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芙蕖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只是低着头开口道:“先时我在围场里逛的时候,恰好碰上皇上就一道儿走了。”

芙蕖自然是不会将赵晋延邀请,并且在之后说的话、发生的事情告诉晋阳大长公主。

芙蕖这次回来,其实也没有与晋阳大长公主说实话,先时说的也只有是赵晋延救了她、保护了她之类的好话,其他的一概未提。

好在晋阳大长公主也没有多问的意思,听了芙蕖的简单解释也没有追究,连夏越朗想仔细了解,晋阳大长公主都嫌夏越朗多事,只让芙蕖好好养伤,多多休息,便将人带走了。

芙蕖原本也以为这一回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料到晋阳大长公主竟然会突然又提起了这件事情。

芙蕖反应过来,便立刻按照先时的口径,只简单的多说了两句。她一点都不敢将实情说出来,毕竟让晋阳大长公主知道,估计得翻天了。

晋阳大长公主闻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而芙蕖的心也不觉提了起来,难道她的话中有破绽,她在心里忍不住偷偷想着。

晋阳大长公主也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了话:“你喜欢赵晋延。”

“娘,你说什么呢!”芙蕖被唬了一大跳,反应过来,涨红了脸,连连摆头。

虽然晋阳大长公主说的肯定,可芙蕖却是明白晋阳大长公主的意思,这句话是有问句的意思,但芙蕖的脑子里却又一下子蹿出了赵晋延与她告白,问她对于他的想法之事,而一想到这些事情,她便觉得有些不自在。

芙蕖强装镇定轻声开口:“娘,你怎么乱说,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去多尴尬…”

“屋里就咱们两人,怕什么!”

晋阳大长公主显然不以为然,她看着芙蕖眼神闪烁的样子,自然看出了异样,不过她还是了解自己的女儿,芙蕖若是真的对赵晋延有意思,这会儿的神色不当如此。

她嘴角轻笑了一下,冲着芙蕖开口说了一句:“若不是外边乱传,我也不会来问你。你不喜欢便是最好,我也不想你嫁到那宫里去,说来你倒也不急,不过如今好的也该相看起来,免得到时候捡了别人挑剩的,我的女儿可不得如此。”

说罢此言,晋阳大长公主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娘瞧着那卫麟不错,不若你多与他相处相处…”

芙蕖听着晋阳大长公主的话,瞬间便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让她和卫麟在一起,还不若赵晋延来的好呢!

不过芙蕖也注意到了晋阳大长公主开始时说的那句话:“外边乱传什么了?”

“不过是一些多嘴多舌之人,无须在意。”

晋阳大长公主对此也不欲多言,但芙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明白了过来,她和赵晋延一块儿遇袭,又是在围场里一块儿走着,回来这闲话也的确是难免,但她这一回,倒是没有过多纠结于此事,反倒是忍不住想到了文静姝方才来时所说的一些话,方才她震惊于文静姝对于赵晋元的深情,倒是没有在乎那些话,可如今想来,只怕文静姝来看她的原因,也有这些谣言的功劳吧!

芙蕖这边正想着,却听得晋阳大长公主开口笑道:“上一回你去见那卫麟,觉得如何?”

“…”

芙蕖实在无语的看了一眼晋阳大长公主,难得做了一副撒娇不搭理人的模样,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被子里,一副根本不想与晋阳大长公主交谈的姿态。

晋阳大长公主瞧着,只是失笑的轻轻拍了拍被面,倒是难得跟个寻常的母亲一般,嘴上仍是絮叨了两句:“我瞧着卫麟就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呀,也莫挑三拣四了。”

“…娘!”

