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就有回报,阿圆能想到的事情,颜神佑更能想到了。百忙之中,还抽了个空儿,对阿圆道:“你家大郎那里不要着急,我心里有数的。”阿圆脸上笑开了花:“哎呀,我不急的,不急的,我们做奴婢的,主人家怎么吩咐,我们便怎么做就是了。”

颜神佑微一笑,对她招招手。阿圆附耳过去,听颜神佑说:“我看中了一件事儿,就适合他去做。只是这事儿我得跟阿娘说去。现在六郎的事儿还没定呢,得六郎定下来了,他才能跟着定下来。”

阿圆道:“嗐,小娘子别叫他担大事儿,他担不大起来。”

颜神佑道:“他一直跟着六郎,没什么名声不假,可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好。”六郎一直在三尊大神的眼皮子底下,王大郎真有不妥,早死不知道几个死了。现在既然还活得好好的,也跟着六郎伺候笔墨,还跟着读了一点书,可见是比较妥当的了。不过,颜神佑也要问一问六郎的意思就是了。

颜神佑给王大郎相中的职位却是太子家令,这个职位比较奇特,是太子的管家,但是呢,又不是由宦官担任的。妙在因为管事又杂又碎,清流们都是掩鼻而过,没人肯做。颜神佑觉得有这种想法的人都特别的傻缺,可是当时的风气就是这个样子。

清流既不乐做,那以王大郎的出身去做这么个职位,引起的非议就会少,事情也就顺当了。不过因为六郎的位子还没有定,颜神佑自然不好提前说这么个话。只取笑阿圆:“往后我可不敢再支使你了,眼瞅要做老封君。”

阿圆听了,双腿一软:“小娘子说得什么话来?我生就是姜家的奴婢,跟着夫人做了陪嫁。自打小娘子落草,我就伺候着您,不伺候您,还要往哪里去?”

颜神佑忙扶了她起来:“我是说真的,你要闷了,往家里一去,也是开心的。跟我的人,怎么能让你不跟着享福呢。”

阿圆偏不让颜神佑再说这样的话,一直说“不敢”,又念叨着什么主仆之分一类。如此唠叨,让颜神佑回味了一次幼时被她洗脑的美妙经历,真是不提也罢。

至如戴、封二娘子,颜神佑也对她们道:“且静待时机。”玄衣本就是颜家旧部曲,一齐升格,也是应有之义,只是不好在现在提就是了。

安抚完了众人,颜神佑果然回娘家跟姜氏咬了一回耳朵。姜氏也是意动:“我知道了,这事儿你不好明着插手的,我与你阿爹说去。不过,六郎…”

颜神佑笑道:“咱们都别提,那是该阿爹做的事儿。”

姜氏一指戳在了她的额角上:“你又弄鬼。不说这个了,阿萱的婚事迫在眉睫,两处都急。八月末就要办。六郎明年就十三了,阿蓉比他还大,我想明年把他们的事给办了。”

颜神佑道:“已经定了亲了,六郎的事就不急。说句没见识的话,明年办事儿,可不够风光。不如再等两年,真要安大长公主之心,”

姜氏道:“大长公主那里,怎么安置?”

颜神佑道:“我想请奉她为越国夫人,原来的食封不变。一旦她故去了,以原地封其子为越国公,实封降作三千户。这可已经不算少了。”

姜氏道:“我就不问旁的了。”

颜神佑道:“总不会亏了舅家的,阿爹心里有数呢。只不过雍州那里…”

姜氏道:“我的娘家怎么能比得过你阿婆的娘家呢?你不要胡思乱想,你阿爹那里,我亲自去说。”

颜神佑心说,亲娘,给跪,您这样我就放心了。

颜肃之也没忘了召集诸人将官制之事议上一议,最晃眼的丞相一下子出了七个,因为之前府佐就是这么多,众人也勉强同意通过了。余下的就没太多需要讨论的了,颜神佑拿出来的,就是“经过历史考验”的成熟模式,可修改的地方委实不多。

诡异的是,颜肃之突发奇想让他闺女做尚书令这等事,居然没有人反对。颜神佑都觉得特别奇怪,没人反对就罢了,提都没有人提,这是几个意思?

