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说了第一句大实话之后……这场艺术的百年暴风雨终于还是来了。

被压抑了几百年的盖尔艺术圈,以前早就清楚真相的一些人,他们压抑,愤怒,然而不敢讲!

现在有人带头了,也就有人豁出去了。

如今全世界百分之七十的艺术团体,在跟邓肯的艺术力量唱反调。

而这种反调,亦不过是因为,干掉邓肯艺术,他们就是威信组织了。

至于剩下的散碎,除了少数清醒派,余下,那真就是生来肉身雕塑一尊,有人型无脑髓,从来不去思考,也不知道思考为何物!

就一生都在按照旁人的思想走,简直就是风吹墙头草,那边有力那边倒!

不过,这些跟江鸽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老三巷还是老三巷,老街坊还是老街坊,该吃的都要吃,该动弹的活计,谁也躲不过……

抱着那些玩意儿回到地下室,江鸽子开了下面最大的一间,可以睡二十人的通铺屋子。

开了能源包,烘热屋子之后,他扶来薛班主,跟老头儿靠在能源暖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儿整理面前的零碎。

比起黄伯伯的急功近利,喜刷名声,其实江鸽子还是喜欢薛班主。

他总感觉,薛班主心里有个巨大的世界。

老头不爱管闲事,然而,他公道良善,偶尔不高兴了,才像个傲娇的老公鸡一般的,谁都叨几下。

那老公鸡虽然老了,然而羽毛也是光鲜的么!

人今儿穿着一件精致极了的,暗金色的,由他师侄女给他置办的厚缎羊毛大褂,那脚下踩的小袜,雪白的。

手上十个指甲也被人侍奉的干干净净,被保养的白白净净的。

他好像更加适合这种精致的日子,这段时间,他甚至脾性都温和了,骂人都少了!

说到底,这男娃跟女娃侍奉出来的老人,也总是不一样的。

这老头儿心情好,就一张张的摸索过去,还不时的问,这是哪儿寄来的?那个是哪个国家的啊?

听完,他也总是能跟江鸽子说出一段,跟那份东西有关的历史跟故事来。

这老爷子,那是真见过大世面的。

他笑眯眯的,一腿儿盘着,一腿儿支着,摸索着,用手一张一张的帮着江鸽子整理那些信笺。

十分珍惜的帮着排好顺序。

虽然看不到,然而国际,中州,九州各国,州,府,郡,官方,民间……人家那是一点都不带乱的!心里相当有数!

他最看重的,就是艺术联展的请柬,还有九州民俗博物馆,国家美术馆,世界雕塑博物馆……凡举国字头的大机构写来信笺,他都珍惜的放好。

听到江鸽子说,那些博物馆,期盼可以收藏一件属于江鸽子的作品时。

老头兴奋的浑身颤抖,咧着大嘴开心的乐着。

江鸽子这才发现,这老头,正中的两颗门牙是新换的,都雪白的闪着光,看上去就很贵!

怪不得前段日子,他都不笑了!

成为名家,作品被专业机构认同,并被收藏,这是常例。

薛班主开心的摸索着,嘴巴唠叨着:“有出息,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够的!嘿!真是给咱老三巷的祖宗争气了!”

他的三个弟子,如今算作是开发民间曲艺的动态艺术家了。

人家现今已经被皇室邀请,去九州的金宫给女皇做表演了。

老头高兴之外,其实心里也有些遗憾,还有愧疚。

邓长农他们的那些三巷鼓书曲目,是他先听到江鸽子哼哼,然后跟三个弟子一起改的。

而后来获得殊荣,江鸽子却执意不许他们提起自己。

老头儿心里愧疚,就坐在家里,努力为江鸽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江鸽子也故意给他安排事儿。

他一边摸索,一边赞叹着说:“您说,我的那三个小崽子一登台!就去那么大的场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支应下来?哎,转眼都出息了么!我哪会才是府城的剧院登的台儿……这几个傻小子,可真有福气!”

这一唱,就唱到了皇城里去了呢!

江鸽子悄悄伸出手,把几份儿东西拨拉到老头儿那边给他摸。

“几万贯呢!您说他们支应不支应?您老可安心吧,对财迷来说,甭说几万贯,给他们几钱儿,那几个小崽子都敢上天了!”

