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已经长得很壮硕了,体形与一只小马驹相似。牠的腿坚硬有力,全身每一部分都力量十足。牠现在的出击行动几乎从无失手,甚至可以连续几天跟踪、伺机袭击一只大型动物,然后将对方扑倒,最终吃掉。

牠的眼神更加明亮锐利,身上已不再有丝毫家养的驯服气息,而是完全洋溢着野性的魅力。牠在艰难困苦、流血杀戳、冷酷风暴中长大,渐渐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牠已经接受了自己不过是天地间孤立无援的一个生物的命运,靠着非凡的力量与勇气,一天一天地突破残酷的局面而生存下来。这一切都赋予了牠强烈的攻击性与勇往直前的意志。

此时,银电惬意地在原野上走着。盛开的鲜花从牠身边滑过,在牠的鼻端留下淡淡的芳香。几只小鸟在牠头顶上盘旋歌唱,声音清脆悦耳。牠满意地喷着响鼻,四条腿轻捷地翻动,踏着青草野花向前奔去。

忽然,牠停下来,远远地看见一只黑豹从山上奔来。

这是一种奔跑迅速、行动敏捷、攻击力强的动物,银电轻易不会去招惹。牠收住脚步,凝神观看着黑豹奔跑的方向,确认不是往自己这边,才放心地离开。

黑豹从山坡上悄然溜下,敏锐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离牠不远处,有一群黄羊正在懒洋洋地休息。牠耐心地看了半天,发现有一只刚成年的黄羊一吃着草一边往前走,渐渐离开了群体,。

黑豹估计了距离,忽然启动,如流星一般向那只黄羊扑去。

那柔韧的脊椎和长长的步距使牠的速度惊人,牠只跨了五步,便越过了中间一百多米的距离。

黄羊群刚来得及发现黑豹,准备应变,牠已经扑到那只落单的黄羊背上,一口咬住了黄羊的脖颈。其他黄羊在头领的带领下奔逃开去。黑豹站在一边喘息,准备休息一下再吃掉身旁的这只美味。

忽然,一支箭从牠右边破空射来,自牠的右眼贯入,从左眼刺出。黑豹跳起来,大声痛嗥,声音响彻原野。

银电被这异常凄厉的叫声惊动,猛地停下步子,转过头去,极目远眺。只见一群人骑着马从山坡上出现,大声吆喝欢呼着,朝正在做垂死挣扎的黑豹奔去。

黑豹双眼全瞎,贯通头部的箭给了牠致命一击。牠本能地跳起来,朝前直蹿,企图逃命。

猎人们为了那张美丽的毛皮,都不再袭击牠,只是远远地尾随着。

很快,黑豹倒了下去。牠抽搐一下,终于失去知觉。

猎人们狂喜地把黑豹抬到马上。有人把被黑豹咬死的那只黄羊也捡起来。一群人在斜阳中大声呼喝着,挥舞着弓箭、长刀,策马离去。

银电远远地看着他们,目光很冷。牠对那些两条腿的生物有比较深的印象,那是另外一种既脆弱又强大的生物。即使隔了这么远,牠依然紧张戒备,随时准备逃循。

过了好一会儿,等猎人们全部消失,银电才往自己的窝走去。

秋天的气息在黄昏时分升腾起来。牠深深地呼吸着沁凉的空气,有节奏地奔跑起来。

在整个夏季里,银电喜欢上了深夜。

夏夜的高原上,仍然充满生命的气息。来自天上的各种朦胧光线隐约地穿过干净的天空,照射在这片辽阔的原野上。花草在夜色里迅速成长,似乎听得见牠们向上生长的唰唰声。有鸟儿在空中飞过。虫鸣此起彼伏。还有喜欢在夜里活动的动物疾驰而过。

银电轻轻地从草丛中穿过,全神贯注地捕捉着所有声光色所传达的信息。

忽然,牠站住了。

不远处,闪现出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

牠立刻凝神备战,双眼变得更加明亮,放射着凶悍的光。牠四蹄抓紧地面,随时准备腾空而起。

对面的那双眼睛饥渴、贪婪而带点犹疑,却迟迟未动。渐渐的,牠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畏惧。

在黯淡的天光下,银电看清楚了,站在对面的是一头狡黠而衰疲的老狼。

显然牠已经年老体弱,或是被强壮的群狼遗弃,或是与集体出征的狼群失散。牠的那双尖耳朵已经耷拉下来,眼睛疲倦无神,浑身的毛都变得稀疏零乱。牠轻轻颤抖着,似乎已无力支撑下去。

