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莲幻闭了闭眼,然后伸手撕开自己易容的面具来。一点点,一点点撕开,一张绝色容颜便慢慢呈现在苍蓝的眼前。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她面前展露真容。右眼角下的泪痣将他英气的五官点缀出几分妩媚,令人舍不得移开视线。苍蓝的记忆慢慢被唤醒,这张容颜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有几分与酒醉那日,她误打误撞宠幸了的莲幻,相互重叠起来。

“奴知道这次出来主子没有带侍君…所以奴斗胆,请求主子让奴服侍您。”

苍蓝恍然大悟,随即睨着他道:“原来在你眼里,我竟是一个如此荒唐的人?难道仅仅十多天没人侍寝,我便不能过了?”

她清楚地看到他的脸微微泛着霞光。从小到大,他很少有特别的表情,脸红更是几乎没有过,可能是被面具覆盖的关系。她眼里的莲幻,总是默默地跟随着她,处变不惊、雷打不动,仿佛磐石般坚毅。

现在的他,才多了几分为人的真实。他脸红的模样,也衬得他的容貌更加动人了。

苍蓝的一番调侃却被莲幻当了真。他以为她生了自己的气,忙跪下道:“主子息怒!是奴自作主张,以为主子不想勉强奴便不提侍寝,但这是奴的本分,于是奴自己…”

“本分?”苍蓝重复了一句,“你是说,你因为需要尽本分,才提出侍寝的吗?”

莲幻跪在原地,没有出声。

“我想听实话。你应该很了解,你不能欺君。”

片刻,莲幻低低地说道:“奴…奴不是为了尽本分…奴是,真心想侍奉主子的…”

苍蓝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在那一刻,她真的有一丝丝的害怕,害怕莲幻会承认,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撒谎。

“傻瓜,快起来吧。”莲幻听得出,她的声音中有一丝轻松之意。跟了她太久,她的语音语调中透露着怎么样的情绪,他早已熟悉。

他站起身来,低着的头正与坐着的她面对,视线瞬间胶着到了一起。她静静地看着他,黑眸纯粹无暇,霸气地占据着他的视线,他觉得自己万不敢移开了半寸去,手心却微微冒出汗来。

“过来。”她向他招手,在他走近的刹那,自然地拉住了他的手。

那手掌,依然是带着微凉的温暖。他有些贪恋地感受着她的轻抚,却不敢回以任何动作。

“虽然我很想让你侍寝…”苍蓝的笑容极浅极淡,带着几丝疲倦,“可我实在没有心情,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现状…幻儿,我知道你最懂得我。这是你以自己的方式,在给我安慰,对不对?”

莲幻的眸子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是你的温柔。”她执起他的手走到床边,“虽然不是那种侍寝…不过今晚,幻儿就陪我一起睡吧。”

莲幻垂下眼眸,轻轻为她松开了腰带,褪去外衣。

当夜色降临,紧紧拥抱着彼此,仿佛就能消除,这个纷杂世界带来的沮丧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莲幻侍寝还有下一半…当然,不会出现河蟹镜头,现在打击也很厉害,接下来还有需要这个镜头的我都有点头疼~~

第一七零话 惊险

莲幻侍奉了苍蓝就寝,自己也动作轻缓地躺了上去。客栈的床铺比龙床小得多,他小心翼翼地靠在一侧,简直像翻个身就要掉下去似的。

“幻儿,”苍蓝唤着,莲幻转过身去,双眸对上她的,咫尺距离传递温热气息。他局促的样子惹得苍蓝微微一笑,“看你现在的样子,刚才请求侍寝的气魄哪儿去了?”

