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瞟了他一眼,又说:“原本这话平常,但是连着几次在场面上都见到这位席公子,就有些不同寻常了。不知是不是宁秋多心,总觉得这位席公子对三少的事未免太上心了些。倒不是仰慕,倒像是…在有意打探些什么。”

李明皓心里微微一动。就听宁秋轻声叹道;“也许是宁秋多心了。不过,宁秋也听说了最近一段时间酒行里事情…比较多,因此思想来去,觉得最好还是找个机会提醒三少一声,李公子别怪我多事。”

李明皓忙说:“宁秋姑娘太客气了,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姑娘多事。”

“公子这样想宁秋就放心了。”宁秋松了口气,“言归正传,有人托我传句话给公子,官府要插手了。”

李明皓的眼神微微一跳,“官府?”

宁秋点了点头。

李明皓低头沉思片刻,低声问道:“请姑娘传话的…是罗会长?”

宁秋抿嘴一笑,“李公子此话从何说起?”

“我会这样想也不奇怪。”李明皓总觉得从宁秋这里还能套出一些话来。既然想套话,自己当然得先说点儿什么,“纸条是从压纱帖上撕下来的,十有八九给我传信的是酒行的人。酒行里的人,有谁既关心这些又不方便出头?”

宁秋笑而不答。

李明皓又说:“我只是不解,这话说给我听又有什么用意呢?李家虽然薄有家产,但是官府…”

“真有什么变数的话,酒行里能指望得上的,恐怕也就是顾、李两家了。”宁秋轻声笑道:“我听说李家的小姐已经许给了顾家的璟霄少爷?”

李明皓瞬间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含糊地答道:“尚未下聘。”

宁秋点了点头,“俗话说得好,赶早不赶晚啊。”

李明皓觉得这女子言语之间似有所指,再想细问时宁秋却把话题拉扯到了时下流行的新曲上。这是一个暗示,宁秋不会再提起有关酒行的话题了。不过李明皓依然心存疑惑,他总觉得宁秋之所以会提起李三的事儿,就是为了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后面要说的那句话上去。

果真如此的话,这女人倒不像她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傻。

李明皓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他家的老幺来。那个傻乎乎的丫头现在恐怕是除了种葡萄之外什么都丢在脑后了。不过唐家酒坊已经不存在了,而时意坊…也才种下果苗,料想淮阳城里的这些事一时半会儿的,应该影响不到她吧。

沿着新修好的栅栏转了一圈,李新荷心里并没有觉得多高兴。也许是新修起来的栅栏让葡萄园的边界变得明确了起来,它看上去要比李新荷当初所憧憬的小了许多。

十亩地说少不少,说多却也不多,何况这里面有一多半是新扦的幼苗,三五年内是不能作什么指望了。今年秋天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葡萄树能挂果,而这三分之一的葡萄树到底有多少果实符合酿酒的标准,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李新荷在栅栏上轻轻拍了拍,木头在茬口还很新鲜,刺得掌心生疼。

李新荷微微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刚刚搭起的葡萄架子,她确实是有点儿心急了。就算知道这是短时间里看不出成效的事儿,她还是有些心急。两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啊,变数太多,由不得她不急。李家的事有大哥出头,李老爷还不至于把她困在家里,但是及笄之后顾家就会正式下聘,再以后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得不得及自己的夫家了。就算顾璟霄肯看在那份契约的份儿上纵容她,他上面毕竟还有长辈呢。葡萄园和时意坊能走到哪一步,她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李新荷拍了拍手下结石的木板,顺着栅栏又绕回到了葡萄园的正门。从这里可以看到果园的西侧,靠近树林的位置上特意预留出的一块空地。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房屋的轮廓已经初见端倪。

这是压榨坊,压榨房旁边的空地是预备开酒窖用的。再远一点儿的地方,向阳的山坡上,预备修建房屋的地方已经平了出来,乱七八糟的杂草灌木也都清理干净了。李新荷打算房屋建起来之后从村里移几株木梆过来,还要把房前屋后的空地都开出来,种点韭菜香葱什么的,边边角角的地方种上各种各样的花草,还要让青翠的藤蔓顺着篱笆一直爬到屋顶上去,再在大树下立一架秋千…以后看守葡萄园的事儿就交给她来做好了,嗯,如果顾璟霄愿意的话,也可以带着他。

李新荷还在出神,就听有人扯着嗓子喊:“三少!三少!”