银电锐利的双眼看清楚对手,顿时从防守转为攻击。牠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准备扑上去撕裂对方。

老狼凭着丰富的经验,很清楚目前的危险。牠趁着银电还没有前进到发动攻击的有力位置,用尽全身力气跳到一边,拼命逃离。

银电立即追击过去。

清凉的空气如水一般从牠身上拂过,带着花草的清香。随着奔跑的节奏,牠银白色的毛在风中轻悄地飞扬。

银电的心里唱着歌,以流水般的速度轻捷地追击着前面的老狼。

整个世界仍然在按照自己的节奏,随着时间缓缓变化。草依然在生长,花依然在开放,鸟依然在鸣,虫依然在叫。天上繁星密布,大地沉默如故。没有谁留意到这两只动物的追逐。

银电锐利的双眼紧紧注意着前面灰色的身影,随时调整步伐的节奏。牠坚硬的四蹄踏在柔软而凉沁沁的草地上,觉得十分惬意。

老狼的步子明显慢下来。牠的喘息声变得粗重而短促,显得很疲累。

银电呲了呲牙,得意洋洋地笑起来。牠知道,前面猎物的死期就要到了。只不过牠现在还不饿,愿意与前面明显弱势的对手玩一段时间。渐渐的,牠也放慢了脚步。

老狼觉察出后面年轻的对手忽然减慢了速度,绝望的眼里顿时浮现出一丝狡诈。牠试探着装出更加疲惫不堪的样子,喘着粗气,举步维艰。果然,后面的追捕者也耐心地慢下来。

老狼仔细辩认着眼前的地形,往熟悉的一条山谷钻去,心里羡慕着紧随在后的年轻捕猎者。牠不由得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多少猎物曾经被牠这样潇洒地戏弄,有多少猎物曾经在自己面前象如今的自己一样狼狈,最后总是难逃死亡。

银电意态悠闲地缓缓奔驰着。深邃的天空比入夜时分明朗多了。星光如水,银河如带,温柔地铺满天地之间。牠忽然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天空深处,那布满繁星的地方似乎是自己的来处。牠有些发怔,速度明显降下来。

老狼简直不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趁着后面对手失神的一瞬间,牠猛然发力,向着山谷一边的一条暗洞扑去,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银电根本不在乎猎物的逃逸。牠停了下来,仰头看向星空,一直一直看出去,想找到真正的故乡。

从星际深处似乎传出一阵奇异的声音,仿佛在回应牠的探询。

银电的心随着这种声音摇荡起来。牠兴奋地渴望地向着天空长长地嗥叫一声,似乎朝着冥冥中的同伴打了个亲切的招呼。

夏季很快过去,秋风强劲地吹过来。食草动物开始有序地向低地搬迁。银电常常跟踪这些搬迁的动物,伺机吃掉其中的老弱病残。充满血腥的捕杀中,牠在迅速长大。

此刻的银电,身形高大健壮,眼中满是机警、暴戾、智慧、沧桑,只偶尔闪过一丝稚拙和迷茫。

银电刚刚吃下一只半大的岩羊,心满意足地往自己的窝奔去,准备美美地睡一觉。

牠的窝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背风,一进去便会感觉到温暖,是即将到来的寒冷冬季里最好的居处。

牠轻巧地奔驰上山,惬意地看着四周开始泛黄的长草和灰蒙蒙的天空。

到了洞口,牠打算直接冲进去,却忽然站住了。牠发现自己面对着一双闪着凶光的黄眼睛和一个毛茸茸的巨大身体。

在牠识海中百无聊赖的燕漓这时突然坐起来,忍不住叫道:“小心!”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69章 迥异的大唐(1)

高仙鹰在宏伟的宣政殿中亲眼目睹了大唐最高一层政治势力之间的激烈争斗。

皇帝李显继续在宫中养病,没有上朝,由皇后韦氏在御座左侧的珠帘后面听政。但韦氏只可参与意见,并没有最终决定权。

吴王李恪、镇国太平公主、现任右相的齐国公狄仁杰、现任左相的莱国公杜构、现任吏部尚书的汉阳郡公张柬之、现任礼部尚书的梁国公房遗直、现任刑部尚书的高阳郡公许敬宗、现任兵部尚书的晋阳郡公姚崇、现任中书令的昆阳郡公宗楚客等九人组成临时内阁,共同处理政务,代皇帝批阅各地奏折,发出的谕令和批转的奏折上均用蓝批,而不是皇帝才有权使用的朱批。

