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一行乘船逃亡,本只想去柳国的另一个城市,却不想在海上忽遇暴风雨。颠簸在浪尖之上,经历过九死一生,她不由得做了最坏的打算和设想。

这个时候,十君和楚惜寒却都纷纷表示愿与她同甘共苦,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随。纵然在灾难面前人人都会害怕,可当大家拥抱在一起,感觉彼此的呼吸和温暖的时候,就好像有一种巨大的力量,能让他们脱离恐惧,脱离一切的痛苦,变得充满勇气。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竟发现自己已然到了一个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天空的颜色很像她的名字——苍蓝。

远山层叠,零零星星的几个黑点,好像是散落在白色星盘上的黑色珍珠,许是住在这里的村落人家。当苍蓝发现他们大难不死,还来到了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世界时,不得不感叹她人生的境遇离奇太多,能想到的毕竟太少。

根据传闻和她看过的书,这个地方,应该就是雪国无疑。她的满心激动敌不过这里寒风的刺骨凌厉,回过头去,看十君一个一个如梦初醒般站起身来,她忙跑过去扶住:

“你们感觉怎么样?冷吗,有没有受伤?”

船在洋上一路颠簸,却一直很坚毅地没有被颠破。而现在的那只残骸,估摸着是最后那一下撞上了浅滩,终于散了架,搁置不动了。

莲幻抱着叶初蝶走到她身边:“皇上,途中叶少侠虽然不曾苏醒,但脉息一直很稳定,但现下好似有些不妥…”

苍蓝心头一凉,这冰天雪地的,去哪里找人救小飞蝶?

“蓝儿,你快过来!”不远处宁昭颜惊叫的声音有些失措,在这空旷的地方显得尤为凄绝。

“怎么了?”她飞身过去,只见被十君围绕着的夏绯砂半靠在柳容和冷幕月的身上,走过的地上一滴一滴的鲜红色,慢慢在积雪上化开,触目惊心。

“绯儿!”苍蓝接过夏绯砂,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是不是颠到了肚子?啊,啊?”她着急地抚摸他的肚子,却无奈没有过经验,不知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夏绯砂明显已经失了气力,却还是努力大声道:“没事的皇上,没事,恐怕是,快生了…”

“距离产期应该还有两个月…”秋尽喃喃着,急得都快语无伦次。

“可能是早产!”冬无回忆着以往听过的东西,“奴听过那些老宫人说,早产是很危险的…皇上,看来要先帮绯君找个生产的地方,再找个稳公才行!”

“地方,稳公…”苍蓝重复着,环顾四周,却是白茫茫得让人心寒。倏地,几个黑影出现在她视线里。她一警觉,拍了拍楚惜寒,又将夏绯砂暂交给宁昭颜照顾。

两人一看,一些穿着打扮奇怪的人,也像她们一般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她们头戴毡帽,身着布衣兽皮,皮肤呈现出一种红彤彤的颜色,手里拿着一根根长矛。

“应该是住在这里的百姓。”楚惜寒低低出声,鼻尖立刻凝上了一团白气:“好像来者不善,皇上,现下怎么做?”

苍蓝袖在身后的手也冷得有些麻木。她悄悄张开又缩紧手掌,“不急,先看看,可能不是来找麻烦的。”

边说边动,她的双手比刚才已经有知觉一些了。她高举着双手慢慢走向她们,那些人却警觉地拿长矛指着她,十君的心都快吊上了嗓子眼。

“各位朋友不要见怪,”她陪着笑脸,指了指身后的大船残骸:“我们一家是去柳国游玩的商人,路上遇见了暴风雨,不得已被到了这里…我们没有恶意的,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拿着长矛的女人们忽然散开,从后面走出一个殷实的中年女子。她上下打量了苍蓝两眼,见她面相俊俏身姿英挺,身后的男人们也是文秀绝色,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而女子面对她的视线时,毫不瑟缩,也不谄媚,看得出真诚果敢,并不像是在撒谎。

她也抱以微微一笑,抬了抬手,旁边的女人们就把手里的长矛放了下来。

苍蓝暗自松了口气,走过去向女子抱拳:“谢谢这位长官网开一面。在下闵国人士明玉,还未请教?”

