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谢长珩出了门,凝珠和浮晶进来服侍,气氛方才变得轻松起来。

初盈的确是饿了,早上吃了点东西,闹到现在肚子里早就腾空,先喝了一大碗稠乎乎的粳米粥,又吃了半碗饭,碟子里的小菜也吃了不少。

然后卸了满脸的胭脂水粉,洗了澡,换了一身比较随意的新衣,头上也只是简单的挽了个髻,似乎又回到了出嫁前的时光。

只是地方不对,不在傅家而是在谢家。

做完了该做的事,估摸着谢长珩差不多快该回来,凝珠和浮晶不便继续留下,便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初盈一人。

初盈心绪不宁的坐在桌子边,接下来要做什么,自己心里当然是清楚的,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乱跳了起来。

时间变得异常的凝涩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十分缓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没睡呢?”明明很轻很柔,却吓得初盈一哆嗦,失手把一盏热茶给碰翻了。

“烫着没有?”谢长珩大步走上前来,拎起初盈的手。

初盈想要抽出来,又觉得不合适,只得任他拿着左右打量,感受那陌生的气息和温度,只觉得两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谢长珩明显是先去沐了浴,身上的酒气并不重,还带着香胰子的味道,找了一块干净的手帕过来,替小娇妻把手擦净了。

初盈一直低着头,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点什么。

谢长珩有一瞬的静默,接着道:“我弹一支曲子给你听罢。”

初盈的过度紧张,以他的心思不会看不出来。

片刻后,清脆悦耳的琴声响起。

似有清风徐徐吹动,似有漫天和煦阳光铺天盖地落下,林荫重重、鸟语花香,让人的心神渐渐放松…

初盈慢慢的移动视线,看到了那在琴弦上跳动的修长手指,淡蓝色袍子,优雅从容的身影,在往上,是一双吸引人的漂亮凤目。

在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激动与紧张,只有一丝淡淡的笑意,更多的像是出于一种应有的礼貌,应在此时表现出来的情绪。

不知何故,初盈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自己的反应是不合时宜的,也是不应该的、没必要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将要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丈夫,他是如此的冷静,那么自己更不应该手足无措。

“还要听吗?”谢长珩微笑问道。

“不了。”初盈摇了摇头,转身去铺床,这件事在家练习过多次,还算熟练,只是在看见那块雪白的绫段时,手上不自觉的顿了一下。

不过继而把心落定,等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站在床边,等作为丈夫的谢长珩先上去,不管如何,只要把规矩牢牢的守好,就算有些小瑕疵,总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满屋子红烛燃烧,床前那一对小儿臂粗的龙凤合欢烛,要烧一夜直至天明,这也是一个彩头,象征着夫妻俩长长久久的过日子。

以初音现在的心情,黑乎乎一片看不见还更好一些。

谢长珩略有一点差异,不明白妻子的情绪怎么变得这么快,但是也没多问,在床边坐下牵住那双素手,“过来。”

初盈本来就是强压心情让自己平静,被他抓住了手,猛地一慌,踩着裙子跌到了谢长珩的怀里,不由又羞又窘。

谢长珩微微一笑,轻声道:“别紧张,要不闭上眼睛吧。”

他不说还好,越说初盈反而越紧张,但还是果断的闭上了眼睛,看不见,那种慌乱的感觉总是要好一点。

下一瞬,感觉自己被抱起放到了床上。

衣服被一层层的解开,脑子里想要拒绝,可是嘴却抿得紧紧的,生怕自己一时冲动闹个大笑话。

像粽子一样被人剥了个干净,不由肌肤微凉。

“呼哧”一声,一床薄被从上面盖过来的同时,一个滚烫的身体贴了过来,初盈顿时浑身都软了。

“别咬。”谢长珩伸手放在她的唇上,试图轻轻拨开,“再咬把嘴唇咬破了。”

片刻后,那张樱桃小口慢慢张开。

在抿嘴的一刹那,看到了里面雪白的贝齿,粉色的小舌,是个正常男人都不可能不会心动,更何况眼前雪白的少女身体,是那样的无限诱人。

初盈觉得尴尬羞窘到不行,只希望身上的人赶快完事。

一直宽厚的大手落在了自己身上,不断的游移,从脸庞到脖颈,再往下握住了胸前的丰盈,纤细的腰肢,紧张得快要绷起的后背。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快一点弄完不行吗?