芙蕖没好气的喊了一句。

送走晋阳大长公主后,已经是将近午时时分,底下丫鬟也端了汤药与膳食进屋让芙蕖用着,芙蕖这成日里躺着,自是没有什么胃口,但想着身上的伤,她还是硬着头皮用了一些…

最终,这饭菜还是剩下了大半,芙蕖正想将筷子勺子放下时,突然,头顶上响起了一个关切的声音:“表妹怎么用的这般少,这粥食也不容易积食,更是不顶什么饿,表妹合该多用一些才是。”

芙蕖吓得差点没把桌上的小桌子给推翻,她抬起头,果然瞧着赵晋延正是一脸关切的看着她,看得她浑身都是不自在,愣了好一会儿后,芙蕖方才后知后觉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只是穿了寝衣躺在床上。

她忍不住将目光看向了站在一侧同样是满脸为难的丫鬟们,又看了一眼只是关心看着她的赵晋延,心中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做了一副仿若未觉的样子,故作轻松对着赵晋延开口道:“皇上怎么来了?”

说罢这一句话,她的目光又是看向了赵晋延做着包扎的手臂,开口又是问了一句:“皇上伤势可是好些了,合该在宫中好好休养才是?”

芙蕖后一句话,其实问的有些刻意,她早已经知道赵晋延的伤势并不无大碍,虽然当时瞧着恐怖了一些,但十分好运的避开了要害,所以好好休养着,便无大事了。

可这会儿,她问这话,也是没话找话。

而赵晋延闻言,自然也是笑着轻声道:“无事,太医说养上几日便没事了,反倒是表妹伤筋动骨百日,可得好好养着,千万别留下病根子。”

“嗯。”

芙蕖点了点头,然后便是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脑子里这会儿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题说下去,尤其是她这会儿正是衣冠不整的时候。

她的心里也有一些无奈,赵晋延向来知礼,甚至到了有些刻板的程度,可是今日,如何会这般大大咧咧就进了她的屋子。

七十七、恩情

可芙蕖心中的这份疑问,她是肯定不能够随便问出来,她还要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些话题,以免赵晋延回过神来,突然会说什么,或者做出什么让她难以面对的事情。

而考虑到了这一点,她只觉得自己脑袋发胀,原本一直隐隐作疼的腿脚又开始剧烈的疼了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赵晋延开口语气温柔的问了一句:“腿还疼吗?”

芙蕖下意识眨了两下眼睛,愣了一会儿,方才低头轻声开口道:“已经不疼了。”

赵晋延闻言,下意识将目光落在了芙蕖的腿上,他有点冲动想要去察看一下芙蕖的腿脚,可是今日这般闯入芙蕖的闺房,已经是突破了他一贯的底线,再愈矩的事情,他还真是做不出来。

更何况,赵晋延并非是个迟钝之人,虽然他不说,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神色,却也看得出来,其实芙蕖方才已经被他闯入她闺房的举止吓了一跳,若是再进一步,赵晋延也怕吓坏芙蕖。

今日赵晋延来着府上的时候,倒也曾经犹豫过是否要这般闯入芙蕖的闺房,可是这个看似莽撞的举动,其实反倒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想法。

若是从大门处经过通报再进来探望芙蕖,芙蕖定然还要精心打扮一番,甚至还有可能会硬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来见他,如此一来,他这来探望之事,反倒是不美了。而且赵晋延也能够感觉得到,芙蕖平日里与他的相处,总是带着客套与疏离,至少仿佛是在顾虑防备着什么。赵晋延这般,也有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让芙蕖拉近与她的距离。

赵晋延也明白,自己太过于刻板守礼,其实也是在无形中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他如今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也自认为是男人,这一步,若是真要有人来跨,也应该是他主动才对。

但这份心思,赵晋延自然不会与芙蕖表露出来,所以他这会儿站在芙蕖的房内,也只是做着一副大方怡然的样子,仿佛他本就该这般出现在屋子里一般。不过,看着屋内充满了少女气息的布置,赵晋延的心中其实还是有几分不自在,也有几分不由自主的柔软。

芙蕖当然也不会想到赵晋延会是有意这般,赵晋延方才的问候,其实也让芙蕖心中再次有了一些尴尬。先时在围场的时候,先且不说她拖累了赵晋延的事情,之后她自以为是想要去帮赵晋延,现在事后想来,其实也是添了乱,若非她擅作主张去挡箭,指不定赵晋延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那日在围场,都是芙蕖擅作主张拖累了皇上…”