这九个人分别代表着五个大势力。吴王李恪与太平公主势均力敌,旗下有着广泛的人脉与雄厚的实力;狄仁杰、张柬之、杜构、房遗直都是保皇派,支持正统,凡是属于保皇派、中立派、骑墙派的官员都站在他们这一边,其中不乏名臣、名将、名士,实力也很强大;许敬宗倒向太平公主,惟她马首是瞻,为她在朝野奔走,不遗余力;宗楚客是韦后的心腹,为了将韦后捧上女皇宝座,什么厚颜无耻的事都能干出来,而皇帝李显却不以为意,对他颇为器重,凡是有野心又贪婪,靠着韦后与安乐公主卖官鬻爵才有机会站上朝堂的官员都跟随着他;姚崇不肯依附太平公主,而是支持李旦与李隆基,为此曾被太平公主贬官,靠着李隆基的提携才得以重返长安,而太平公主近两年力捧李旦,与李显对抗,因而也有不少官员聚集在这一方。五大势力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暂时维持着长安的平稳局面。

这天在朝上,因皇帝一直病重,储君问题便再次提出,顿时引起激烈争执。韦后力主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太平公主全力推举弟弟李旦为皇太弟,保皇派认为皇帝的儿子李重福方为正统,可立为皇太子,而许多老一辈官员推崇李恪,年轻一代则举荐李隆基。

各方势力的官员纷纷跳出来,唇枪舌剑,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借古讽今,在朝堂上展开了大辩论。吵到后来,韦后一系与太平公主一系的官员都赤膊上阵,撕破脸皮,甚至大打出手。

武将们大都没有文官的伶牙俐齿,只站在一旁作壁上观。这时见文官们在丹陛前扭打在一起,丑态百出,大半武将都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只有高仙芝与高仙鹰见识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景,不由得有几分惊诧。

打闹半天,也无定论,最后此议题又被暂时搁置。

其后的每个重大议题几乎都会出现类似的场面,最后由李恪、太平公主或狄仁杰出面压制,方才暂时休战。

只有让高仙芝与高仙鹰暂留长安一事,各方全都表示赞同,至于具体职位的安排,却又各置一词。有人提议让他们入兵部,有人提议让他们执掌羽林卫,甚至有人提议让高仙芝担任御史大夫,让他一脸茫然,都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高仙鹰在后面拉住父亲的腰带,免得他一时冲动,站出去说些不好挽回的话。他很清楚,他们父子手中并没有要紧的兵权,不过是本身以及所带部曲的战力强劲,且与各方势力都无纠葛,又是高丽人,因此是最好用也最锋利的刀。当年李重俊被安乐公主及其丈夫武崇训百般欺侮,性命攸关之下不得不举兵发动政变,如果有高氏父子参与,怎么会功亏一篑,兵败被诛?单凭高仙芝、高仙鹰及其部曲的战力,就可以攻破宫门,杀进皇宫。各方势力如今将他们留在长安,自是意图招揽,一旦要武力逼宫,他们父子就是打头阵的最佳人选。

对于高仙鹰来说,一切都很简单。只要任务节点出来,那么有必要时,他就去当那把刀,宰了那些作妖的狗男女,扶持应该上位的人登基。如果没有必要,父子俩自然可以装病装死,总之不露面,横竖不配合,谁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现在,他们没必要卷进那些风波,只在一边袖手旁观就行了。

其实高仙鹰根本不必担心,高仙芝比他还要小心谨慎,完全不会在这里冲动行事。作为高丽人,在大唐的朝堂上天生便低人一等。若不是李渊的皇后是鲜卑独孤氏,现在的皇室子孙都有鲜卑血统,因此对周边夷狄蛮胡等百族均一视同仁,他也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如今侥幸积功有了公爵位,升任高官,他也想要尽力保住,传给子孙后代。况且,他一直在遥远的西域为官,并未进入过长安的权力中枢,目前的局势如何,他根本就看不清楚,无论别人怎么说他们父子,只要不是有意诬陷坑害,他都会暂时保持沉默。