“站在这里的,都是雪国净允村的百姓。她们从来没有见过外人,难免害怕,还请小姐不要见怪。我叫汪洁,是这里的村长。”

“村长你好。”苍蓝表面上沉静,是不想让她们再起疑心。其实她的心里早已经心急火燎,夏绯砂随时都会生,而叶初蝶又…

“这位小姐当是一家之主了吧,”这汪洁目光犀利,笑容却朴实,“看这些男子都是穿得绢丝衣裳,我们这里冻得很,不穿多些是不成的。要不,你们跟我们去村子里,让村民们找一些厚实的衣服先给你们换上。”

这下轮到苍蓝心生疑窦了。这些女子,会不会是看她的十君都是貌美的,从而起了色心?她有些犹豫,倒是楚惜寒了解她,走过去附耳道:“主子,不论如何先去村子里吧,绯君不能再在雪地上呆着了。她们只是些寻常百姓,必要时总有办法应付的。”

苍蓝听完后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村长带路,打扰了。”

一行人跟着她们回村,叶初蝶的唇越来越白,夏绯砂则是已经疼得满头大汗。其他人换了村民们给的棉衣走出来,这才不像刚才那样瑟瑟发抖,连说话都觉得吃力了。

而苍蓝这时才发觉,不仅是刚才那几个村民,现下他们所在的小屋门口围上了好些人。老人小孩都有,个个都是红扑扑很健康的模样,不但好奇地盯着他们,当她的目光对上他们的时,那些人还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净允村,在雪国的最东面,几乎可以说是在世界的尽头,一个苍蓝从前不可能料想自己能去到的地方。这里鲜有外人到来,所以自成一个小世界,民风相当淳朴。

看来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苍蓝向村长汪洁简单说明了自己带着一个伤患和一个马上要生的孕夫之事,汪洁也是凝了脸色:“明小姐有所不知,我们这小村落在偏僻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好的大夫。平时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只有村里几个略通医术的江湖郎中给随便看看,也就对付过去了。你要找的大夫,可能镇上会有,只是这几天大雪封了山路,一时半会可能走不出去,马匹也是行不得。如果你真的要走出去,一来一回,恐怕得耗费十多天的时间,看你这两位夫君现在的情况,怕是等不得这么久了。”

“那怎么办?村里应该有男人懂得接产吧?”苍蓝急得一阵阵出汗。

“男人懂生产之道的当然有…我已经让我的夫郎弄点热水,去给那位孕夫做产前准备和放松了。只不过你夫君状况不是太好,我恐怕没有大夫在,会有危险…”

见苍蓝着急的样子,汪洁对这里难得到来的陌生人一家心生怜悯:“不过我知道,离这里不远的净莲山上住着一位神医。早几年我夫郎上山采药不小心让毒蛇给咬了,也是让神医和他的弟子所救。

只是这几年不曾听闻他们的消息,不知他现在是不是还住在山上。若是明小姐愿意,便上山一试吧!如果脚程快的话,一日一夜便可返来了。”

“那我这就去了,我的一家人,还劳烦汪村长多多照顾了!”苍蓝简单叮咛了楚惜寒和莲幻几句,也不肯带上秋尽冬无,怕他们误了脚程,便自己上了路。

她一路用轻功而去,虽然脚程不及叶初蝶这么快,却也定比寻常百姓快了不知多少。如此,仅半日的时间,她便登上了那净莲山。

雪国没有四季。一年之中,倒有大半年是包裹在冰天雪地里的。长年的冰寒并没有让这个国家寸草不生,万物各有自己的法则,经年累月中,这里的土地拥有了只属于自己的独特景致。

游历过大半个世界,苍蓝见过的美好风光,不胜枚举。然这般白雪映着霞光的美丽胜景,却只得雪国才有。

一路上奇山异石、峰峦秀丽,到处点缀着芬芳傲然的梅花,还有许多苍蓝叫不出名字的美丽植物,都足以令诗人们作出最美的词句。然此刻,她都无心欣赏,只求快些找到神医,好救回夏绯砂和孩子,还有叶初蝶的性命。

行至山巅,开着白色花朵的草丛中,果然立着一座精致的木屋。隐在山林之中,藏在尘世之外,虽然其貌不扬,却因为周围的环境而显得端洁精巧。

苍蓝礼貌地拍门道:“请问有人吗?”

