忠义之名!可下面要怎么办呢?两人也不讨论婚姻问题了,先看皇帝怎么办。

大长公主开心得要命,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想要去出迎。

她却不知,丁号、卢慎、古尚书、霍亥等,齐聚李彦府内,正商议着怎么把虞堃拦在州府之外。“奉天子以讨不臣”的诱惑很大,但是对昂州来说,现在只是个鸡肋。阮梅是反贼,五王是逆贼,荆州已下,扬州被颜神佑拿下了大半。虞堃的价值,已经大大降低了,现在比较值钱的,反而是他手上的玉玺了。

再者,大家都是被颜肃之任命的官,接了他的任命,为他服务,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再接了虞堃的承认,到时候再站个队?那大家成什么人了?都是虞家的叛徒!

不能让他来!

李彦的脸冷硬冷硬的,道:“还是要请他一纸讨逆的诏书的。”让虞堃授权给颜肃之就好了,别人,就不劳他管了。诏书到日,就是虞堃命丧之时。

在对这些人的估计上,颜神佑还是太甜了。

于是,大长公主闹着要临死前看侄子一面,说得还挺在理:“他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受这般重的伤,他能不能挺得过还是两说,我得去看看他。”

丁号等人在策划,说服颜肃之,让虞堃中途停下就医,顺便派卢慎去做使者,拿玉玺拼命盖印。然后让虞堃没有痛苦地死掉。

楚氏这里,却又作出姿态来,命人整修州府,号称要迎奉虞堃,弄得城内鸡犬不宁。又有传闻,皇帝来了,还要采择后宫这没什么,后宫要用宦官这就相当有什么了!

第219章 郁陶的表态

虞堃还不知道因为他还活着,整个局势为之一变,昂州已经有许多人出于自身的利益,开始算计他了。他甚至没有功夫去后悔,当时在坞堡里头脑发热,做了些出格的事情。也完全没有精力去怀疑,此行往昂州之后,颜肃之乃昂州之主,会待他如何,毕竟…说起来颜启之事,与虞家脱不了干系。颜肃之能不与大长公主计较,虞堃自己,实在是处境尴尬得狠了。

他根本来不及去想这些,同是先帝之子,他与虞喆、齐王实有些相似之处。只是自幼不及虞喆受重视,受先帝之影响便要小那么一丝。这帝王心术、猜疑之心,便没有那般重。

乱军之中,九死一生,被李今刨了出来,又一路护送,正在惊魂未定之时,不及思忖其余。

因受伤,逃命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脱离险境,伤口便疼痛难当。李今又不能把他扔在野外,纵受伤,还是须奉他赶路。离坞堡越近,万一阮梅那里听到一点风声追杀过来,虞堃就危险了。虞堃也知李今说的是正理,只是实在疼得厉害,不得不让随行的郎中开了安神药,一路昏睡,睡着了,就不疼了。

李今比他大不几岁,看他这个样子,也不闹也不作,不由心疼。他何尝不知这是给颜家接了个麻烦?只是事到临头,终是不由人。虞家再作,却并不曾对不起李家。且当初议废立,李今被鼓动支持了,不想诸人扶立虞堃之后,想的不是重振朝纲,而是卖主求荣。李今实不能束手不管。

他与郁陶原本想的是一样的,可以眼见虞氏王朝覆灭,却不忍见虞家绝后。虞堃若亡,难道要容下济阳王这等反贼不成?

只是这日后之事…真是要走一步看一步了。也确实让颜家为难了,可是李今实是不能放任虞堃不管。再者,他去寻人的时候,也没想到能找到虞堃!本就是有一丝“无论找不找得到,我尽力了,我问心无愧了,如果找不到,也没什么”,谁想就虞堃命不该绝呢?

李今也很苦恼。

虞堃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看到李今,就见他强掩愁容,还以为李今是担心他的伤。一想到伤,就更觉得不好了。

李今以为他在想着国破家亡的事儿,也不敢深劝,情知颜家对虞家,是有芥蒂的。只说:“到了昂州就好了。”

虞堃也没别的话好说,国破家亡,险些身死,他满心的憋屈想倾吐,等到要说的时候,又觉得无话可说。只好闷头再睡。睡得多了,连饭也不想多吃了。因受伤,无法骑马,只能乘车。车也是颜家坞堡里弄来的,堡内的好车马已经在大长公主撤退的时候用掉了。留下来的这个,本是颜家姐妹留着自用的。妇人乘的车,规格既不如皇帝之法驾象辂,连亲王的车架都不如。虞堃整日闷在车里,只觉度日如年。

