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芸原本也没指望能要着银子,只想着过来诉诉苦,再找盛二奶奶理论一番,出一出心里头的怨气。

眼见妹妹出手大方痛快,虽说没能够捞回所有的本,但是合着去年赚的银子,马马虎虎也不算太吃亏。

说了会儿闲话,便起身,“圆哥儿还在等着我,先回去了。”

“奶奶真是大方!”凝珠送了人回来,抱怨道:“二百两银子说给就给,美得她,赚钱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奶奶,亏了本还要来捞一笔。”

“罢了。”初盈不差这二百两银子使,只想耳根亲近一点,只要这次傅家和谢家的危机能化解,丈夫他们谋划的事能成功,就是二千两自己也舍得。

给了银子,初芸总要欠自己一个人情吧。

眼看傅家和谢家吃了瘪,孙志高不免志得意满起来,再加上被孙太后夸了几句,人都是轻飘飘的。

因而卯着劲一口气往下查,把皇后的亲戚查了个遍。

除了谢二夫人的娘家豫亲王府,豫亲王是先帝那一辈里面,腰杆比较硬的,不论母族还是妻族,都是本朝有名望的世家,根深叶茂,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剩下苏家、刘家、晏家、马家、万家,都查出不少问题。

为免打草惊蛇,收集好了证据方才一起下手。

这天京城里分出几队官兵扑查,凡是后族亲戚的商铺一律封了,伙计统统撵走,店内物资全部没收充公,弄得半个京城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孙志高还处于兴奋当中,忙活了一整天,也不觉得累,等底下的人一一回禀,把账本等物交了上来,方才哼着小曲儿回了家。

忠毅伯孙厚乃孙太后的长兄,前头折了两个成年的儿子,且都是请封世子以后,不免生出忌讳,所以一直没有给孙志高请封。

孙志高是孙家长房唯一的嫡子,孙夫人伤感前面去了的两个儿子,对他不免多有纵容,就连孙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大错很少追究。

然而今天孙志高一进门,便看见父亲脸色铁青的在屋子里等着。

“爹?”

“你个蠢货!”孙厚不说缘由,就先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谁让你去乱查的?你捅马蜂窝了,知道不知道?!”

孙志高被骂得莫名其妙,又觉得委屈,“儿子怎么捅了马蜂窝了?”甩了甩手里的一大沓“证据”,“我可没有乱来,全都是有真凭实据的!”

“真凭实据?真凭实据!”孙厚气得发抖,指着儿子的脸训道:“你有真凭实据,人家就不会弄出真凭实据?你…,真当你姑母可以一手遮天了吗?!”

孙志高低了头,到底不敢跟父亲顶嘴。

孙厚气问:“你还不服气?”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包子肯定会有的,大家不要急哇~~

PS: 冬天空气不流通,宝宝快好了,某颜又感冒鼻塞了~~

还有抽成这个死样子,真是吐血!!

110、翻云(下)

“儿子不敢。”孙志高尽量忍住没流露出不满,只是低着脑袋。

孙厚坐回了椅子里,叹气道:“本来查封了谢家的铺子,再让他们几家丢了三个官职,闹得皇后娘娘没脸便足够了。”摇了摇头,“偏生你却画蛇添足。”

“爹。”孙志高终究还是不服气,分辨道:“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些碍眼的多拔出一些,难道不好?等到妹妹生下皇子,到时候…,岂不容易一些?”

“你懂个屁!”孙厚今天的心情实在太坏,斥道:“那也等你妹妹生下皇子啊!现在连影儿都没一个,你急什么?你别忘了,现如今皇后生的那两个才是嫡子!”

如果此刻皇后倒了,两个皇子多半不保,皇帝膝下只剩一个庶长子,即便对皇后没有半分感情,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更何况,听说皇帝和皇后感情还不错。

“罢了。”反正铺子都已经封了,现在说些马后炮也没什么用,孙厚吩咐道:“你听我说,赶紧四下吩咐开,把咱们家的本钱该收的收回来,账本该做的做。”一声冷笑,“你的折子压两天再递上去,万一皇上问起,就是还有些琐碎事没查清楚。”

孙志高这才有点回神,光顾着查别人,忘了别人也能查自己,当即应道:“爹你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

“还有。”孙厚又道:“你姑母一个妇道人家,有些话得分辨着听,凡是大事都记得跟我商量,别听风就是雨的。”

“是。”孙志高领命出去交待,完事后在院子里站了站,狠狠的朝晋阳公府方向啐了一口,“想咬爷,做梦!”