“呵呵!可不是,傻小子,就认钱儿!明儿,找魏装潢来,也找点好料子,给您打几个书架子,这些都是荣耀……您可不敢乱丢!就叫他一张张的给您裱起来,帮您收拾好,摆放好……”

老头儿珍惜的抚摸着那些东西,好半天才来了一句:“这人的命!嘿!真没法说,咋就都稀里糊涂的就这样了?”

江鸽子想了一下,也是一脸无解的回了一句:“可不就是……”

说完他也笑:“您老说怎么就怎么吧,明儿我跟魏装裱去废料厂看看,我帮他设计几个样子,叫他帮我做着……多做几个,明儿,就把你那三个傻小子的成名照,都一张张的摆好,给您……啊,摸!”

老头儿听到江鸽子提起废料厂,忽脸上就露出极诡异的笑说:“我说杆子爷儿!那位……怕是悔死了吧?他们跟我说,如今外地的废料厂,都被国家统一收去了!嘿!那帮家伙,眼里就有个利益,可是他们收去又有啥用处呢?也就您能收拾那些破石头,烂木头,您的手艺,那是这个!小崽子们跟我说,你把我雕的可像了!是~么?”

被人夸奖就总是好事儿吧。

江鸽子眉眼弯弯的点点头,又亲昵的对薛班主说:“转明儿开春,雪化了,我去找个好树根,给您来个大个头的!”

“嘿!那挺好……我~我要铁木做的。”

“成,钢丝缠的都成!”

江鸽子说完,就把身边小山一般高的杂志推到一边儿,四仰八叉的躺在上面了。

这些荣誉来得太快,别说街坊们不适应,其实……他也是不适应的。

并且这些玩意儿,在他今后的人生当中,每天都会有,全部免费。

如何在盖尔衡量一个人是不是具有社会能量,社会能力,社会权威?

那就是,你有免费的报纸杂志看了。

当那些具有话语权的纸媒,他们觉着你的话具有一定的道理,具有权威性的时候,他们是会免费送你审阅他们的产品。

并且逢年过节,他们都会有相当实惠的礼物奉上,甚至还会诚惶诚恐的请你务必在以后的日子,继续接受他们的产品。

这也是一种相互的认同。

当然,他们也是非常愿意,花大钱买你一块豆腐文章的。

简而言之,你可以代表某种力量,立言了。

而在此时,为了防止你思想乱飞,国家力量还要最少免费寄送给你二十种以上,能代表他们说话的相关读物。

随着一级一级重视,江鸽子今后,大概每天能得到半米高的各种纸媒产品了。

一直到此刻,江鸽子才深深的感受到,那个什么世界艺术大赛组委会,到底把盖尔艺术界压迫成什么样子。

他甚至没有出什么力,就只是说了一堆没啥水平的大实话而已。

可是,一直沉默着的大多数,被压迫着的大多数,他们也似乎一直就在等着这一句话!

所以他们爆发了,爆炸了,爆裂了……大呼过瘾之后,世界各地艺术界对艺术大赛组委会的反对浪潮真是一波一波又一波。

像是面前的,世界艺术杂谈:《被忽略的大陆艺术史?是谁遮住了我们的眼睛》。

文艺记忆:《一直被阉割的艺术》。

世界博物馆:《皇帝的新衣?不,是流民的新衣!他们连个国籍都没有!》。

南大陆艺苑:《一座雕像背后的庞大利益体系》。

北大陆自由青年:《一场发人深省的重要演讲》。

九州国家艺术报:《是谁在逼迫我们丢弃民族艺术》。

世界艺术青年:《挖掘萨霍兰先生的时候,请通知我们,我们也想问他几个问题》……。

江鸽子随意翻动着那些权威纸媒,心里不断啧啧称奇……

除了以上这些已经直接上手直面去怼的,背景强大的世界级艺术杂志。

整个盖尔世界各地的小艺术圈子,大多也用了同一种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们既不评判,也不指责,也不支持,不发表任何有关自己态度的一字半句,他们就是将江鸽子的这场演讲,全部一字不露的刊登出来,请读者自己评判。

