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人家真没说错呢?毕竟那也是个国巫。”

他小心翼翼的回头打量江鸽子。

江鸽子却有些心疼了。

连赐这小子不坏的,是你给一点好,他能还你十分的良善人。

他拍着连赐的肩膀,顶着一张十八岁的脸,却用十分社会的语调,指着电视上的一行字说:“兄弟,想太多了!就算是真的,你是克别人,又不是克自己?老想着那些有用么?我跟你说,真没用的!”

他确定的点点头:“看看人家,不比你可怜?老柴门里流放劣民出身,如今却也是帝王席上常客,国宴宾朋首坐,世界大着呢,我要是你,就天南地北转转,不用多走,也许就几步路,你回头看看,那些你在意的,统统也没多大了不得的!”

连赐抬起头,电视节目已经结束,有行大字儿就挂在屏幕上久久不动弹。

“兴义盛环球勘探荣誉赞助祭台,祝国考学子荣登桂榜!”

如今,要说如今这世上最赚钱的职业,不说高智商的,说高风险,高收入的,就数这种勘探公司最赚了。

那种满世界寻找线索,勘探矿产,寻找宝藏的人,都可以纳入勘探行当。

而兴义盛这位老东家,就是当初东大陆蜀国流放到自由巷的无国籍劣民。

世界排名第三,闻名遐迩的北丹磐矿,就是人家带人勘探出来的。

没错儿!如今人家发财了,又踏踏实实的经营了几十年一变身,现今人家是大财阀总裁,世界船王,大冒险家,正满世界刷各国帝王国宴呢。

江鸽子歪着脑袋蛊惑:“甭信那些命中注定的胡话,这世上总有你我没办法左右的,就像选个好娘胎,像是我做杆子你做巫这些事儿,咱支配不了以前的,可以后的总该咱说了算吧?

这~理想总是要有的,不试试谁知道结果是怎么样,你看看你,如今也是一表人才,满大街的老头老太太就没有不喜欢你的……我要是你啊,我也去混个大冒险家的名声,世界那么大呢,到处走走,看看,只当没白活了这辈子,对吧?”

连赐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关了电视。

两人各自回到房间。

江鸽子早早进了游戏溜达去了。

可连赐却站在几柜书面前,眼睛来回寻找起来。

鸽子似乎是很在意钱的。

鸽子希望他出去走走。

鸽子希望他能有一份职业。

那么,他必须也在意起来,总是这样被鸽子养着,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的,那么,什么才是适合自己的职业呢?

连赐的大脑飞速的算计着。

若命中注定的一般,他的眼睛忽就停在《法尔加诺大帝》这本书上。

一夜过去。

一大早儿,牛角街的黄伯伯带着呼啦啦一群人来找江鸽子。

在江鸽子眼里,牛角街巷的黄伯伯是活久见的圣光爷爷。

每次见到这位爷孤独行走,江鸽子就觉着,那真是委屈了这个老头了。

按照他的想法,这老头应该赤足,剃头,头顶三重光圈,背后要生足六对翅膀,他不走路,飞翔升仙范儿才是他的命运正途。

他也不用说话,此一生他就说四个字儿,就足够了!

“圣光普照!!!!!!”

黄伯伯提着酒罐儿走在队伍前方,一脸的容忍与为难。

身后那更是伤的伤,哭的哭,背着,抱着,最轻鼻青脸肿,严重点儿的胳膊打着吊带,断了腿儿被家里的长辈背着。

这三大家子老少爷们,半月以来已经受够了足够的苦与罪。

大大小小的祸事,已经折磨的人心稀碎的缝补不起来了。

黄伯伯一边走,一边叹气儿。

他不知道自己这张长辈的老脸,到底能卖几次?

当年泉大混混家的那件事,他这张脸已经卖了一次了。

如今又要来卖脸,却不知道人家给不给这个脸。

可给不给的,还能让谁来?