这个时候,谁反对谁是傻子了。什么大义礼法,之前已经被破坏了个干干净净,此时此刻,君子们也不好意思跳出来说:事儿都办完了,你出过力了,我们知道了,你回去吧。然后什么表示都没有。

往更深了想,现在颜肃之也只拿了半拉天下,将来夺了天下,雍、凉、冀、青等地也不是没有人材,到时候必有一争。颜神佑的战斗力,大家都懂的。有她在,好歹能保证昂州系不会被挤占太多的份额。

这些大叔老伯们的算盘,打得是相当的精的。

颜肃之见没什么人反对,将文书一合,问起诸事准备得如何了。古工曹那里是比较显眼的工程,他的秃头在黑纱帽都隐隐泛着兴奋的光彩,报告说:“圜丘已成,正在筑坛。冬至日必成。只是如今之宫室,纵不大动,好歹给起个名儿吧?”

颜肃之一拍脑门儿,要不怎么说是菜鸟呢?这事儿都忘了。问大家:“诸位有何见解?”

唐仪的心早飞到嫁闺女上了,张口就来:“房子是你住,你定就是了。”

颜肃之道:“还有城门呢…”作州府的门,大家尊它一声“大门”就行了,当皇宫的门,且得有得说道了。更有甚者,昂州城的几个城门,也不能再东门南门的叫了,都得有个名儿才好。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大门都跟着升格了。

卢慎是深知颜肃之心意的人,已猜着他要与旧京旧朝作切割了,再一想,昂州城就是颜神佑规划的,这事儿还得落在她身上,便建议颜神佑去想。颜神佑此时十分谦虚低调说自己年幼无知,还请她爹和老先生们决定。

颜肃之道:“一事不烦二主。”

颜神佑便小心地“拟”了几个名字,都是信手拈来,完全没有技术含量的。比如姜氏那个主屋,就叫未央宫,楚氏那里,就是长乐宫,等等等等。这些名字与她拿出来的官制一样,都是千锤百炼的,也没啥好挑剔的,颜肃之大笔一挥:“就这样了。”名字忒好听,以后营建新京他还准备挪过来用呢。

议事毕,唐仪就嘻皮笑脸请大家到时候一定去喝喜酒。大家想他的长女出嫁一回可是真不容易,都说要去。颜孝之目瞪口呆,他还没开口呢!对唐仪的不着调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八月二十四,据白兴说是个不错的日子,颜、唐两家的头一回正经婚礼开始了。作为双方的亲友,颜肃之忙得不得了,连带的全家都两处送礼。颜肃之特别下令,让颜神佑去唐仪家里,给唐家撑场面。

陪嫁宝石盆景还是颜神佑当年造的孽,这一回她也少不得奉上厚礼。蔡氏觉得她运气不错,头胎便生了儿子,拿她给的添妆去给阿萱压箱子。颜神佑就仿了当初给颜希真的贺礼,又拿盐糖堆了小山送过来。

又说阿萱:“我原是你阿姐,如今反成你妹子了。”

两家又依京中旧俗,摆了明晃晃的兵马迎亲送亲,唐仪嫌自家那点人不够威武霸气,跟颜神佑借了两百人。他本该立于庭上,肃容作最后叮嘱的。结果看着外面一路火把扎过去,军容整肃,猛地就想起自己当初跟颜肃之合伙,闹了赵忠嫁女的事儿。

【艾玛!能有今天这奇景,不是我跟颜二一手造成的吗?】

然!后!他!就!笑!场!了!

坑爹啊!

好在他一直不大着调,大家也不特别惊讶。只是在这种场合,这种甩掉烫手山芋的喜悦感…

还是姜伍比较厚道,给他圆了一回场:“唐大也不容易啊!看到女儿好事多磨,终成正果,开心也是应该的。”

大家忙说,对对对,你说的对,唐大他闺女真不容易(有这么个抽风的爹)!

阿萱成婚,很好地缓解了,大长公主的情绪。而颜孝之紧赶慢赶,一个月里打了个来回,得到了雍州方面明确的回复,也让颜肃之紧绷的心放了下来。颜孝之此来,不但带来了楚丰的答复,还顺手把姜宗的丈夫给打包了过来。

颜孝之往雍州去,其实是带了个名单的,要把在雍州的部分人给拐过来。比如米丞相家部分代表,又比如能把楚源搞过来就好了!这两个还都让他带来了,尤其是楚源,真是颜肃之朝思暮想的人啊!

更让颜肃之惊喜的是,不止这两个人来了,楚丰也一摇三晃地来了。楚丰此来,也是亲自过来给曾孙女定亲的。论辈份,八郎比这女孩子长一辈,但是年岁相仿,乃是楚攸的亲孙女。颜肃之亲自出城接了他舅,妥妥地往“戚里”安置了,一天跑他家八回,做足了乖外甥的样子。

姜氏对于侄女婿能过来,那是一万个开心的,特别郑重谢过了颜肃之。颜肃之不好意思地道:“夫人为我着想,我又怎么能不为夫人着想呢?”

就这么一片和谐之中,冬至日到了!