莲幻低下眼眸去,不敢再直视她。

“奴只是…只是想这样可以安慰主子…至少能让主子快乐一些,便足够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莲幻只觉得有一只手温柔地抚着他的发,于是便安静地倾听她的言语:“幻儿的温柔,要用心发掘,才看得到。我珍藏在心里了,这么些年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让十君都对我换了称谓,却唯独没有强迫你改口。苍蓝看着莲幻的侧脸,在心里默默地说着。我知道在你心里,主子的身份和我自己本身,始终是矛盾的。不改称谓,是让你保持着自我,保护你特别的自尊。如果有一天,你愿意自己改口,那么我,甘之若饴。

“主子这些年一直都很努力,闵国现下的繁华,都是您日夜辛劳换来的。”比起最初的只会默默的奉命行事,如今的莲幻,已经慢慢地敞开心扉。

“莫非幻儿也学会了大臣们阿谀奉承的那一套?”苍蓝半真半假地问道。

莲幻认真道:“奴从八岁时跟了主子至今,一路您如何走来,只有奴历历在目。主子的努力和隐忍,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若不是还有心事压在心头,苍蓝看到他这般严肃地说这些话,说不定会笑出声来。但在此刻,她心中只是暖暖的、暖暖的,而后,泛起一股酸涩来。

“若在太平盛世,偶尔听一些这样的赞美,也算是一桩乐事。只可惜…幻儿,有时候面对你,就好像一面明镜,让我自省。”

“看见你,我就会想起我的最初,想起湘玉,想起孩童时代。从那时候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一路上风风雨雨,你都陪在我身边。哪怕是我换了身份,你依然是你,你只有一个信念一个原则,这点我真的很欣赏。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最初,哪怕是成了帝王,也不能丢了最初的原则。”

听了苍蓝的这些真心话,莲幻有些动容,终于抬起眼眸看向她:“主子太抬举奴了,奴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呢。”

“如何不能,为何不能,”苍蓝淡淡地说道,“而且还能同床共枕,以另一种身份。记得,虽然我没有让你改口,但你永远不是我的奴仆。”

话中深意,她不再挑明。她只是轻轻揽过他的腰,靠着他而眠。莲幻依顺地让她抱着,似乎不再像刚才那么僵硬了。

这一天极其疲倦,苍蓝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靠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他质朴、无暇、勇敢、耿直,却也懂得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含蓄的温柔。

第二天用过早膳,苍蓝请莲幻给自己和叶初蝶易了容,三人同向赤骁城的知县府衙而去。据昨天楚惜寒和何眉欢从百姓处打探到的消息,赤骁城的知县名钱筠,不仅以各种名义巧收杂税,制定了逃出城就要被除以极刑这个规矩的,也是她。作为父母官非但不能为百姓之父母,更简直可谓是地头一霸。

当时铜井乡第一次有人感染了疫病时,她和县令就决定瞒住不报,最后把县令都搭了进去。现在百姓间又有传言,说是她的女儿染了怪病,现下她的府邸人人退避三舍,以至于它附近的街道都有些冷冷清清。

来到钱筠的府邸后门前,苍蓝对莲幻道:“幻儿,你在门口帮我们守着。小飞蝶,随我进去看看。”

叶初蝶略一点头,莲幻则持剑为他们看住后路,两人嗖搜地踏着围墙跳入了钱筠的府邸。这座宅院,在外头看还算普通,可一进入房间里,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装饰,生生亮着追赶皇宫的野心。

“这钱筠,果然是条大米虫。”苍蓝低低地说着,四下里查看了一番,两人绕过护院摸索到了钱筠的书房。一进门,她就瞅见桌上厚厚的一沓文书,直觉这里头大有文章,忙冲上前去翻看。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宅子里的下人路过,叶初蝶一着急,见旁边的壁橱是空的,拉着苍蓝就躲了进去。

“奇怪…大人不在,怎么书房里头有声响?”

一个脚步声在壁橱外响动着。狭小而黑漆漆的壁橱里,苍蓝同叶初蝶面面相对,两个人快贴成了一个去,彼此间呼吸可闻。如此亲密无间的接触,让一种奇妙的感觉围绕着他们,叶初蝶更是少有的脸红了——当然,在这个空间里,谁也看不见谁。

“叮当”一记略显沉闷的声响,叶初蝶身上的玉佩掉到了地上,紧跟着壁橱的门就被人猛地打开了。钱府的下人惊讶地看到有一男一女躲在壁橱里,他们竟然还搂着彼此!

