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在明年,只怕今年过年都过不清净。

谢夫人深知自己的儿子,开始是故意拉长了时间,眼下儿媳妇给了台阶,便顺着话道:“那就十二月,到时候也好一起团圆过个年。”

谢长瑜忙道:“娘,下个月让表妹进门可好?”

“太快了。”谢夫人皱眉,“你媳妇才进门多久,现赶着纳姨娘,传出去咱们谢家的脸往哪里搁?你就不心疼心疼自己的媳妇。”

话里话外,苏宜君只是姨娘不算儿媳。

晏氏见婆婆向着自己,心头稍稍舒展了些,反正也不差那一点时间,既然在丈夫面前做人情,索性做足,上前道:“那就十月初让表妹过门,到时候,媳妇进门也有一个多月了。”

谢夫人沉吟良久,终于点头,“既然是你的一片心,那就十月吧。”

“娘…”

“你还不知足?”谢夫人沉下脸来,朝儿子斥道:“要不是看在你媳妇的面上,你以为我会纵着你?若不满意,那就改在年后慢慢准备。”

谢长瑜被亲娘和媳妇绕晕了,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还是为表妹争取早了不少时间的,眼见母亲动了真气,只好垂头道:“好,儿子听娘的。”

最终,苏宜君进门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六。

初盈听了,不免想起眉目淡雅、容色纤丽,手持一支娇嫩腊梅花的少女,嫁进谢家做姨娘,与她当初的期望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知道,她的心里是不是也藏了一腔怨气。

只是这不与自己相干,想想便丢开了。

倒是过了几日,意外的听说了五房的一个消息,凝珠压低声音,“昨儿夜里,五奶奶给赤芍开了脸,送给五爷收用了。”

初盈闻言怔住,“这么快?”

距离晏氏进门的日子,还不到半个月呢。

“五奶奶身边的薄荷要了红糖水,想是小日子来了。”

初盈哑然一笑,这跟小日子能有多大关系?说到底,不过是晏氏想在苏宜君进门前,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罢了。

不然有苏宜君把持着,赤芍只怕不那么容易爬上爷们的床。

等到苏宜君一进门,自己是做姨娘的,上头有一个嫡妻压着,身后有个通房丫头晃悠着,还得再生生多添两口恶气。

气量小点的,只怕要暗地吐一口血。

看起来,晏氏步步为营、步步算计,已经争取到了最大的优势,可是,这何尝会是她心甘情愿的?初盈只觉得一阵淡淡的悲哀。

“奶奶…”凝珠小声道:“有五奶奶比着,奶奶是不是该…”顿了顿,“不是我不心疼奶奶,只怕夫人那边…”

初盈听她一句话藏半句,怔了怔,很快明白过来。

是啊,自己都嫁进谢家三个多月了。

按理说,谢长珩给足了自己做为嫡妻的脸面,可惜自己却没能怀上。如今新进门的弟妹,都赶着给小叔子塞屋里人,自己这个做嫂嫂的,是不是太不贤惠了?连两个现成的通房丫头,都还没有机会侍寝。

更甚者,是不是也该封姨娘了。

如果谢长珩主动提起,自己会更不痛快吧?而且雨桐和秋绫年纪不小,在谢长珩身边好些年,没有大的过失,是不可能再卖出去的。

况且若是走了她们,便会有更年轻更好的再补进来。

初盈反复思量,反复说服自己,可是这种贤惠不是那么好做的,纠结了几日,不由更加佩服晏氏狠得下心。

作者有话要说:( ⊙ o ⊙ )啊!

83、喧哗(上)

初盈心下掂量了好几日侍寝问题,还是存了一丝犹豫。

总存着拖一天是一天的心理,可是另一方面,又清楚这只不过是拖日子,早早晚晚雨桐和秋绫都会侍寝。

雨桐今年二十六,秋绫二十四,只要不犯大错,是没可能出去的,而且两个人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特别是雨桐,自己虽然不想跟别人分享丈夫,但是她们也并非什么坏人。

况且这个年纪,谢长珩舍得放她们出去,也嫁不到好人了。

还有自己是做嫡长媳的,假如一进门,就处置丈夫身边的旧人,不光落笑话,还要被婆婆和丈夫疏远,怎么看都不是划算的买卖。

加上姨娘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与其换新的,还不如旧人呢。

“奶奶,大户人家都是三妻四妾的。”简妈妈劝道:“丫头就是丫头,即便将来生了儿子,封了姨娘,那也一样在你的手心里拽着。”带出一点语重心长,“何苦为了这个和大爷生分?再和夫人疏远?”

