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平妻”二字,谢长瑜顿时双目放光,连连点头,“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顿时又觉得妻子不但贤惠,还聪明体贴,“这样的话,宜君也不那么委屈了。”

如果说进门前,晏氏对于丈夫和婚姻还有一丝侥幸的话,经过这一番相处,那点微弱的侥幸已经完全打散。

这样也好,自己会过得更加清醒理智一些。

夫妻俩聊了许久,晏氏一直在心里冷冷看着丈夫,浅笑道:“五爷饿不饿?要不我让人去备点吃食上来?”

“不吃了。”谢长瑜摇头,烛光下的妻子愈发的温柔可人,先前的排斥消失许多,况且自己也不可能不圆房,否则的话,明儿母亲和大哥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到时候,表妹只怕连做妾的机会都没有。

况且刚才妻子步步退让,投桃报李也不该太冷落了她,因而道:“夜深了,明儿还要早起给娘敬茶,早点安置了吧。”

也不知晏氏当晚如何温柔婉转相待,最终还是圆了房。

次日过来敬婆婆茶的时候,初盈和盛二奶奶作为嫂嫂也在旁边,只见一对年轻夫妇前后走进来,男的眉目俊秀,女的温婉恭顺,倒也称得上是一对璧人。

可惜的是,小夫妻俩有些貌合神离之态。

苏妈妈瞧得分明,赶紧让人拿了垫子过来,晏氏恭恭敬敬捧了茶,先敬公公灵位,再敬婆婆,得了一支金钗、一根玉簪,讨了个成双成对的喜庆彩头。

“快起来。”谢夫人笑道:“入秋了,地上凉,仔细膝盖疼。”

晏氏赶忙甜甜一笑,“谢谢娘。”

谢长瑜一直神色不自然,这个妻子不是他想娶的,可是自己也不好板起脸拒绝那一腔温柔,更何况…,昨夜初尝了男女之事的滋味。

以至于现在看到妻子,再想起还在苏家苦苦等候自己的表妹,将来又是做妾的,心头总觉得有一丝愧疚感。

谢夫人今早得知小儿子夫妇圆了房,倒觉得这门亲事做对了,只要儿子娶了媳妇,慢慢的心也就定下来了。

哪知道高兴了还没多久,晏氏便怯怯道:“娘,我想还是让苏家表妹早点过门。”

谢夫人顿时脸色一沉,看向小儿子,“你跟你媳妇说了什么?!”

谢长瑜赶忙低了头,晏氏忙道:“不是长瑜说的,都是儿媳自己的主意。”

谢夫人哪里肯信?狠狠的瞪了小儿子一眼,继而对晏氏道:“你才进门,苏姨娘的事回头再说。”心中有气不好发作,继而又道:“先回去歇着,下午亲戚们都过来了。”

初盈看得真切,这是婆婆有话要单独跟小儿子说,便上前对晏氏笑道:“正好眼下空着没事,五弟妹去我那儿坐坐。”

晏氏忙道:“打扰大嫂了。”

且不说这位大嫂的出身非同寻常,也不说父亲如何想和傅家攀附亲戚关系,单是大嫂处在嫡长媳的位置上,将来又是谢家主持中馈的主母,就足够自己用心交好。

况且上头公公没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个大嫂是要当半个婆婆敬的。

晏氏新进门,丈夫又离心离德,正想竭力搞好和婆婆妯娌的关系,既然大嫂对自己有足够的善意,伸出了橄榄枝,断乎没有不接着的道理。

盛二奶奶见她们俩相处投契,加上昨夜洞房的芥蒂,还有自己身份上输了一筹,便敷衍道:“我还得先回去看看信哥儿,就先不去了。”

今天是晏氏头一天做新媳妇,也是初盈头一天主持中馈。

回了院子,还没和晏氏说上几句、凳子坐热,就有管事妈妈们陆续来回话,晏氏并非那等不识趣的,起身笑道:“大嫂先忙,等空了我再过来。”

