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谢长珩忍不住一笑,“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轻轻搂了她在胸前,“照你这么说,我还得多练一练琴,免得到时候曲调不佳的,煞了大好风景。”

初盈坐直了身体,看着他,“我不嫌弃。”

谢长珩眼里的神色更温柔了,看了看桌子,“给你买了一对黄鹂,平时没事的时候不用总做针线,逗逗鸟、喂喂兔子,或者到花园里逛一逛。”

有事做了,妻子大概就不会胡思乱想。

心头一黯,如果有个孩子的话…,妻子整天操心不完的琐碎事,岂不比任何小玩意都来得好?意念一动,打算晚上再多努力几回。

就在小夫妻俩恩爱缠绵的日子里,外面又发生了大事。

孙志高对于大理寺正卿的位置十分满意,很是看重,要知道他爹除了忠毅伯的爵位,官职也不过是正三品。

满朝官员除了傅家的那个老头子,因为是三朝元老,又是先帝帝师,挂了正一品的太师虚衔,其余人在自己这个年纪,做到这份上的还真没几个。

新官上任三把火,决定好好的表现一番给天下人看,自己是有真材实料的,不是仅靠太后的亲戚关系!

没出几日,又把一个正四品的忠武将军拉下马。

皇帝照例在朝堂上嘉奖了一番,无非是孙爱卿如何如何能干,如何如何刚直,众朝臣也少不得拍了一番马屁。

孙志高大展拳脚、意气风发,渐渐地,连父亲的话也不大入耳了。

“看把老三美得,只怕骨头都轻了几分。”说话的人,是孙志高的堂兄孙志介,二人同一个祖父,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四哥。”孙志尹问道:“咱们真的不跟老三一起干吗?”

“老六,你可不能犯傻。”孙志介看向胞弟,勾了勾嘴角,“别看姑母现在好像一手遮天,可这说到底…”狠狠的敲了几下石桌,“这天下、这江山,不姓孙!”

“我不明白。”孙志尹满目不解,“咱们家现在有姑母坐镇,将来六妹…,万一生下了皇子,难道不能…”

“皇子?”孙志介摇了摇头,“不是我咒她,看起来怕是不大好生呢。”

“怎么…,难道皇后…”

“行了,不要一惊一乍的。”孙志介斥责了弟弟一句,冷哼道:“你想想,要是你是上头的那位,愿意咱们家做后族呢?还是傅家?”

孙志尹想了想,“没登基之前是咱们家,坐稳了是傅家。”补道:“傅家人丁单薄、根基浅,只能辅佐皇帝不能较劲。”

“算你还不傻。”孙志介继续道:“我跟你说句大实话吧。”眼睛微眯,“皇上羽翼未丰之时,咱们家想出一把力扶人容易,等大位落定,想要换一个…,可就没那个本事咯。”

“倒也是。”

“现如今剩下的几位王爷,去了齐州的那位就不用说了。”孙志介抿了口茶,徐徐说道:“怀王生母是晏婕妤,谢家的五奶奶是她侄女,姑母想都不会想,剩下两位小王爷,母族平平、年纪又小,连个媳妇都还没娶上呢。”

“没错。”孙志尹点头,“皇上正当年富力强之际,稳重、有君王风范,还有两位嫡出的小皇子,还有傅家和谢家支持。”

“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

“也就是说。”孙志尹没留意哥哥的评语,陷入深思,“这天下的是皇上的,姑母总有早走的一天,即便还在…,皇上的耐心只怕也是有限。”一拍大腿,“那咱们可真的不能和老三搅和!”

“绷得越高,摔得越狠!”孙志介似乎有着怨气,一声冷哼,“你瞧着吧,傅家和谢家绝对不会白吃亏的,还有他们家的那些亲戚,哪一个好惹的?不但乖乖的受罚,弹劾我们家的折子被驳回,居然也风平浪静不动作,没有古怪才怪了。”

“大伯难道没看出来?”

