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延看了一眼芙蕖,明白芙蕖如今的胆怯。

他安抚的拍了拍芙蕖的手背,然后接过了小太监递上的信。

只是刚拆开看了一个字眼,他的脸上便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芙蕖虽然说不敢看信,可是在赵晋延拆开信的时候,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向了赵晋延,眼睛更是紧紧的盯着。

看到赵晋延脸上的笑容时,她心里有一丝不确定,却还是开口问道:“是前方有什么好消息吗?”

“你看看。”

赵晋延笑着将信递给了芙蕖,嘴里解释道,“这是先时我与卫麟约定好的传信方式,能够以最大的速度以及隐秘性来往信件,舅兄没事了,而且还立下了大功。”

“哥哥…”

芙蕖有些不敢确信,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那封信。

而当芙蕖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飞快的看完整封信后,脸上也是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笑容。

这封信,是卫麟在夏越朗回来后,想到可能会有人利用这件事情做文章,所以才特地加急写来给赵晋延的。

信中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夏越朗遇险之事,确是真事。

先时,夏越朗受了底下一名小兵的激将,竟是直接带着自己所统领的一支军队,偷偷跑到人家漠北军队腹部去刺探军情。这显然就是有人看清楚了夏越朗这冲动莽撞的性子,才使下的诡计,偏生夏越朗还真就中计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庇佑,或者说,夏越朗本身就是个莽撞做事不做准备之事,等到他带领军队都离开好久了,才发现竟然忘记带地图了,甚至连懂得地形的士兵都没有带上。

可夏越朗别的本事没有,勇气倒是很足,让他这个时候灰溜溜回去,他自是不愿意。

干脆就呆着军队跟个没头苍蝇似得绕圈,幸好所带的干粮充足,到足够他支撑一段时日了。

也就是这么歪打正着,他没找到漠北军队的腹地,却是给绕到了漠北军队藏粮食的地方,而且是最主要的一个藏粮食之地,夏越朗原本想着刺探不到军情,带点粮食回去也好,谁知道带人上去偷粮的时候,被发现了,手忙脚乱下,竟是无意之间,将藏了粮食的仓库给烧了。

最为离奇的还是,这地方或许漠北那边为了隐蔽,守卫粮食的士兵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而粮食着火后,多数人都跑去抢救粮食,夏越朗又带着自己所领的那支军队,一个不落的落荒而逃…不,该说是凯旋归来了!

夏越朗那把火,烧的可是不轻,漠北那边的粮食,被烧的所剩无几。连卫麟在信件的最后,都忍不住感叹自己这位连襟真是人才。

烧漠北那边粮食的主意,文元帅以及地下将领都已经策划过多时,只是一直找不到藏粮之地,才给搁浅了。

却没有想到,让一个初上战场,莽莽撞撞的小子给做成了。

芙蕖看完信件,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但明显心情却是放轻松了许多,她看着赵晋延也学着卫麟说了一句:“哥哥的确是人才,别的本事没有,闯祸的本事倒是一流,不过这一次的祸,还好是闯在了别人家的地盘上。”

那把火,说起来便是卫麟在信中不提,芙蕖与赵晋延也不会觉得夏越朗有脑子想到要放火烧粮,估计是真的一不小心把人家的粮食给烧了,之后看到烧粮能够引起敌方恐慌,便与他们逃跑,所以才四处点火的。

可不管这件事情又多么的乌龙,夏越朗立下的功勋自是不可磨灭,单单是这一点,在这次与漠北的战役之中,夏越朗都算是立下了首功了。

至于其他在操作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以及别的问题,当然文景晖与卫麟二人自是会想办法替夏越朗美化的。

赵晋延看着芙蕖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才笑着开口道:“你看看,我就说舅兄会逢凶化吉的,一般来说,傻人有傻福。”

“哥哥才不傻呢!”

芙蕖忍不住替夏越朗说话,不过说完这话,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也轻声嘀咕了一句:“的确,哥哥有的时候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芙蕖这边放下了心,倒是立刻又操心起了晋阳大长公主府里的情况。

“皇上,把信送去公主府里吧,让娘和嫂子都知道这个好消息,指不定嫂子一高兴,很快就把孩子生好了!”

