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恒压根不买他的账,“我说你还要不要开车?”

迫于钟少爷的淫威,赵则边嘟囔边转过脑袋发动了汽车。

夜里风凉快,许惟含了颗薄荷糖靠在后座。头脑放松时,白日奔波的疲倦适时涌来。面包车一路晃悠,等开回旅馆,许惟已经在后头睡熟。

车停了五分钟,没人下车。

前头座上,赵则推钟恒:“你去叫一下呗。”

“你去。”

“我不去。”赵则小声说,“你快去吧,就叫一声。”

钟恒没动。

赵则铁了心,“随便你,人家以前好歹是你女人,你叫一下她怎么了,反正我不管了,你要不想理也成,就让她在这车上睡一晚呗。”

说完打开车门就撒手跑了。

钟恒在副驾坐了五分钟,有些烦躁,尤其是听着后头那道轻轻浅浅的呼吸,更烦。他摸到烟盒,抽出一根叼进嘴里,摁打火机。

第一下没着,他把烟一扔,下了车。

后座上,许惟歪着脑袋,半边脸贴在椅背上,以一种明显不太舒服的姿势睡着,头发乱糟糟,一半搭在肩上,一半遮着脸。

她身上那裙子是灰色,一眼看过去整个人都是暗色调,像经过去色处理的黑白照片。

跟这破车倒是很搭。

钟恒一只手捏着车门,站了一会,上半身探进去,伸手抱她。

许惟头搭在他肩上,在睡梦中抖了一下,似乎受到惊吓,眉心紧紧地皱起。

钟恒往后退一步,把她抱离座椅,许惟突然醒了过来。

光线昏昧,她又迷迷糊糊,睁眼只感觉到不对,隔几秒才反应过来,“钟恒?”

还没看清他的脸,身体已经落回座椅。

“砰”一声,钟恒关上车门走了。

许惟:“……”

赵则躲在门口偷偷张望,看见钟恒独自过来,脸都黑了:“许惟呢。”

钟恒回他一个眼刀,大踏步走去后院看望泥鳅少爷。

“这混蛋。”赵则指着他背影,恨铁不成钢。

许惟看到赵则站在门口跺脚,奇怪道:“赵则,你干嘛?”

赵则吓一跳,回过头,“你醒了啊。”

“嗯。”许惟说,“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赵则立刻说:“你今天坐火车肯定很累了,早点去休息吧。”

“好。”

许惟上楼,经过201房,敲了敲门,没人应,看来颜昕还没回来。

泥鳅少爷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精神恢复了小半,拍饭碗拍得正高兴,钟恒一进去,它立刻就凑上来抱大腿求蹭。

钟恒摸他脑袋,他蹭得更欢。

钟恒又摸了两下,泥鳅少爷就欢快地拱脑袋了。

“行了,坐坐好。”钟恒把腿抽出来,拉了张小凳子坐着,泥鳅又滚过来,闹脾气求抚摸。

“德行。”钟恒白它一眼,从盒子里摸了个球给它。

赵则从外面探个头:“哟,钟少爷好兴致,哄泥鳅玩呢。”

钟恒见他就烦:“哪儿都有你。”

“嘿嘿,咱聊几句呗。我说,你能不能对她客气点儿,都是老同学,是吧。”

钟恒:“闲出屁了是不,去把那地拖了。”

赵则脸皮厚,一屁股坐到墙根木板上,“那不也是我老同学嘛,你看你,带人家吃饭就吃个米线,我是做不出来。”

钟恒不说话,旁边泥鳅已经仰着肚子求抚摸求关注了。

赵则说:“我就这意思,好歹好过一场,她以前对你不薄吧,就你以前那中二脾气,几个人受得了,许惟那两年对你多好,就她那不惹事的个性,就只为你打过架,你搁心里想想,你不得念点旧情啊。”

钟恒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是旧情。”

赵则一拍手,笑得呵呵的,“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有个词叫——旧情复燃。”

钟恒:“滚蛋。”

行行行,我滚,不过我跟你说一声,刚刚许惟打电话下来,说她那房间好像弄不出热水。”赵则边笑边站起身,“你要么就去看看,不然就让她今晚洗冷水澡吧,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钟恒捏一个皮球砸过去。

赵则敏捷地躲开,笑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点抱歉,以后都改成这个点更吧,么么

☆、第5章

许惟将笔记本翻过一页,在第四页开头写下一行小字,笔尖停顿片刻,继续写。

有人敲门。

许惟合上本子装回包里,起身去开。看到门口的人,有些意外。

没想到来的是他。

“没弄出热水?”

“嗯。”许惟退开一步,给他让条道。

钟恒进卫生间,拧了拧水龙头,水流冲下来,他拿手试水温。

许惟靠在门口看他背影。

几平米的逼仄空间,他大高个子,佝着头在那调试,左腿微微曲着,看着不怎么和谐。

这场景也眼熟。

有回暑假,他们在外面住过一晚,洗澡洗一半热水没了,许惟裹着浴巾蹲一旁歇着,看钟恒折腾半天,愣是把热水弄了出来。

那时候,他十六七岁,个子也高,但很清瘦。

不像现在。

许惟的视线从他后颈下移,透过薄T恤的皱褶,似乎已经看到坚硬结实的背肌,往下是后腰和臀,被那条骚包蓝的裤子遮着,就剩小腿能看到。

许惟看了眼,想着是不是该稍微脱个毛?