初盈脑子里有无数个声音,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什么人?”谢长珩突然朝外喊了一句。

初盈吓了一大跳,这种时候,难道还有人在外面偷看不成?羞恼交加,忍不住睁眼朝外看去,可是连半个影子都瞧见,哪里有人?

刚要松口气,身下一阵剧烈的刺痛袭来!

一个滚烫的东西探入了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他在骗自己,趁着自己走神做了那件事!

初盈又气又恼,不由扭头恨恨的瞪向身上的人。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尽是笑意,亦有一丝怜惜,“第一次都会疼的,忍一忍。”谢长珩看着像被激怒的小猫一样的妻子,低头在脸上吻了吻。

初盈将头一偏,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你太紧张了。”谢长珩解释道:“要是不这样,闹到半夜也完不了事,明天起来肯定会留下眼圈儿,不如早点歇下的好。”

新媳妇顶着眼圈儿去敬婆婆茶,去见夫家的人,那往后简直不要活了。

尽管谢长珩的做法并没有错,可是初盈仍然感到不快,这个人总是这样,你挑不出他任何的错,甚至还是为了你好,但却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

可惜这天底下的男人大都如此,习惯了独断专权。

“我叫凝珠进来。”完事后,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谢长珩退让了一步,甚至很体贴的自己起来穿了衣服,没让初盈服侍便出去了。

等初盈重新沐浴回来,床铺早已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看不出丝毫方才的痕迹,谢长珩穿着雪白的中衣,正坐在床边等着,脸上依旧淡淡含笑。

初盈还在生气,可是又不好发作,一是夫为妻纲,二是新婚之夜,不论如何都没有今夜闹脾气的道理。

自己爬上了床,一声儿不吭裹了被子背转过去。

谢长珩见状不由哑然一笑,知道自己这是把妻子得罪了,明天还得进宫谢恩,实在不是秉烛夜谈的时候,因此只道:“早点睡罢。”

65、新妇(上)

初盈花了一个多时辰入睡,半夜做了个梦,被惊醒,却不记得梦里的内容,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但是也不好翻动得太厉害,不然吵醒了谢长珩还要找话说。

又怕睡不好,明天起来把眼睛给熬抠了,就一直闭着眼睛,直挺挺的在床上躺到天亮,翻身准备起来时,才发现浑身上下都是僵硬酸痛的。

谢长珩感觉到身边的人挪动,轻声问道:“醒了?”——

比起初盈的紧张和不适应,他则是本身睡眠就很浅,再说不习惯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虽然早就有了通房丫头,但并没有跟别人睡到天亮的习惯。

“嗯。”初盈披着头发坐起来,一头青丝散了半身,衬得肌肤越白、眼珠越黑,一张小脸只得莲瓣大小,还带着一丝慵懒疲惫。

谢长珩静静的看着她,想起昨夜那纤细的身躯,娇小一握,还有那像炸毛小猫一样的眼神,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初盈自顾自的胡乱挽了头发,披了衣服下床去,想要给谢长珩拿衣服的,不过只看见昨天敬酒的袍子——

等下还要进宫谢恩,穿那身肯定是不合适的。

“你去梳头,我让雨桐进来服侍。”谢长珩下了地,随手抓起衣服披上,“今日会有全福夫人过来,给你梳头一回的妇人髻。”