“我知道。”初盈何尝不清楚,只是心里却有个解不开的小疙瘩。

“奶奶…”凝珠在外面的声音有些急,得了准声,快步进来关了门,低声道:“方才傅家来人送消息,说是家里老太太没了。”

“老太太没了?”初盈一愣,自从早些年祖母中风病倒,一直瘫痪在床,加上已经不能言语,平时很少见面。

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是祖母死了。

凝珠又道:“我已经让人去备了马车,奶奶收拾一下。”

这没什么好说的,即便傅母有再多的不是,终究都是初盈嫡亲的祖母,赶紧换了素净衣裳,去婆婆那里请辞,“我先回去看看,等中午长珩回家了,他再过去。”

“应该的。”谢夫人颔首道:“好好劝一劝你母亲,回头我再过去拜祭。”

劝一劝母亲?那倒是不用了。

这位不讲道理尽添乱的祖母一走,只怕母亲还轻松一些,不过这种不孝的话不能对婆婆说,初盈应声道:“我知道,娘你先歇着吧。”

到了晋阳公府,望眼已经是一片雪白缟素之色。

“四妹!赶巧了。”旁边驶过来一辆青釉小马车,初芸被仆妇扶着下了车,如今都是成了亲的妇人,况且又是在自家门前,倒也无须像姑娘那般避讳人。

初盈赶忙上前扶住她,看着那已经明显凸起的肚子,蹙眉道:“你不方便,让三姐夫过来就是了。”

汪宗元也从车上下来,拱手道:“四姨。”

初盈一向不喜欢这个姐夫,微笑点了点头,“三姐夫。”便借着问怀孕的事,与初芸边走边说起了闲话。

周顺媳妇迎了出来,招呼道:“姑爷和姑奶奶们都到了,快进去说话。”

初芸正要开口说什么,被打断,最终当着外人没有言语。

进了屋子见到宋氏,已经换了一身麻布素衣,让女儿女婿们坐下,也埋怨初芸,“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怎么还出来走动?”

陶姨娘亦道:“是啊,三姑奶奶要多保重身子。”

按理说,初芸现在是外嫁女,这种情况不过来也说得过去。

初芸却道:“一则拜祭拜祭祖母,二则我也想回来看看娘,再和姐妹们说说话。”对于生母陶姨娘,只是哟把个眼光扫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话说得讨巧又好听,宋氏敷衍了两句,便不再劝,转而对初盈道:“你也是,等下中午和长珩一起过来,岂不更好?”

为了姨娘的事,初盈早就想往娘家跑了,只是当着外人不好说,含混道:“长珩中午就过来。”

汪宗元插话道:“前几日家母有些不舒服,我告了假,不然也不能这么快过来,四妹夫却是要晚一些了。”

宋氏便问起汪太太的病情,不过是伤风感冒,接着又有小丫头捧来了孝衣,初芸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便拉着初盈一起去了里间。

“四妹。”初芸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一边换衣服,一边低声道:“我让人去打听过了,你们家的二奶奶有好几个铺子呢。”

初盈讶然,感情她挺着肚子来拜祭就是为说这个?淡淡一笑,“有几个铺子有什么奇怪的?还不兴人家赚点脂粉钱。”

“谢家的媳妇还差脂粉钱?”初芸话里半是羡慕、半是含酸,撇了撇嘴,“她要是自己嫁妆里带来的,倒也没什么。可是我听说,那些铺子可都是她过了门以后,再慢慢开起来的。”

初盈不觉得惊讶,盛二奶奶管了谢家五、六年的帐,加上又只是暂时代职,权利能用一天少一天,怎么可能不雁过拔毛?趁机捞些实惠在手里,算在自己名下,以后分家才分不走。

“你呀,就是没个心眼儿。”初芸见她反应冷淡,有些不满,又着急,“她不过是一个庶子媳妇,你是嫡又占长,怎么也不能输给她啊!”

