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不接家眷来长安,高仙芝与高仙鹰便不再提起。两人都放下心事,与亲兵们据案大嚼,喝酒吃肉,很是畅快。

他们还没吃完饭,外面就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现在已进腊月,腊八粥都吃过了,景龙六年就快要过去,很多地方都有了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但是,天越来越阴沉,雪也越下越大,那些置办年华的人都转身往家里赶。在露天表演或是做生意的人也都收摊了。热闹喧哗的东市渐渐安静下来,在风雪中有种特别的美。

高仙鹰放下手里的酒碗,看向窗外,愉快地说:“下雪了。”

众人都看过去,有随从迅速起身,过去将虚掩的窗户关紧。冷风不再灌进来,屋里更加暖和。高仙鹰虽然喜欢雪,却也不会在这种冻死人的时候附庸风雅,硬让他们开窗。他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满上,继续开心地喝酒。

淮扬风格的菜一直在上,精致,美味,有的微甜,有的咸鲜,搭配适当,富有营养。这些西域来的汉子虽觉吃起来有些不过瘾,但这些美食以前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此刻能尝尝鲜,也很不错。

那位西汉时期的穿越者齐国夫人不仅带来了先进的汉国理念,还带来了诸多美食的做法。各种菜系,各种调料,煎炒烹炸,红烧清蒸,等等,让这个时空的烹调学迅速跨过了千年的逐渐发展期。华人在饮食上的创造力向来惊人,这个世界的厨师们和美食家们不断推陈出新,又研究出更多美食,发展出很多派系,让食客们大饱口福。

高仙鹰夹起一个红烧油面筋塞肉,津津有味地吃着,脸上始终是笑眯眯的,显得非常满足。高仙芝看着儿子这般喜欢,心里也很高兴。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大家都酒足饭饱,这才结账离开。

下楼的时候,高仙芝问儿子,“下大雪了,咱们要不要去平康坊?”

“不去了吧。”高仙鹰笑道,“我想就在附近逛逛,若是有卖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的店铺,问问掌柜的,就知道现在最时新的是什么了。再说,阿娘和我媳妇还有妹妹都与长安的女子不同,她们在西域长大,风吹日晒的,肤色没那么白,所以不一定能用长安女子喜欢的颜色。咱们先去看看,让掌柜的帮着参谋参谋。”

“也好,就听你的。”高仙芝对这些女儿家用的东西完全不明白,听儿子说得有理,便点头答应了。

父子二人带着亲兵出了门,却并没有骑马,而是交代“忆江南”的掌柜,暂时将马寄放在这里,过一会儿再来取。他们的马都是西域良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在战阵上能面对箭雨冲锋,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中能奋力突围,是他们最好的伙伴,此时自然不想让牠们在风雪中陪着逛街。高仙鹰只要四个随从跟着,帮忙提东西。他让另外的人都留下,一边喝茶一边照管这些马,免得他们不在,被一些不长眼的贱人祸害了。这些日常事务一向都由高仙鹰安排,高仙芝并不插话,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交代完,高仙鹰便和父亲一起披上裘皮大氅,走进风雪中。

他们沿着笔直的街道向前,一边逛一边打量街道两旁的店铺。高仙芝两眼一抹黑,完全没感觉,跟着儿子走就行了。高仙鹰却对很多店铺都感兴趣,书画店、古董店、珠宝店、绸缎庄、成衣铺、胭脂铺、铁匠铺、杂货铺以及西域胡商在这里开的店铺,他都要进去看一看。

市面上的东西琳琅满目,有不少物品的制造工艺都很复杂。当初那位穿越来的齐国夫人并不是百事通,但她将医生与工匠的地位提高了很多,开设了国医堂、匠作院,甚至还修了长安大戏院,让工匠与戏子都不再是贱籍,凡是优秀的人才,都可成为受人尊崇的名家,其后代子孙也都能参加科举,入仕做官。

汉唐两朝重文更重武,唐人传奇更是不可胜数,李靖、红拂女与虬髯客的故事便是经典代表。勇武的将军都受人景仰,像高氏父子,虽然长驻西域,但长安也流传着有关他们的传说。

那些店家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只要知道他们便是死守潼关、力挫安禄山叛军、保住了长安城安宁的高郡公与高将军,顿时更增加了几分热情,纷纷将镇店之宝捧出来,供两位英雄品鉴。