走不几日,后面颜神佑醒过味儿来,让他追加讨逆的诏书。虞堃昏头胀脑,想起五王乘火打劫,以致山河不复,不由恨从中来,二话没说,就要发诏。然后发现,自己只剩一只手了…

恨恨地命李今代笔,还好李今也读过书。虽然读得不够出色,婚后因妻子风雅斯文,也跟颜希真学了一些,写个诏书虽然文采相当不如何,但是至少格式是对了。这也不是颜希真教的,而是听太座说过,凡行文必有格式。李家没少接过圣谕,拿出来一看,照着硬抠了个模板。

填完了,虞堃匆匆扫了一眼,这个时候,反而是直白的用语比较解恨。虞堃用力盖上了大印,大印的印泥已经不大够用的了。这年头,皇帝用的印泥都是特制的,京城一沦陷,做印泥的都找不到了,只能省着用。

行不几日,颜肃之那里接到了女儿的通知,飞快地先遣人来迎。他自己是不想为这个小皇帝伤上加伤的,只好一拨一拨地派人去接,外甥、侄子,一个接一个。虽然未曾亲至,但是热情劲儿是够了。又解释他是征讨河间王时受了伤,虞堃也不好与他计较了。

他比他哥和他爹都宽厚,却也不见老天爷对他好点儿。虞堃连湓郡都没有走到,就又病倒了。原本能撑下来,是因为精神紧张。现在找到组织了,见颜肃之也颇为热情,他终于有了容身之所,一放松,整个人都不好了。

徐昭等人见过虞堃之后,带回了虞堃的授权书、委任状,也带来了虞堃确实伤得很重、现在昏迷的消息。印泥不够用的,所有人的任命都写在一张帛上,这让颜肃之有点黑线。

大长公主听说了,便想亲自去迎,唐仪不肯让她去。大长公主年纪不小了,她与楚氏等是一辈儿,年纪还要比楚氏大些,唐仪自然不想亲妈为了个表弟累着了。不等大长公主与唐仪争论出个结果来,李今那里又哭着喊着报信:虞堃伤得太重,不能再走了。

这下唐仪便拗不过大长公主了,总不能不让她去见侄儿最后一面吧?

一脸晦气地去找颜肃之商议,正遇到李彦等商议好了,一齐来找颜肃之。

唐仪在门口又与郁陶撞了个头碰头。郁陶也是听说了虞堃的消息,才赶过来的。郁陶年高,在他这个岁数的老将,都是稀有动物,当年并称之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一向风评又是不错。颜肃之对这个长辈也是礼敬三分,有消息也会通知于他。

两人打了个照面儿,唐仪问道:“大将军这是…”

郁陶道:“听说圣上中途发病?”

唐仪无奈地道:“我阿娘想去看他,说是…怕他支持不住了。”

郁陶小声道:“我也正有此忧,正想过去哩。”

唐仪虽然不着调儿,但是对郁陶还是有些尊敬的,想郁陶年老,阅历丰富,忍不住咨询于他:“大将军看圣上这是不好了?”

郁陶道:“断折一臂,又不得及时救治,又一路逃亡,便是我手下精兵,也是凶多吉少。圣上养尊处忧,又不长于征战,怕他顶不住。纵一时救得回来,怕也要伤及根本。”

唐仪黯然道:“说不得,我奉阿娘去看他一眼吧。”

这个时候,里面霍亥正在向颜肃之进言,说的也是虞堃的身体不适合再赶路了,不如先养伤,养得差不多了再过来。

几人说法一致,令颜肃之颇为踌躇:“圣驾南巡,我当前往迎接才是。只是我如今重伤在身,不敢轻动。若圣驾不来,只有我去啦。”

众人默然,古尚书等便在心里大骂李今是个榆木脑袋!

卢慎当即请命:“使君身系数州之安危,自然要养好了伤才可行动,不若下官代使君去面圣。”

颜肃之道:“我若不亲去,谁去都没用啊!”

说话间,唐仪与郁陶又到。李彦等听到唐仪犹可,听到郁陶来了,面上都有些不自在。郁陶之忠,虽然有那么一点折扣,但是人品还是靠得住的。他此来,必是与虞堃有关,说不定还要去迎虞堃。更要命的是,郁陶手上的兵马,在荆州被山璞剥了一层皮去,犹剩数万精兵…

颜肃之面上现出怅然之色来,心道,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不成?

见郁陶进来,请他上座,郁陶道:“客随主便。”必然不肯,只在卢慎让开的座上坐下了。唐仪倒是不讲究,随便找了个座儿坐了。李彦已经闪人了,并不想跟郁陶这等心念虞氏的人打交道。

颜肃之道:“大将军与大郎来,可是为了圣上之事?”