“好。”初盈也没有客套虚留,让浮晶送了人出去。

在晏氏进门的头两天,盛二奶奶就把账簿等物交割清楚,只是晏氏的亲事仍旧由她主持操办,如今初盈是新官上任头一天。

那些管事妈妈习惯了盛二奶奶的章程,对这位进门不久的大奶奶还不熟悉,一个个都带了打量的神色,生怕开口多了,就会露了底少了什么好处似的。

初盈并非庶出姨娘养的,宋氏对两个亲生女儿的培养十分用心,早在出嫁前,都亲自带着料理过家里的杂务,该教导的都教导过,该指点的都指点了。

只不过初盈是小女儿,并没有像初慧那样十来岁就开始学习,稍稍显得生疏。

初盈知道自己是个纸上谈兵的,一切都得慢慢来,因此暂时不打算变动什么,一切都按照之前盛二奶奶的规矩,比着例子一一分派事情。

那些管事妈妈见她依样画瓢,年纪又轻,加之在家是小女儿,不免觉得主母这是底气不足,只会循规蹈矩,心下多多少少有了轻视之意。

开头两天还好,到了十五这天,正好赶上中秋佳节,终究闹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按规矩,这天要给各家的亲戚好友派送月饼。

初盈都安排好人了,偏巧一个小丫头不小心,捧着月饼盒子摔了一跤,若是只跌坏了一盒月饼也罢了。

偏巧月饼跌坏了,却叫发现里面有些问题。

该有的芝麻、冰糖、核桃仁等物,全都少得可怜,原本应该皮儿薄馅儿多的月饼,做得跟一块面饼似的。

月饼被以次充好减了料。

那个端月饼盒子的小丫头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奶奶我错了,都怪婢子笨手笨脚…”

“行了。”初盈皱眉打断她,“先带下去。”

简妈妈撵退了不相干的人,小声道:“这可怎么好?眼下就是让厨房的人再做,那么多盒子月饼,就是做到天黑也做不完,更不用说去送人了。”

凝珠在旁边嘀咕道:“这月饼,可是早先二奶奶交待的事。”

月饼做得多,不是一天就能弄完的。

早在中秋节前,初盈还没接受谢家中馈事务时,盛二奶奶就先安排好了此事,凝珠的意思很明白,这件事是盛二奶奶的责任。

初盈却道:“眼下不是追究人的时候。”

这月饼再耽搁下去不送,在亲戚朋友圈都是失礼之举,自己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要给浇灭了。

可是次品又不能送,做又来不及。

初盈只犹豫了片刻,有了决定,“立即多派几个人,把京城里点心铺子的好月饼都买下来,再回来装成盒,赶紧给各家各户送过去。”

简妈妈迟疑道:“外头买的,未免有些不够诚意。”

“不够诚意,也总比没有心意好。”初盈苦笑,无奈道:“要是送迟了,就算这件事都是二奶奶的责任,我也逃不掉失礼的过错,一样落不着好。”

连节庆送礼的事都能忘了,自己的脸面还往哪里搁?这个主母还怎么当?

简妈妈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一咬牙,“我这就去吩咐人,这一来一回也得功夫,先紧着把这件事办好了。”

凝珠喃喃道:“早知道,我就该打开月饼瞧瞧的。”

这种事谁会知道?初盈摆摆手,“好端端的,谁会想着自家的月饼有问题?”

不知道底下是谁在捣鬼,闹出这样的事来,看起来,有些人真的该整治整治了,自己若是不立威,今后少不了还是磕磕绊绊。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中午谢长珩回来,见妻子神色有些怏怏的,便问:“是不是这几日忙着老五的亲事,累着了?”

“没有。”初盈摇头,这是内宅的事,是自己身为当家主母的职责,没有找丈夫分担的理由,只是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说了,“今年送去的月饼是外头买的,也不知道别人吃了,会不会说谢家的人懒怠。”

自己回头被婆婆责备几句还罢了,连带外人误会了谢家。

谢长珩的目光闪了闪,继而淡淡道:“不是什么要紧的。”笑了笑,“谁家不是收一堆饼子果子的,哪里会去认真细瞧?吃都吃不过来,还不是随手赏了下人们。”

“你就哄我吧。”初盈见他安慰自己,心里好受了不少,但是也不糊涂,“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未必要吃的,可是…”

谢长珩面含微笑看着她,“可是什么?”

初盈颓丧道:“那些送给下属官员家的,还有远亲家的,少不得会拿出来分食。”自己揉了揉眉头,“结果人家打开一看,原来是外头店铺买的,万一正在跟亲戚朋友显摆,岂不尴尬生埋怨?”