“不好啦——府里遭贼啦!快来人…”他几乎是立刻高呼起来,叶初蝶一步飞到他面前点了他的哑穴,只见那人眼珠子咕溜溜地转动着,徒动着嘴巴却发不出声来。可下一刻,听见呼救的护院们便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迅速包围了钱筠的书房!

与此同时,守在后门的莲幻正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阵类似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他心下一惊,意识到可能是府里有人回来了。

刚想转身通知苍蓝,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四五岁的女童一边吹着风车,一边缓缓地向马车驰来的方向走去。

不好!马车速度飞驰而来,眼看着马蹄就要踏上女孩的小小身躯!莲幻没有半点犹豫,飞身而出将女孩搂在怀里,几步小跑到路边,动作一气呵成。这一切来得太快,以至于小女孩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一脸笑呵呵的。这时候,从马车车厢的窗口里,却露出一张女人的脸来:

“我还当是什么人有胆阻滞我钱晶的马车,原来是个为了别人不要命的。”

莲幻为小女孩拍拍身上的泥,心里惦记着尚在府邸中的苍蓝,站起来就走。

“你,站住!你是什么人?”女子在他身后严厉地问道。莲幻以为身份暴露,脚下一滞。

女子满意地笑道:“倘若我给你一千两,条件是你不要管这个小女孩,你愿意么?”

莲幻一听是些毫不相干的事情,拔腿就离开了。钱晶见他如此无理,怒火中烧之后,却又意蕴深长地笑了起来:“看起来,这倒不是为了博我欢心的故作清高。这么有个性,身手也好,有点意思…长昭,你帮我查查这个男人的来历!”

在马车边跟随着步行的瘦长脸女子答道:“是的,钱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一半,放了点伏线,允许有人能猜到点~不过也不用着急,后文马上就会明晰~

稍微交代一下下文:疫情事件很快结束了,而且是一个非常狗血又风花雪月的结局…后面还有最后一件事,就是和小丑女人有关的。这个故事的长度已经远远超过我当初构思的四十万,可每次想写快一点,又怕觉得仓促,现在是最后冲刺的时刻了~虽然河蟹,但改写的我还是会想办法写的~

七月大家暑假的时候,虽然我没有暑假,但会有新坑奉上的~现在不更的日子,我就是在存稿~我们一起走到最后吧~ ^^

第一七一话 甘愿

“都是这该死的玉坏事,暴露咯,”叶初蝶飞快地从地上将玉佩拾起放入腰间,神色轻松,“看来,我们得提早离开了!”

苍蓝与他对视了一眼,只觉得这少年的表情精灵极了,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意思。几乎是同时,两人极有默契地向相反的方向分头离开。护院们很快分成了两队追赶,两人从窗口蹿出书房,在钱府的花园里与护院们缠斗起来。

叶初蝶四两拨千斤,轻灵地左右闪躲着。不肖出手,护院们也绝对伤不到他分毫。他心道以这些护院的身手,也必然不用担心她们会是苍蓝的对手。他双足点踩而飞,一路越过亭台楼阁,很快与苍蓝又一次相逢到了一起。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她看起来居然有些狼狈,身前的手背上赫然有一处碰擦而伤的痕迹!

“你怎么会打不过她们?”他与她背靠背而站,低低问道。

只听苍蓝冷哼一声:“若在平时,她们怎够我打?”

来不及说完,几柄寒刃已经同时向他们侵袭而来。叶初蝶向右一侧,却见苍蓝双手不动,仅用双腿撩开缠斗她的护院们。他心下了然几分,一转身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我来吧。这等小角色,还用不着你出手。”

苍蓝微微一惊,随即不露痕迹地笑了。这一次,她成了被保护的那一个,这可真是罕有。

她见他放弃了只守不攻的态度,开始主动回击。虽然开始时也刷拉拉打飞了一片,可无奈对方数目实在太多——一个小小的知府,居然养着这么多的护院!再打下去,他们恐怕真的要困在这里了!