“嗯。”

赵晋延点了点头,没有反对,招手唤来了一个小太监去跑腿。

虽然这则好消息给芙蕖与赵晋延松了一口气,不过二人对于还在生育的卫良辰,心里却还是充满了担心,二人也已经做好准备会等待上许久,只要能够平安生下,这便都是好消息。

却没有想到,不过半个多时辰,被赵晋延唤去跑腿的小太监不但人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卫良辰生了,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

芙蕖喜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拉着赵晋延的手,高兴的简直要说不出话来。

最后,嘴里也只会说一句:“赏!”

赵晋延笑着拍着芙蕖的背,也是笑道:“好好好,都赏,咱们宫里上下都赏。”

说完这话,赵晋延又是笑道:“现在能够好好睡了吧?”

“怎么办,有点高兴的睡不着了。”

芙蕖嘴上挂着傻笑,目光里充满了喜悦,仿若是点缀了星光似得,傻愣愣的看着赵晋延。

赵晋延闻言,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只是慢悠悠道:“是啊,那可怎么办,原本想着你若是今晚乖乖睡着,等明日我下了早朝,便带你去公主府里看你的小侄子。”

“我睡!我睡!”

不等赵晋延话音落下,芙蕖便迫不及待改了口,引得赵晋延与宫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然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怪笑声太多,不合规矩。

昨日原本是让芙蕖与赵晋延忧心了大半夜的事情,在今日一早,以好消息的形式在朝堂上公布了出来。

朝堂之上,不管人心是否有异,但总体还是一片喜乐融融。

下朝之后,有心的朝臣们,自是让自己府里的夫人送了不少的贺礼去晋阳大长公主府里,不管是为了庆祝夏越朗立下的战功,还是庆祝晋阳大长公主府还是夏国公府有后。

晋阳大长公主可能也是心情好,竟也是难得开门让管事迎了客,收了礼。

在京中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中,战场上,也是节节高歌。

原本被烧了粮食这件大事,在如今根本便是无足轻重了,赵晋延很快便令户部与兵部一起,重新筹备了一批军粮,自己亲自选了人手,押解送往战场。

而在战场上,原本就是占据了优势的我朝军队,更是受了大挫敌方军队的鼓舞,士气节节高涨。竟是一举打到了漠北王庭,王庭中人,虽有部分逃窜而走,可漠北军队早已经溃不成军,便是那些逃走的散兵,也成不了气候了。

谁都没有想到,多年来的心腹大患,就这么轻轻松松被解决了。

其中,夏越朗作为先行部队,是第一个冲进了漠北王庭之中,还擒获了漠北王庭的太子,拿下了自缢而亡的漠北大王尸首。还有消息说,军队在进入漠北王庭后,还翻到了几封秘要信件,只等着送回京中让皇上处置。

芙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倒是有了一些好奇心,在好消息传来的时候,芙蕖迫不及待便开口问了赵晋延:“真有奸细?”

赵晋延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之前军粮被烧,你哥哥差点中计…这种种迹象,自然可以看得出只怕有人在其中做鬼,而且是勾结了外敌。”

“那不是有信吗,难不成卫麟没有先交给你过?”

若是之前不知道赵晋延与卫麟可以秘密通信,芙蕖当然也不会觉得奇怪,可是她知道了,便明显感觉到了有问题,明明卫麟可以先将信送回来,让赵晋延处置的,为什么还要拖到等军队回来呢!

“还有,到底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赵晋延听着芙蕖这许多的问题,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没有直接说答案,而是笑道:“这事儿,天知地知我知,还有他知。”

“就我不知道是不是?”

芙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自己艰难的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低头的时候,几乎是看不到自己的脚。

太医先时便有过推测,只说预产期不是这个月底,便是下个月初。

也因此,芙蕖身边的人,对待芙蕖的态度,越发的小心谨慎了起来,而赵晋延更是如此,他见芙蕖站起身,连忙上前扶住了芙蕖,然后在芙蕖身边陪着小心轻声又道:“其实,今日在朝堂上,朝臣们提起了秋猎之事,上回春猎,毕竟皇家传统并不太重视,加上战事吃紧所以取消了,可这次秋猎,却是不太好推脱。”

芙蕖闻言,愣了一下,却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轻声道:“无事,秋猎是在这个月中吧,指不定,你回来了,我刚好生呢!”