初盈想了想,今日要办的事情又多又赶,实在不是表现贤惠的时候,便应了。

出门找到凝珠取了衣服,——因为是正式进宫谢恩,得随着丈夫穿四品恭人的外命妇服色,颇为繁琐啰嗦,还让赶来的全福夫人等了片刻。

挽了髻、化了妆,很快一切都打扮好了。

初盈回去寻谢长珩的时候,正好撞上谢夫人的陪房苏妈妈,手里捧着一个细长的红漆盒子,屈了屈膝笑道:“恭喜大奶奶。”

初盈的脸便有些火烧,——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恭喜的又是什么,心里自然不会不清楚,含混喊了一声,“苏妈妈。”

小的时候来过谢家不少次,彼此早就认识。

“我先去给夫人道喜。”苏妈妈一脸笑眯眯的,很是和蔼,“等下大奶奶收拾好,跟大爷一块儿过来。”

“嗯。”初盈应了一声,扭了头就往屋里走。

刚到门口,一个穿杏黄色的瓜子脸丫头迎上来,脸上带着讨好,打起帘子,“大奶奶好。”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侧着身子,十分懂规矩的样子。

“你是…?”

那丫头忙道:“婢子秋绫。”

谢长珩屋里有两个通房丫头,一个雨桐,一个秋绫,从早上的态度来看,似乎雨桐更得信任欢心一些。

初盈心里想着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了笑便进去了。

谢长珩正坐在桌子边,旁边站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丫头,长了一张圆眼娃娃脸,身着素面藕荷色衣裙,很是温柔敦厚的模样。

不消问,自然是雨桐了。

“大奶奶好。”雨桐上来福了福,笑道:“厨房刚送了热粥小菜过来。”并没有争着继续献殷勤,而是看了看初盈身后的凝珠,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初盈坐了下来,看着凝珠一勺一勺的盛粥,先给谢长珩摆了一碗,“大爷慢用。”然后才是自己的,“大奶奶慢用。”

这才一天,自己的丫头就胳膊肘朝“外”拐了。

初盈心下不无自嘲,——夫为妻纲,自己昨夜别扭个什么劲儿呢?反正都已经嫁进了谢家,谢长珩若好是自己的福气,若是不好也一样得过日子。

难怪他那么独断专权,根本就不需要考虑自己的感受啊。

比起两个等着封姨娘的通房丫头,那一点点不讲理又算得上什么?到底起先还是照顾了自己,弹琴缓冲过了。

“想什么呢?”谢长珩不解的看着妻子,“怎么不吃菜?”

“忘了。”初盈收回心思,认认真真的吃起早饭来,不敢磨蹭的太久,很快吃完漱了口,跟着谢长珩来到了上房。

谢夫人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即便现在年逾四旬,依旧风采不减,那种仪态万方的气度,把旁边的盛二奶奶都给比了下去。

“大哥、大嫂。”盛二奶奶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眼睛笑得弯弯的,对着初盈叫“大嫂”十分顺口,完全没有任何别扭之态。

初盈微微讶异,不知道这位是之前练习过很多遍,还是天生如此没心没肺,回礼应了一声,“二弟妹。”

心下强忍着笑意,告诫自己表情一定要自然。

“快上茶。”苏妈妈吩咐着人,盛二奶奶退到了一边,小丫头拿了垫子上来,所有的人都反应极快,动作甚是流畅。

初盈端了茶,稳稳当当的跪在了垫子上,先给桌上公公的灵位敬了茶,然后接过第二碗,举过头顶奉与谢夫人,“娘,媳妇伺候您喝茶。”

“好好好。”谢夫人像是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以至于根本没摆任何架子,便伸手接住了,然后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盛二奶奶在旁边瞄了一眼,转瞬收回目光。

“一些首饰。”谢夫人放下茶碗,拿出一个首饰盒子递了过去,“里头有一对翡翠镯子是祖传的,其余的是我给你的。”