但这双腿有多少力量,她很清楚。

他以前体育厉害,运动会径赛永远第一,从一百米到三千米,年年没人跑过他。

终点线一群女生给他送水。

他只接她的。

“好了。”钟恒转头,对上许惟的目光,他顿了下,隔一秒眼神变了,“你在意-淫什么?”

他语气很淡,眉峰挑着,眼神凉飕飕。

许惟当然不会承认。

“没有。”她一本正经走去,弯腰伸手,水流浇上手背。

还真热了。

许惟对他说:“谢谢了。”

他高她许多,许惟同他讲话下意识站直身体。

距离拉近了,她白净脸庞杵在眼前,没了以前那丁点婴儿肥,看着有些瘦,显得眼睛更大些。这个角度,她右边眉尾那颗极小的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钟恒瞥着她,淡淡一句:“我是老板。”

言下之意是这是分内事,不是帮她,这声谢他不收。

许惟笑了声,说:“你怎么不收我房费呢。”

这句话不知道算不算在呛他,许惟的语气一直很平静。确切说,从白天重逢以来,她的表现一直都这样,没什么明显的情绪表露。

就连在江边月色被林优骂,她也是这样,只有他蠢到以为她会哭。

林优那么彪悍,对许惟也舍不得说真正恶毒的话。

包间里那些老同学看到许惟只有惊讶。

而那个没骨气的赵则更是一秒钟就接受了许惟的突然回归。

没谁耿耿于怀。

大家都在过自己的日子,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过去早在风里散了,不痛不痒。

钟恒低头哼笑了一声,没看她,把赵则的话丢过去:“毕竟是老同学。”

许惟点头:“也是。”

热水还在流着,冲过她的手指,哗啦啦。

钟恒没什么情绪地说:“你洗吧,我下去了。”

见面以来,他第一次好好说话。

许惟应:“好。”

颜昕晚上九点多才回来。她没回屋,先过来敲许惟的房门。

许惟打开门,一杯奶茶递过来。

“姐。”颜昕探个头,对她笑,“给你带的,很好喝。”

“谢了。”许惟接下,“进来坐会?”

“好啊。”

许惟坐到床上,颜昕把相机包放到床头柜上。她没洗澡,不好往床上做,拉了张椅子坐在旁边。

一人喝一杯奶茶。

许惟问她去哪儿拍夜景了。

颜昕说:“去了清澜河,那儿有划船的,我上去坐了坐,拍了些湖景。”

许惟说:“那里是挺好看。”

颜昕看了看她,试探着问:“姐,我记得你不是丰安人吧。”

“不是,我是宜城人,我在这读过书。”

宜城在北边,离省会宁江更近一些。

颜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我没记错,原来是宜城,怎么会到这儿读书啊。”

“我外婆以前住这儿。”

颜昕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惊讶,“所以那时候你支教保研的地点选了禺溪?”

“这你都知道?”

“当然了,”颜昕笑着说,“你母校拿你做宣传呢,你的履历学校网站上都能看到,就在名人校友那一栏,我那会儿想考研,还点进去看到过。”

许惟说:“我倒没关注。”

颜昕又说:“不过我看你后来好像也没有回校读研了,怎么放弃了呢。”

“也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读书了。”许惟把话题转开,“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禺溪?”

“都行,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吧。”停了下,她有点机灵地笑了笑,“姐,今天那是你同学吧,是不是要聚聚?不如晚两天再走吧。”

许惟谢绝她的好意,“今天聚过了,你如果没别的事,我们明天走。”

“这么快?也行,我们坐什么车去,我今天打听过,汽车站有大巴过去,也有私人开的小面包车,当然,打车去也是可以的。”

“这个不急,明天再决定,你先回去洗澡睡觉吧。”

“那行。”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车上睡了一觉,夜里许惟睡眠并不好,凌晨四点多醒了,喉头发燥,她摸黑起来喝了口凉水,找到薄荷糖含了一颗,凑合着躺到六点半。

洗漱只花一刻钟。

想了想,还是化上淡妆,眉毛涂两笔,脸颊扑点粉,没抹口红。

清晨空气好,温度也适宜。许惟穿了件宽松的黑色裙子,感觉不冷不热。下楼没见到赵则,前台坐的是小章,见到她,一笑:“早。”

“早。”许惟过去问,“你们这提供早餐吗?”

小章说:“这个不提供的,做饭的陈姨去年回乡下了,没人做饭,我们就取消了这项服务。”

“没人做饭,那你们吃什么?”

“我们就自个瞎糊弄,有时叫外卖,有时候赵哥煮个粥,有时候小老板心情好,就会包饺子,他包饺子是一绝。”

小章说到这露出推销自家好猪肉的神情,“不是我夸口,我们小老板这一点真是出人意料,谁晓得他一个大男人还会包饺子啊,你别说,他包的花样还挺精细,哪天只要他一包饺子,隔壁洗衣店那些小丫头跟狗闻着香似的都跑来蹭,一个个脸皮厚的,揩油揩上瘾了还,我估摸着那不是吃饺子,倒像要吃我们小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