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二奶奶听得心情舒畅,笑道:“我也是到处露马脚,还得让娘指点着。”

“少不得替你们小辈们看着点儿。”谢夫人笑了笑,又对转头初盈道:“你虽然是做大嫂的,可是年纪小,进门也比老二媳妇晚了几年,该虚心的地方就得虚心。”顿了顿,“回头你帮着跑一跑退,也学着一些。”

初盈应道:“是。”

盛二奶奶的笑容有些僵,原来婆婆夸了自己半天,就是为了把嫡长媳捎带上,说是去跑腿的,其实是让自己全心全力传授经验吧。

再看大嫂头上的那支宝石簪子,红艳艳的鸽子血,刺得自己双目难受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又改,改不动了~~

79、粉墨(下)

“大嫂。”旁边的谢姝开了口,先扫了出神的盛二奶奶一眼,眸中略有笑意,“这只簪子是大伯母给的吧?配着大嫂这身衣服真是好看。”

初盈笑道:“是。”看了看婆婆,“早上起来,长珩也说好看呢。”

谢夫人闻言甚是欣慰,看来小两口拧了半个月,真是转过来了,自己还盼着抱嫡长孙呢,当然希望儿子儿媳好得蜜里调油,越恩爱才越好。

不过这都两个多月了,怎么还是没有动静?但是当着庶子媳妇和侄女,不好细问,只是含笑点头,“难得老大也会留心这些小东西。”

说得初盈不好意思,赶忙转移话题,“上次进宫去,还跟荣寿公主说起晏家二姑娘呢。”

盛二奶奶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一直盯着大嫂的簪子看,倒显得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似的,接话笑道:“她们俩个原是表姐妹,相熟一些也不奇怪。”

心下微微黯然,真是比不得,这两个嫡出的妯娌,一个是皇后的胞妹,一个是公主的表妹,随便哪个都把自己甩出十万八千里。

不过还好,自己之前一直主持着谢家的中馈,也有过几年风光日子,比那些一进门就受辖制的庶子媳妇,总归要强多了。

只不过,权利这种东西是会上瘾的。

这些年来,盛二奶奶没少给小家和娘家添好处,甜头都吃惯了,眼下猛地要丢出去给别人,心里真是割肉一样的疼。

可惜这块肉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不割也得割。

正在心下纠葛难受,陪着婆婆妯娌小姑子说着话,便见一个管事妈妈急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谢夫人自然知道清屏公主之死,虽说昨晚大儿子回来时,已经告知没有事,但还是难免担心,见状忙问:“怎么了?”

“外头得的消息。”那管事妈妈回道:“清屏公主是在林场外堕马的,出了意外后,皇上龙颜大怒,让人追查负责之人。当日负责值守的营骑都尉,正是镇南侯府的世子,现如今已经入狱刑审,听说连命保不保得住都玄着呢。”

大喜的万寿节闹出晦气丧事,一分罪也要定十分了。

初盈觉得怪怪的,不知道怎么又和徐灿扯上关系,且这么倒霉,想起当日春陵县主的那些话,不免有些心惊震动。

但是谢长珩说过跟他没关系。

倒不是绝对的相信他,而是清屏公主才来谢家大闹过,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直接做手脚,不然只怕难以脱身。

再看如今徐灿,只是间接的过失就锒铛入狱了。

“罢了。”谢夫人语气云淡风轻,大儿子曾经被徐灿砸过一个大大的眼圈儿,心下免不了厌恶,但也不好说什么幸灾乐祸的话,“不过是别人家的事,听听而已。”

初盈陪着说了一会儿别的话,回到自己屋中。

徐灿的事虽然让自己吃惊,但是没必要费心费神,即便谢长珩真的做了什么,自己也肯定是站在丈夫这边的。

因而很快丢到了一旁,跟着盛二奶奶学管家的事来。

当然了,主要都是盛二奶奶在忙活,盛二奶奶总是怕大嫂累着了,整天忙得没空细说,初盈看在眼里一笑,也不点破。

这日盛二奶奶回了自己院子,夜里与丈夫说起闲话,冷笑道:“看娘的意思,是要在老五媳妇进门以前,就让大嫂管起这个家来。”顿了顿,“赶鸭子上架。”

自己年纪比嫂嫂大了不少,又早进门,婆婆一心给嫂嫂腾出时间生孩子,所以才没有急着收回掌家之权。

眼下晏氏马上就要进门,嫂嫂再不管事,未免让后头的弟妹看轻了。

可惜腾出好几个月的空来,嫂嫂的肚子还是没动静,说到底,白天的事哪里就耽误晚上的功夫了?