高仙鹰落落大方,笑着向老板或掌柜道了谢,也没有辜负他们的热情,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一些杜漓很急切想要的奢侈品,大部分是蕴含有饱满能量的玉制品与金石古物。他还很认真地与老板、老板娘或掌柜们讨论各个年龄段的女性如今最流行什么样的穿着打扮,为家中的母亲、妻子、妹妹们买了许多时新的衣裳、首饰与胭脂水粉。那些店家大赚了一笔,都眉开眼笑,更加夸赞高将军的英雄豪气。

在书画店里,高仙鹰忍不住买了许多字画和书籍。唐朝有太多著名诗人、书法家、画家、文学家、音乐家、艺术家,其作品流芳百世,而在当世的售价却不贵。高仙鹰横扫东市,大买特买,让跟着的父亲和部曲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要弃武从文,改在长安任文官了。

高仙鹰好不容易才忍住购买的欲望,不再继续下去,打算等到燕漓来长安后再与他出来,把东市和西市里的好东西全都买光。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72章 燕漓归位(1)

那是一头熊,一头年轻的怀了孕的母赤熊。

牠人立而起,张开大嘴,呲着牙,凶猛地看着银电。怀孕的食肉动物通常特别凶狠,为了保护自己腹中的胎儿,牠们很容易失去控制,凶性大发。

银电立刻决定避开,一刹住脚就掉头向洞外猛蹿。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赤熊狂嗥一声,向牠扑过来,伸出肥厚的熊掌重重打去。

一瞬间,银电热血上头,马上放弃逃开的初衷,决心迎战。牠灵巧地往旁一跳,闪避开熊掌的致命一击,随即飞身抢上,在熊腰处狠狠地咬了一口。

赤熊痛得狂吼,笨拙地转身,挥掌又向牠打来。

银电闪得慢了一点,被牠尖利的五爪在身上划出五道血痕,血迅速浸出来。银电咧了一下嘴,满不在乎地张嘴疾咬。熊的胳膊上又添了一道伤口。

远处,一群猎人骑着马出现在山脊上。他们是打猎归来,准备回家,谁知刚刚上山,便瞧见了那一幕惊心动魄的战斗。正在激战的双方都是罕见的猛兽,让他们忍不住停下,凝视观望。

那是一只巨獒。牠不是通常的黑色,而是罕见的银白色。牠在咆哮不已的巨大赤熊周围跳跃、旋转,伺机进攻,让人眼花缭乱。

那些猎人兴奋地盯着远处山上那只白色的巨獒,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决定活捉牠。他们估算了一下两座山的距离,便一起策马往前奔去。

银电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看上去触目惊心。赤熊也是血淋淋的,只是牠本来的毛色便是红褐色,故而不太显眼。

银电在赤熊狂暴的吼声中显得异常沉默。牠灵巧地周旋在赤熊周围,让听觉和视觉都比较迟钝的赤熊无法跟上牠迅捷的步伐。牠伺机进攻,不断在赤熊的臀上、腰上、腿上狠狠地咬上一口。当牠咬在赤熊身上时,通常会闪避稍慢,便会让熊爪在身上增添几条深深的血痕。

剧痛和血腥同时包围着赤熊与银电。银电毫不退缩,赤熊则决定退却。伸出两只巨爪逼退银电后,赤熊转身迅速逃离。

银电望着牠急速逃逸的身影,决定不再冒险追击。牠蹒跚着走进山洞,面朝外趴下来,喘息着准备好好休息。

刚刚将全身处于战斗状态的紧张肌肉放松,银电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牠不安地竖起双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风中传来一些说话的声音,兴奋而紧张。银电更加不安了,有一种危险的信息急切地向牠传递过来。牠猛地站起身。

又等了一会儿,急骤的马蹄声呼啸而至。银电再也忍不住,猛地蹿出去,背靠山洞立定。

不远处,一队猎人大声呼喝着向牠围过来。他们有的手持弓箭瞄准牠,有的甩着套马索准备活捉牠。他们藜黑的面孔满是兴奋,双眼全是贪婪与凶悍的光。

银电迅速判断了全部情况,立刻感觉不妙。对手众多,而且目标明确,欲得自己而后快。牠绝不能落在这些人手上,否则一定会有不堪的结果。牠片刻也不犹豫,马上跳起来,转身疾速逃走。