何况这里还有血亲的事儿。

黄伯伯本名叫一开,据说是当年他爹正赌博呢,摇骰子一开,出个豹子通杀,黄一开正好落草。

所以他叫一开。

黄伯伯一生厌恶这个名字,他觉着哪怕叫个豹子都比一开强。

可他偏偏就叫个一开。

黄伯伯出生之后,他爹的赌运就再也没好过,豹子六个六别想了,那是赌啥都输。

后来,也不知道那老头咋想的,就把自己的儿子卖给了牛角街恒泽当铺,做了卖身徒。

后来内战打起来了,最后一代外姓王被驱逐出境,这才废除了学徒卖身制度。

转眼四十年过去,恒泽当铺变成了如今的恒泽鉴定中心,恒泽艺廊,兼当铺。

而黄伯伯是这条街,最后一代的老行当人,也成了官方承认的古董鉴定专家,民间工艺美术大师,书法家……

少年受苦,中年努力,他头衔多,在老三街算是要面子有面子,要担当有担当的上等人物。

可……面子这玩意儿,也最不经卖了。

提着老酒,还有自己画的一对兰花斗方,黄伯伯神色犹豫半天儿。最后,他终于挤出笑容,艰难的敲响了江鸽子家的门首。

“杆子爷在家么?老朽黄一开拱手山门!!”

连赐正在堂屋跪着擦地,一边擦,他还一边翻看着《法尔加诺大帝》这本书。

听到门外有人说话,他犹豫了一下。

这声音比较陌生啊?

门外又有人说:“老朽黄一开,再拜山门!!”

连赐一愣,这种碰门方式,他都多少年没见过了,电视里古装剧里倒是有,可外面又是个啥动静呢?

他爬起来,展了展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到八扇门口,卸下一块门板,探头一看……

门外的人愣了,连赐也愣了。

无它,门口这个白胡子老头儿不算,那后面鼻青脸肿的化成灰他都认识……

再好教养的人,遇到抢劫自己,还打了自己一顿,还把自己扒成光猪的人,这心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愉快了。

连赐举着拳头上去,正准备要纾解一下怨恨。

不料身后有人力气比较大,他利落的揪着自己的衣领,毫不客气的把自己揪到一边儿。

江鸽子笑眯眯的抬头,看这个意思就明白了。

明白了,他就笑了。

哎呦喂!我还以为是外人,报仇无望了呢!

孙子,老子可算等到你们了。

没有这几个龟孙子,自己的《金智书》也不能丢了,也不能便宜了身后这个傻子。

他不准备原谅,就拦着门口,没打算让人进去。

黄伯伯一看这个阵势他也明白了。

这是找到了源头,杆子爷立了规矩,祸事不小了!

事情要从十几天前儿开始说起了。

这段时间,牛角头八号大杂院的几个孩崽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接连就开始出事儿。

走路撞墙。

睡觉塌床。

这是轻的。

吃饭能从碗里吃出雀卵大小的石子儿崩了门牙。

一觉起来,身边整整齐齐耗子八辈祖宗带八辈儿曾孙在边上静坐凝视。

坐客车,司机一个刹车,别人没事儿,偏就这几个飞出去……

有点经历的老人一看,就说,遭报应了!也甭问了,这是做了缺德事儿了吧?身上不利落了吧?

该!

其实,随便哪片地方,总是不缺名声不好的野孩子。

老三巷子野孩子好几波儿,林家的林苑春,何家的何明川,邓家的邓长农三个,那就是街坊口里,眼里混蛋中的蛋,祸害中的害,偷鸡摸狗他们倒是不做的。

然而他们缺德呢!

老莲花市场那头儿,乡下老农不易,瓜果蔬菜能换几文?

人家肩扛手提几十里的弄来了,刚刚出档口,见人家是个外地的,这几个没少敲诈。

还说什么,老子不吃窝边草就不错了!

呸!

成天顶着个刨花头,见天穿着破洞装穿着,架个破架子鼓,破吉他,通着偷来的电,屋顶上高音大喇叭放着,撕心裂肺那顿嘶吼:

“回来!!!我的爱!!!!!!”

去你八辈祖宗的~姑大表姨妈的~回来你的爱,多唱几句还不烦人,你换点花样好不好?

反反复复这都多少年了,还回来你的爱!

毛都没上全,你还你的爱!

呸呸呸呸!!!