郁陶道:“正是,我看此事凶险,想去面圣。”

颜肃之苦笑道:“才接讯息,不能亲至,已是不该。伯父要去,我自然也不能在此安逸了。” 本来么,他不断派人去问候、迎接虞堃,礼数也差不多了。现在大长公主与郁陶都要过去,他再稳坐钓鱼台,就显得轻慢圣驾了。偏这两个人他又拦不得,人家行政级别都比他高!

郁陶道:“你身上有伤,如何能动?!”

唐仪接口道:“我奉我阿娘过去,你是本州刺史,非奉诏不得擅自离境。”

丁号心里给唐仪竖了个拇指,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一条规定颜肃之早就破戒了。但是此时说出来,倒也算有理的。

颜肃之道:“我必是要去的,纵有千般理由,你们去了,我不能不动。”

唐仪便担忧他的伤势,怒道:“你但能分得身来,哪会让掌珠往前线去?”

卢慎悠悠地道:“只怕难绝悠悠众口。圣上重伤到此,使君怎么做,都是错了。”

郁陶斥道:“男儿当横行。虞氏失其德,难道天下人都是没有眼睛的么?”

颜肃之讶然道:“大将军慎言!”

郁陶道:“我原觉得你是有些决断的,怎么如今却优柔寡断了起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你得了这天下,你纵无此心,也会有人说你不是忠臣。只消你还百姓一个太平安乐,那又如何?休再多言,你只管养伤,不要擅离,有大长公主与我去,你再派使者同往,足矣!”

众人万想不到郁陶居然也支持颜肃之取虞氏而代之,郁陶之忠,实是天下楷模了。郁陶叹道:“气数尽了,没用的。原想但凡能留一脉香烟,我也不负高祖。谁料…休要绝了祭祀。”

颜肃之道:“您先去见了圣上,圣上还年轻,能挺过来也说不定。”

郁陶道:“也罢,我们这便动身。”心中却想,你倒是不肯做恶人,只怕你手下这些人。嘿嘿,当年高祖受禅,难道我没有劝进么?一饮一啄,真是怨不得人。我早些站到你这里,你手下这些人便觉得虞堃没什么根基没有反击之力,也好少算计他一些。

颜肃之便不再提他要动身之事,只是请郁陶领兵前往。郁陶笑道:“一千兵足矣,不多,也不算少。”

唐仪道:“那我便与阿娘说去。”

颜肃之对卢慎道:“征良医、取良药一并去。”

郁陶听了,心道:时至今日,还能有这般作派,也是难得了。他自幼便守礼,虽轻狂过一阵,终是本性良善。想一想,又对颜肃之道:“二娘擅兵,只是女子终不好杀伐之气太重。待前线稳了,我去替了她来罢。”

颜肃之也想闺女,看到郁陶,又有些犹豫,对他道:“您才从荆州过来…这…”

郁陶道:“将小娘子们换回来罢,纵要休养生养,何不将她派往荆州?”他已明白昂州现在人材略少的窘境,山璞与颜神佑,至少得有一个在外头的。既然这样,不如将这小两口凑作一处,再者,山璞毕竟是女婿,让女婿独掌一州,不如让女儿去看着。

李彦于屏风后听了,心道,这真是老成谋国之言。不猜疑当然是好的,只是也不能不防备。颜神佑真想挖了娘家补夫家,她在哪儿都做得了这事儿,防也没用。若她心向着娘家,自然是让她去盯着山璞更好。

颜肃之道:“待年后罢,眼下前线犹在雾中,不好轻易换防。”

郁陶道:“也好,总要我面圣之后,咱们回来详说。”

议毕,唐、郁二人告辞而去,李彦自屏风后转出,对颜肃之道:“大将军所言甚是!”他的心里,还是将颜神佑看作是颜肃之颜璋执政过渡期的主政人选的,颜肃之受伤,给他敲了警钟,到颜璋成年之前,昂州还需要再有一个保险,这个人就是颜神佑。反正,颜神佑的军功值刷得够了,声望值也刷够了,刷得再多,他怕有些不好收场。

荆州已平,颜神佑于治平也有些心得手段。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出事儿。

颜肃之道:“熬过年罢。”他知道行军打仗,最忌临阵换将。只要前线将领不出错,能不换就不换。换,也要等战局稳了再说。

李彦也知道是这么个意思,便使一眼色,众人一齐告退,琢磨着给虞堃加料去。

那一厢,颜肃之却亲自去拜望叶琛,请他往颜神佑处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