白兴等人最后定的吉日正是在冬至,冬至日,天子要祭天的。这回是两件并作一件做了。

颜肃之须登大驾,先往郊外登坛。大长公主也给他面子,亲自捧了玉玺再给他一回。由于前面已经演过三请三辞了,这一回颜肃之就痛快地接了玉玺。然后加冕,定国号为周,明年改元,是为开元元年这个年号据说是丁号给起的,让颜神佑无语了很久。【1】

给他戴帽子的是赶过来的郁陶,帮他收大印的是楚丰,念诏书的是蒋老廷尉。诏书却是李彦的手笔。

事毕,燎祭。

还宫。

至此,江山易主,虞家天下至少这南边半拉归了颜家的大周朝。

百官因请尊奉皇太后、册皇后等,颜肃之道:“不然。”先封原越国大长公主为越国夫人,食封万户。唐仪已经知道连颜孝之这样的,也不过五千户,回去跟大长公主说了,大长公主也不傻,先辞了。死活只要了五千户。

颜肃之便以大长公主的孙子,唐仪的次子过继虞氏,改名虞泰,封安乐公。奉旧朝正朔,以为国宾。

大长公主失声而哭,蒋廷尉与郁陶领头称赞他真是个厚道人。楚丰捋须,直到此时才能断言,他妹子这算是熬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顺手把希仁的名字打错了,感谢提醒的亲=3=

【1】其实“开元”是个很有意思的词,有研究的同学会发现,它是唐明皇的年号,但是在唐高祖李渊的时代,法定的铸币叫“开元通宝”。

第253章 第一次分红

话说,颜肃之个神经病正儿八经当了皇帝,实是世事难料。反正,连他亲妈和岳母都没想到。可这么多正人君子都没当成皇帝,偏叫他给当上了,真是时也命也。

亲身参与缔造一个新的王朝,开创盛世,是几乎所有胸怀大志之人的梦想。君子,也不例外。

霍亥、丁号乃至于卢慎等人犹可,李彦的激动却是更甚他经历过一个效忠的王朝的覆灭。当时年轻啊,心眼比现在还实在,虽然知道那个王朝已经病入膏肓,还是觉得虞家人不厚道,死活不肯合作。这种执念一直绵延了几十年,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了。就特别想辅佐个明君开创盛世。

想开创盛世,那就得有权、就得能够参与决策、对大老板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就只是在空想。所以,连李彦都比较关注丞相的问题。尤其是首相!

坑爹的是,颜肃之的嘴巴咬得比河蚌还要紧,死活不漏一个字。他不说,也没人敢问。前思后想,觉得颜神佑可能会知道。但是这个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老人家不好意思问,小字辈不敢问。丞相的名字就一直到祭天,还是没人知道。

包括李彦在内,很多人都在悬心,十分想知道马上要公布的名单里有谁。李彦还在操心:首相是谁啊?是不是我啊?

有些事情,是神仙君子也不得不俗气一回的。

然而颜肃之最先公布的却是对前朝遗孤的优待,李彦登时忘了自己的事儿。哪怕他不做丞相,不主政,就此死去,似乎也能看到盛世再临了呢。李彦口角含笑,微微地点着头,一副欣慰的模样。

安置完了大长公主和虞泰这娃太小,今天还在家里被保姆看着呢,颜肃之又势趁公布了对济阳王的处置措施,只要济阳王老实投降,还能保他一命,安生养着。不然,后果自负。

大长公主彻底放下心来了,心道,颜二果然是个好人,大郎(唐仪)稀里糊涂鬼混了一辈子,在这一件事情上明白,那也就够了。

于是大长公主先表示了赞成,直说:“你这么厚道的人要不做皇帝,就没人配做皇帝啦。”

她老人家一开口认证,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其他人只有跟着一起吹捧颜肃之的份儿。这里面有真心也有故意,也有心不在焉,等着自己的任命的。即便是颜孝之与颜渊之,自己不用担心,还要想想儿子的前程。嫡长承嗣不用担心,其他的儿子呢?颜孝之第三子希信、颜渊之次子希义,年纪都不大,没赶上第一波建功立业。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心里也还都悬着呢。

他们再悬心,也得先尊奉了皇太后再说。

颜肃之颁诏,奉楚氏为皇太后,然后才是册姜氏为皇后,都有金册金印,两人原本穿的并不是翟衣。趁着颜肃之处理虞氏遗孤的时候被引到后面换了衣冠,这才出来接了印、册。

然后是封兄弟们为王,颜孝之为鲁王,颜渊之为吴王。其次是封颜氏做了长公主,封地在靖安县。二王都是五千户,颜氏就只有两千户了。

接下来却不是封自家人,而是设了七个丞相,以李彦为首相。他名气极大,倒也是应有之义。霍亥虽然有些不开心,但是他也有一个丞相的名额,好歹算顺了一顺气。其余五人分别是原来的廷尉蒋熙,以及丁号、姜戎、叶琛以及原来米老丞相的儿子米挚。大家都明白,最后这一个就是来充数的。