芙蕖犹豫着组织话语,想要道歉,而她的话并没有说完,赵晋延却是突然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对我,又何必说这般话。”

说完这话,赵晋延看到了芙蕖脸上的不自在与羞涩,倒也不想让芙蕖下不了台,所以连忙又是笑道:“你没怪我拖累你便是好了,我又如何会怪你,那群人本就是冲着我来。”

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芙蕖倒是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了赵晋延,皇家围场,尤其是在传统春猎秋猎之时出现刺客,这件事情本就是大事,先时秋猎时的遇刺余波还未过,可是春猎时,又是同个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是赵晋延处理不好,恐怕皇家威信也要受到影响。

更何况,此次的事情,背后主道之人,是冲着圣驾而来,更是罪无可赦。

可背后之人既然敢动手,便是有十足的把握不怕被揪出来,或者是觉得有恃无恐。

芙蕖的心中忍不住浮起了一层担忧,看着赵晋延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那群刺客的背后主谋…可是抓出来了?”

赵晋延闻言,面上的笑容倒是淡了一些,只冲着芙蕖安抚的笑了一下,轻声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置好的,你不必担心,好好养伤。”

这件事情,原本就比芙蕖脑子里所设想的还要复杂,赵晋延如今根基尚浅,又逢多事之秋,前边的事情都未处置完,这件事情,现在想要动手去清算,哪有那般容易。可若是完全不追究这件事情,便是赵晋延自己,都过不了心中这个坎,便是眼前不好清算,要等日后来日方长,可至少借着今日这件事情,先讨些利息还是必须的。

芙蕖向来单纯,赵晋延也不想与芙蕖细说这些事情,平白惹得她担心难受。

正说着,芙蕖的房门外边走进了一人,却是晋阳大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清语,她走进屋里的时候,看到屋里站着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赵晋延,又看到躺在床上,衣冠不整完全不能够见客的芙蕖,却面色如常,既不因为见到赵晋延诚惶诚恐,也不因为看到如此情形而惊慌失措。

她沉稳的走到了屋子中间,冲着赵晋延与芙蕖行过一礼后,缓声开口道:“皇上,大长公主请您去厅里坐坐。”

赵晋延闻言,略微沉吟,却十分干脆的点了点头,反倒是芙蕖闻言,面上却是忍不住浮起了一丝担忧。

赵晋延来过晋阳大长公主府上多次,不算之前还是皇子的时候,便是后来他登基了之后,也来过,可是同样受了晋阳大长公主的冷遇,这次主动邀请去厅里会见,芙蕖忍不住想到了赵晋延这会儿闯了她闺房的事情,大长公主府里又有那些事情能够瞒得过晋阳大长公主…该不会是打算找赵晋延算账吧!

芙蕖想到了这一种可能,心中吓了一大跳。

可赵晋延这会儿还笑着转头叮嘱起了芙蕖:“今日我便先离开了,我听闻你极爱宫中御厨的手艺,所以给你带了一盒糕点交给了你的丫鬟,若是馋了便问你身边的丫鬟要。”

说完这句话,他想了想,又是轻声笑道:“宫中御花园的荷花再过些时日,也该盛开了,你赶紧养好伤,届时莫错过了这份美景。”

芙蕖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芙蕖这副乖巧的样子,赵晋延的心中,自是十分愉悦,连带着到了厅里去见晋阳大长公主的时候,脸上也带着笑容。他身份尊贵,可是他走入厅里的时候,却是不等晋阳大长公主行礼,便自己先冲着晋阳大长公主双手抱在一块儿,行了一个晚辈礼。

晋阳大长公主微微挑起了一抹眉毛,似是打量的看着赵晋延,可是她也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安然的受了赵晋延这么一个礼。

晋阳大长公主的这份傲慢,并没有引起赵晋延的任何反感,他也没有坐在晋阳大长公主对面的位置,反倒是坐在了晋阳大长公主的下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

而也就是他这么一番动作下来,晋阳大长公主原本眉眼间的冷漠与漠然,倒也淡了许多。

她捡起了放在手边的茶盏,用差盖子撇去了杯中茶上的茶叶,往嘴里送了一口后,仿若无意的问了一句:“你这是刚从芙蕖的房间里出来。”