嘶——围墙外,一种奇怪的鸣叫响彻开来。不若笛音清婉,也不像是哨声刺耳。

嘶、嘶、嘶,这声音像敲门般有节奏地响着,苍蓝凭着过人耳力很快确定了声音的方位,拉过叶初蝶道:“撤,幻儿在外面!”

莲幻在围墙外给予安全的暗示,原以为他们还要摸索一会,却不想他们很快便从围墙内翻了出来,连带着他一起飞快地跑起来:

“跑快些!别让她们抓到!”

叶初蝶的双脚几乎都不沾到地,苍蓝和莲幻也是将真气稳在脚底一路飞奔而去,几条街巷一过,很快就将那些护院们甩开了。

“呼,呼”,到了客栈的房间,几人才停下来大口喘气。叶初蝶跑得满头大汗:“我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狼狈啊?”

苍蓝也是喘得厉害,但听到他的提问,她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一沓东西:“为了这个!”

叶初蝶定睛一看,居然是先前在书房看到过的文书奏折!她只是翻了几下,就能知道哪些有用?

“你先前受伤,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东西?你拿些纸出来有什么用?居然还拿了这么多!”

这时候苍蓝已经缓过气来,她刚想为自己倒杯茶,莲幻已经将一杯茶水送到她的面前。

她对他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回去以后,定然要将那钱筠、包括这南方三城里面所有的米虫官吏们正法。只是我要治她们的罪,也要有证有据——不,正因为是我要惩治她们,就更必须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叶初蝶也坐了下来,“权利场上的是非我不懂,我只知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最自在了。”

苍蓝微微笑道:“越简单的生活越快乐,这也是一种生活的道理。”话毕,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莲幻说:“幻儿,到外边去端盆水进来吧。”

莲幻打了水进来,苍蓝对叶初蝶道:“我们快把脸洗一洗,我怕钱筠回到家发现文书没了,必然会把整个赤骁翻过来找的。”

结果不出她所料。两人不过才洗了脸换了衣服,又将衣服拿走销毁,这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追兵就已经找上门了。她们拿着画像挨家挨户地搜查,主要是查那些客栈里头住的外地人,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兵部董厉一定想不到,守城用的兵士,竟然会被派来做这种事情。”她们离开以后,苍蓝不无愤慨,“不保家卫国,不造福百姓。只为了掩盖知府的罪行,就如此恶形恶状。”

“天子脚下,岂能当真每一块都是净土。”楚惜寒走了进来,“若不踏过每一寸国土,我等这一世都不可能得知这样的真相。”

“所以我平时最恨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人。他们向来报喜不报忧,以为我深居皇城,就会天下天平。荒谬!不过,我们此行已经出来了数十天,若再不返回去,别说可能被钱筠抄城中搜了出来,那朝堂上的大臣们,恐怕也要起了疑心了。”

“那还得看看,晶繁研究得怎么样…这都快三天了,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送进去的东西,也总是只吃几口…”叶初蝶微微蹙眉。

“小姐,”门外传来女卫的声音,“适才,晶繁公子的房间似乎传来不寻常的动静。奴们不敢随便闯入,还请小姐移步前去看看。”

苍蓝二话不说便起身走出了房间,叶初蝶也着急地紧随其后。来到晶繁的房门口,她轻轻敲门:“晶繁,我们能进来吗?”

小片刻以后,门从里边被打开了。苍蓝望进房间,只见到处都是凌乱的杂物,衣物、药草、杯碗勺碟,还有特意借来的小炉,用来熬药的。当时晶繁执意不需要第二个人帮忙,他很少这样固执,苍蓝也便尊重了他的意思。但看看眼下的他,一头白发被随意地束了起来,白净的脸蛋沾上了好几处的药渍,眼神也没有了光泽,辛劳的模样委实让人怜惜不已。

“你怎么把自己累成这样,”苍蓝有几分嗔怪的意思,“虽然研究是要紧,但也不能用你的命去搏。刚才…你是打翻了药碗么?”