声音是从修房子的人们扎堆吃饭的地方传过来的,李新荷连忙应了一声,走出去才看见喊她的人是小岫,他手里拿着一块什么东西,吃得满脸都是渣子,走近之后李新荷才看出那是一块芝麻糖。

“哪来的?”李新荷首先想到的是这小子藏私,随即才反应过来,“大哥派人过来了?”

小岫笑嘻嘻地指了指身后,“顾少过来了,还带了不少东西。”

李新荷的眼睛立刻睁大了。这句话在她脑子里最先形成的画面不是顾璟霄的脸,而是一堆令人垂涎的美食:芝麻糖、核桃酥、酱猪蹄、卤鸭子…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句话的重点应该是:顾璟霄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又有好吃的东西在等着她的缘故,李新荷觉得自己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顺着小岫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李新荷一眼就看见在顾璟霄站在大树下东张西望,他身后的窝棚下面,刚吃过午饭的壮劳力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休息,青梅正带着几个村里的妇女收拾碗筷,窝棚外面还支这大锅,锅里正煮着绿豆汤。

看见李新荷,顾璟霄脸上露出笑容,抓着手里的包袱就迎了上来。

“青梅说你没有回来吃午饭,”顾璟霄上上下下打量她,表情活像个追着淘气孩子的老妈子,“你跑哪儿去啦?”

李新荷脑子里晃来晃去的都是小岫手里拿着的那块芝麻糖,倒也没有在意他的语气,“我围着果园转了转,你才到?”

“我先去了村子里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在郭婆婆家了,”顾璟霄说着把手里的小包袱递了过来,语气里微微透着几分嗔怪的意味“这个本来是带过来给你当点心的。”

李新荷已经闻到了包袱里传来的香香甜甜的味道,哪里还会在意他说话的语气。左右看了看,李新荷拽着包袱一溜烟走到了果园后面。等到顾璟霄追过去的时候,就见她坐在栅栏旁边的石头上,正手忙脚乱地解开包袱。

这是他临出门的时候从小厨房里顺出来的几只粽子。快到端午节了,家里原本就开始预备这些东西,正巧顾璟云又从书院托人带信回来,说想吃粽子,于是顾太太立刻就忙碌上了。顾璟霄觉得家里的女孩子们都很喜欢这种加了蜜枣和果脯的甜食,就顺手给李新荷带了几个。

顾璟霄刚出门的时候粽子还是热的,现在差不多已经凉透了,原本水嫩嫩的粽叶也变得干巴巴的。即便如此,李新荷还是吃得很香甜,就连黏在粽叶上的米粒她都没有放过,一粒一粒吃得干干净净。她早上起晚了,出门之前只吃了半个馒头一碗粥。这会儿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但是这副模样在顾璟霄看来就有点儿心酸了。他想起养在顾家深闺里的表妹惜媛,如果换成是她吃这个东西的话,会有丫鬟们替她剥好粽叶,放进细瓷碟子里,淋上上号的蜂蜜,和新沏的香茶一起送上来。

顾璟霄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李新荷的额发。

李新荷抬起头很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她嘴里还嚼着东西,两边脸颊鼓鼓的,活像一只正在啃松果的小松鼠。

顾璟霄的眼神柔和下来,“要不要茶水?”

李新荷连连点头。

顾璟霄解下腰带上的水囊递了过去,心想自已还从来没有服侍过别人用餐…不过李家已经同意了他家的提亲,她不算别人。

顾璟霄又揉了揉她的脑门,柔声细气地说:“慢点吃。”

李新荷填饱了肚子,这才想起来要问候一下给她送口粮的好人,“顾少,别来无恙?”