想当初,自己可是一个多月就怀上了。

不过盛二奶奶还没有得意够,谢长盛便皱眉道:“大嫂主持中馈不是正应该的?你又在这里发什么酸气?”

盛二奶奶撇了撇嘴,低头磕起了瓜子儿。

“这几日娘不是叫你带着大嫂吗?”谢长盛想起什么来,冷声道:“你可别搭着高台子看戏,以为什么都不说,将来大嫂管家就会落笑话了。”

“呸呸!”盛二奶奶磕到一颗坏的,又苦又涩,赶忙端起茶漱口。

“大嫂露了马脚,难道你自己就能落着好了?娘就看不出来?”谢长盛有点恼火,把茶碗往桌上一墩,不悦道:“再者说了,人家傅家能教得出皇后,难道还教不出一个主母?真是妇人见识,且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免得白白得罪了人!”

“我做什么了?你就这样劈头盖脸的教训我?”盛二奶奶漱了口,顶了两句,到底不好和丈夫梗脖子,烦躁道:“我又不傻,该教的我自然会教她的。”

第二天,初盈发觉这位弟妹突然闲了许多。

管事妈妈婆子们进来,该什么时候拿牌子、收牌子,哪个妈妈是管哪些事的,有什么本事,都一一说得详尽,一反前几天忙得脚不沾地之态。

心中虽然诧异,但是也不会傻到去问个究竟。

自己因怕回头忘了,晚上回去找了纸笔,把要紧的都写了下来,其实这些东西即便盛二奶奶不说,自己也可以慢慢让人打听,只不过要多费一些功夫罢了。

要紧的,还是以后怎么使唤那些二主子。

自己是新进门的新媳妇,又年轻,家中上了年纪又有体面的老仆,不是那么轻易使唤的动的,好不好,人家一句夫人当年定下的规矩,自己就得掂量着办。

“字还不错。”谢长珩不知几时走了进来,在烛光的映照之下,神色甚是柔和,伸手要去拿起来,“让我瞧瞧。”

“不行。”初盈赶忙转身挡住,为了方便自己记住,上面写了管事妈妈的脾气、样貌等等,给丈夫看有点不好意思,胡扯道:“想要我的字,改天给你另外写一副。”

谢长珩挑了挑眉,好笑道:“原来还是千金难求。”其实刚才眼睛一扫,看到了些,知道妻子这是害臊,转而又问:“跟老二媳妇学得如何了?”

“还行。”初盈顾不得墨迹未干,就要去收拾纸笔。

谢长珩却打断道:“你先忙你的,我还要去书房找点东西。”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借口离开,转身出了门。

初盈只好理解为丈夫的体贴,继续写那些管事妈妈的本事脾气,还没写完,凝珠从外头走了进来,近身道:“镇南侯府的徐世子判了流放…”

“流放?”初盈微怔,不自觉的往书房那边看了一眼。

凝珠继续说起听来的消息,不无唏嘘。

果郡王虽然已死,但是根基人脉还是有一些的,春陵县主挺着肚子为丈夫奔走,最终在詹家人脉的帮助下,判了一个流放之罪。

这期间,镇南王府的人反倒成了缩头乌龟。

以镇南侯夫人和徐灿的关系,帮忙肯定指望不上,有没有趁机落井下石还是两说,亏得春陵县主还有几分薄力,不然只怕结果更惨。

凝珠摇了摇头,“流放虽苦,到底还是保住了一条命。”

初盈听了以后,却为春陵县主叹了一声,怀着身孕四处奔走,往后丈夫不在身边,孤儿寡母的,只怕少不了要受委屈。

可惜自古女子便是如此,一朝为妇,基本上一生就定了下来。

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而自己嫁的这一个男人,是狐狸吧。

晏氏过门的当日,与谢家交好的公卿权贵们,还有希望攀附傅家的官员们,都少不得派了女眷过来道贺。

初盈和盛二奶奶两妯娌忙得不行,收礼收到手软,回礼回到脚乱。

盛二奶奶却笑道:“这算什么?当初大嫂过门的那天,我光是清点东西,就忙到了半夜里,第二天一早起来,又赶着仔细收拣存放了大半日。”

当然了,最耀眼的还是那一二十八台嫁妆,外加宫里贵人赏的三抬。

晏氏是小儿媳,晏家也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比着谢家的聘礼,给女儿备了六十四抬嫁妆,箱子也只是普通大小。

不过即便这样,也足够盛二奶奶心里酸个好几回了。

比起盛二奶奶的酸气满怀,晏氏则是心情复杂,冷静、忍耐、等待,作为新娘子该有的羞怯和紧张,只占了最少的一小部分。

揭盖头的时候,照例是有女眷和小辈过来看新娘子。

晏氏视线大亮的一刹那,看到了满屋子华衣美服的陌生人,还有身边表情冷淡的丈夫,尽管早有心里准备,还是忍不住心底一寒。

“新娘子真俊俏!”