街坊看着几个倒霉,那真是又快意,又是心疼。

主要心疼他们长辈不易,那是几家挺好的热心肠老实人家。

对孩子的教育,人真是下死手教育过,哎!没用的,都知道小狗不翻肠子,它是不能懂事儿的。

这眼见着,不到十几天的功夫,这一圈子邻居街坊算是裹进去了。

这几人成天的声势浩大的拆房揭瓦,凡他们走过的路,必有坑。

凡他们上过的茅厕,必定断梁。

凡他们睡过的屋子,必闹耗子。

凡他们做过的车子,必飞他们遨游世界。

总而言之,老少爷们齐倒霉,今日大家也就都跟着来了!

第9章

黄一开站在门口与江鸽子对视,他心里阵阵的揪着难受。

能有一点儿办法,出大价格,他都不爱跟江鸽子打交道。

都是老三巷有体面的人,他这心里难免有些一山不容二虎的小情绪。

他这真是被逼着来的,不管不成了。

其实,自打那几个孩子一直出事儿,何,邓,林三家万想不到,这是招了杆子爷厌弃的。

出事之后,他们就带着孩子先去常青山找了老和尚,又被老和尚直接撵出去了。

人大师说了,不是他们那一道的事情。

翻身又去道观,又被撵出去了,也不是人家的事儿。

又回头去寻了郡里有名的鬼婆神汉,家里驴蹄子挂了满院子……

这一折腾好些天过去了。

最后,还是老街坊有年岁的人指点了一下,他们才带着人上了黄伯伯家的门,说,您老可得管管,这事儿吧,我们寻思着,许是冲撞了杆子爷了……

黄伯伯一看这几个小子,还能不明白是什么事儿么?

为什么老街坊喜欢自己家杆子爷。

那是因为,江鸽子在老三巷立了杆子,他从未立过江湖规矩。

这就意味着,除却正常秩序里该有的行当,跑江湖的那些事儿,老三巷子这里是不允许的。

老以前跑江湖的,不管是偷了,骗了,走暗门子了,赚十个钱儿,按照规矩,这得给本地的杆子爷最少上一半儿的地盘钱儿。

要不然人泉大混混家怎么发起来的。

还要弄四根杆子横着。

杆子爷不立规矩,就是不接受这样的人进入他们管理的区域。

说来挺玄乎的,那外来的,想着我谁也不告诉,我就偷个钱包儿悄悄离开?

不行!

压根不出去。

再好的手段,贼偷儿也总是要出事儿的,那钱包儿压根带不出这片土去,那外来贼,在老三巷子也不会有啥好下场。

所以老三巷子的商铺买卖好。

谁能想到呢,外面的野人不敢来,本地儿却养了三个有香火情谊的家贼。

兔子在窝边儿啃草了。

这不招人恨么!

黄伯伯这一晚上都没睡,除却表面上的那些恶心事儿,他心里还藏着一件事呢。

黄伯伯到了年纪之后,一直返聘在当铺做顾问,他家里的幼子黄楚旭,也端人家恒泽当的饭碗。

甚至他家七大姑八大姨的,靠着他在当铺子里的人脉,都能时不时混点零用。

他小儿子黄楚旭就在后仓管着入库,前柜入了什么,他一般都门清。

前些日子铺里收了一部进口相机,一块名牌老阁莱手表,还有一块鱼龙玉佩,一支锵纳尔钢笔,还有一只压发的礼簪子来着。

像是恒泽当这种一般铺子,入的都是周遭中产阶级的东西,锵纳尔这样的上等东西,按道理是不该出现在这边。

来卖东西的,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还是那种不要赎当票子的断卖法,铺里压了低价,都给了一千五百贯。

那东西收回来,只不到几小时的功夫,又就被东家翻了五倍的价格分拆卖出去了。

黄楚旭回家学给他爹的时候,黄伯伯还叹气呢,说真是越活越没道义了,以前恒泽当老掌柜活着的时候,贼赃从不入库。

如今的少东家真是胆大,入这样的玩意儿,那指定是要早晚出事儿的。

他小子又说,下班的时候,看到大杂院大姑太太家的何明川在跟那个当东西的生面孔交谈。

那外地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何家那几户的孩子,也真是越活越倒退了,早晚会成为跑江湖的野人。

黄伯伯听了这话,也想去跟老姐姐唠叨几句。

可他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儿,真是没办法说出口来。

他是恒泽当的顾问,端着人家的饭碗,翻身再塌老东家的船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