丞相之下,就是尚书令,这个职位经过演变在前朝的时候就已经比较重要了,现在颜肃之更将它给了长女。

卢慎因为年轻,且做不得丞相,年纪轻轻就被委任做了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却是甘铭,户部尚书方章,兵部尚书乃是姜师,刑部尚书交与郁衡,工部尚书自然还是古秃头。

唐仪兜兜转转,又做回了虎贲,他倒是很喜欢这么个差使,可以预见,这回他不会翘班了。

太尉大将军等各安其位,并不变动,其余如唐证道等人,也沿袭了旧朝的职位。又有三师三保,各以丞相等人兼任。

九卿的位置也在往里面填,改廷尉为大理让蒋峦做了主官,又让颜孝之兼宗正,以李今掌太仆,楚源做卫尉,太府许给了原先的益州刺史张家,太常交给了白兴,也算是升了他的职了。九卿皆正三品职。

姜宗的丈夫米修被胡乱塞到了太常寺去做少卿。

一番忙乱之后,颜肃之将要紧的位置都安排了人,其实的就慢慢来填了。也有举荐的,也有招考的。唯一例外的是武职系统,这个是颜肃之一言堂,谁插嘴都不行的。他女婿依旧做骠骑将军,李今做太仆,霍白就且升一级,做到了卫将军。其余将领各依功定级。

这个安排还是比较让人满意的,群臣再请册太子。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知情人都晓得,皇太子的印都铸好了!于是六郎为太子,八郎封赵王,各开府。先封颜神佑为齐国公主,户两千。颜孝之次子颜希仁因定益州有功,封郡王,户两千。颜希真与四娘、五娘、六娘俱为郡主,户一千。

此议一出,便有霍亥等进言:“岂有长公主以县名而公主以国名?是姑不如姪,非礼也。”通常情况下,公主都是县公主,封以一县之地。得资历像越国大长公主那样的,再熬一熬辈份,才好有这样的封号。越国大长公主在她爹那个时代,封号也不是越国公主,而是湖阳公主。

颜肃之道:“众卿且住,我自知之。长兄早年分家,推财让我,又护京城诸贤南下,加封三千户。吾弟早年随我,以部曲付我,加封两千户…”

这话一出,听的人就都明白了。

颜肃之续道:“幼时阿姊佑我,今又寡居,益封五百户。自南下起,我儿煮盐以助军资,令我无后顾之忧,昔年数破海贼,非我之力皆我儿之功,益封三千户。凡战无不胜,又下临安诸郡,大破阮贼,功非他人能比,益封三千户。再有他人功如我儿者,我亦不吝封赐。”

一直以来,大家都知道颜神佑的存在感是非常强的,但是她具体做了什么,还真没有官方统计过。现在颜肃之一一道明,听众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做了这么多!更有一等聪明人比蒋丞相,听到“破海贼”一节,就猜出当年的真相来怪不得当时觉得节奏这么紧!如果是颜肃之一个人,跑到京城再跑回来再揍海贼再上报…他得累死!可分给两个人做,那就说得通了。

楚氏见颜肃之这般安排,也只能说这个儿子奸滑似鬼。初封时,按照礼法的规定,然后再按照功劳益封,就算侄女儿比伯父封户还多,那也没办法再计较什么的。真论起来,颜神佑对颜肃之的贡献,确实比颜孝之要大那么一点儿。

楚丰见楚氏也在点头,便也不多言了。八郎还小,以颜肃之这鬼精鬼精的心思,反正不会亏待了亲儿子的。

颜神佑这辈子数学学得还行,一算,她大伯才八千户,四叔七千户,她的封户比她四叔的还多。虽然师出有名,毕竟不妥。急忙推辞,说自己虽然“有薄功”,但是不敢比四叔的还多。

颜肃之微微一笑,减了一千户,封他外孙了。还没大名的山宝宝,兴宁侯一千户。兴宁侯原是虞堃封颜神佑的,现在被颜肃之留给自己外孙了。

颜肃之又说义宁(颜希真)也有功劳,也给她加封了五百户。剩下的人可就没有这等好事了。

再次就是封功臣了,楚丰封为燕国公,户两千,又带了雍州过来合并,再益封一千户。山璞因为全族都跟着颜肃之混的,还是在颜肃之没发迹的时候就合作创业的,封为魏国公,封户也是两千,但是因为有累次的战功,还有攻下旧京的功劳,也益封一千户。