屋里无人应答。无奈之下,她试着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一条小缝。

她走入屋中,没想到面积的不大的木屋摆设非常宽敞。左边靠墙依次摆着木桌椅,而右边靠墙则是摆着一张小木床。屋子的一角有一面木橱,一排排医书整齐地堆放在上面。相比之下,中间宽敞着的一大块空间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她轻轻抚过桌椅,它们都被擦拭得很干净没有积尘,看来当是有人居住的。她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请问有人在吗?”她轻轻掀开布帘走到内屋,一股浓烈的药材味扑面而来。这里应该是神医的住处没错,她的心中又涌现出第二缕希望之光。

药材柜,药罐子,一切装备一应俱全,却唯独少了神医的影踪。苍蓝走到外屋去静坐了一会,终是没有耐心等神医回来,须知她等得起,家里那两个,可是危在旦夕呵。

神医当是去采药了吧?她推门而出,准备围着净莲山再寻一次。

她沿着山头小屋一路环绕向下,见每绕一圈,便是一番景致。从山顶的极峰白茫、冰凌晶透,到山腰上不知名的植物在雪地里奇迹般的茵茵翠绿,伴随着始终飘香的梅花,每下一层,都有如临人间仙境的美感。

夕阳已是半沉,落日的余晖洒在这片洁白的大地上,显得有些橘橙色的朦胧。苍蓝在风中微微眯起眼睛,除了随风摇曳的花草,并没有觅到人的声息。伴着一阵向她而来的风,一朵浅蓝色的小花飞上了她的发梢。她不经意地驻足,伸手轻轻将她撷下。

花蕊嫩白,花瓣是带着些紫的蓝色,六枚小花瓣恣意伸展着身躯,开得活泼绚烂。她放眼望去,一片不知名的蓝色花海已经铺满了她即将要走的那条路。在淡淡苍蓝的天空下,在温暖夕阳的映照中,碧绿的草叶上盛开着蓝紫色的小花。在冰寒的微风里,它们一点都不颤抖,反倒是俏皮活泼,惹人喜爱。

远处的蓝色似乎接着天空。倘若此时她的心境能如同眼前的景致一般宁和,她想,也许她会觉得这里就是人间天涯,世界的尽头。

她贪心地吸了一口这里清新的香味。有点像薄荷,又有点像是青木香味,让人闻了便觉得有种舒适的快意,仿佛打通了全身的经络那般,心旷神怡。

她带着些眷恋转身离开。就在那瞬间,她过人的听力捕捉到一缕悉索的声响,是她寻了已久的,人的声息!

她急忙回头,但见花朵点点的草丛里,一抹紫色如烟云般缓缓从地上而起。她定睛一看,原来花海中还躺着一个身着紫衣的人儿!

“神医!”苍蓝不疑有它,按耐不住焦急的心情向他跑去,“神医,麻烦你跟我下山,救救我的夫君!”

她满心激动地跑到他的面前,却除了刚才那飘飞在花海里的尾音,当场怔住的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长长的白色头发覆在肩上,一直倾泻至腰下。如白玉锦缎般光滑,比此刻满山的积雪还要无暇。在夕阳的映照下,微微泛着点银橙色的光芒。

那个看来只得十几岁的少年神色恬淡地看着前方。他生得玉肤雪肌,五官如雕琢出的一般精细完美。哪怕是最好的丹青,也描绘不出他这样乌黑的眼睫;纵然是最纯的丹砂,也描抹不成他这样樱色粉嫩的嘴唇。