“那是那是,和我们的老五正登对呢。”

各种客套的赞美声不绝于耳,晏氏低头含笑听着,接着便是喝交杯酒,吃子孙饺子和长寿面,再然后又是撒花生、红枣,都是婚礼上的一些规矩。

刚折腾完,一身大红新郎袍的谢长瑜便道:“我出去敬酒。”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看晏氏一眼,转身便走了。

初盈怕宾客看出不妥,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赶忙上前挡了挡,对晏氏笑道:“五弟妹,可算把你盼进门了。”

“大嫂。”除了不需要分辨的丈夫,这是晏氏目前唯一认识的谢家人,想起方才丈夫的种种冷淡,心里涌起一丝委屈。

盛二奶奶在旁边笑道:“瞧瞧,还是大嫂最会心疼人。”

有来参加喜宴的客人凑趣,与众人说道:“这哪里是做妯娌的?我瞧着,倒比亲姐妹还要亲几分呢。”

初盈笑道:“既是弟妹,自然是当妹妹一样疼的。”

有人关心体贴,不论有几分真情几分客套,对比丈夫的冷淡如冰,都足以勾起晏氏心中的委屈,只是不好这个时侯露出来,勉力笑了笑。

初盈能够体会她心中的感受,换做自己,心中少不得也是气苦的,只是闹新房的人呆不久,陪着与众人说笑了几句,便要跟着一起出去。

盛二奶奶见她慢吞吞的,笑道:“可见五弟妹投了大嫂的缘法,竟是难舍难分,反正明儿起天天就能得见的,也不差这一会儿。”

初盈一直知道她心里的酸意,从前没有外人懒得争执,今日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忍不住微笑回击,“我再跟五弟妹说两句,二弟妹你先去忙吧。”

妯娌大喜的日子,又是大晚上,能有什么好忙的?

当着外人,妯娌间拌嘴终究不好看,婆婆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倒不如看似随意的点出来,自己不计较反而显得大大方方。

晏氏反应甚快,只是做为新娘子不好多说话,赶忙拉住大嫂的手,眼神怯怯的,将新娘子的羞涩紧张表露无遗。

盛二奶奶有些下不来台,但也记得周围还有宾客们看着,勉强回了一句,“那大嫂你多陪陪五弟妹,我先陪婶婶们吃出吃酒。”

人都走尽了,只剩下初盈和晏氏二人。

初盈方才只是心中感慨,所以才慢了点,对这个只见过一、两面的弟妹,实则没什么可说的,眼下既然留了下来,少不得没话找话说,“且坐一会儿,老五敬完酒就回来了。”

晏氏点点头,“多谢大嫂。”

初盈说了一小会儿的安抚的话,起身笑道:“我去叫你的丫头进来。”

比起嫂嫂,晏氏应该更想自己的人陪在身边。

“大嫂慢走。”晏氏看着嫂嫂的背影出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大嫂似乎对自己很是善意,在她看自己的眼光里,甚至有一丝惋惜和不平。

晏氏想不出是为什么,只能理解为大嫂天性纯良仁厚。

正在琢磨间,丫头薄荷和赤芍推门进来。

薄荷急急上前细看,一脸担忧,“小姐…,还好吧?”

“以后记得叫奶奶。”晏氏慢慢冷静下来,侧目看了一眼漂亮的赤芍,她原不是自己身边的丫头,只因长得出色,又是晏家的家生子,才被当做陪嫁跟了过来。

得宜与苏宜君的关系,谢长瑜身边并没有收房的丫头。

晏氏平复了心绪,对赤芍道:“你先去洗澡换身衣服,等下五爷回来,端茶倒水的记得手脚灵快一点,别笨笨的惹人嫌。”

赤芍明白自己的使命,将来是要做通房丫头的,全家人都在夫人手里捏着,不敢表现出急切,也不敢反应慢了,只低头应了一声,“是,记下了。”

“去吧。”晏氏心中有些紧张,但是强自命令自己放松下来。

自己这个丈夫,恩爱两不疑是指望不上了,举案齐眉都得费些功夫,先前的反应分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一心一意记挂着那个苏氏。

既然先进了门,能多安排的就多安排一点。

80、热闹(上)

谢长瑜并没有喝酒的天赋,醉醺醺的回来,在大丫头云锦的服侍下,迷迷糊糊脱了衣服去沐浴,仿佛觉得身边多了一个貌美的丫头,“那…,那是谁?”