那群猎人呼叫着策马追来。

银电如闪电一般向山外逃去。牠仿佛忽然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曾经也被像这样的一群人类狂追过。那一次牠似乎逃脱了,这一次牠也绝不会放弃努力而投降。

在全力的奔逃中,牠迅速打量周围的地势,立刻向斜刺里冲去。那里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势陡峭,马不一定上得去,也许可以阻滞这群人的追击。

猎人们热血沸腾,全都提着武器,但已决心活捉牠,所以并不攻击。他们紧紧地追在那只獒的后面,但令他们惊诧的是,他们竟没有从牠的眼里看到通常在他们追杀过的其他动物眼中看到过的恐惧和惊慌。那只巨獒气度沉稳,跑得飞快却显得从容不迫,双眼闪动着晶亮的光芒,在银白色皮毛的映衬下仿佛宝石一般,充满灵性。

牠不但已经从狗变成了獒,而且还是一只罕见的獒中仙品。

他们每个人都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活捉牠,并将牠训练成自己的忠实卫士。

银电冲到山腰,浑身的伤口都在流血,但已无暇顾及。失血过多使牠紧硬的腿开始发软,牠的速度降了下来。

猎人们欢呼起来。他们尽情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兴奋地大声吆喝着,在后面紧追不舍。

忽然,山道上闪出一个人来。他一身黑衣,身边是两匹神骏的独角马。他一侧身,放过银电,然后手持锋利的长刀挡在那里。他沉着脸,巍巍然如一座山。

那些猎人们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黑觋”,于是纷纷停下来,看着他。

黑觋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些猎人。他们脸上的兴奋还没有褪掉,有些人烦燥地大声咒骂起来,要他让道,不要碍了众人的好事。

黑觋冷冷地看着他们,沉默如山。

那些猎人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被他眼里那抹冷厉的光所震慑。传说中的黑觋是威力无穷的,是神秘莫测的,是无所不能的。他高大强壮的身体挺立在他们面前,巨大的压力直逼他们每一个人。

为首的一个猎人终于狠狠地骂了一句,转身策马便走。其他人也冷冷地看了黑觋一眼,沉默着掉头离开。

黑觋看着他们的背影,眼里满是冷峻。

等他转头,银电却已消失在山背后。铅灰色的天空低低地压在他的头顶,让他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两匹骏马跟在他身边,轻轻喷了下鼻子,似在抚慰主人内心的失落。

黑觋骑上黑金,慢慢地向前走去。他似乎并没有目标,只是向着无尽的天边走着。

很快,天黑了。他搭起帐篷,然后默默地坐在火堆旁,用旁边小湖里打上来的水炖煮野牦牛肉。噼噼啪啪燃烧着的熊熊烈火映着他如古铜一般的脸,使他看上去多了几分生气。他暗沉的双眼里似乎也同样在烧着一把烈火。坐了一会儿,他从腰间摘下牛皮袋,痛饮着里面的青稞酒。

黑金、白金安静地站在一旁,温驯的眸子担忧地看着他。他们知道,每当他这个样子,便是心里有了特别不愉快的事情。牠们便会跟着难过。

夜色静静地沉入深深的黑暗里,黑觋毫无睡意。酒已喝完,他静静地坐着,望着火堆。

忽然间,从夜色里钻出来一只高大的动物。黑觋猛地抬起头来。那只动物慢慢走到他对面,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锐利地看着他。

那是银电。

黑觋松驰下来,默默地看着牠,没有任何表情。

银电浑身上下的伤已结痂。牠缓缓地往前走,眼中满是沧桑和依恋。

走近火堆,牠蹲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一声不吭。

黑觋久久地看着对面的银电。

从来没有一种动物敢这么接近火,但他知道银电是不一样的。他当初遗弃这一窝幼犬,就是直觉里知道会有一条狗成为最出色的獒。但他没想到牠会在短短的一年间就成长为这样一种动物,勇悍得不惧任何猛兽,敢于面对所有威胁,第一个选择便是战斗。

他一直在等待牠回到自己身边来,并且知道牠一定会回来。

银电默默地看着火,坐了很久很久。

黑觋也一直没动,神情漠然,什么表示也没有。

在银电的脑海中,燕漓忍不住暴跳如雷,“便是要驯兽,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他这是什么意思?简直是蛮干!可怜的银电…对了,银电的母亲呢?不是一直跟着他吗?难道已经死了?”