“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宫里。”

赵晋延这个时候,倒显得十分儿女情长,芙蕖却是笑了起来,皱了皱鼻子轻声道:“没关系的,娘不是也说要进宫来陪我吗,可以让娘和嫂子抱着宝宝一起进宫来陪我,不用你。”

芙蕖倒是十分心宽,一脸笑嘻嘻宽慰着赵晋延。

不过这边刚安慰完,芙蕖却又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对了,这回太皇太后还病着,皇太后肯定也不去,你后宫里又没什么人,岂不是这回去秋猎的人很少很少!”

芙蕖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幸灾乐祸,赵晋延只无奈笑着,开口说了一句:“人少点清净。”

一百六十、事端

秋猎之事,虽说是皇家仪式,加之朝臣附议不好推脱。

不过晋阳大长公主对此意见很大,虽然她带着儿媳妇孙子都进宫来陪自己的女儿了,可嘴里却还是忍不住抱怨了赵晋延几句:“你这都快生了,皇上这是还凑什么热闹去秋猎,也不陪在你身边。”

“娘,没事的,太医说了,我没那么快生的。”

芙蕖倒是放宽了心,对此并没有什么想法。

本来这种事情赵晋延也的确是身不由己。

“我看那小子,是打着别的主意,算了算了,你当然替那小子说话了。”

晋阳大长公主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和芙蕖说话的样子。

芙蕖倒是好脾气,反倒是笑着拉着晋阳大长公主的说,又是问了一句:“嫂子和宝宝呢,你们不是一块儿去的太皇太后宫里吗,我怎么没看到他们,你该不会把嫂子他们留在皇祖母那儿了吧!”

“你娘我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你侄子睡着了,我让你嫂子带去偏殿里睡了,太皇太后那边,根本就没见到人,坐了一会儿就来了!”晋阳大长公主想起方才在太皇太后宫中所受到的冷遇,心中便来了气。

她这个娘,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反正晋阳大长公主觉得实在是忒矫情了些,之前的事情,他们这些做小辈的都不与她计较了,她却还是不知收敛,现在还装病,从春天生病到冬天,芙蕖都要生了,这病还没好。

晋阳大长公主反正不相信。

倒是芙蕖听了晋阳大长公主的抱怨,忍不住轻声与晋阳大长公主解释了一句:“之前皇上去探望过,说太皇太后病的确是有些重,也一直都没好。”

晋阳大长公主闻言,半晌无语。

其实这半年多,晋阳大长公主这边的事情太多,而与太皇太后之间也隔了太多的矛盾,的确…晋阳大长公主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太皇太后了。

这会儿听到芙蕖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是母女,晋阳大长公主的心中,还是有一些触动的。

可是她向来嘴硬,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这病也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她身体向来保养的好,说到底,还不是心里觉得不顺,瞧着咱们好过了,她便不高兴了,活该她生病。”

虽然这般说了,不过晋阳大长公主第二日还是去了太皇太后宫里,这一日,倒的确是见到太皇太后了。

原本晋阳大长公主看着一脸憔悴的太皇太后,都有些心软,也想要和好,谁知道,太皇太后一开口,直接将晋阳大长公主气了个够呛。

什么话,回来晋阳大长公主自是没有与芙蕖说,不过芙蕖大抵也是能够猜到的,毕竟之前太皇太后宫里派来的人,可也没少膈应她和赵晋延。

也因着这般,晋阳大长公主自此之后,便没有再去过太皇太后宫里请安。只安心呆在芙蕖的凤栖宫里陪着芙蕖养胎,而没有晋阳大长公主的陪伴,卫良辰自然也不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凑没趣。

这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赵晋延这次秋猎本就是走个形式,也很快便要回来了,芙蕖掐着指头算日子,在赵晋延要回来前一日,太皇太后的宫里来人了。

而冯女官带来的消息,却是彻底震惊了凤栖宫里的所有人。

太皇太后甍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莫说是芙蕖没回过神来,一点都不相信,晋阳大长公主更是这般。

她强自镇定的继续拿着原本就拿在手上的杯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水,然后目光看向了冯女官,颤声道:“你说什么?”