众臣吵吵嚷嚷,韦后独坐垂帘之后,对今天才出现在朝堂之上的高仙芝与高仙鹰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位野心勃勃的女人并没有政治家的素养,在生活上穷奢极欲,糜烂无耻,见到高氏父子这样的美男子,顿时身子都酥了半边。她身边的内侍很会察言观色,一见便知她的心事,于是凑近她的耳边,将早晨在殿外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韦后听说太平公主看上了高仙芝,安乐公主看上了高仙鹰,却被父子俩拒绝了,不禁更感有趣。她想了一会儿父子两人同榻服侍自己的旖旎场景,不禁面上含春,笑容里有着掩不住的强烈欲望。

她身后悄然冒出来一个青衣男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将高仙鹰带进宫来,我有大用。”

“嗯?”韦后侧头看向他那妖娆冶艳的脸,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宠溺地说,“好,既是筮儿想要,我自是无有不从。”

那个年轻男人眼波横流,微微上挑的眼尾充满魅惑,对她轻轻一笑,“多谢,我的皇后。”声音很轻,清悦中又有一丝沙哑,让人一听便欲罢不能,仿佛心弦都被这悠扬的音韵弹动了。

他们隐在帘后,除了两旁侍候的宫娥与内侍外,朝堂上无人能够看见,所以两人才会这么肆无忌惮,既有偷情的刺激,又有禁忌的快感。

听着他近在耳畔的声音,韦后心里一抽,只觉全身酥麻,再也忍不住欲望的冲击,猛地搂住他的脖颈,与他热烈亲吻。男人轻笑,一边回吻她一边抬手从她敞开的胸衣伸进去,抚摸揉捻。韦后的鼻息渐粗,实在无法隐忍,于是匆匆离座而去,拉着他到偏殿去翻云覆雨,尽享床笫之欢。

那个男人用熟练的技巧将韦后一次次送上巅峰,在这个过程中还不断地在她耳边说:“记着把高仙鹰招进宫来,送给我。”

韦后意乱情迷,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喘息着满口答应,“好好好,我一定把他招进宫,送给你,给你…你要什么都行,都给你…”

男人苍白的肌肤多了几分如玉的光泽,原本浅淡的双唇变得殷红如血,脸上浅浅地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杜漓已经在昨天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将整个长安城粗略地扫描了一遍,进宫后又仔细扫描了大明宫殿群,上殿后更加细致地扫描宣政殿,不放过每个细节,于是对这一男一女的衣着相貌言行举止都看得清清楚楚。

听到两人图谋自己的父亲,他顿时大怒,将他们及其周围的场景都传到高仙鹰的脑海中,“父亲父亲,这两个人想害你,要不要现在就弄死他们?嗯…就说他们是马上风。”

“别胡说,什么马上风?这不是好话,以后不可再学。”高仙鹰啼笑皆非,连忙纠正他的不当言语,然后才说,“想害我的人多了,又没真正动手,哪能见一个就弄死一个?你别着急,先帮我盯着他们,查查那个男人是谁?从哪儿来的?在皇宫里干什么?”

“好哒,父亲放心,我会放几个仿生机器虫出去,时刻盯着他们。”杜漓说完,有些害羞,“我以后再也不说不好的话了,父亲别生气。”

“我没生气。”高仙鹰柔声安慰他,“乖孩子,我只是不希望你长成一个粗鲁的人。咱们小漓多可爱呀,怎么可以说那些话呢?”

“嗯,知道啦。”杜漓顿时开心起来,满脸都是笑。

高仙芝虽是郡公,但是满朝勋贵,他也算不得什么,因此与儿子高仙鹰站在宣政殿靠后的中间地带。前面的大殿上仍然剑拔弩张,吵得一塌糊涂。高仙芝垂目,一声不吭。高仙鹰同样低着头,偶尔抬眼扫一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是在他心里,却已经高度警惕。

他并不怕韦后耍什么花招。一个深宫妇人,又没有什么政治智慧,想要清除异己都只能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如果不是李显为她撑腰,无条件地信任她、宠爱她,之前又有太平公主与她交好,间接地让她借了势,她哪里会有今天?