顾璟霄被这句迟来的问候噎了一下,顿时有些恼火,“吃饱了才想起来说客气话?”

李新荷扁了扁嘴。刚才太饿,她确实没顾上…

顾璟霄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新荷察言观色,很自觉地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顾少白忙之中拨冗…”

顾璟霄连忙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继续说客气话。他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给她制造一个气死自己的机会。

“酒行出了事,你大哥最近恐怕都忙得很,所以我带点东西过来看看你。”顾璟霄迟疑了一下,“这段时间恐怕连我也不能出来了,不过还好你要回城里去了,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让人到顾府来找我。”

“酒行?”李新荷愣了一下,“酒行又出了什么事?”

【第三十九章:及筓礼】

顺璟宵估计她还没有从鲁先生那里得到消息,便将酒行例会上的情形拣着紧要的讲了。

李新荷之前和李明皓、鲁先生已经猜到公孙羽在淮阳城会有些动作,此刻听到他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酒行的总执事,倒也不觉得如何意外。何况早在宜阳楼开张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了他与官府有交情,此刻在搬出贺前安贺大人来压场子,倒也不觉得有多么惊讶。跟这件事比起来,反倒是李明禧的出现更加让她觉得意外。

“真的是我二哥?”李新荷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没有看错?”

顾璟宵对她的质疑很是不以为然,“怎么会看错?我和他厮混那么久…”

李新荷瞪了他一眼。

顾璟宵立刻想起他之前跟李明禧混在一起搞的那些小动作,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明明充满歉意,可是细想起来去怎么也忍不住想笑的冲动,“那次你喝酒喝得豪气十足,喝完就…那什么了,还是我抱着你回去的。你的脸蛋靠在我胳膊上,红扑扑的。我当时还琢磨呢,小伙子家家的,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呢?”

“你还好意思提这个?”李新荷再瞪他一眼,耳根处却微微有些发红,“要不是你搞鬼,我怎么会三杯酒就…”

顾璟宵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伸出手在李新荷脑门上揉了揉,“李三啊李三,你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因祸得福啊。”

李新荷被他厚颜无耻的话给气乐了,“我说…要点儿脸吧。”

李新荷再山里开荒,风吹日晒,皮肤也有顾璟宵印象中凝脂般的白皙变成了一层浅浅的蜜色。这让顾璟宵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她的皮肤蒙上了一层叫不出名字的神秘物质,用力搓一搓就能露出下面隐藏着的腻白来。顾璟宵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她的额头蹭了蹭,黑是黑了点儿,但触感还是那么美好,柔滑得如同上好的丝绸。

李新荷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除了我大哥,没人敢跟我这样。”

顾璟宵收回手,脸上却浮起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来,“以后只有我能这样,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许,你大哥也不许。”

李新荷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顾璟宵心情好,也不跟她计较,主动吧越扯越远的话题拉了回来,“说起你的那位二哥,我可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跟着你大哥一起去参加酒行的例会,不过,他们看起来可不像是有什么矛盾的样子。”

李新荷越听越稀奇。

“酒行的事,等你回城之后鲁先生还会找你谈的。”顾璟宵想了想,有说,“你大哥本来让我把府上那位奶娘也带来的。不过我猜你大哥让她来可不是为了照料你的,而是想让她催你回城去,所以呢,我使了个花招,提前一天跑来了。这会儿估计你大哥正气得跳脚呢。”

李新荷不禁莞尔。

顾璟宵看着她的笑容越发地得意起来了,“对了,你笄礼的日期府上已经定了。李老爷也去过我家里了。”

李新荷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莫名其妙地问他,“我爹爹去你家做什么?”