谢长珩的眼睛亮了亮,一直觉得妻子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看来心思却是通透,不由添了几分满意,于是笑道:“事已至此,外头买的总比次品要强一点。”想了想,又问:“东西送出去没有?”

“上午来不及,准备下午送呢。”

“研墨。”

“做什么?”初盈一面疑惑,一面还是去书案上取了纸笔墨盘,滴了清水,细细的、匀匀的打着圈儿,“你要写信?”

“写字。”谢长珩一拿上笔,神色顿时带出几分端凝,修眉凤目、鬓若刀裁,一袭素袍带出仙骨清韵,手下龙飞凤舞,宛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初盈像是发觉了丈夫新的一面,没有深沉心思,没有算计,没有拒人千里,没有任何一种让自己反感的东西,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

一刹那,竟然有一点微微沉迷。

“等我写好字。”谢长珩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容不迫的写着字,声音清澈,“你在每份中秋礼上,都附上一份,如此便也不算失礼了。”

京城第一公子的墨宝,虽然不是千金难求,但也不是随便赠人的。

初盈觉得心头有一点点甜,笑吟吟道:“多写一副,回头我自己留着。”甚至觉得,即便因为这件事被婆婆斥责几句,也不算什么了。

“傻乐什么?”谢长珩提着笔看向她,指了指,“别偷懒,再添点儿水。”

初盈转身取了清水过来,往里添了,一面卖力的研墨,一面笑道:“不偷懒,等下我给你磨一缸子,写到你手软。”

谢长珩闻言笑道:“果然好人做不得。”

初盈抿嘴一笑,“你才知道。”

“奶奶。”凝珠在外面喊道:“现在要摆饭吗?”

“等会儿。”初盈出去交待了一句,“大爷有正事,等会儿再吃。”回来继续在旁边轻推细转,微微偏了头,欣赏起那赏心悦目的字迹,“真漂亮!”

想让这愉悦的时光更长一些,手上情不自禁放慢了速度。

作者有话要说:光…,光棍节快乐O(∩_∩)O~

81、热闹(中)

次日清晨,初盈打扮妥当去给婆婆请安。

月饼的事关系着谢家的脸面,再者谢长珩还追送了墨宝,少不得要回禀一声,为免等下盛二奶奶尴尬,因此提早了一刻过去。

谢夫人才四十出头,还没有到年高嗜睡的年纪,也起来了。

只是还在梳头,听说大儿媳过来的早,不好披头散发的见人,便吩咐良辰,“昨儿的杏仁茶不错,给老大媳妇端一碗喝。”

“夫人只当大奶奶是小孩儿。”良辰笑了笑,转身出去让人备热水冲杏仁茶。

雪白的杏仁粉浆,热腾腾的冒着暖气,闻着甚是香甜,上面撒满了碎杏仁、花生、芝麻等物,还有桂花、枸杞点缀,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良辰笑道:“大奶奶慢用。”

“多谢良辰姐姐。”初盈笑了笑,自己等下还要回话,不便耽搁,一口接一口的喝了起来,总算赶在婆婆出来前喝完。

又有小丫头上来递绢子来,接了一张擦嘴。

“好不好喝?”谢夫人一头青丝如云堆叠,珠钗横斜、仪态万方,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儿,现今面相依然比同龄人出挑。

“很香甜。”初盈起身见礼,道了谢,上前扶了婆婆坐下,方道:“昨儿给亲戚家门送月饼,瞧着家里做的不是很好,就去外头买了。”

谢夫人也是从儿媳做到婆婆的,同样做过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更在谢家生活了几十年,一听便心下了然,淡淡问道:“今年做的月饼送不出手?”