卢慎因为也是跟着创业的,封为永和侯,户一千。阿胡有军功,户一千,封保宁侯。

更有姜戎,因为是亲戚,同时帮了颜肃之不小的忙,颜肃之有意封他为国公。但是姜氏认为自己娘家这样未免圣眷太浓,她三个哥哥都在中枢,几个侄子也都是一方主官,再封国公,岂不是要比楚家更显烈火烹油?这样是大大的不妥,强行请命,颜肃之不得不将姜戎降而封侯,一千户的升平侯。

姜氏这才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才觉得自己的背上都是一层的汗。

颜家人因为投胎技术高,比不少功臣拿到的都多。但是像颜希信这样没有做过什么实事儿,又不是承嗣子的,又没有封,颜希仁虽有功劳,爵位也高,封户还没有楚丰的多。总的来说,还算公平。

一个分配方案想要让所有的人满意,那是不可能的,能处在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水平线上,也就行了。

李彦等又请赦死罪以下,再赐百姓酒食,赐长者布帛一类。

搞完这些,天都擦黑了。外面又放起了焰火来,火药到现在还有不小的制造难度,但是造烟花却要安全不少,为了准备这么个庆典,烟花跟不要钱似的造了很多。因为现在财政比较吃紧,时间也比较紧,什么册后、册封太子之类的大典都没了,跟颜肃之的登基大典合并了。了不起过几天补一个小仪式,什么大赦天下之类的,也没有单独的,那就庆祝的时候热闹一点好了。

颜神佑坐在颜渊位子的下面,她旁边是颜希真,姐妹里就她们俩在外面。颜静媛以下三个,都在后面现在该叫后宫了。颜希真小声问:“五娘怎么不过来?”

颜神佑道:“我看她是怕四娘再犯昏。”

颜希真道:“真是难为她了,怎么偏生投到那一家里去了?”

颜神佑悄悄拧她一把:“嘘,她不是投到咱们家里来了么?”

颜希真举杯,掩饰地抿了一小口:“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怕过一阵儿就有不长眼的呆子提起那一房的事来了。五娘现在还没孩子,真要落到老四家去,我也要气死了。”

颜神佑道:“老四也就一个儿子,卢慎不是糊涂人。”

颜希真这才不问了。

姐妹俩都有点惋惜。一是同情卢慎,这娃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得罪老天爷了,亲妈早死,嫡母早年不慈,头一个老婆想造反,后一个老婆是个傻货。一是心疼颜静娴,这位有一对惹货的爹妈,亏得早死了,可还给她剩下俩不省心的亲姐姐,一个搞谋杀,一个就过不了好日子,一旦她的日子顺心了,就要开始膈应人。嫁个丈夫,本来也是精挑细选的美少年,谁知道心思又不那么纯正。

颜希真跟颜神佑碰了碰杯子,叹道:“都是命啊!”放下酒杯,对颜神佑道,“昂州的事儿,我这些日子都要找你的。”

颜神佑往东一指:“我就在那里,还能跑了?”

姐妹俩又笑了起来,虽然这两个的婆家都人丁单薄,没什么能帮忙的人,可也没有扯后腿的。颜希真道:“能有今天,我就知足啦。”

颜神佑道:“姐夫就这么留在昂州,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跟你抱怨?看你做刺史,他”

颜希真道:“真要打起来,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能出力的都得出力,”又压低了声音道,“他敢抱怨来。至于昂州,你尽管放心,我既接了,就会办好。我只是怕丞相们会有话说。”果然,做过官的女人,就不想放手了。

颜神佑道:“他们且顾不上昂州呢,昂州太太平平的,多好。你看益州、雍州。”

颜希真皱了皱眉毛:“益州还好说,总不会比荆州更难吧?雍州可怎么好?几十年了…”说便闭了口。

颜神佑道:“过两天咱们寻个日子慢慢说。”颜希真点一点头,往对面一看,李今坐得稍往后一些,眉眼间好像也有些开心的样子,正跟郁衡说着什么呢。郁陶得封宋国公,与楚丰坐得近,郁衡已经跑到李今那里去了。李今封兴义侯,因入旧京之功封千户,以迎虞堃之忠义加封五百户,又因娶了颜肃之他侄女儿,颜肃之再给他加了三百户。