“我娘可是你们府上邀请的正宾。”顾璟宵挑着眉毛叫了起来,“你爹当然要亲自登门来送请帖啊。”

按照惯例,笄礼上要请有德才的女性需长辈充当正宾。李新荷的母亲早逝,李家的女性长辈只有一位舅母,笄礼上未免单薄。另一方面顾李两家已经交换了庚谱,顾太太也算得上是李新荷的长辈了。

“服制、礼器府上已经在预备了,”顾璟宵说着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的手臂,“哎,告诉你,那天我也会去的哦。不过男宾都在外厅,你恐怕看不到我。”

李新荷听到服制、礼器的时候已经开始发愁了,“看这意思,不回去还不行哪。”

“当然不行。”顾璟霄连忙说,“这可是大事。只有等你行过笄礼,我们家才能正式下聘、请人定日子啊。”说这句话的时候,顾璟霄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她,神色认真得让人无法直视。

也许是他眼中过分明显的热望对她产生了某种影响,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大仪式,李新荷也不由自主地期待了起来。

笄礼那天卯时不到李新荷就被奶娘喊了起来,沐浴之后,换上朱红色锦缎饰边的缁布采衣,老老实实地安坐在东房中等候笄礼开始。

为笄礼临时搭建的东房与家庙只有一墙之隔。初夏时节,门窗大都开着,因此家庙那边的动静这里听得很是清楚。最开始只有仆人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管家低声催促的声音,随着宾客们的陆续到达又多出了嗡嗡嘤嘤的谈笑声。这些不同的声音微妙地混合起来,形成了一团云朵般柔软而又轻快的东西,低低地悬浮在庭院上空。

等到这模糊的嘈杂变得安静下来时,李新荷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这表示已经开礼了,父亲作为一家之主正在向请来的宾客们作简短的致辞。

奶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李新荷站了起来,顺着东房侧门外的夹道走进了家庙。

随着一道帷幔,李新荷看见舅舅家的樱表妹穿着一身端庄的裙衫立于西阶下,手中规规矩矩地捧着一柄木梳。她是笄礼中协助正宾完成插笄仪式的赞者。李新荷看着她低着头身姿僵硬的样子,暗暗猜测她一定比自己还要紧张。

樱表妹身侧的正宾席位上端坐着她的母亲,也就是李新荷的舅母李吴氏。她是李氏一族中与李新荷最为亲近的女性长辈了,今日的笄礼就由她来完成。在她的身侧端坐着一位陌生的中年妇人,高髻华服,眉目端丽。李新荷觉得她看起来十分面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她在偷眼打量对方时,对方也正在用一种说不出是审视还是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新荷。

四目交投,李新荷只觉得她眼中颇有几分温柔亲近的味道,不由自主地冲着她笑了笑。中年妇人不觉莞尔。

李新荷忽然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有些莫名的眼熟,正一门心思地琢磨着她笑起来到底像谁,就觉得奶娘在背后轻轻地推了她一把。李新荷连忙拂了拂裙角,迈着碎步走到了场地的中央,面向观礼的女客们行过礼之后,规规矩矩地在李氏历代先祖挂像前跪了下来。

家庙中鸦雀无声。

顺着眼角的余光望出去,李新荷看到身着华服的舅母手持一支金鲲点翠梅花簪缓步走上前来。樱表妹紧跟着她的身后,手中仍规规矩矩地捧着那柄木梳。

“今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吟诵声中,一肩长发被高高梳起,绾成了高高的发髻。随即发间一紧,发簪已经插进了发簪当中。

李新荷忽然间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仿佛伴随着绾起的长发,有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她而去。

寓意不同的发笄、发簪和钗子一道道锁住了她原本散乱的发丝。代表女童的采衣换成素雅的襦群,再更换为端庄的大袖礼衣。这个繁复的过程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正静静地推着她向前走,岁月的门扉紧随着她的脚步层层关闭,将那个曾经的自己远远地留在了身后。

这个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在接下来的仪式中她始终有些身不由己地走神。她像个木偶一般从舅母手中接过醴酒,在吟诵声中祭过祖先,然后重新跪倒在李首滃的面前,聆听父亲的教诲。