燕晓赶紧安抚他,“父亲别急。这是半秘境里的神秘部落黑氏巫族独特的驯兽方式,传承了这么久,肯定有它的道理。”

“什么狗屁道理?根本是虐待幼崽,岂有此理。”燕漓怒火中烧,“驯兽难道就不考虑兽兽的心理健康了?什么东西?真是混账!”

燕晓咳了一声,忍笑道:“这是个比较原始的世界,哪里比得上我们的水平?但是你得承认,这样的做法让银电的灵性迅速增长,很快就会开灵智,从此脱胎换骨,不再是野兽。”

他一直没有告诉燕漓,当初黑觋在隆冬时节扔下银电这一窝幼犬,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要让其中的一只幼犬脱颖而出,以其他兄弟姐妹为食,从而激发幼犬的凶猛与野性。幸好燕漓虽然沉睡着,燕晓却是清醒的,连忙将那些幼犬收进空间。如果任由银电吃掉所有兄弟姐妹,牠体内的兽性便会成倍增长,压制住灵智甚至让灵性的火花泯灭,那就不再有现在即将开智的银电,而只有凶兽银电了。

听了燕晓的话,燕漓沉吟半晌,悻悻地说:“算了,随他去吧,咱们继续等着。”

夜色中,火渐渐熄灭。荒野静寂,天空中新月如钩,暗蓝色的天幕显得异常宁静。

黑金和白金已进入梦乡,只有黑觋与银电默然相对。

银电终于立起身来。牠一声不吭,双眼沉沉的,充满坠落感。牠看了看那个让牠思念已久的人,然后转身,迅速消失在更加黑暗的夜色里。

黑觋看着牠离去的方向,仍然默默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73章 燕漓归位(2)

秋天到了。

银电站在辽阔的湖边,深深地嗅闻着水的气息。牠竖立着双耳,微闭着眼,静静地听着湖水拍岸的“哗哗”声。隐隐的有各种各样的鸟鸣声传来,将这里衬托得更加静谧。

银电已站了很久。牠一直不曾动过,印在水中的倒影荡漾着耀眼的白光。

在浩淼的湖中心有个小岛,上面有成千上万只候鸟在栖息繁衍。每到夏季,牠们便会在这里产蛋,然后等着小鸟们孵出来,渐渐长大,再带着牠们飞离,到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度过冬季。

此时,成千上万只斑头雁、棕头鸥、黑颈鹤在水面上飞翔、舞蹈、追逐、鸣叫,一片生机盎然。

银电站在那里,侧耳倾听。

母鸟们在为自己的孩子们觅食、喂食,带着牠们学走路,呵护着牠们学习飞翔。一家子亲亲热热地聚在一起,欢乐地唱着歌。清脆欢快的鸟鸣声忽然由小变大,铺天盖地地响彻云霄,在天地间回荡。

银电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牠的神情变得有些呆滞,眼神充满哀伤。

渐渐的,夕阳西下,澄澈的湖水闪着金红的光芒,在微风中轻轻荡起涟漪。

风中满是成熟的长草与树叶的气息,还有满山遍野花朵的芬芳。银电极目远眺,看着湖岸边金黄的草丛以及盛开的鲜花,还有四周群山上金色的树林,忽然跳起来,转身疾驰而去。

牠在风中听到一种熟悉的旋律。牠努力辩识着声音的方向,极力追寻。

在牠的头顶上,有几只大雁在空中飞过。牠们悠闲地排成一字,不紧不慢地跟着牠。牠们是世界上飞得最高的鸟,此时却依恋着金色的大地,自由自在。

银电根本毫无心思跟牠们玩,只是一直向前狂奔。

斜阳渐渐垂落地平线,整个天空堆积着大朵大朵翻卷的云絮,此时尽皆成为金色。云与云之间的空隙中露出深蓝色的天穹。光线投射到远处的雪峰上,深深浅浅,斑驳不定,随着云翳的飘移而流动。

银电在金色的大地上奔跑着,如一道银色的闪电。远方连绵不尽的群山在默默地注视着牠。躲在草丛中的鼠、兔、蝴蝶、小鸟都被牠惊得四散奔逃,牠却无心追捕,一直向天边奔去。

风中传来的旋律中充满急切的意味,“咚、咚、咚、咚”,强烈地震撼着牠的心。牠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清澈的双眼变得通红。牠加快步伐,如离弦之箭向前射去。