郁衡想把小女儿嫁给李今的儿子,郁家和李家也是一起发家的,不过李今的祖父死得早,没有郁家兴旺。但是颜家郁家这些老朋友都照顾他家,李今娶了颜家的女儿,自己的儿子再娶郁家的女儿也是很不错的。况且听颜希真说,她四婶郁氏家教也挺不错,想来郁衡的女儿也不差到哪里去。

两人碰一碰杯,李今道:“我回去与娘子说一声,别她再应下了。”

郁衡笑道:“这是应该的。”

又结一门亲事,两人都安心不少,开始听歌看舞。

另一边儿,唐仪也挺开心的,他虽然领了虎贲的差使,但是还没交接,今天正好乐和乐和。他长女已嫁,次子有爵,心事去了两桩,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要寻颜孝之喝酒,抬眼一看,颜孝之已经跟张太府凑一块儿去了。

张太府全家都到昂州来了,颜孝之就琢磨着早点给次子完婚,也好给益州那里吃颗定心丸什么的。张太府从一方土皇帝变成了九卿之一,还是个缩了水的太府,原本是有点苦逼兮兮的。但是新女婿今天就封了郡王,亲家也对他挺热情,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一迭声地答应了。

颜孝之道:“那过两天我就跟二郎说了啊。”

张太府点头道:“好好好。”

唐仪蹲那儿听了半天,就听这两个在讨论婚礼要在哪里举行之类,忒麻烦。无趣地又跑去撩蒋峦了,蒋峦才三十来岁,就做到了九卿,也算是年少有为了。唐仪忽然想起新任东乡侯让他帮忙提亲,这个东乡侯原姓米,母亲是颜希真的亲妈柴氏。因为外公家死得差不多了,柴氏这里也不好拿颜家的儿子给别人家承嗣,就便宜了柴氏的妹妹小柴氏的儿子了。

东乡侯得了爵,也照顾家中兄弟姐妹,兄弟们他帮不上大忙,还是让亲妈去求姨妈比较快。姐妹们这里,要想嫁得称心一点,还是要动用旧族关系的。正好,蒋峦老婆也死了,接前说一说,等他出了孝就结亲,岂不美哉?

左右一看,就托上唐仪了。

唐仪本来就有点颠三倒四的,近来一忙,都忘到脑后去了。今天一闲,就想起来了。蹲到蒋峦身边儿,拿胳膊肘捣了蒋峦两下:“哎,小伙子,跟你说个事儿。”

蒋峦:“…”

蒋峦可是世家子里的优等人,美貌博学又上进,就是命不好。与他相反,唐仪就是世家子里的反而教材,装逼都不会装的那一款,除了脸好看,其他的就没一样能拿出手来的,可人家偏偏命好运气好!

大家是两个次元的生物品种,蒋峦万万没想到,唐仪会有主动找他闲聊的一天。倒是觉得如果有一天唐仪喝高了,冒犯了圣驾什么的,有可能被他审上一审。岂料唐仪十分不见外,过来就跟他提亲来了,还满嘴跑马:“头婚由父母,再嫁由自身,哎哟卧槽,说错了。我是说,日子还得你自己过是吧?蒋老…年纪也大了,你总不好让他为你多操心吧?早点让他抱曾孙,他也能放心,对吧?”

蒋峦:“@-@!”他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了,唐仪要给他做媒,说的是东乡侯的妹子。

蒋峦道:“我今天喝得有点高了,容我想一想,我还没出孝呢。”

唐仪也不是一定要说成这门亲,他跟蒋峦说话,纯是因为闲的:“没事儿,你慢慢想。”他能给东乡侯回话就得了。

这一场欢宴,也不知道结成了多少亲事,最后宴散时,蒋峦唏嘘着起身,扶着蒋熙登车回家。站在车旁一回头,只见各家新贵陆续离开,车马相连,仆役们各举灯火前引。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就浮出一句“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来。

遥想当年…

蒋熙在车上坐稳了,见孙子还傻乎乎站在地下,咳嗽一声,拍拍车窗:“五郎,你在看什么?”

蒋峦回神:“没有什么,有一件事儿,回去要禀告阿翁。”

“上来说吧。”

颜肃之今天很兴奋,宴散后,醉醺醺去未央宫了。进了才发现未央宫里静悄悄的,等他走近了,才有人发现他来了,忙去禀告姜氏。

姜氏迎了出来,颜肃之虽然醉了,却不曾醉糊涂,就着灯光一看:“夫人怎么哭了?”得,他还没改过口来。

姜氏两个眼圈儿红红的,确实是才哭过,她拍拍脸颊:“我开心的,不行么?”口上说着,手上却不停,给颜肃之换了身轻便的衣裳。礼服看着威风,穿着累人,能撑过半天的都是真的猛士。

一面换衣服,姜氏还一面担心闺女:“将她抬这么高,日后可怎么是好?眼下没人说,日后可免不了有人拿礼法说事儿。”

颜肃之一字一顿一道:“我就是要让他们明白,拿旧礼来辖制君上的日子,结束了。”

姜氏一怔,手里拿着的腰带掉到了地上,急忙说:“这话说出去,你就等着他们痛哭流涕地谏你吧。”

颜肃之一哂,伸手揽过姜氏:“阿娘已经说过我啦,我有分寸的。我不欺他们,他们也甭想欺我!谁比谁傻呀?”