然,少年脸上最吸引人的,却是他那一双明亮澄澈、蓝色的眼眸。

苍蓝苍蓝的。他的眼睛。就像这雪国的天际一般,带着些白的湛蓝,却深邃得广阔无垠。那种宽广,仿佛没有一点是它的中心,他的视线里没有任何束缚。

是的,没有焦距。天大地大,仿佛他的眼眸中盛着的,便是整片天空,整个海洋。

“什么人?”少年玉唇轻吐好音,面色微粉剔透,表情略略有些迷茫。苍蓝虽然无心欣赏,却又不得不承认,那一路上山来见得的珍奇秀丽的景色,比起眼前少年的姿容高雅净洁,都显得有些小气而不足为道。

他虽然开了口,但却并不是向着她的。他微微转开头,似乎有些感应到她的呼吸,才慢慢转向她的方向。

一个惊人的念头在她的脑中升起,她伸出手在他眼前轻轻挥了挥,他全无半点反应。

她的心在这一刻,真真是比那冰雪还要凉,直直地跌落了谷底!

第一零六话 强抢

苍蓝一行漂流到雪国最东边的的净允村,叶初蝶的伤势突然恶化,而夏绯砂也是有了早产的征兆,情况堪危。原本走投无路的苍蓝,却意外遇见了当地的村长汪洁,更惊奇的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然生活方式很原始,却很难能可贵地保持了纯朴的民风,百姓都是非常厚道,简直堪称是个世外桃源。

在汪洁的提醒下,她出门寻找神医。几经周折,终于让她在净莲山上觅得了一个人影。想来,那必然是隐居在山上的神医无疑了!

“神医,请你跟我回去救救我的夫君吧!”她兴冲冲地跑到他的面前,却发现她以为的神医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非但是满头白发胜雪,还有着一对苍蓝色的眼眸。虽然他生得是冰肌玉骨、谪仙般绝色的姿容,可当苍蓝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难道这个少年竟是个失明的?

“这位小姐不必多作试探…”少年缓缓将脸转向她的方向,眨了眨那双漂亮得有如宝石的蓝色眼睛,“我确实,是看不见东西的。”

他说得很自然。没有自卑,也没有尴尬,就像是说出自己的名字那般恬淡平静。

“公子既然失明,又如何知道我在试探于你?”苍蓝心有疑窦。

少年微微扬起唇角,仿佛将雪山都要融化一块那般和暖:“因着看不见,我的感觉就比寻常人敏锐。小姐适才挥手,带起了一股微风,我便知道小姐在什么方向挥手了。”

苍蓝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一个少年,一个失明的神医,怎么能救回她家里两个男人的性命?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汪洁说过,山上的神医和他的弟子救了她的夫郎…

是了,他一定是神医的弟子,而神医是另有其人的!她急急追问道:“你是神医的弟子吧?你师傅在哪里?”

少年点头道:“我是神医的弟子没错,我师父他两年前已经过身了。”

这次苍蓝是彻底的绝望了。断了念想,失了盼头的她,有那么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片刻,平静下来的她还是觉得心有不甘。想起那小木屋里满屋的药材和医书,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问道:“那你…你虽然失明,但是你也能医人的,是不是?”

少年似乎不知道她这么问有什么用意,只管实话实说:“我从小跟着师傅学医,也算是略通歧黄之术,但…”

但神医本来就很少为人诊治,轮到他独自出诊,那更是几乎从没有过…可惜他的话还没讲完,就觉得自己骤然间腾空而起,落在一个坚韧的怀抱里。

苍蓝打横抱起他:“家里夫君等着你救命,我这就带你下山去…情非得已,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少年的手按在自己的腰间,一头白发在身后微微飘垂着。他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由她抱着,她的身体微微触碰到他的鼻尖,她身上好闻的青木香气幽幽传到他的心里。他默默的感受着,围绕着他那从未体验过的——女子的气息。

师父说过,天下女子皆薄幸;但他也说过,这种薄幸,自己必究是要亲自去体验一把的…待到他成年之后,第一个能将他带下山的女子,便是他…

他随身携带的小香包里,十七八种功效不同,却是世间最犀利的药粉,常年静静地躺在那里。若他不愿,她此刻应该已经倒在这漫山遍野的曼茱花海里。

“这位小姐,”乖乖被她抱着没有挣扎的少年,将毫无焦距的眸子慢慢对上了苍蓝的脸:“先别急着走,就算要医,也得先让我取了我的药箱。”