“谁知道?或许是当局者迷。”孙志介放下茶碗,悠然一笑,“不过即便看出来,这会儿只怕也是晚了。”

“那咱们该怎么办?”孙志尹有些着急,“四哥,爹都已经糊涂不能认人了,你可要拿个注意啊。”

孙志介长叹道:“容我仔细想想。”

转眼到了三月里,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

这日谢夫人心情还不错,领了儿媳们在自家后花园里赏花,摆了一长桌子的果子美酒,周围有穿红着绿的丫头们服侍着,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晏氏已经六个月的身孕,肚子高高隆起,春衫轻薄,勾勒出圆滚滚的曲线,虽然不够美态,却是最受妇人们所羡慕的。

前些日子,谢长珩帮小兄弟谋到了一个职位,九品的国子监录事。

孙太后知道以后只是一笑,“微末小官不入流。”

这些日子,谢长瑜每天起早摸黑跟着哥哥出门,渐渐的也习惯了。

苏宜君这才发觉了主母的厉害,每个月里,自己只有九个晚上能见到丈夫,再加上还有云锦和赤芍搅和,越发觉得不是个滋味儿。

后来也想明白了些,面子上该做的还是要做,不然贤惠都让主母做了,只会让自己和丈夫越发疏远。

因此这段时间,早上请安什么的都很准时。

今儿女眷们都出来了,谢夫人领着初盈几个儿媳一桌,苏宜君只能跟秋绫、赤芍等人一处,心中虽然委屈,到底不敢当着众人流露出来。

只是她的出身不一样,秋绫等人哪里搭得上话?

几个丫头出身的姨娘通房们,秋绫、赤芍、云锦,还有二房的李姨娘、佩兰,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让苏宜君一个人落了单。

“夫人。”远处一个丫头快步走近,笑道:“大姑奶奶来了。”

“娴姐儿。”谢夫人远远看过去,可不正是一身春衫的女儿谢娴,高兴招手,“你今儿来得可是赶巧,我们正在这儿取乐呢。”

谢娴挽了华美的牡丹团髻,眉目如画、婉转妩媚,虽然和孪生哥哥长了几乎一样的脸,但是气韵完全不同。

迎面轻步慢移走过来,笑吟吟,“那让我沾个光。”

“娴姐姐。”初盈与她自幼就认识,用了儿时的称呼,笑着招呼,“快请坐。”

盛二奶奶最近心情不好,勉强喊了一声。

晏氏则是不熟,加上又有身孕起得慢,比两位嫂嫂落了后,赔笑道:“大姑姐,今儿怎么想着过来…”

“别动。”谢娴扶着她坐下,“你是双身子的人了。”侧目看了苏宜君一眼,“表妹”二字难以出口,叫“姨娘”又有些讥讽,索性避开目光。

“润润嗓子。”初盈亲手给她倒了茶,心下奇怪,这又不当节、不过生的,大姑子怎么会想着回娘家了?

她在苏家也是嫡长媳,不像是有空的人。

不过谢家的人最是耐得住性子,不知道谢娴有没有事,反正面上看不出来,还是云淡风轻的陪着赏花,顺道说说苏家的一些近况。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昨天不是跟大家诉苦的,只是担心今天没空码字,预备请假几天~~~

不过还好,状态凑合写了一章~~

PS:最近抽得天怒人怨,十分感谢还在看文的萌妹子们,要不是你们支持,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囧~~

112、覆雨(中)

春光灿烂如锦,透过海棠色的窗纱映出一室明媚。

屋子里静悄悄的,谢娴、初盈还有谢夫人围坐一处,几个人都是一阵沉默,似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半晌,初盈方才开口,“田家怎么会想着提亲?那孙二夫人田氏,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吧?或者说,是孙家二房的意思?”

谢娴拂了拂鬓角碎发,叹道:“我也是这么猜想的。”

谢夫人问道:“谁过来开的口?”