云锦扶着他进了浴桶,回道:“是赤芍,奶奶的陪嫁丫头。”

“什么赤勺赤碗的?”谢长瑜起先还多看了两眼,一听说是晏氏的丫头,顿时皱眉连连摆手,“出去,出去!”

自己心里只有表妹,不能被妻子给个丫头就收买了。

云锦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有失望,也有轻松,对赤芍低声道:“你出去把醒酒汤准备好。”回头看向谢长瑜,一声儿不吭的替他擦洗身体。

谢长瑜晕晕乎乎的洗完澡,又喝了醒酒汤,总算恢复了几层神智,原是想今夜一醉方休的,醒了更烦,早知道还不如不喝醒酒汤呢。

晏氏已经卸妆换了装束,浅淡的桂合色素面衣衫,头上一根碧玉簪子,斜斜的挽了一个简单发髻,正在亲手铺床收拾。

一回头,上前含笑迎道:“被人灌酒没有?可还难受?”

谢长瑜有些意外,还以为方才那样冷淡的对待妻子,这会儿必定是生气的,眼下见她一味温柔,也找不到理由冷言冷语,淡淡应道:“嗯,还好。”

晏氏笑了笑,上前关了门回来,“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谢长瑜不耐道:“说吧。”

晏氏的眼神闪了闪,垂了眼帘,“就是苏家表妹…”看见丈夫的身体动了动,知道他是在竖着耳朵,接着道:“我想过了,明儿给娘敬了茶,就请娘早点让表妹进门。”

“你说真的?”谢长瑜眼睛一亮,继而迟疑道:“…该不会是拿话诓我吧?”

“我怎么会诓你?”晏氏抬起头,温柔一笑,“这不是与你商量吗?依你看,我该怎么跟娘说,什么时候让表妹进门?你说什么,回头我就跟娘说什么。”

谢长瑜将信将疑,但想想妻子也不敢骗自己,忙道:“当然是越早…”语音一顿,沉默思量了一番。

自从当初和傅家订亲不成,自己坦白了对表妹的爱慕后,这几年来,彼此就一直没机会单独见面,越是不见,就越是觉得心痒难耐。

眼下恨不得马上就让表妹进门,只是太早的话,母亲肯定不同意,于是道:“一个月,一个月后让宜君进门。”

“好。”晏氏甜甜的应了。

反正这事自己做不了主,丈夫也做不了主,先把人情做足了,委屈姿态摆够了,回头再让婆婆做决定,自己还能得个贤惠的名声。

谢长瑜顿时对妻子生出些许好感,想着以后表妹是做妾的,还要看妻子脸色,便提前铺垫道:“等宜君进了门,你就知道,她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晏氏听他一口一个“宜君”,忍了又忍,面上微笑道:“当真?那如此就更好了。”

“自然是真的。”谢长瑜甚至忘了,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的妻子,憋了几年的委屈,总算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宜君不但人长得好,也聪明,又懂事又体贴…”恨不得把所有好的形容词堆上去,“我原是想着娶她为妻的…”

一个“妻”字说出口,方才突然觉得有些不妥。

晏氏面色不变,点头道:“表妹是苏家的女儿,不消说必定是个兰心蕙质的。”一副大为理解的样子,“做妾原是委屈了她。”顿了顿,“等表妹进了门以后,我绝不拿她当姨娘看,吃穿用度都和我一样。”

还以为丈夫是个长情的、固执的,原来是个实心眼儿,如此倒好办了。

空头承诺不妨多多的开给他,反正即便自己答应,婆婆那边也未必答应的,到时候执行起来,受非议的可不是自己。

谢长瑜却道妻子贤惠柔顺,高兴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了。”

“我想过了。”晏氏尽量忍住心里的厌恶,柔声道:“以后一个月里头,前半个月你便在我这里,后半月就去表妹那里,便是如同平妻一样。”

自己若不早早的把时间分派好,凭着丈夫和苏氏的私情,将来很可能宠妾灭妻,一个月也来不了自己这里几回。

丈夫虽不好,儿子还是要跟他才能生的。

再说了,凭什么便宜了那个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