由于他们不打招呼就登了江鸽子的演讲,所以江鸽子大概在以后的日子,会不断收到来自全世界的稿费,还是加了倍数的稿费。

一边看着这些东西,江鸽子的内心,却隐约的萌生出一种卑鄙的,想要感谢世界艺术大赛组委会的心情。

人家花了好几百年修了一栋房子,被他一脚把顶梁柱踹塌之后,人家还得小心翼翼的来感谢他,给他投票,跟他私下和解,甚至给他的那根核桃木根雕五十万贯的高价。

甚至,人家派了专人来与他协商。除了吸收他做会员,给以高薪,最后期盼他可以不对其它艺术,就只做一个短小的,对萨霍兰雕塑艺术的研讨会。

人家甚至新派来的评委,都给十号厅投票了……

他们是生怕江鸽子一时不爽,又要去挖人萨霍兰的坟儿。

修建一座大厦需要很多年的时间,摧毁一座大厦,可能就是短短的几十秒就够了。国际艺术大赛组委会被人戳穿了假象,剥去了面皮。

而作为一个生存了几百年的,背后有强大财阀支持的国际机构,其实人家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

在江鸽子这里走不通之后,就如面前几份来自邓肯的杂志一般,他们也做出了专业性的反击,甚至为了方便江鸽子审阅,他们为他出了专门的九州语版。

世界艺术导读:《论萨霍兰对世界艺术的推动力》。

艺术之都导报:《没有任何人说过传统艺术不是艺术》。

冯肯力量:《艺术家的乐园,世界艺术大赛组委会,艺术家名单一览》。

艺术先行者:《邓肯艺术力量,是与世界艺术相容进步》。

……

除了正面媒体上的解释,该协会也迅速对这次常辉艺术大赛的那些写询问函的评委,做出了内部处理,表示这几位先生并非我们的正式会员,他们的资历还在审核期限内,换了正式的会员,这件遗憾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云云……

江鸽子将这份报纸顺手丢在地板上,满面讥讽的骂了一句:“所以就是临时工的错呗?怎么走到哪儿?这些沙雕的应急措施,都差不离呢?”

薛班主在边上一脸蒙,而江鸽子却从身前的抽屉里取出信封信纸,大笔一挥,力透纸张的开始历数连燕子的罪过,痛斥他在无人竞争的情况下,花了整整一百万贯,买一根破木头回来!你这是兜兜里有钱儿,骚的盖尔星都搁不下你了?

他写的正解气的当口,段四哥家的长子,品卿颠颠的跑进来说:“杆子爷爷,外面,那个……高克人又来了!”

第73章

江鸽子盘腿坐在关山阿黎面前, 看他不说话,好半天, 他终于用胸中怒火送出一句。

“我说老巨!我是大艺术家啦!”

为什么还要跟你们拯救星球去呢?你们行行好,能给我大艺术家的正确待遇么?

比如全世界免费的旅游了,到处提提字唰唰脸,拿针管子喷喷墨汁, 浪费纸张,吹吹牛逼游戏人间, 调戏良家妇……啊呸,妇男才是我该做的事情啊。

关山阿黎也盘腿坐着,态度笃定又端正。

他看着有些小愤怒的江鸽子, 用一丝丝, 不仔细听压根就察觉不到的小炫耀语气如说:“恭喜您!江杆子!也谢谢您, 正因为看到您带着您的属民, 认真努力的生活之后……在下才最后下了决心,从中州正式辞职,并宣誓入籍北燕, 并且在不久的将来, 高克人会从祖居的地方迁移到北燕……江杆子,高克人马上会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了!那是比杆子属地还大的地方呢!”

你可以给你属民最好的生活,我也可以。

江鸽子眯着眼睛, 仰着脑袋, 好奇又好困惑的看着面前的巨人。

这家伙跑来跟自己炫耀, 算个什么意思呢?

并且, 今天这个巨人不一样了。

他今天穿着一件墨黑色的坠地粗呢外套斗篷,里面也穿了体面的墨黑军服,还配了铮亮的过膝靴!

虽被外套隔阻,现在看不到他军服的军衔,然而江鸽子能感觉出,他肩膀上挂着的衔章一定不少。

巨人剃了头,修了面,甚至他还修了指甲,今天的关山阿黎自信且气场强大,似乎那个穿补丁,来老三巷打零工给族人换口粮的巨人已经消失,并且,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入籍北燕?