可是,刚刚看到的那个青衣男子却与韦后不同。那人看着年龄不大,生得娇冶,看着好像明媚动人,实则气质中暗藏着阴沉诡谲。在他身上,高仙鹰感觉到了危险。

这样一个人,在本源历史上是绝对没有出现过的。便是传说中让高阳公主疯狂迷恋的僧人、《大唐西域记》的执笔人辨机,也远远比不上他。

这个时空的大唐盛世,真的有些诡异啊!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70章 迥异的大唐(2)

杜漓全力查探那个妖异的男子,却很快败下阵来。

他困惑地说:“父亲,那个男子的因果线很模糊,越往前越难探查。就好像…他一半是这里的人,一半又不是…很奇怪。”

“嗯?”他形容得很艰难,高仙鹰却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是穿越的?重生的?”

“都不是。”杜漓摇头,“好像他本身就生成这个样子,天生的。”

“这样…”高仙鹰想了想,“他叫什么名字?”

“青筮。”杜漓虽小,但空间之灵生而知之,后来又不断自主更新,增加方方面面的知识储备,因此他对于各种常识都很熟悉,“‘筮’这个字可不普通,有神异之感,或会不祥,一般人不会用这个字来给自己或自己的孩子起名。”

“嗯。”高仙鹰思索着说,“那你继续留意他出现在长安之后的举动。”

等杜漓调整探查方向后,高仙鹰仔细想了想。青筮初见他,便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却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充满恶意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与感情无关,倒像是把他当成什么天材地宝,可以炮制成他需要的补品似的。对这种从未遇见过的变态,他以前是无所畏惧,但现在却要做好防范了。古代的科技水平确实比较低下,但一些科学难以解释的神神鬼鬼的东西却防不胜防,不可大意。在没摸清此人底细的情况下,那些催眠、迷幻之类的法术也不能再用,万一被此人看破,那就麻烦了。幸好原身的妻子妾婢都远在交河城,他也不用在晚上用催眠与幻境敷衍过去了。

想着,高仙鹰忽然心念一动,“小漓,你说那个青筮既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又有些不像。我们可以大胆推测一下,他是来自一个类似秘境的地方。那个地方依附于这个世界,却又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

杜漓恍然大悟,“很有可能。”

高仙鹰精神一振,“那我们可以更加大胆地推测一下,你燕伯伯被传送到了那个秘境里,所以我们才联系不上?”

杜漓一怔,随即高兴地说:“完全有可能。”

高仙鹰也很愉快,“你盯紧了青筮,好好推算一下他身上的因果线,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至少知道个大致方向吧。如果你燕伯伯需要接应,咱们也能及时赶到。”

“好,我会紧紧盯住他的。”杜漓立刻行动起来。他也想念燕晓了,真想快点见到他。

高仙鹰默默地想着,不管那是什么地方,既然青筮能出来,燕漓肯定更加能够出来。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了。想到这里,他的唇角微微一弯,有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时已近午时,李恪、太平公主与狄仁杰、杜构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宣布退朝。

在大唐,不但武将骁勇,便是文官也往往战力强悍。上朝半日,大家并不觉得疲倦,但政务需要处理,不能再耽搁时间,于是纷纷走出宣政殿。

通过安乐公主,花了大笔钱财买官的人许多都是商人甚至屠夫之流,根本不懂理政,只会溜须拍马,这时便相约着去安乐公主府,共同商议如何在朝野散布流言,将安乐公主捧上皇太女的宝座。

太平公主对安乐公主一系人马都很鄙视,对高仙芝含笑点了点头,便带着自己的人,昂首挺胸地离开了。长长的五彩裙裾拖在地上,众人面前迤逦而过,在暗沉的天光中特别亮丽。

安乐公主也高昂着头,带着随行的美男子们一起离开了。她的裙裾也依然拖曳在地,滑过湿漉漉的阶梯和殿前平整的石板,很快就沾上了一些污渍。

高仙鹰冷眼看着,半晌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衣裳,大概只会穿上这么半天,回去就得弃了吧。”

已故名相杜如晦的大儿子杜构正好走到他旁边,闻言便嘲讽地一笑,“她们的华服多得穿不完,哪里会在乎一件衣裙?”