“他们托高夫人过来说项。”谢娴转目看向母亲,“看得出来,高夫人那边亦是勉强为之,却不过情面罢了。”

高夫人?初盈微怔,高家和傅家关系算是近的,前世自己成亲,请的全福夫人就是高夫人,只是不知怎么和田家有了交情。

谢夫人目光微沉,想了想,“眼下外面乱糟糟的,孙家那边又…,不知道他家长房和二房有何矛盾,想出这种事来。”

“我倒是打听了一耳朵。”谢娴徐徐说道:“当年忠毅伯还是一介京官,前头嫡妻进门没多久就没了,后来又赶上母亲的孝期,便停了几年没有妻室。这段时间一直是二房的田氏当家,不知怎地,和小姑子孙太后有些不卯,姑嫂间积了一些私怨。”

“还有这种事?”谢夫人诧异道。

“内宅的琐碎小事,平日里外人虽会去打听?”谢娴接着往下说,“后来孙太后入了宫,做了嫔妃,又做了继后、太后,对长房一直很是提携,对二房却很冷淡。而长房的孙志高乃继室所出,二房的嫡子都看不上他,加上孙二老爷糊涂了,几个子弟间的矛盾越发厉害。”

谢夫人感慨道:“家家都一本难念的经。”

“总之就是一堆破事儿,长房和二房有些不和,偏生二老爷是个不理事的,太后又偏向着长房,所以二房憋了不少怨气。”

“那又如何?”谢夫人冷哼道:“他们家不卯,就想随随便便和我们家拉关系?别有用心还敢娶姝姐儿?”

“娘。”初盈一直听着,这会儿插嘴道:“眼下时局不安,我看联姻这种事不光关系到内宅,要不…,我晚上跟长珩说说?看他有没有什么意见。”

谢娴看了嫂嫂一眼,聪慧、冷静,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

“没错。”谢夫人颔首道:“不管如何,总得把事情办得稳稳妥妥的。”

初盈回了房,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打起了鼓。

先不说孙家二房的用心,单是跟孙家联姻,还是跟孙太后不卯的二房有瓜葛,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过孙家二房既然敢提出来,总会有打动谢家的好处,总得拿出诚意来,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又或许,这是一个陷阱?

晚上谢长珩回来,听说了,沉吟片刻,“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会处理的。”又道:“跟娘那边也说一声,先不要做任何回复。”

初盈不放心,“长珩,你可别轻信了别人的瞎话。”

谢长珩闻言一笑,搂了她,“得娘子金玉良言交待,必然不会。”

“呸。”初盈啐道:“我知道你觉得可笑,白说一句罢了。”

“不可笑,真的。”谢长珩低头,凝视着怀里娇小的妻子,“从前我总想着,什么事自己都可以做好,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微微一笑,“现在觉得,身边有个人叮咛着也很不错。”

“不嫌我啰嗦?”

“嗯…”谢长珩微微沉吟,漂亮的凤目里含着笑意,“还能忍受。”

初盈捶了他两下,“欠打!”

谢长珩笑道:“昨儿的那两只黄鹂,可还喜欢?”

初盈偏了头,故作傲慢道:“凑合吧。”

小夫妻俩相视一笑,屋内气氛十分柔和、温暖,好似春风一般拂过人心,让人心甘情愿沉溺在其间,不愿醒来。

到了夜里,少不得又是一番颠鸾倒凤的缠绵。

整个三月里,孙志高一共查了四件案子,牵连了六名大大小小的官员,弄得朝堂上下一番人心浮动。

这段日子,孙家长房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孙志高享受着查案带来的名声,皇帝的嘉奖,还有官员们的小心奉承和讨好,只觉得从前三十年都白活了。

一高兴,收了他人送来的两房美妾。

白天查案,晚上查人,真是各有各的快活法儿。

正在兴头上,却被父亲孙厚泼了冷水,“在其位、任其事,差不多就行了。”恼怒的瞪着儿子,“你别高兴过了头!”

“爹。”孙志高心下不满,耐着性子道:“有人弹劾,皇上把折子交给了大理寺,我总不能坐着不管吧?”

“你急什么?三、五个月查一件也够了。”

孙志高垂了眼帘,微微皱眉。

“哼!”孙厚质问道:“你今天割人家的肉,明儿扒人家的皮,就不怕遭人嫉恨?难不成,要做义纵、张汤之流?!”