“是。”

赵晋延回答的坚定,丝毫不见心虚,仿佛是根本就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也只有赵晋延自己明白,这会儿自己的心里该有多虚,毕竟晋阳大长公主在他心中,便是没有芙蕖,也是一位份量很不轻的长辈。如今加上了芙蕖这么一层因素,晋阳大长公主在他心中的份量,不亚于泰山…

虽然是皇帝,可赵晋延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在晋阳大长公主面前,根本就不管半点用处,若是晋阳大长公主心中不爽,便是皇帝,她照样给人没脸。所以赵晋延也已经做好了被晋阳大长公主教训的准备了。

可是没有想到,赵晋延这一声回答过后,晋阳大长公主那边却是没声了,仿佛就这么沉默了下来,赵晋延抬头看去的时候,却瞧见晋阳大长公主只是面色平淡的点了点头,仿佛这件大事不过是绿豆芝麻大点的小事儿了。

饶是赵晋延向来沉稳,这会儿都有些摸不清楚晋阳大长公主究竟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晋阳大长公主城府极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可能只是随便开口说说,毕竟是有其身后的含义存在,那么,今日又是什么原因…

晋阳大长公主也没有什么卖关子的想法,在对于先前之事问出了答案之后,便直接又开口问了一句:“你与芙蕖先时一道儿在围场遇袭,偏偏那个时候,你们二人又是一道儿在围场里游玩,左左右右,难免会传出一些闲话,如今外边也是有人在说着你和芙蕖之间的事情,说的又是有鼻子有眼的,倒是不知道皇上你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样的看法。”

有流言这件事情,赵晋延当然也是知道的,但这些流言可能是顾及到皇家,更应该是顾及到向来跋扈的晋阳大长公主,传的不至于离谱,也不至于会伤害到芙蕖,加之如今其他的事情又是不断,赵晋延倒真没有对这些留言做过什么。当然也不排除赵晋延本身并不反感这些流言的因素。

这会儿听得晋阳大长公主问起,赵晋延倒是忍不住又开始有些心虚了。

但赵晋延行事向来磊落实诚,这会儿便是心虚着,听得晋阳大长公主问起,虽怕对方怪责,却也下了决心,干脆直接冲着晋阳大长公主说了实话:“…姑母,这件事情,是朕之过。朕心慕表妹已久,那一日,也是朕主动邀请表妹随朕去围场边缘走走,遇袭让表妹受了伤,朕也有责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晋阳大长公主听得赵晋延这番可谓是让人不得不吃惊的话,她嘴上虽然这般说着,可云清风淡的神色却显示了她这会儿心情十分的平静,她只是看着赵晋延开口慢慢说道:“芙蕖与我说是与你撞上才会一道儿走的,而我初时听到流言,只当你们情投意合,也去问了芙蕖,芙蕖却说着都是流言,她与你只是兄妹情谊,并无其他…”

晋阳大长公主说到后边的时候,语气之间甚至还有隐隐的几分幸灾乐祸。

赵晋延只是苦笑,但他嘴上还是维护着芙蕖,只对着晋阳大长公主开口道:“芙蕖这般说,恐怕是怕姑母担忧…另我与芙蕖之间,却是我一厢情愿,表妹…表妹对我可能如今也只是兄妹情谊。”

赵晋延这会儿倒根本不断着自己的架子,只将自己当成了最最普通的一个晚辈,也不在乎在晋阳大长公主面前露出自己的痛处。

晋阳大长公主闻言,嘴角轻笑着,目光也是看着赵晋延慢慢开口道:“倒不是本宫这个做姑母的不帮你,只是本宫只有芙蕖这么一个女儿,自是想让她这辈子都顺心如意快活的过着日子,绝对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不乐意的事情。皇上你的心意,还真是出乎本宫的意料之外,本宫仿佛记得当初你父皇走的时候,还说要给你和芙蕖赐婚,本宫记得那会儿,你仿佛也是不怎么情愿。”

“是晋延愚钝。”

晋阳大长公主的这些话,甚至还带着一些奚落,但赵晋延这会儿自然不会也不敢生气,只是顺着晋阳大长公主的话去说。其实赵晋延听得晋阳大长公主这般说着,心里还隐隐有一些暗喜,他的姑母为人向来高傲,倘若她真的反对芙蕖和他的事情,这会儿只怕早已经摆了脸色赶人了,哪里还会有闲心与他说着这些话。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晋阳大长公主对于他和芙蕖,并不反对的意思?