高仙鹰对他礼貌地微微点头,叹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是啊。”杜构的神情微变,显然对他的印象很好。他转头看向宫门处那两支长长的队伍,轻声慨叹,“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在本源历史上,杜构便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可惜被弟弟杜荷的谋反案牵连,被流放岭南,死于边野。在这个时空中,显然他弟弟并没有谋反,他顺理成章地袭封莱国公,在唐太宗李世民的喜爱和唐高宗李治的栽培下,成为去世父亲的接班人。

杜骁前世虽然声名不显,其实出身于京兆杜氏的正支嫡脉,而杜构也是京兆杜氏的嫡支。京兆杜氏的始祖可上溯到尧帝的丹朱太子,经历各种艰险,传承数千年,在汉唐时期成为极其有名的望族。当时曾流传着“京兆韦杜,去天尺五”,也就是说京兆韦氏与京兆杜氏都是离天子最近的士族。到了现代化的后世,年轻人大都已经不知道家族的概念,不明白家族的力量,但是有着悠久传承的世家大族仍然会认真教育子孙后代,让他们对家族有归属感与责任心。杜骁也是如此,对于京兆杜氏的族人都感觉很亲切,如今看到杜构,即使时空相异,对他来说也是一样。

本源历史上的杜构悲凉冤屈了大半生,壮志未酬,英年早逝。在这个时空中,他依然健在,并且过得很不错,已经进入大唐的权力中心,现任工部尚书。这样的变化很好。高仙鹰对他释放出极大的善意,微笑着说:“杜相,大唐有您,是大唐之幸,百姓之幸,官员之幸。我与父亲在外征战,也放心。”不会他们在前方浴血奋战,背后突然插来一刀。

杜构对他的未尽之意非常明白,温文尔雅地笑道:“高将军放心,有我在一日,所有为大唐战斗的人都会得到保护。你们父子初到长安,若是有人故意为难,尽可来找我和狄相。”

“好。”高仙鹰重重点头,诚恳地说:“多谢杜相。”

“高将军不必客气。”杜构温和地看着他,“明日休沐,我邀了几位知交好友饮酒赏雪。高将军若是有暇,可来寒舍一叙。”

高仙鹰想了想,有些腼腆,“我是个粗人,不擅诗书舞乐,恐坏了诸公的雅兴。”

杜构忍俊不禁,轻笑摇头,“随兴所至,高将军若不擅诗书舞乐,亦可舞剑,或高歌一曲。西域壮阔,其盛行之歌舞都与长安迥异,我很好奇,诸公定也会欣赏。”

“那好。”高仙鹰便不再推辞,拱手一礼,“明日我定当去贵府拜访。”

“恭候大驾。”杜构抱拳还礼,笑着离去。

他虽已年过半百,却只是两鬓微霜,胡须微白,依然挺拔如玉树,气质也是超群脱俗。高仙鹰目送他的背影,心里踏实很多。有他援手,谅那青筮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韦后已倦极而睡,青筮并没有假借她的懿旨招高仙鹰,于是高氏父子平安出宫。守在宫门外的随从上前,将狐裘给高仙鹰披上。父子二人骑上马,缓步驰出皇城。

高仙芝松了口气,转头爽朗地道:“大郎,你还没有来过长安,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是,阿耶。”高仙鹰也轻松地笑了,“今天我就跟着阿耶走了。”

父子俩说说笑笑,顺着长安的街道策马慢慢走着。离皇城越远,就越热闹。大街上开始车来人往,骑马骑驴乘车的也是到处都有。

一路上,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对他们扔绢帕水果荷包鲜花水果之类的东西,让他们躲闪得颇为狼狈,旁观者笑声朗朗,大家都很快活。

父子二人赶紧走小巷,回到客栈换下官服,带上全部亲兵,让他们帮忙接取或遮挡那些或美丽或香艳的投掷物,这才重新上街。

已经是中午,高仙芝带着儿子先去了东市一家江南风味的酒楼。

近年来,长安城最流行的是西域胡商带来的东西,胡女、胡旋舞、胡人弯刀、胡人食物、胡人酒水等等,全都是时尚。但对于长年生活在西域的人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反而对那些在西域不容易见到的物事非常感兴趣。

走进白墙灰瓦、雕梁画栋的“忆江南”酒楼,高仙鹰打量着里面精致的装饰。无论是高几上的花瓶还是墙上挂的字画,他都看得兴致勃勃。

高仙芝对迎上来的伙计说:“我们去雅座或雅间,只要有空位就行。”

“好嘞,客官楼上请。”伙计殷勤地将他们领上三楼,开了一个雅间,带他们进去坐下。

此时正是用餐高峰,楼上楼下的食客都坐得满满的,他们一大帮人根本安不下,只能到比较大的雅间里,方能坐得下。

“我要红烧狮子头,给大郎点一个西湖醋鱼,其他的你看着安排。”高仙芝给身旁侍立的亲兵队长说了一声,便转向坐在身边的高仙鹰,“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去平康坊。”