晶繁虽然精神不好,但却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明小姐,我成功了…经过这几天的反复比对,我终于发现了将几种药草混合起来,就能杀灭这种疫病的症状…我,我真的成功了,咳咳…”

说急了,他咳喘起来。怕是这三天,他是不眠不休的吧?看样子,他真的是累坏了。

苍蓝轻抚着他的脊背,“你不要着急,慢慢说。这样天大的好消息,小飞蝶,你去叫小草也来。”

叶初蝶笑着点头,然后走了出去。小半会儿,莫小草跟着他慢慢走进了房间,加之莲幻、楚惜寒和何眉欢,几人将房门轻轻关上,探讨起来。

“这个就是配方。”晶繁将几味药材写在纸上交给苍蓝,她接过一看,“我对药理也算是略有认识,这前几味都算是普通药材,最后这一个柳叶草是什么,好像从未听说过。”

晶繁似是微微笑着,斜斜地靠在桌边上,“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药草叫什么名字,只是根据它摸起来的感觉为它取的名字。清理莫家村那天,我在城门台的下方,忽然闻到这样一股清新的药草香味。即便是当时烟味呛人,也盖不住那种芬芳。”

他说到这里,苍蓝便将此草放在鼻下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十分浓郁。

“那时,你们在与祁统领谈着话,我便在附近稍微走了走。我发现,至少在方圆一里之内,都生长着这种草。我当即带了一些回来,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苍蓝顿悟道:“世上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平衡存在。既然在疫病如此猖獗的情况下,这药草还能生长得如此茂盛,就意味着…”

“这草能抵御疫病!”叶初蝶兴奋地接过她的话。

晶繁略略摇头,“光是这一味草也是不行的,它本身含有毒性。不然的话,当地百姓如果有误食它的,恐怕也能受到它的治疗作用了。”

此时一直沉默着的莫小草忽然开了口:“这种草,在我们这叫地无草…只要有它生长的地方,旁边就长不出别的东西来。它,不能吃的。”

“所以,为了让它既能治病又能消除毒性,我为它配了其他几味药草来辅助…咳咳,小姐只要拿着这张药方,请几个大夫一起配药就行了。方子很简单,地无草也不难采集,将它们熬制成汤药,再调成药膏,每天冲水服用…咳,这样就算是没有得病的人,也是可以服用的…”

眼看他越来越虚弱,苍蓝急忙道:“我们明白了,你不若先休息一下吧。惜寒,眉欢,你们俩拿着这张方子,把这里的大夫都召集起来,包括我先前派来的御医,总之是想办法发动一切人手去莫家村附近采药草,然后调制成药膏。”

两人接过药方就离开了。叶初蝶也觉得晶繁的面色过于苍白,不禁担忧道:“你真的没事吧?我看你好像很辛苦。”

晶繁抿着嘴唇,闭上眼睛,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苍蓝扶了他到床边躺下,替他掖好薄被:“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她要离开时,忽然感觉他反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轻轻的、坚决的。正在诧异,门外忽然传来急报:“主子,又有人来盘查了!”

“你别急,让我去看看。”叶初蝶转身离开,莲幻也走出房间到门口去守卫里面的人。此时,房里只余了苍蓝和晶繁,他仍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好像是不愿让她离开。

“晶繁,怎么了?”苍蓝俯身看他,“你别着急,我不离开,恩?”

他手上的力气这才松下一些,慢慢滑落下去,一直到握住了她的手。他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却没有力气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开足我的小宇宙,我要写出完结!!

第一七二话 转折

看着晶繁似乎很疲倦,半睁着的眼睛仅仅露出一丝微蓝的光芒,苍蓝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背:“你呀…”

若说他太过尽责,究竟是赞美,还是嗔怪呢?晶繁自是看不到,流露在苍蓝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温柔。

他闭上了眼睛。有那么一小会儿,抛开昏沉沉的感觉,他仿佛云游在梦境里。从掌心传来她的温暖,与十几年来从未有过悸动,相互交织。

“小晶,你要记得,天下女子皆薄幸。被伤害以后的感觉,那种切肤之痛,可能要持续一生之久,用什么药也无法治愈。可是小晶,男儿家的一生,倘若连一次也没有爱过,也许会更残忍…你别怪师傅,你先天不足,为师才会将你的血气都封在双目之中。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想真心相随的女子,便跟了她走…你若能和心上人共结连理,那么师傅纵然看不到那一天,也当欣慰了…”