口气关心,一副为妹妹着想的样子。

初音笑了笑,敷衍道:“开铺子做生意什么的,我又不懂。”

“哪里要你去懂?只消交代下人,给个准话,自然会有人替你跑腿的。”初芸往门外看了一眼,“实在不放心,还可以交给你四姐夫帮忙,他在别的上头不如人,做生意还是有几分头脑的。”

初盈听明白过来,原来是想借着谢家的势力,借着自己皇后亲妹子的体面,做点轻松生意,让汪家跟着多赚几个银子。

正在斟酌说词,便听外头丫头传话道:“二姑爷来了。”

怎么姐姐初容没有来?初盈觉得诧异,加之不想继续跟初芸说下去,便道:“我出去瞧瞧,再让三姐夫进来搀扶你。”

初芸见她断然离去,在后面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几十几百两银子,对于妹妹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是自己一样是嫡长媳,上头有公公婆婆,底下一堆小叔子小姑子。

汪家寒酸,单靠丈夫那微薄的俸禄,哪里够用?贫贱夫妻百事哀。

要不然,也不至于挺个大肚子赶过来。

这边初盈出了门,对马峥喊了一声,“二姐夫。”又问,“二姐怎么没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马峥面带喜色,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压住,回道:“是有喜了。”

又怀上了?初盈吃惊,记得大妞妞才得半岁吧。

这么急,这么拼命,只不过…,姐姐的孕气也不错。

“头几个月最要紧,让她好好歇着。”宋氏客套了几句,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两个庶出的女儿都怀上了,嫡亲的小女儿却没消息,实在是有些失望。

初珍就坐在旁边,感受到了嫡母身上的不快气息,赶忙低下了头。

“芸姐儿跟你说什么?”宋氏问道。

初盈笑了笑,“她想合伙开个铺子。”

“怪道这么勤快,大着肚子还四处乱跑。”宋氏对初芸一向不喜欢,加上之前这个庶女又不听话,陶姨娘也不大安分,冷笑道:“什么合伙?是你出本钱、出人脉,顺便再把铺子都盘好,汪家只等着分钱吧。”

初芸还真的是这个主意。

初盈反正没打算做这事儿,加上心里有事,也就懒得多说,只道:“她说她的,我又不会傻得给人做棒槌。”

“不说她了。”宋氏眼下忙着也没空,好不容易才抽出点时间,单独和女儿说话,自然得说更要紧的,压低了声音,“还是没有消息吗?”

初盈的声音有点怯,“没有。”

宋氏又问:“长珩对你好不好?”

这样的直白,想起最近一段日子的频繁,即便是对着母亲初盈也不由红了脸,垂着眼帘,“挺、挺好的。”

“那…”宋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末了叹气,“罢了,这种事也急不来,心情越紧张反而越不好,你且放宽心一些。”

放宽心?自己怎么能放宽的了?

初盈虽然不想扫母亲的兴,但是难得回来一趟,忍不住直说了,“娘,眼下可是祖母的孝期。”

按规矩,外嫁女为无须为祖父母守孝的,避忌一下过了头七即可。

可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都数有体面的官宦人家,为了显个“孝”字,像初盈这种情况,都得为祖父母守孝一段时日。

少则半月一月,多则三个月左右,得看娘家的重要程度来决定。

初慧是皇后,初盈更要在“孝”字上做表率,少说也有两、三个月时间,不能跟谢长珩同房,至少这期间不能怀孕闹出来,平日还得吃吃素什么的。

宋氏怔了怔,方才领悟到了女儿意思,诧异道:“那两个丫头还没侍寝?”