赵晋延为自己的这一发现而欣喜,而晋阳大长公主倒也真没有为难赵晋延的意思,听到赵晋延干脆利落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后,她也只是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开口又说道:“我早已说过,我就芙蕖这么一个女儿,只盼望她过得好,如今流言尚可控制,可流言总归是流言,传着传着,指不定那一日就变了味,所以该掐断的,也该掐断了。”

赵晋延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也有这份意思。

而晋阳大长公主瞧见赵晋延的表态,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开口转了别的话题:“如今朝上的事情,还有围场的事情,如何处置,你心中可有打算?”

晋阳大长公主这样话说了一半,便转了话题的做法,其实实在是有些吊人胃口,赵晋延心中也有些着急想要知道晋阳大长公主真正的态度,可是晋阳大长公主这会儿说起了正事,他也不好继续纠缠着让对方把方才未尽之言说完,只能够按捺下心中的想法,开口认真的回道:“已有打算。”

他说的十分简洁,但是面上的态度显然是十分的坚决。

而晋阳大长公主看了赵晋延的这副样子,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说来他也算是煞费苦心,若你真的愿意接受他的安排,至少便不会像如今这般走的艰难了,更何况…我待你不算好,若说只是为了芙蕖,这话恐怕连三岁小儿都不相信。”

赵晋延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轻声开口说道:“这与芙蕖没有半丝干系。朕只是觉得,姑母待我并不坏,更何况,他狼子野心,想要的并不仅仅只是做一名朝臣,他想要的恐怕更多,而这恰恰越过了朕的底线…那些东西、那份权利,放在别人手上,朕寝食难安,可放在姑母手中,朕并不担心,无论如何,姑母都是赵家人,并不会做出对皇家、对朝政不利之事。”

赵晋延这番话,声音说的不重,甚至有些轻。

可是晋阳大长公主,却是在赵晋延说完这番话后,猛地抬起了头。

她看着赵晋延,目光之中带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定定的看了赵晋延许久,一直没有说话。

赵晋延坐在椅子上,也只是任由晋阳大长公主打量着,眉眼神色之间,一片赤诚。

他不爱说谎,在晋阳大长公主面前所说的这番话,更是发自肺腑。从始至终,他都是这般想的,便是当初先皇临终之时对于他的叮嘱,也从未影响到这一点。

先皇临终之言,虽让他善待晋阳大长公主,可是在暗处真正所言,却是让他在根基尚弱之时,善待倚重晋阳大长公主,但决计不能掉以轻心,一旦时机成熟,便将所有权利尽数收回。

这番话,赵晋延听进心中,也明白先皇的苦心,可他却从来没有打算做卸磨杀驴之事。

他尊敬自己的父皇,可是并不意味着他日后坐在这个位置上行事便要按照他的安排来做。

晋阳大长公主看着赵晋阳,心中却只余无限的嘲讽。

赵晋延虽然一直都只是一个透明的皇子,可是其实赵晋延的长相,十分像先皇,这也是当初先皇在见到赵晋延后,根本不怀疑赵晋延血脉是否真实的原因。

可是,赵晋延的性格行事,真的不像先皇,也不像他的母亲。

晋阳大长公主想到了先皇,眼眶却是忍不住开始泛红。

她待赵晋延真的不算好,这些年来,她甚至也是有意无意真的故意针对着赵晋延,而她对先皇这个兄弟呢,她与先皇自小一道儿长大,但凡她能为先皇做的,她都做了,甚至牺牲了自己许多,到头来,却只换得先皇的忌惮与猜忌。