斜阳很快垂落在山巅后,将整座山浸染成一片金黄。天空却渐渐澄清起来,万里无云,只剩下一片浅浅的蓝。一轮明月高高升起在天空,似一片薄冰,在安静地融化。

银电在辽阔的原野间飞快地向前冲。牠的心在剧烈颤抖,感觉到在遥远的地方有种巨大的威胁在向牠袭来,那是一种对失去的恐惧。

大地上的金黄开始退却,渐渐变得安静。一片淡淡的雾霭升起,在原野上飘荡。鸟叫、虫鸣,欢快地响起。还有青草成熟的声音,树叶在寒风中的低吟,都变得清晰起来。

银电却在日渐冰冷的风中感到一种迅速逼来的气息。牠有大祸临头的感觉,这种感觉让牠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心脏剧烈地跳荡。

牠穿过辽阔的草原,冲上高高的山顶,忽然站住了,凝神注视着峭壁下的一片谷地。

那里,一人一马正和一群狼激烈地搏斗着。

银电很矛盾,右腿神经质地不断踢踏,嘴里忍耐不住地发出低嗥声,心里的热情却像一团火,不可遏止地燃烧起来。

那群凶猛的狼一直在追踪着黑觋,因为这个人打死了牠们这一族的狼王。

那是一头体格硕大毛色鲜亮的公狼,在独自出外散步时被黑觋撞个正着,经过激烈的战斗,狼王不敌,立刻夺路而逃,黑觋却挥舞长刀,将牠砍死了。

这一幕落在听到狼王逃窜时求援的叫声而赶来的几只狼的眼中,黑觋的气息顺风飘过,被牠们深深地记在脑海。其中一只狼经过激烈的竞争当上了新一代狼王,然后便率大队出来寻仇,誓要找到这个落单的人,将他撕碎。

黑觋隐隐地感觉到空气中散落的信息。他有意避开了这群狡猾凶恶的高原狼经常出没的地方,远远地去猎杀温驯的食草动物。往往猎上一只动物,他可以吃很多天,所以他一直喜欢在高原上独自飘流,绕着一座座神山和一个个圣湖走着。

他看着那些神圣的地方,眼里充满向往,却永远无法迈步向那里走近。

他知道在世俗的世界里,很多人仰慕他,当他是一个传奇,他却无法回归红尘,过平凡的人生。那种仰慕同时也在排斥他,让他不得不放弃。他的内心有种强大的力量,一直阻止他向神山跪下。

每当想起这些,他都无法扼止内心深处那种无穷的张力,不得不出外流浪,让行程的艰辛和外来猛兽的威胁冲淡内心的积郁。

这天,他刚刚走到一个山口,忽然身后成扇形出现了二十多匹狼,全都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骑着的黑金有些微颤抖,但在他的镇定下很快平静下来。牠保持着高度戒备,等待着他的命令或动作。

黑觋拔出长刀,凝神看着面前的这群狼。

这群狼也看着他,眼里全是狡猾与凶狠。狼王竖起尖尖的双耳,警惕地看着他以及他手上闪闪发光的武器。

黑觋等待着。他端坐如山,一直不动。黑金也不敢稍动,始终保持着马头向着狼群,全身绷紧,随时准备跃起。

狼也在等待。面对这样的对手,牠们希望他能够动起来,这才容易找到他的破绽,从而袭击他。

黑觋熟悉狼的习性,凝神看着前面狼群的一举一动,却绝不主动出击。

狼王有些焦躁。牠急于在自己的臣民前表现出智慧和勇猛。终于,牠向前走了两步。狼群井然有序地跟着牠踏前两步,将包围圈缩小。

双方对峙良久,两匹年轻的公狼忍耐不住,一左一右地腾空跃起,向黑觋扑来。

黑觋看准狼扑过来的方向,长刀疾如闪电挥出。只听两声惨嗥,两匹狼的腰都被他砍断,落到马旁。

所有的狼都目睹了两个同伴伏在草地上作临死前最后的抽搐,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黑觋趁机拿下背着的弓箭,一次搭上三只箭,迅速朝着狼群|射去。有三匹狼中箭,顿时痛得跳起来,夹着尾巴退到狼群后面,一阵悲嗥响彻原野。