初盈满目黯然,应道:“没有。”

“看来长珩待你是真的好。”宋氏反倒松了口气,继而道:“这种事,没有那个主母避得开,你心里不痛快,但是也不要因小失大。”

连母亲也这样劝自己。

初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还像从前未出阁时,搂着母亲赖在怀里,“娘。”只有在这个时刻,心里才是最最踏实的。

宋氏想安抚几句,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女儿又不傻,那些道理不会不明白,只是做为女人,想着丈夫要去找丫头,谁的心里会没个坎儿?偏生自己还不能由着、纵着,不然吃亏的还是女儿。

到了中午,谢长珩果然得了信赶了过来。

换了一身莲白色的素面长袍,头上的翡翠簪子也换了,改做白玉的,通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鲜亮的东西。

看得出来,对嫡妻的娘家很是尊重。

宋氏极为喜欢这个小女婿,人出挑,又能干,每每跟那些官家太太说话时,总是要惹来一阵艳羡的。

大女婿虽然尊贵无比,但却高高在上亲近不得。

“岳父、岳母。”谢长珩恭恭敬敬行了礼,寒暄了几句,然后看向妻子,目光明亮清澈,有一种下定决心后的冷静。

好好的,有什么事要做决定?

念头一闪而过,眼下却不是深究的时候。于是陪着妻子,跟岳父岳母道了恼,善解人意的询问了丧事事宜,尽够了做女婿的本分。

傅母一病将近十年,傅文渊虽然难过,到底也说不上撕心裂肺的伤心,见跟前站了半屋子的人,吩咐道:“都先去吃个饭歇一歇。”

谢长珩和马峥、汪宗元,跟着傅文渊父子出去,初盈则留了下来,陪着母亲嫂嫂姐妹们吃饭,今年倒是多了一个人,傅家二房的二奶奶的金氏。

初盈对她的印象平平,容貌不出挑,有些小里小气,但是说话嘴很巧,兆荣虽然是长子却是庶出,太好的媳妇,大约二婶马氏也不会娶给他。

因为家中有长辈过世,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凝重,宪哥儿几个小辈们也不敢多话,一顿饭吃得沉闷无比。

忙了半日,初盈和谢长珩坐马车回了府。

今日是才出了消息,正经过来拜祭还得三日后。

想着过几日还能回娘家,初盈觉得舒心了些,早先想好的话,也有了稳定的情绪说出口,“我想过了,先封雨桐做姨娘吧。”

谢长珩正在桌边悠悠的喝着茶,闻言若有所思,原来是这么一个决定。

初盈生怕自己说得慢了,等下就不流畅了,一口气道:“祖母过世,我总归是要守一段日子的,再说我都过门好几个月了。”心里到底有点难过,“往后一段时间,你住我那儿不合适,况且雨桐服侍你那么些年,也该封个姨娘。”

以谢长珩的心思,岂会看不出妻子隐藏的那一点不情愿?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好了不少,颔首道:“你看着安排好了。”

初盈“嗯”了一声,走到窗台边,随手拣了一个没做完的荷包,埋头绣了起来。

谢长珩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脯,纤细的腰肢,还有那莹润香甜的嘴唇,脖颈间白皙如玉的肌肤,忍不住喊了一声,“阿盈?”

鬼使神差的,上前伸出手把人搂进了怀里。

初盈用力挣了挣,奈何女子力气薄,且谢长珩平时是有练剑的,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书生,根本挣不脱,急道:“当心针扎着你!”

“别动!”谢长珩眼里闪过一丝尴尬,附耳道:“门还没关。”

初盈怔了一下,猛地觉得手肘碰到了什么东西,脸上“唰”的烧成了一块红布,立马不敢再动了。

忍不住又羞又恼,低声啐道:“你也不害臊!”

“我为什么要害臊?”谢长珩觉得好笑,是个正常男人都会这样,况且面对的是自己的妻子,又不是外头别的女人。

“让我坐起来。”初盈不敢高声,恨恨的瞪了丈夫一眼。

谢长珩松了手,上前关了门回来,再次抱住人,埋首在那雪白的脖颈间,不断的轻怜密爱,将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低低唤道:“阿盈…”

只要自己肯,今日肯定是一场如鱼得水的欢好。

可是初盈心里却生出不愿意,凭什么自己左右为难,想着推他去找通房,他却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这个世道,对女人真是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