这个过程本该是由父亲和母亲一起来完成的。可惜的是,那个应该替她绾起长发的人早已被时光留在了遥远的过去。随着时光的洪流,她们之间的距离遥远得不可思议。

这个认知让她无比心酸。

生平第一次,李新荷如此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已经长大这个残酷的事实。

六月末的时候顾家正式下聘,将迎娶的日子定在次年八月。

这将是一个烦琐的过程。一方面顾、李两家要为亲事做准备,另一方面,刚刚受笄礼的李新荷除了需要时间接受有关妇德、妇容、妇功、妇言的教育之外,还要跟随族中的女性长辈学习媳妇必须要具备的待人接物、侍奉舅姑的品德礼貌以及女红劳作等技巧本领。

李新荷想起顾璟霄曾说过他住的院子里种了几树金桂,也觉得八月这个日子定得不错。何况,日期是明年的八月…那可是很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儿,现在的她可是有着更加操心的事儿。

种在山里的玛瑙紫已经结出了成串的幼果,米粒一般生长在翠玉般的细蔓上,有时也会从层层叠叠的叶片之间露出头来,圆圆小小的样子格外地引人怜爱。

福满叔说也许是因为刚刚移植到山谷里的原因,挂果的葡萄树要比预料的少。不过李新荷仍然觉得看得心痒痒,每次溜上山都恨不得白天晚上都守在果园里。福满叔安排小曲几个伙计给葡萄树追肥捉虫,她也跟着在果园里忙得不亦乐乎。

半山腰的山居已经修了起来,除了床、桌椅之外的家具还在制作当中。房钱屋后的空地也都辟了出来,后园里种着生葱韭菜和各种李新荷叫不出名字来的青菜,前院种了不少花花草草,除了木樨之外还沿着栅栏种了几株碧桃花。秋千也架起来了,坐在秋千上可以看到山谷中一片绿油油的葡萄园。

李新荷手里的银子已经花掉了大半,剩下的在压榨坊和酒窖修起来之后恐怕也剩不下多少了。不过在这之前,李新荷觉得一切都还是充满了希望的。

只出了赛酒会。

八、九月份的时候葡萄成熟,入窖封藏之前还要经过采摘、压榨等等诸多步骤。无论李新荷怎么掐算,她也赶不上这一届的赛酒会了。对于这样的结果,李新荷惆怅的同时也有些释然。毕竟自己是头一年种葡萄,也是头一年做果酒,哪有可能第一次试手就成功的道理呢?

也因为这个原因,李新荷开始有意识地淡化她对于酒行事务的关注程度。

七月末的时候,酒行里又开了一次例会。李新荷仍然是请鲁先生去了。鲁先生回来之后轻描淡写地说罗会长去了乡下养病,酒行里新近了不少面生的执事,所有的事务都由总执事管着了。又说几个月后的赛酒会也将由刚刚走马上任的总执事一力操持。听说这次的赛酒会还有外域的酒商报名云云。

李新荷嗯嗯啊啊地答应着,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出公孙羽嚣张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那个人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温雅。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儿。

李新荷坐在秋千上出了会儿神,又开始琢磨她的酒窖是修在压榨坊的后面好呢,还是修在靠近山居的半山腰里更好。

这可是个大问题。

【第四十章:福字号】

九月上旬,李家又迎来了一件大事:福字号老窖的九酝春酒要起窖了。

新酒起窖之后要视发酵的程度进行过滤和二次封藏。因为这个步骤关系到成酒的品质,因此李家上下对起窖的事儿都揪着一把心。李明禧接连半个月都住在酒窖那边,家里人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李明皓也早早就安排好了人手料理酒楼的生意,生怕临时有什么事耽误自己的行程。李老爷则早在半月之前就开始坐立不安。

李新荷也想跟着去酒窖看看,但是思来想去还是咬着牙作罢了。毕竟她是时意坊的东家,这事儿李老爷虽然从来不说,但是十有八九是知道内情的。这会儿再厚着脸皮跑去看福字号老窖起窖的话,就算李老爷和大哥不说什么,她也会觉得自己有细作的嫌疑。

难得一家老小都外出,没有人特意看着她,李新荷在心里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就留了封书信,带着青梅又跑回了南山。

入秋了,她的葡萄也成熟了,她要操心的事情也是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