姜氏听他前半句还是严肃的口气,后面越说越没正形,被他气笑了:“是你从来就没傻过。”

颜肃之仰着脸,像是在回忆:“也傻过,我娘给我讨了个好媳妇儿,我白晾了她很久。”

姜氏从头红到了脚,手上帕将颜肃之糊了个满脸:“你快用些醒酒汤歇了罢,明天敢起晚了试试。”

颜肃之咂咂嘴:“可不是傻了么?最温柔乖巧的时候没遇上,活把媳妇儿磨成个母老虎…嗷!”

阿方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儿,悄悄捂了嘴,却听到一阵轻笑声,心说,我没笑出来呀!四下一看,好么,居然还有几个胆大包天的侍女在偷笑。悄悄蹑了过去,一人后脑勺给她来了一巴掌,压低了声音骂道:“都要作死了!还不快滚开了去!”

里面正在犯贱放赖的颜肃之此时不知道,他闺女正在连夜审稿,明天就要给他上书了。

第254章 第一天朝会

颜神佑这一晚上也忙也闲,忙是指正事,闲是指不干正事之后,她就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了。自打山璞出手,宝宝的时差就给调了过来,今天事情多,颜神佑回来的时候,宝宝已经打着欢快的小呼噜睡着了。小肚子那里盖在被子下还显得圆鼓鼓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

颜神佑:…

她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州府、相府,现在的宫里。亏得原本建城的时候就建得比较大,才不至于出现“左看右看,皇宫就是比张财主家的大院多块匾”的窘况。

一见她回来,满宫上下都给她道喜。不消说,她拿了大块蛋糕的事儿都大家都知道了。颜神佑心里也高兴,与大家围着熏笼一起吃茶果。外面宴上虽然不至于吃的生冷,也是要饮酒应酬,不如这样吃得尽兴。昂州并不冷,但是因为有点潮湿,这里还有宝宝,便早早烧了几个炭盆。

一杯热茶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阿圆是颜神佑的乳母,情份自然非同一般,侍女们也是久伴左右的,今天有了大喜事,大家都比较放松,跟颜神佑聊天儿兼互相取笑。被取笑最多的是阿琴,因为山璞去了荆州之后就召了林焕来问,得知林焕并不反对之后,顺手就帮他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

阿琴坐在那里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羞的。

直到此时,颜神佑才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抱着杯热茶,放心地走神了。还是阿圆最关心她,看她发怔,作了个手势,又给她换了杯热茶。颜神佑露出一个笑来:“没事儿,我走神呢。”

阿圆问道:“想事儿呢?”

颜神佑道:“没有,就是觉得,做梦一样。”

阿圆听她这样说就笑了:“瞧这话儿说的,还有比小娘子更明白人么?小娘子这是欢喜的发懵了,过一时就好啦。”

颜神佑摇摇头:“可能吧,好些年前我就知道这天下要乱,只是没想到能有今天。”从她不到十岁开始,就觉得这天下铁定得出毛病,没想到不到二十年的功夫,她爹就成皇帝了。虽然还没有一统天下吧,不过看起来像也不是特别困难的样子。最初的最初,无论是颜神佑还是颜肃之等人,看出天下乱来,想过割据自保,还真没想过有今天呢。

阿圆道:“那这就是天意了,想那么多做甚?老天要谁兴,谁个就兴。我一小的时候,伺候着夫人…哎,是娘子,读书,就听那个老先生说,敬天爱民,做到了,就得了。”

阿圆近来越发的唠叨了,越说越神秘兮兮的,还小声跟颜神佑说:“什么皇帝、公主的,老天选了你,也是让你干活的。好比夫…娘子派了我来奶小娘子,我做得好了,自然跟着小娘子沾光。若是做得不好,被撵了去,哪里会有今天?是也不是?”