苍蓝带着取了药箱的少年一路飞驰下山而去,路上,她简单地将两人现在的情况讲给少年听。

他听过以后沉思片刻道:“照小姐这么说,叶公子是严重的外伤导致失血过多,还很可能伤及了肺腑,所以才一直醒不来;至于夏公子…”他面上微微有些红晕,只是苍蓝顾着赶路无暇顾及,“接生的事我不熟悉,我想还是要找个夫人在旁指导的好。”

众人见苍蓝带回的不是神医,而是个失明的白发少年,心中多少都有些疑虑。苍蓝握着他的手带他走到床边,引领他触到床上一息尚存的叶初蝶,然后站在一旁屏息以待。

少年眼睛虽然看不见,心中却是分明。刚才牵着他的那只手,虽然力气不消,却没有一点轻薄的意思。她温软的掌心布满茧子,厚厚的,当是拿惯了刀剑磨出来的。

她的手掌温暖潮湿,手腕的脉息急促跃动。他听出她的心急,是为了此刻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男子吧?作为女子,她也总算是重情重义了。只是性子这么急,容易积攒肝气,对身子极不好。

他触到叶初蝶有些发凉的手腕,细细为他诊起脉来。半晌,他又站起俯身,尝试去抚摸他的脸。从眉毛到眼睛,再到已经苍白无色的嘴唇,慢慢向下。

那头雪白的长发坠到床沿上,如棕色床榻上忽然落了雪。几缕碎发低垂,半盖住他如秀丽山峦般挺拔的鼻梁和微抿的嘴唇,也盖住了他始终向着前方,没有落点的眼眸。

见他收回了双手,苍蓝才忍不住凑过去:“公子,他怎么样,能医好吗?”

“他确实是因着伤到了肺腑,失血过多导致昏迷。但奇怪的是,他体内有股真气,是习武之人用来护体的。所以像这样的伤,本不应如此严重。只是不知道他吃过什么吊命的东西,将真气全部聚拢到了一个地方,然后齐齐用尽,才导致现在体内的伤没了庇护,肆无忌惮。”

苍蓝心中一酸:“他是…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吃了那个药丸…若不是他最后挺身而出,我可能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原来床上的少年是如此至情至性之人。听苍蓝说得动情,少年也有些动容,手里一刻也没有消停过。他从药箱里取出几个瓶瓶罐罐,又对上面贴的标签依次细细摸过,一寸一寸地仔细触摸着。苍蓝急道:

“公子,你这是要什么药?我来帮你看标签上的字。”

少年没有答话,仍旧是慢慢摸索着,然后终于倒出了其中两个瓶中的药丸,将它们捏到一块:

“把这个拿给他吃。”

苍蓝接过,他又摸索着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布包,慢慢解开。

一缕耀眼的光一闪而过。众人定睛一看,金色的细针一字排开,有长有短,有序安放。

“公子是打算,给他施针?”别说忍不住跳出来的冷幕月,连苍蓝心里都有些打鼓。这个神医的弟子看起来是有两下子,不过施针这件事可大可小,他又看不见,万一他手一偏扎错了地方…

“公子从前为人扎针治疗过?”不敢直接质疑,苍蓝小心翼翼试探他道。

“不曾。”少年答得很利落,两个字却像两块大石,震得在场的所有人心头抖两抖。

看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赌一把了!苍蓝把心一横,就捏起叶初蝶的嘴巴,将药丸放了进去。可是他不会主动咀嚼,药丸始终停在他口中不能被吞下。

苍蓝灵机一动,让秋尽倒了一杯水来。她扶起叶初蝶,自己饮了一口水,以口对口这般慢慢将水注入他的口中,然后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咕咚一声,叶初蝶的喉头动了动,这颗药丸算是被吞下去了。苍蓝又喝了口水冲淡从叶初蝶口中传来的血腥味,拉过正在探寻中的、少年的手:“公子,药丸已经让他服下,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少年点了点头,忽然回过头去:“屋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请先回避一下。叶公子的病需要安静,人气多了,对他没有好处。”

苍蓝对他们使了个眼色,几君会意地退了出去。出去以后冷幕月喃喃道:“有时候看他好似是真盲了,但有时候,他怎就如此机敏呢?”