“去那儿?做什么?”高仙鹰诧异地看着他,“阿耶,你上次来长安是七、八年前吧?难道在平康坊有什么老相好?”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71章 迥异的大唐(3)

高仙芝的脸黑了。

众亲兵都忍不住哄笑,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部曲解释道:“大郎,郡公爷在长安没有家,平时若是无事,就会带上我们,去勾档瓦肆看看百戏,瞧瞧热闹。”

“哦。”高仙鹰这才反应过来,对父亲笑了笑,讪讪地说,“平康坊的名声那么大,我还以为,阿耶一个人在帝都,不免寂寞,所以…嘿嘿。”

高仙芝伸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咬牙道:“我去平康坊,是想找几个好说话的姐儿,问问现在流行的布料、衣裳、首饰、胭脂之类的,好买些带给你阿娘和你妹妹。你也一样,既然来长安了,就买一些时新的衣裳首饰,派人送回去给你的妻子,另外也给你儿子买些东西。你长年在外征战,这时也该尽些为夫为父的责任。”

“哦,好的。”高仙鹰连忙点头,“阿耶,我们要留在长安任职,是不是得把家眷接过来?”

“不急。”高仙芝叹了口气,“我们在长安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接什么家眷?现在局势不好,若有家室在旁,定会处处掣肘。再说,你阿娘和你妻子都是在西域长大的,哪里比得上长安这些贵妇?若是接过来,不定要受多少委屈。还有…”他欲言又止,转头看着亲兵队长点好菜,伙计走出门去,雅间的门紧紧关上,这才压低声音说,“你想想那些公主,想想今天早上在宫里的那些阵仗,她们来长安,只怕很危险。听闻早年间,有位公主看上某个郎君,便与宫中的母亲合谋,将那郎君家中怀孕九月、即将临盆的妻子宣进宫中,赐了一杯茶。郎君之妻回到家中便毙命,之后就来了懿旨赐婚。那郎君却不敢有怨言,连妻孝都不敢守,很快就奉旨娶了那个公主。郎君的父母既忧且愤,却又无可奈何,很快就郁郁而终。”

高仙鹰的脸上流露出惊诧,心里却明白。那个公主就是太平,而她那蛮不讲理的母亲就是皇后武则天。在这个时空里,太平公主的第一任驸马薛绍并不像本源历史中的身世显赫,其母不是与皇帝李治同父同母的嫡出公主,而只是世家大族的贵女。他在街上不小心被太平公主看上,于是恩爱夫妻转眼离殇,期盼已久的孩儿也胎死腹中,都来不及看一眼人世间的风景。薛绍在这样惨痛的情况下,为了保住家族,保住父母兄弟,只能尚了太平公主,并与她生下两个儿子,就这么强颜欢笑地忍了一辈子,才三十多岁便病故。由此可见,这大唐初期的皇后与公主们有多么彪悍,多么肆无忌惮。

高仙鹰想着今天看到的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的那些姿态,顿时沉声道:“阿耶说得对,阿娘不能来,阿秀也不能来,还有妹妹们,更不能来。长安虽好,却不是善地。她们来了,多半会受辱,甚至有性命之忧。”

太平公主现已年过不惑,曾经有过两任驸马,如今公主府中面首众多,与一些相貌俊美的臣子也有暧昧关系,因此并不饥渴,也不像年轻时那么嚣张在表面,总会顾忌点名声,虽然喜欢高仙芝的外表,到底不会强迫。

安乐公主就不同了,那就是个疯子。为了皇位,她可以杀兄杀弟弑父弑君。为了给自己修一处可供玩乐的奢华行宫,她可以将看中地盘上的数千民户驱逐甚至逼死。为了将看上的男人收到身边亵玩,她可以杀其妻灭其子,甚至诛杀其满门。这般令人发指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早就传遍长安。她根本不怕别人知道,从小到大都视人命如草芥,心里只有自己。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若是高仙鹰的妻子来了,多半会被安乐公主弄死。那个没什么大见识的善良女子根本应付不来,说不定连高仙鹰的两个儿子都会被连累,一起被弄死。

因此,还是让他们的家人都留在交河城的密云郡公府,过养尊处优的快乐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