那么浅显的一件事情,明明不是那么难以看破的人心,为什么赵晋延能够看破,先皇却一直看不破。

晋阳大长公主真的觉得嘲讽,也觉得先皇可悲,但真正可悲的,或许还是她自己。

晋阳大长公主没有落泪,只是坐在椅子上,神色恍惚。

过了许久,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几分凄凉:“你父皇,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这么想。其实,你该怨我,若非是我,你或许自小便该长得宫中,如今也不会受这流言之苦。”

赵晋延闻言,却摇了摇头,开口轻声道:“不,若非姑母,晋延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认回来,姑母对于晋延的大恩,晋延一直铭记于心。”

七十八、交谈

赵晋延说这个话,绝对发自肺腑,虽然当年他还年幼,可是当时的情况下,便是他那个年纪,也不得不早熟起来。

他的母亲出身的确是不光彩,坊间的谣言虽然有虚假之处,可他母亲的出身、他母亲的为人,到底是没有夸大。当年先皇结识了他的母亲后,对于先皇而言,虽然是一段风流轶事,拿出来说,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倒也并没有什么不光彩之处。但这也是因为先皇与赵晋延的母亲并没有什么结果,若是先皇对赵晋延的母亲真动了感情,而且是打算给对方一个名分,只怕朝廷里,宗室乃至百姓,都不会答应。

当然,这些也都不必多想,毕竟先皇也只是将与赵晋延母亲的缘分当成是春风一度罢了。

可赵晋延的生母却从来都不是这么想的,虽然初始与先皇认识时,并不知先皇的身份,可她也是奔着先皇那副多金公子的模样去的,之后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她便更加不想松手了。

可先皇是什么人,说是多情,更是无情,虽然新鲜赵晋延生母与宫中女人不一样的风情,可玩过了,也就没什么新鲜,更何况外边的女人,新鲜劲儿过了,也真是没有什么稀奇了。

宫中正好有事缠身,先皇随口许诺了一句会回来找赵晋延生母这么一句话后,便撒手走人。

赵晋延生母当然也知晓男人的话不可信,但当时她也根本没有办法做什么,所以只能够眼睁睁看着先皇走了。

若是事情仅止于此,倒也罢了,便是赵晋延生母日后发现怀了赵晋延,只怕会想到的也是将孩子打掉,或者是找个别的男人委身。

可这样一来,赵晋延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回到宫中。

但当时微服出宫的人,除了先皇,还有晋阳大长公主。

晋阳大长公主虽然不喜赵晋延生母的行事作风,可在先皇打算拍拍屁股就走人时,隐约感觉到了不妥,便留下了人马将赵晋延的生母安置了下来。

再到后来发现赵晋延的生母怀有身孕,时间上又恰好与先皇呆在这边的时间对应,晋阳大长公主自然更加不可能不管这些事情了。

从这方面来说,其实说晋阳大长公主是赵晋延的贵人,倒也不为过。

可晋阳大长公主在这件事情上做的最不妥当的地方其实便是在发现对方有身孕,甚至是赵晋延的生母诞下赵晋延之后,都没有将人带回宫中,甚至没有将这件事情的风声告诉过任何的人。

以至于赵晋延等到长成后,才回到宫里,留下了话柄。

晋阳大长公主其实在之前是真的不觉得此事有任何不妥,至少就像赵晋延所说,若非她,赵晋延只怕这辈子都别想认回皇家。但若是真从清理而言,稚子无辜,赵晋延也是先皇的血脉,是皇家的血脉,她明明可以让他自小便如同其他皇子一样尊贵的活着,只因为她的私心与可以遗忘,过得甚至都不如普通的平民百姓。

晋阳大长公主既然安置了赵晋延母子,在衣食住行上,自是不会对他们有什么亏待,可到底是这样的一个情况,赵晋延生母是个爱慕虚荣之人,她一心想要得到大富贵,虽然也如她所希望的,过得衣食无忧了,但与她真正所希冀的却相差甚远。过一两天、一两个月,可能还能够忍耐下来,可这不是一日两日一月两月的事情,而是一年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