意思是,那对翡翠镯子只传给谢家的嫡长媳。

“谢谢娘。”初盈走了一下神,——等将来自己娶了儿媳,岂不是还要再给别人?不过手里的盒子分量不轻,看来婆婆给了不少好东西呢。

像谢家和谢夫人娘家苏氏一门,这种根基深厚的百年望族,平时看着不显富贵,但是手里却有不少好东西,那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初盈心下明白,当初婆婆给庶子媳妇的东西,肯定没有这么多,档次成色也会差不少,所以才会拿盒子装了。

不想让盛二奶奶在这上头关注太多,便将盒子递了给凝珠,起身笑道:“长珩和我还要去宫里一趟。”

特别留意了,说话时把丈夫放在了前头。

谢长珩微笑道:“就是磕个头说说话,午饭前应该能回来。”

盛二奶奶抿嘴一笑,“还是大哥会心疼人。”与婆婆道:“昨夜琴瑟和鸣的佳话,只怕早就传开了。”

谢夫人点了点头,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对长子长媳吩咐道:“你们去吧。”

进了宫,初盈和谢长珩先给孙太后谢恩,再给王太后谢恩,转了两圈,才来到皇后的凤栖宫。

对于初盈的提前到来,赟哥儿显得十分兴奋,拉着母亲央求道:“母后要多赏东西给四姨,这样就可以经常来看我了。”

童言童语甚是天真有趣,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面对的是同胞姐姐,哪怕是在皇宫里,初盈的心情也要轻松得多,先拿小东西把赟哥儿打发了,继而说起家常闲篇。

谢长珩身姿如钟端坐一旁,微笑聆听。

赟哥儿对他好奇,扯着他问东问西的,“四姨夫,你是跟四姨住在一起吗?”见他点头,眼里露出艳羡之色,“那岂不是天天都能见到,都在一起玩儿了?”

初盈有点发窘,嗔道:“赟哥儿!”

初慧则是又笑又气,斥道:“别问了,胡说什么?”

“不妨事。”谢长珩反而站了起来,善解人意道:“我陪二皇子去外面玩儿。”腾出单独的空间,留给妻子和姐姐说体己话。

初慧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看他这般有耐心,将来有了孩子也应该是个好父亲,因而对妹妹道:“从前只知道妹夫人品出众,却不想待人这般体贴。”——

体贴?是像昨夜那样吗?

初盈自己消了消气,回道:“还行吧。”

“在我面前还害臊呢?”初慧笑了笑,拉了妹妹的手轻轻抚摸,“你不知道,人家可是早就过来求了恩典。”

“什么恩典?”

初慧勾了勾嘴角,眼里闪过一丝微凉的笑意,“昨儿我闲着没事,让清屏公主进宫来了一趟,陪着说了一天的话。”

初盈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谢长珩担心清屏公主那个疯子,怕她在喜宴上闹出什么,就到姐姐这边求情,将清屏公主拘在了皇宫里面。

可是他…,却没有告诉自己。

“我瞧着,妹夫是个很妥当的人。”初慧又道:“你能嫁给这样的夫君,不知道要少操心多少事,也是你的福气。”

初盈的无奈再次涌上心头,点头道:“但愿吧。”

“看你…”初慧偏了头打量,“这是怎么了?难道被妹夫欺负了不成?”还笑着开玩笑道:“说出来,姐姐替你撑腰。”

那种事,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况且便是能说,也不会告诉姐姐让她白白担心的。

“没有。”初盈腻歪了过去,撒娇道:“就是做了媳妇,不如在家做姑娘自在,有些累罢了。”——

底下却想到,自己再辛苦再累也比不得姐姐啊。

初慧并没有往这上头想,而是语重心长道:“天底下的媳妇都是难做的,我看谢家的人还好,而且…,我们家如今的境况也不错。”

意思是,以傅家现在的权势,谢家应该不会为难妹妹的。

“嗯。”初盈觉得自己不该在姐姐面前牢骚,比起姐姐来,自己身上的胆子可是轻松多了,至少不用担心整个家族被连累。

“将来只要你…”初慧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外面宫人的禀报声打断,是皇帝派人过来传旨,赶紧带着妹妹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