“公主…”

冯女官强自压下心中的悲痛,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颤抖着,却还是重复了一边:“太皇太后甍了!”

“砰”的一声,晋阳大长公主手中的杯子,直接摔落在了桌子上,杯子里的水,倒满了桌子。

可是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顾得上了。晋阳大长公主颤抖着嘴唇,勉强镇定道:“怎么会…明明我之前还是去看过她,她还是好好的,她身体向来都好的。”

“是真的,公主。”

冯女官抬起头,双眼通红,满脸是泪。

长者已逝,在这个时候,不管以往有多大的矛盾,双方之间有多么的不满,可是在这一刻,真的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晋阳大长公主红着眼睛,却对起身要和她一道儿去太皇太后宫里的芙蕖与卫良辰道:“你们现在一个有孕,一个带着孩子,都被跟去了,我先过去看看,等安排好了,再接你们过去…”

说着,她撑着桌子有些踉跄的走了两步。

芙蕖不放心,连忙叫来了白嬷嬷与彩霞二人跟着晋阳大长公主。

在送走晋阳大长公主后,芙蕖的心里也有一些难受的透不过气来。

谁都不会想到,太皇太后竟然就这么走了。

之前太多的不愉快,导致他们这些小辈,在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都忍不住去疏远,可是如今想来,却是那般的无伤大雅。也是,那么大年纪的人,就当是哄着她,他们也不该这般忽视。

以至于如今等到太皇太后走了,竟然还是由底下宫人禀告了才知道,而太皇太后走的时候,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小辈陪伴,走的那般凄凉。

芙蕖不愿意继续往下想,可是心中,却是忍不住回忆着以往的种种。

回忆着曾经慈祥的太皇太后,回忆着曾经总是护着她的太皇太后…芙蕖真的有些难以接受这个噩耗。

人就是这么奇怪,太皇太后还活着的时候,有好几次,芙蕖也被太皇太后气的够呛,烦的头疼,可到了如今,她却依然她来烦她,来气她,至少人还是好好的。

“皇后娘娘,您莫哭了,还是保重身体为重。”

卫良辰看着芙蕖坐着呆呆落泪,忍不住劝慰。

而这一声,也让芙蕖忍不住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原来…不知不觉,她竟然也是满脸的泪水了。

芙蕖不愿意再去想,勉强冲着卫良辰点了点头,扶着卫良辰的手,站了起来,轻声道:“到外边去透透气吧,屋里闷得很。”

“是。”

卫良辰轻声点了点头。

此时的庭院,虽然并不算荒芜,可是芙蕖瞧着,总觉得有一些凄凉,她看着,心里却更加的难受。

不愿意给自己心中添堵,想了想,她倒是想到了一件事情,对底下人语气平淡的吩咐道:“差点忘了,你们派人去围场,将这件事情告诉皇上,让皇上回来吧!”

她如今身怀有孕,晋阳大长公主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太皇太后丧礼这么大的事情,总该有一个人在这里主持着。

这个时候,赵晋延也是该回来了。

晋阳大长公主红着眼睛从太皇太后处回来的时候,倒也跟芙蕖说起了这件事情,她倒也没有多说太皇太后那边的情况,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请皇上回来吧。”

“已经让人去了。”

芙蕖轻声开口,看着晋阳大长公主的神色,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皇祖母那边…情况怎么样?”

晋阳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不是不愿意与芙蕖说,而是不能跟芙蕖说,她怎么也想不到,太皇太后那边的情况,竟然会是这样。这里边牵扯到的事情太多,而皇太后的身份贵重,并不是她一个公主能够处置的,便是芙蕖这个皇后,只怕也是不好插手。

一切还是等赵晋延回来再说。

消息是下午便传去围场,按理而言,这种加急的手令,早就该传到,而且也早该有所答复回来。

可是直到夜深,围场那边还是没有半点音讯传来。

芙蕖原本是想见赵晋延一面,所以也撑着没有睡着,但是等到半夜的时候,连她都感觉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