屋子里,少年对苍蓝道:“劳烦小姐将他的上衣除去,我要施针了。”

苍蓝吱唔道:“我?这样不太好,我还是出去叫个下人来吧。”

少年疑惑道:“难道叶公子并不是小姐的夫君?”

苍蓝心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若在人前否认,岂不是坏了叶初蝶的名节?她也没有多想,便爽快承认道:“是,但他还未过门,这样做终究是不太好。”

少年又微微露出笑容:“既是未过门的,也便是小姐的家室了。施针时,他体内的气可能会达到最低,若有一个女子在旁,多少能有一些阳气的影响,对他来说是有利的。更何况,现在救人优先,要讲究虚礼,也要有命去讲才行。”

苍蓝点头,“公子说得有理。他救了我的命,我的阳气若是有所帮助,便是再好不过了。”

她动手剥去叶初蝶的上衣,心中又是一紧。在他原本白玉无暇的胸膛上,赫然有三处剑伤。此刻血已经凝住了,只余下深红的窟窿触目惊心。

她自己受过箭伤,知道这疼痛是多么刺骨。而他,为了救自己,竟然整整受了三剑!她轻轻抚过那些伤口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心海如潮汐起伏。

少年并不知她心中那些感触,扬着手朗声道:

“请小姐略让开一些,我要施针了。”

苍蓝为他让开一个位置,见他双手摸索了叶初蝶的几个穴位,然后刷刷刷地手起针落。她看得触目惊心:一点也看不见东西的少年,居然敢这样毫不迟疑地下针!如此一气呵成,只小片刻一包针便尽数插在了叶初蝶的身上和头上。

“如果我没有扎错,不出半个时辰他应该就会醒。”少年似乎有些倦,湛蓝的眼眸低垂下来,摸索着退回去坐下。

他不懂说谎,但这番话却是足以让人心惊肉跳。什么叫如果没有扎错?先前他才说过,他从没有替人扎针治疗过…

苍蓝一动不动地盯着叶初蝶瞧,生怕错过他蛛丝马迹的反应。才过了一小会,就见他的手指略略蜷缩了一下。

“他动了,他动了!”她像孩子一样欢欣雀跃,然后冲过去一把握住少年的手,“神医,谢谢你救了他,你真的救活了他!”

少年好像全然听不出她的话语里的意思,是曾经对他的信任并不尽然。他笑得云淡风轻:“我平素里也没有医过几回人,运气好罢了…”

“哪里哪里,”在自己的坚持不懈下,终于找到人将他叶初蝶救了回来,苍蓝抑制不住的激动:“明玉代叶初蝶,多些神医救命之恩!”

“原来小姐姓明。”少年悠悠然道,苍蓝这才一拍脑袋,“说了这么久,竟然不曾请教神医名姓,是我失礼了!还未请教神医芳名?”

直到说了芳名二字,苍蓝才意识到此刻自己握在手里的,是一个妙龄少年的手。她连忙放开他:“又是明玉忘形了,神医见谅。”

“除了我师傅,世上哪得这么多神医。”可能因为少年常年在雪山上离群索居,并不是太在意这些世俗虚礼,面对她的再三道歉也是置若罔闻:“我叫晶繁,晶莹的晶,繁花的繁,是师傅赐给我的名字。”

“晶繁公子。”苍蓝顺着他重复道,却见晶繁仿佛听到她的呼唤一般,非常自然地,将脸转向了她出声的方向——她的脸颊。他的眸子如一汪幽幽海洋,以无形的视线同她对视着,微雪初融般和淡。

“主子!”门外传来冬无的声音,打破了屋里暂时的宁静:“绯主子适才阵痛不止,汪村长的夫郎说,他恐怕是要生了!”

第一零七话 新生

在晶繁的妙手回春下,叶初蝶死里逃生。苍蓝刚刚坐定,余惊未消,却听得门外冬无急促的声音:

“绯主子适才阵痛不止,汪村长的夫郎说,他可能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