这日早朝,孙志高把弹劾后族各家的折子呈上。

反正查封铺子那么大的动静,想瞒也瞒不住的,勉强拖了这几日,把自家的账目抹干净便好,还有几分“你抓不到我”的得意。

不知道是真的恼火,还是为了做样子,皇帝看完以后龙颜大怒,居然把折子摔在了地上,朝众大臣道:“你们自己看看,一个个的都成什么样儿了!”

孙厚有些意外,原以为皇帝多半会为皇后掩饰,甚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反倒嚷嚷的满世界知道?难道是迫于妹妹施加的压力?

再看向皇帝眉宇间的阴霾之色,隐隐生出不安。

底下群臣顿时议论纷纷,诸如苏家、晏家在朝的官员则是脸色难看,一个个低头闭嘴,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

好好的早朝,最后竟然闹得皇帝拂袖而去。

大臣们议论了片刻,有事的赶紧回去通知家人,没事的也得各自打点打点,很快便都散了。

“孙大人留步。”一个青衣太监追了出来,走到孙志高身边,“皇上口谕,召孙少府去北书房问话。”

孙志高心神微动,提了小心赶紧跟着过去。

“满朝的酒囊饭袋!”皇帝朝孙志高发牢骚,叹气道:“还是母后说得好,自家人用起来才称心,往日倒是朕小看了表弟,早该让你为朕分忧了。”

不是想父亲担心的斥责,而是夸奖?孙志高顿时放下心来,有几分自得,加上皇帝的话说得十分亲近,忙道:“这都是微臣份内的事。”

“这里还有一份密折。”皇帝笑容和煦,轻轻推了过去,“也由你来查吧。”

孙志高随手翻了翻,是弹劾某位中书舍人的,不光家眷开了商铺,甚至还因为与人口角,误手打死了人。

“你也知道。”皇帝换了一种推心置腹的口气,感慨道:“朕登基的时间不长,底下的那些三朝元老们,…各有各的想法。”

孙志高对此深有体会,附和道:“不过是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罢了。”

“朕就是想让他们看看!”皇帝的口气带着三分恼火、七分意气,声音略高,“这天下、这社稷,朕是有本事治理的,能臣才俊尽在朕的糜下!”

能臣?才俊?孙志高听得心里万分受用,全身毛孔都通泰了。

皇帝又道:“姑母说得不错,好好的让你历练历练,将来就是朕的臂膀,是这江山社稷的中流砥柱。”

“多谢皇上厚爱。”孙志高被这马屁拍得轻飘飘的,恨不得立刻大施拳脚,忙道:“微臣一定竭力为皇上分忧。”

“这个你拿着。”皇帝又推给他一样东西,是块三寸长、两寸宽的金灿灿腰牌,“大理寺的人随你调用,若无要紧事,不必一一回禀于朕,只管见机行事。”

“是。”孙志高换了肃然的神色,恭声应道:“谨遵皇上旨意。”一手拿了折子,一手拿了腰牌,出门看了好一阵,方才慎重的揣进怀里。

“皇上没有…?”

“爹你想多了。”孙志高笑容舒展,掏出折子和腰牌,说了皇帝交待的事,“有姑母在上头坐镇,皇上还得担一个孝字,哪会对我们家有何不满?”

孙厚看了看折子,弹劾的官员很普通,品级不高,更没有多大的背景,半晌也没琢磨出什么奥秘。

难道真的是自己杞人忧天?