黑觋凝神盯着狼王,眼里满是杀气。

狼王有些退缩,但一扫周围瞧着他的那些狼,便知道自己万万不能退。他发出了进攻的一声长嗥,剩下的十几匹狼一起纵身扑上前,有的飞扑过去攻击黑觋,有的贴地疾驰,直奔黑金。牠们的尾巴和浑身的毛都在空气中飞舞,张开的嘴异常狰狞。

黑觋眼疾手快,挥刀劈翻两匹狼,随即一提马缰。黑金猛然起动,扬蹄踢翻前面的一匹狼,斜刺里冲出狼群的包围,向谷中驰去。

狼群在后衔尾急追。

黑觋和黑金一声不吭,笔直地向谷底冲去。

狼群也都沉默着,只听见急促的呼吸声和零乱的蹄声。

黄昏迅速地降临到高原上,低低的浓密云层泛着黯然的金光,笼罩着大地。金色的空气中流动着紧张急迫的气息,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黑金四蹄翻飞,冲到山谷的尽头,这才猛地转过身来。黑觋跳下马,挡在黑金的前面。

此时,他们停在山凹里。身后与两旁都是笔直的峭壁,足以保护他们不被狼群四面围攻,迫使牠们只能从正前方攻过来。

狼群冲到近前,果然聚拢到一处。牠们虎视眈眈地看着面前的猎物,等着狼王的号令。狼王转头看了看四周,气咻咻地思考着奏效的攻击方法。

黑觋凝神盯着面前凶恶而狡诈的狼群,脑筋急转,想着脱身之计。

人与狼对峙着。

黑觋一直不动,全身戒备,如山岳一般凝重。他的双眼闪着锐利的光芒,甚至比他手上的刀锋还利,直刺向眼前的狼王。

狼王心里十分纳闷。

人与狼群相遇时,到底谁是猎物谁是猎人,很难说清。在这片高原上,生活着人类与无数种动物与植物,鹰击长空,虎啸深山,鱼翔浅底,狼奔草原,可谓万类霜天竞自由。苍茫大地上,人类遍布,却弱者居多,而顶尖的强者也有,但很少。

狼群曾经无数次与人类遭遇,彼此攻击,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身体里充满压迫牠们的力量的人物。往往是如果对方人多势众,就会主动攻击狼群,让牠们落荒而逃;如果对方只有几个人,那多半是惊慌失措,转身便逃,但总会有人被牠们咬住、撕碎。他们都跟此时此刻的这个人完全不一样。

牠们从来没有看到过人类有着这样的目光。那眼光是如此专注,锐不可挡,让牠们瞧着有些胆寒。如果不是对方只有一人一马,自己这边有十多个同伴的话,牠们早就转身逃掉了。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74章 燕漓归位(3)

时间在迅速地流逝。

狼王无计可施。牠恨恨地盯着黑觋,脸上全是凶恶与不甘。

群狼有些骚动不安,显然有狼耐不住性子了。狼王猛地转头,看向准备妄动的狼。那几只狼吓住了,立刻定住身子,俯首贴耳,表示服从。

狼王再踏前两步,试探性地向黑觋靠拢。牠希望黑觋向牠攻击,以露出破绽,好让其他同伴冲上去围攻。

黑觋紧紧盯着牠,依然一动也不动。只是,他的身体绷得更紧,握着刀的手仿佛力擎千钧,稳若泰山。

狼王僵在那里。

斜晖笼罩着苍茫的群山。薄暮冥冥,仿佛在天地之间拉起了一道轻盈的褐黄色纱帐。大朵大朵的云在高空的风中飘移,阴影不断游过巍峨沉默连绵起伏的山峰。空气中有种惆怅的气息悄悄地弥漫开来,仿佛有什么生灵在轻轻叹息。

黑觋忽然有一瞬间的怅惘,浑身的力道一懈。

狼王立刻发出短促的叫声。群狼心领神会,一起向敌人扑去。

面对一群张开了狰狞大口的恶狼,黑觋镇定自若,并不慌乱。黑金退后两步,紧靠着山壁,关切地注视着面前的情势。黑觋刀出如风,不断有狼惨嗥着摔出战圈,满身鲜血地倒在地上或是痛得满地翻滚。

黑觋的身上也有了许多伤口。狼群用生命作代价,不停撕裂着他的衣服与血肉。黑金焦急而机敏地观察四周的情况,希望能够找到机会驭主人离开这个险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