又说:“女官儿这事儿,以前也没听过,不过如今小娘子是大周公主了,有父母兄弟撑着腰呢,甭管做什么,只要做好了,旁人便奈何您不得了。”

原来她是怀疑颜神佑因为真个要立朝议事,与旧礼不符,心生惶恐。

颜神佑听了哑然,等她念了许久,才说:“您说的是。”她心里猛然蹿出一件事来:上层思想撬开了,至少她现在处在了这么一个位置上,那么,下面该发展生产了吧?

连年的征战,很多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先是人手少,后是事情多。现在一切都告一段落了,对面两家还在死掐,陆弧对上阮梅,一时半会儿坏不了事,现在是在僵持阶段,正方便了南方埋头搞点生产建设什么的。

这么一想,她就匆匆起身,翻起先前做的计划来了推广先进的农业技术和生产工具什么的。尤其是一些农具。秋收已过,正在冬天,除了水利工程之外,也没什么大事了,正好闲下来搞点农具,明春就能推广了。

颜神佑的计划书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好多纸卷儿卷起来放在匣子里,每个纸卷儿都用丝带扎起来,还打了些奇怪的结。她小时候姜氏教过许多女孩子“应该”会的东西,其中就包括打各种结。现在拿来捆计划书,每份计划书用不同的结,她自己心里都有数。

今天抽出来的就是推广农具什么的。最早昂州用曲辕犁和筒的时候,得是十年前了,这些年昂州、广州用得算是比较多的了,提高收成有着不错的效果。但是荆州、益州、扬州就不好说了。虽然荆、扬归附得早,也都是颜家派过去的老班底在管事,但是因为局势紧,当地必然还有些留守的势力,扬州又临近前线,自保尚且来不及,哪有功夫再管其他?

现在却是有功夫来管,也不得不再管了。无论北方局势如何,南方想要混下去,发展生产都是必须的。

颜神佑又检查了一遍,发现了一些有漏洞的地方。这份计划书是以前写的,难免有些经验不足,随着她经验的丰富,就看出以前从书本上生搬硬套的毛病来了,需要根据经验来补足。

想了想,颜神佑还是拿了份空白的本子,重新写了起来。

第二天,正式大朝,颜神佑颇觉得新鲜。

怎么说呢,新建昂州城的时候,颜肃之还是个刺史身上还挂着个侯爵,住的地方自然是按照他的品级建的。现在当成了皇宫来住,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御座一摆,身后俩打仪仗扇的一站,香炉也换成大个儿的了,御案也比之前的胖了一圈。弄得之前的大厅颜神佑都有点不大认识了。

要说这地方她是天天都来的,说话议事也很随便。但是被这么一收拾,摆了好些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弄得她也有点紧张了。跟以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的说。

这一天是大朝会,能来的都来了,连要回旧京坐镇、去扬州主事的颜渊之都来了,好歹开个大会再走。

毕竟是战时,即便是这样作秀成份应该很大的第一次大朝会,还是说了不少干货。比如,郁陶回旧京、颜渊之回扬州这样的任务,都是在这时候颁布的。颜孝之本来应该回临安的,不过因为次子跟张家的婚事,还要在这里多留一会儿,等操办完了,再去临安。

于上表贺颜肃之登基这外,七个丞相每人上了一本。比如李彦,就请求开始重建档案,尤其是搞个人口土地的普查什么的,因为旧京的档案资料被常恢烧了一大半,还有旧京的旧档案,也应该妥善处理之后运到昂州来。比如蒋熙,认为应该重组一下崇文馆这样的地方。霍亥认为应该先建太学和国子监。叶琛上表,请建七庙,追谥祖家先祖。

连米挚都上书,请求把旧族重新录一录名什么的,免得以后混乱了。丁号则希望从现在开始,招一些博学的老人家,因为很多旧书都烧了,哪怕后来再搜罗,也不一定能搜罗齐了,搞不好还会有人混水摸鱼弄献假书之类的。丁号即便博学,也不可能真的将天下的书都读尽了,多些有经验的老人来分辨真伪是很重要的。

七个宰相里,倒有五个半开始考虑“文治”了。

颜神佑左看右看,也上了一本。就是关于新式农具的推广,以及一些比较好的耕种方法的应用问题。

大家都是坐着的,颜神佑不跟丞相下手坐着,就坐到她四叔位置的下面去了,前面就只有她大伯和她四叔俩人,位置比一般的丞相还要高那么一点。她一起身,对面往下一点的米挚脸色就不大对了。

米挚作为米老丞相现在存活的儿子里最大的那一只,已经六十开外了。米丞相的几个儿孙都有点呆,性情也有那么一点弱软。做丞相之前米挚双手都有那么一点抖,他做了丞相,虽然是七分之一,但是楚丰这位老哥居然还是太尉,他本能地觉得不大对。为此,他专门跑到楚丰府上去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