“也没那么糟。”初盈不好直接说妯娌的不是,笑道:“我就是想着,既然送了就得送好一点儿,便做主换了,长珩担心外头买的失了礼数,又每家都补了一副字。”

儿子居然肯在庶务上费心思?比起家里月饼出了问题,这个更让谢夫人惊讶,转头对苏妈妈笑道:“果然娶了媳妇就好了,不似从前,从来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现今也知道过日子了。”

苏妈妈抿嘴一笑,不好背后多说小主人的闲话。

“你看着办吧。”谢夫人敛了几分笑意,随意道:“若是有不听话的,或打或骂,只管做主办就是,不必来回我。”

这便是全权撒手不管了。

婆婆这句话,多多少少有给自己撑腰的意思。

初盈不会听不出来,感激道:“我年轻不懂事,先学着仔细点儿办事,回头不懂的地方,再过来让娘指点。”

谢夫人淡淡一笑,转而说起了别的家常闲话。

初盈一面陪着说话,一面思量。

处理月饼偷工减料一事,是自己做当家主母第一次行权,成则立威,败则颜面威信大损,这里头,也是婆婆在考量自己这个儿媳。

初盈在谢家还没有仆妇的人脉,查事效率不是很快,费了半日功夫,总算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里头的弯弯绕绕还不少。

谢家大厨房的上一任点心婆子姓于,在谢家已经做了二十多年,一般来说,厨房上头的人都是签死契或者家生子,以免有人在吃食上做手脚。

要知道厨房可是个好地方,买进送出藏着大学问,即便只是负责点心这一块,也足够捞上不少油水,结果便有人眼红盯上了。

也不知怎么说动了盛二奶奶,顶下了于婆子,新换了一个姓张的婆子,中秋节的那批月饼,便是于婆子最后一次的差事。

大约于婆子心里头有气,想丢个烂摊子给盛二奶奶,却不料上头主子换了人。

要说原本事情也好办,把那于婆子抓来一顿打,差不多也就了了。

偏生这于婆子还不足五十,没到老不能用的地步,却意外的丢了差事,明显里面有蹊跷,和盛二奶奶脱不了干系。

凝珠忿忿道:“多半是二奶奶想着管不了事了,临走之前再狠捞一笔,肯定没少收那张婆子的好处!”

估摸盛二奶奶也没想到,于婆子会来这么一手。

拔出萝卜带出泥,初盈有些棘手。

要罚于婆子,就必定会咬出盛二奶奶收好处。

自己刚进门不久,便闹得妯娌大大的没脸,别人说盛二奶奶闲话的同时,少不了要说自己刻薄,容不得庶出的弟妹。

况且一旦闹大了,盛二奶奶心里肯定是要记仇的。

可若是不处罚,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呢。

凝珠建议道:“要不…,告诉夫人?”

“不行。”初盈摇头,“一点点小麻烦都处理不了,以后还当什么家?便是娘不说什么,家里人也会看轻我,下人们今后更是阳奉阴违。”

“盛二奶奶惹出来的麻烦,就找她去!”凝珠不满道:“凭什么要奶奶来替她收拾烂摊子?她得了好处,咱们到处得罪人落埋怨。”

“找她有什么用?”初盈笑了笑,“不消说,二奶奶肯定是要严惩于婆子的,只是这一闹开,多半就恨上我这个大嫂了。”

简妈妈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说道:“不然…,我回去宋家问问夫人。”

初盈好笑道:“哪有嫁了人,还凡事回去问亲娘的?你们不嫌落笑话,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再说往后怎么办?回回都回娘家不成?”摆摆手,“行了,我自己想想,活人还能给尿憋死?记住,可别在大爷面前多嘴。”

简妈妈和凝珠齐声应了,暂且按下不提。

晚上谢长珩回家,却带来了另外一个大的消息。

初盈上次在万寿节上见到的孙氏,进宫了,封了正三品婕妤,自己一直担心惦记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而且有孙太后在上面罩着,一旦孙婕妤怀孕或者生子,位分肯定要升的,想来用不了两、三年功夫,就会压在蒋昭仪上面去。

要知道,如今四妃之位还全部空着呢。

谢长珩依旧还是一派从容,云淡风轻道:“外头的事,你不用担心。”

初盈看着他,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不要瞎操心。

没错,不论是朝堂还是后宫的事,自己都插手不上,而且依照丈夫的个性,也不会让自己搅和这些,他自然会去尽力筹划的。

毕竟孙婕妤得了势,傅家式微,谢家也会跟着一损俱损。

况且还有祖父、父亲,就连姐姐也不会没个盘算,自己除了瞎担心,说实话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论聪明才智,这些亲人没有一个不比自己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