可惜权利这种东西是毒药,一旦沾上,任谁都不能轻易割舍。

特别是,你能随心所欲支配它的时候。

“儿子不是酷吏。”孙志高忍不住辩解,“我只不过是秉公处理而已,又没有严刑逼供,也没有自己打死人,怎么就成…”

孙厚见他已经陷了进去,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孙家虽然有些权势,但还没有到一家独大的地步。

儿子劝不动,皇帝派的差事也不好随便推辞,还得想个法子,不要让儿子越陷越深才好,或许…,应该进宫跟太后商量一番。

孙志高又道:“爹,难道儿子出息了不好?”牢骚了一句,“难不成…”

难不成看着儿子胜过老子,心里不痛快?但这话却不敢说出口。

孙厚见儿子目光闪烁,约摸猜着了七、八分,气道:“你个不知好歹的小畜生,有你吃苦的日子!”一拂袖,摔门而去。

四月初六,初容又生下了一个女儿。

洗三那天初盈过去马家贺喜,只见姐姐眼中一片黯然,问起孩子的名字,只是淡淡道:“叫二妞妞。”

大女儿叫大妞妞,二女儿叫二妞妞,连个正经名字都懒得起。

真是没生养烦恼,生不出儿子一样烦恼。

初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安慰道:“先开花、后结果,慢慢着来吧。”

“嗯。”初容应得言不由衷,又问:“你还是没动静?”

初盈讪讪道:“没有。”

初容一阵苦笑,“做女人怎么这么难。”又感慨,“真怀念做姑娘的日子。”

“你还好,毕竟是小儿媳。”初盈心里更是烦躁,自己是嫡长媳,谢长珩的年纪也实在不小,别说儿子,连个闺女都还没有呢。

初容也知道她的为难处,叹了口气。

外面丫头道:“四奶奶,三姑奶奶来了!”

初芸穿了一身百蝶穿花遍地金的春衫,烟霞色的半袖,进门笑道:“我今儿路上耽搁来迟了。”又问:“孩子呢?”

奶娘抱了二妞妞上来,略有些小,额头上还有些皱巴巴的。

初芸便问:“多重?”

初容道:“五斤六两。”

“那应该好生啊,你又是二胎了。”初芸便说起自己的圆哥儿,啧啧道:“哥儿就是生下来沉,长得壮实,胖胳膊胖腿儿的,当时差点要了我的命。”

在家里样样不如姐妹,如今出嫁了,在生儿子这上头倒是胜了一筹。

初盈听得刺耳,回头问道:“三妹,那二百两银子可还够使?”

初芸的笑容顿时僵住,尴尬道:“够了,够了。”

初容原本是个聪明的人,见此情况,便知道两个妹妹间有些瓜葛,却也没问,只是低头勾了勾嘴角。

等到给二妞妞添盆的时候,初盈往里扔了八分的银子,这是象征性的,末了当场捋了一对金镯子,“留着给二妞妞以后添妆罢。”

初芸的脸便白了白,低头不语。

“这么贵重。”初容笑着收了,故意当着婆家几位嫂嫂的面,一人传看了一阵,“我们二妞妞,可是沾了她四姨的光了。”

马家大奶奶是个讨喜的人,虽然不知就里,但却拿着镯子左看右看,赞道:“这金镯子的分量也罢了,上头的珍珠才是讨人喜欢呢。”

马家二奶奶和三奶奶亦是附和,都夸这位亲姨难得大方。

另外一位亲姨初芸,脸上则是有些不自然。

等到宴席散了出门,上了马车,凝珠忍不住恼道:“瞧瞧三姑奶奶的轻狂样儿,谁不知道她生了儿子,都是自家姐妹,说那些戳人心的话做什么?”又道:“奶奶赌气也罢了,怎么破费那么多?”

“倒也不全是赌气。”初盈有些怏怏,叹道:“只是觉得世人轻贱女儿,多爱重二妞妞一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