孙志高又道:“这一次,也怪皇后家的人撞在刀口上,新官上任三把火,正好用来给天下人做个表率。”嘿嘿一笑,“反正咱们家的那些店铺庄子,安排得差不多。”

孙厚沉默了一阵,“还盼你妹妹早点生下皇子,才是根本。”

孙昭媛生皇子还是没谱的事,不过听说甚得圣眷。

与之对比的是,苏家、晏家受到弹劾的几户,不得不推出一个子侄做替罪羊,革了官爵,方才把事情平息下去。

没隔几日,孙家也受到了密折弹劾。

孙厚一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态度,请求皇帝另外派人彻查。

结果京城所有商铺查遍,也不干孙家嫡系的事,虽有一些商铺背后有姓“孙”的,不过都是远房旁支,且基本是些白身之人在打理,并不违律。

京城里议论纷纷,上至百官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皇后一党吃了大亏。

让孙家抢在前头做了手脚,自个儿赔了夫人又折兵。

与此同时,那个倒霉的中书舍人被弹劾的罪名,经由孙志高查证属实,立即摘了乌纱锒铛入狱,乃此次风波第一个落马的五品官员。

在此之前,被推出来的替罪羊们都是些微末小官。

皇帝对孙志高办案利落很是高兴,在朝堂上大大的嘉奖了一番,当即升了官职,直接改任正三品大理寺正卿,主掌全国掌刑狱案件审理。

以孙志高三十出头的年纪,算是少有的,一时间风头无二。

“长珩。”初盈有些看不大懂了,“这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谢长珩微微一笑,“快了,好戏已经开始了。”

“可是…”初盈不解道:“眼下已经打草惊蛇了啊。”

其实大约猜到了一些,无非是要把孙志高推到风口浪尖,但现在京城官员们人人自危,纷纷各自打点收敛商铺。

会不会闹到最后,跟孙家一样什么都查不出来?

是,这些的确不该自己一个妇人多问。

可是自己有个做皇后的姐姐,有两个做皇子的亲外甥,在他们的头上,时时刻刻悬着一把利刃,如何能够不闻不问?

谢长珩看着妻子眼里的满满担心,放缓了声调,“官宦家眷开个商铺什么的,虽有伤损不过皮毛。”顿了顿,“你即便孙家那样嫉恨咱们,最后推出几个人也就了了事,无法动到根本。”

“你是说…”初盈心中惊动,没敢细问,“有把握吗?”

“阿盈。”他道:“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我爹他们知道吗?”

“当然,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谢长珩微笑点了点头,又道:“所以你就别再担心了,慢慢等着看吧。”

“奶奶。”凝珠在外头喊了一声,“白云庵来人了。”

白云庵?初盈怔了怔,才想起另外一件对自己很要紧的事,忙道:“让人进来。”看了看丈夫,“我出去看看,大概是普世师太有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颜连着发了两天低烧,外加晚上鼻子完全塞住睡不成,吃感康实在扛不住,昨天晚上去输了水,平时从来不输水,效果很好,今早起来就通畅多了~~

打算今天下午再去输一次,希望快点好吧~~

111、覆雨(上)

挑了休沐日,谢长珩陪着初盈去了白云庵。

此刻还是早春,下了车,清凉的风扑面袭来。仰面往上一看,只见山间寺庙香烟袅袅,伴着阵阵清幽的钟声散开,让人心里生出恬静柔和之意。

“走罢。”谢长珩微微上前一步,初盈走在中间,凝珠和简妈妈跟在后面,其余的仆妇则留在了山下。

时间是早约好的,刚到寺庙门口,济慈师太就亲自应了出来,略带歉意道:“谢大人、谢大奶奶,师叔她上了年纪不方便走动,在里面佛堂等候。”

“无妨。”初盈心里有些忐忑,像是等待别人宣判自己的命运一般,一颗心扑通乱跳个不停,思绪也有些乱了。

谢长珩反应十分敏锐,低声道:“师太是世外高人,必定会有化解的法子的。”

自己虽然不信,但却不想让妻子太过担心。

这些僧尼们,整日价神神叨叨的,不过就是想讹诈妇人们几两银子罢了。

普世师太有些年纪了,人清瘦,见面时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双手合十,“两位施主请坐。”侧首看了一眼谢长珩,目光打量。

谢长珩神色镇定至若,迎着目光,任凭对方从头打量到脚,倒要看看,这老尼又要变出什么话来。

初盈介绍道:“这是外子。”

普世师太迟疑了片刻,问道:“敢问施主生辰八字。”

谢长珩眉头一皱,但是看了看旁边担心的妻子,最终还是开了口,“甲辰、丙寅、壬寅、乙巳。”

普世师太快速的掐算了一遍,抬头目光闪动,看向初盈,“我没记错的话,大奶奶的生辰是癸丑、壬戌、己卯、己巳?”