不知怎的,许多年前师傅最后的叮嘱,仿佛又模模糊糊地在耳边响起了。师傅…是师傅来接他了么?师傅当年说的话,他终究还是只听懂了一半。

而梦境与现实的来回转换间,他始终觉得苍蓝在默默地轻拍着他的脊背。缓缓的、轻轻的,就像他很小的时候,师傅对他的那样。

印象里的师傅,模样已经相当模糊。他似乎是个极其忧郁的人,总是静静的不说话。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是受过很严重的伤害吧…可师傅还是执意要自己用感觉去寻找值得托付的女子,或者,他是想让自己完成他未了的期许。这个心愿,晶繁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下定决心,为他实现。

慢慢的,他从昏沉中清醒过来,微微睁开了眼睛。虽然世界依然是一片黑暗,但他的手被她握在手心,他知道,她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你醒了?不用担心,再休息会儿吧。”他听见她对自己说话,原来她一直在看着他。

他试着动了动嘴唇,终于发出了声响:“不,没关系的…刚才是我任性了…小姐当是,很忙吧?不用管我,快去…去忙吧。”

“晶繁,千万别这么说。你为了我,为了闵国百姓,把自己累成了这样,我却拿到药就一走了之,这是什么道理?为了答谢你的付出,今儿一整天,你尽管休息,我哪里都不去,就陪你。”

晶繁默默地听着,没有作声。他不会存心思去追究她的陪伴究竟是不是出于感谢的心意,他的世界从来都很简单,哪怕她没有回应什么,他认为要付诸行动的,就会一如既往。

虽然从小到大,他接触过的人除了师傅之外寥寥无几,女子就更不肖说了。像她这样闯入山里将他强带下山的,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那一个。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任由她抢着下了山,如果他不想走,那么他有的是办法可以留下来。

也许,他是对山下的那个陌生的世界太过好奇。初初,他真的是这样以为。

没有比较,也看不到表面。晶繁认识一个人的方法,便只有用耳倾听,用心体会。正因为如此,他比一般人更敏感细腻,猜人的心思也更加玲珑。

一路走来,她在他心里从一个陌生人,变成一个对家尽责的女子、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一个有胆有谋的女子、一个急性子温柔心的女子…环境的改变对他没有太多的影响,在不同的经历中,她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慢慢的,在他心里的形象也渐渐丰满起来。

得知她真实的身份时,他的吃惊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多。她是谁,她长得如何样貌,与她这个人本身,又有什么关联?从他跟着她下山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是师傅口中那个,他愿意跟了她走的人。然她是如此的不平凡,这样的境遇,究竟是巧合还是注定?

他抚摸过她的脸。那是她的躯壳和轮廓;她握过他的手,那是来自她灵魂的温暖,以最直接的方式,彼此交流。她总是对他谨慎有礼,在十君面前,她又有多得用不完的柔情,让他心生向往。时间越久,这样的感觉由开始的犹疑到现在的慢慢沉淀,与她一起经历人生悲喜,让他顿生出无尽的勇气,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勇气。

纵然是现在,他…他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体,究竟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地。面对她温柔的关怀,他反而更担心的是,一旦她知道了真相,会把自己自责到什么地方去?

“那小姐就陪着我…一直陪着我…”他又一次握紧了她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就让他再任性一次吧,或者,是最后一次了…

外面,骚动渐渐平静下来。苍蓝见晶繁已经沉沉睡去,便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并替他掖好了被角。片刻后,叶初蝶推门而入,苍蓝向门口走去,轻声问道: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叶初蝶遥望了晶繁的床铺一眼,向门外偏了偏脑袋。

苍蓝会意,两人走出晶繁的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叶初蝶这才说道:“又来了一批人盘查我们的身份。没想到为了区区几本纸书,钱筠竟如此大费周章!她若是再找不到我们,怕是想把赤骁的底都翻过来吧?”

苍蓝垂下眼帘想了想,又抬眼问道:“他们没怀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