“是。”初盈的心提了起来,“有何不妥?”

“我再算算。”普世师太这一次动作很慢,而且反复掐算了好几遍,又抬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略有迟疑,“我若说了,还望两位施主不要见怪。”

初盈点头,“你说。”

普世师太缓缓道:“两位施主的八字相合、并无冲撞,只不过,结合面相和命格来看的话…”沉吟一瞬,“只有亲戚情分,原本是没有缘分做夫妻的。”

“放肆!”谢长珩闻言顿时大怒,豁然起身,眸子里的目光无比阴沉,“哪里来的招摇撞骗之徒,满嘴胡说八道、蛊惑人心,信不信我拆你的破庙?!”

“长珩…”初盈赶忙拉住他,摇了摇头。

自己心里却是信了,若在前世,自己原本是要嫁给谢长瑜的,丈夫只是自己的大伯,可不就是亲戚情分吗?

其实只那一句“大奶奶非今世之人”,便把自己钉死了。

“我们走。”谢长珩实在是忍无可忍,念在不想让妻子太过为难,方才不再跟这老尼计较,扯了人,“回去,以后再也不要信这些话!”

初盈从未见他如此盛怒过,有些害怕,也不想惹得普世师太被丈夫惦记,免得不知道弄出什么事来。

回头看了一眼,无奈道:“师太,我们先告辞了。”

“唉…”普世师太在身后长长叹气,摇了摇头,缓缓走到门口,朝着远去的小夫妻高声,“贫尼有一句话赠与二位施主,夫妻同心、不离不弃。”

回到谢家,谢长珩的脸色依然很是不好。

“你到底信他什么?”

初盈无法回答,只是低了头闷声不吭。

“罢了。”谢长珩自己平缓气息,摆了摆手,“我这就吩咐人,以后不准任何僧尼到我们家来。”

初盈看着他沉脸走了出去,眼泪掉下来。

“奶奶。”简妈妈悄悄溜进屋,悄声道:“和大爷拌嘴了?夫妻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留心一看,“盈姐儿…,怎么还哭了?”

“妈妈。”初盈扑在她的怀里,哽咽难言。

“哎哟,我的乖姐儿。”简妈妈对从小奶大的小姐感情极深,反倒是自己的几个亲生子女,因为平时见面少,偶尔一见总是生疏得很。

外面的丫头们一个个提着小心,方才都亲眼瞧见了,公子爷一脸要打人的表情出了门,生怕不留神触了霉头。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谢长珩一手拎了一堆点心,一手提了一个鸟笼子,里面两只黑枕黄鹂,通体金黄、尾染辉绿,正清脆悦耳的叫得欢快。

丫头们都松了一口气,看到公子爷到底还是先服软了。

“阿盈?”谢长珩进门放下东西,两只黄鹂也搁在了桌子上,走到妻子身后,“今天是我太急躁了,不该跟那老尼一般见识的,你…”

初盈慢慢转回身,眼圈儿还微微有些浮肿,静静的抱住他,很是贪恋那熟悉的温度和味道,“长珩,不说了。”

有缘也好,没缘也罢,都已经是夫妻了,往后的日子就好好过吧。

谢长珩心里软了软,坐下来,“你们女子从小在闺阁里长大,见识的东西有限,回头陪你四处走一走。”拉住她的双手,看着那双乌黑的眼眸,“等你看多了崇山峻岭、海川湖泊,就不会被这些小伎俩所迷惑了。”

初盈听得有些神往,倒是把心底的伤感暂时撇开,仰面道:“你不哄我?真的会陪我出去泛舟游湖,把酒听歌?”

“真的。”谢长珩微笑道:“快了,等我腾出空来就陪你去。”

初盈嘴角微翘,闭上眼睛想象了一下,“青山绿水、湖光山色,我们坐在一艘漂亮赶紧的小画舫上,湖面上有水汽凉风,吹动了我帷帽上的轻纱,你就坐在我的面前,为我弹最优美、最动听的曲子。”

谢长珩轻声,“嗯。”

“对了。”初盈突然睁开眼睛,眸子里闪着繁星一般的光芒,期盼欣喜,“一定还有金灿灿的夕阳在山腰,藏了一半、露出一半,霞光投在水面上,就好像…,天上的仙女撒了一把金粉,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