这个,在邦联制度里……算叛国么?那个金宫里的老妖精,真的就放高克人走了?

所以说,杆子的聚会没有了?这家伙丢下一堆烂摊子,他拍拍屁股,竟走了?

江鸽子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带着一丝不遮掩的好奇,去捏关山阿黎的衣料。

恩……这呢料细腻柔软,是最好的羊毛织就而成,常辉有皇室背景连锁的商场内,最好的呢料都没这个好。

这得最少十贯一米吧?

一边捏他还好奇的问:“恩?所以,你的伟大的陛下,到底没给你涨饷银?你一生气,就叛国了……”

关山阿黎不等江鸽子说完,就从身边取出一卷地图,才刚准备铺开,江鸽子就机灵的一把按住他的手。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开地图了!

连燕子打开一卷地图,把自己就陷在了金宫。俞东池打开一卷地图,从此平静的常辉郡就得电闪雷鸣。

就连他自己打开一卷地图,都要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进入禁区搏命……

他是服了这些盖尔人了,一开地图,就要把他卷裹进去,你们盖尔的人类是死绝了吗?

巨人轻笑,手却不停顿,他说:“您不要担心,这只是跟您息息相关的一卷……恩~九州古河道图。”

江鸽子闻言,手缩了回去,河道?这个……仔细想下,跟他还真的没什么关系的。

没关系?

想的美!

待地图铺好,关山阿黎指着一条河流,徐徐往上说:“江杆子,请允许在下为您简单的介绍一下这幅河道图上的一些事情。虽然,这只是一些简单的地理知识,不过我想~您怕是没有这些简单地理常识的。”

关山阿黎并没有笑话江鸽子的意思。

他对他还是有足够了解的,比如说,这位江杆子有着满肚子的人生大道理,还有一脑袋鬼主意,然而他连九州各国,边境城市在哪儿都不清楚。

他亲眼见过,江鸽子指着报纸里的一个图片问俞东池说,这里怎么会有个界碑?九州的界碑不是应该在边境么?这是内陆城市吧?

拜托,这是邦联制国家!它虽然对外是一个国家,然而内部却是由九个国家组成的啊!

它必须有界碑啊!

江鸽子人品坦荡,听到关山阿黎说自己没有地理知识,他也不生气,就很无所谓的摆手道:“是不知道,那你说吧!”

不懂盖尔一般地理常识这一点,江鸽子是承认的。

并且,他除了地理,还不懂……盖尔化学,物理,这边的元素表,有很多元素是地球没有的。

甚至像人类发展史这种,地球人都知道人是猴子变的,然而江鸽子就是不知道盖尔人是啥动物变的……或者是植物变的?

盖尔人都说,在神话传说里,大地母神从花朵里采摘出花朵的灵魂,寄生在山石内部,滋养在母神的故乡圣河当中,最后这个世界才有了人类!

这种完全变异的,在社会教育体系里,随着慢慢长大就会自然获得的浅薄知识,恰恰就江鸽子不知道的,并且知道之后,他觉着这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简直太搞笑了!

人就是这样的矛盾动物。女娲用泥巴捏人,地球人觉着是神话传说。

盖尔人说自己是花仙子,地球人就觉着……图么的,牛在天上飞呢!你们骗鬼呢?像是关山阿黎这种花仙儿,那得找多大一朵花,才能结出这样大的一个果?

关山阿黎自然不知道江鸽子在想什么。

他只是用粗大的手指指着九州一切河流的源头说:“江杆子,请您看!这是玮屏山脉,这是世界最高的山峰旭浦!哦,在下说的是最高,是海拔高度中的最高山峰!整个九州的一切河流的源头……每年春天,春暖花开,积雪开始从旭浦山顶融化,最后变成水,汇集后慢慢流入北燕的王哉河……”

“王哉?旺仔?后面那个字儿,怎么写?”

“河道图上有的,江杆子!”

“哎?哦!这样……王哉!旭浦!这些古人真有意思,给自己,给河流起的名字,也总是很古怪的,哈……哈啾!!”

一阵冷风吹过,江鸽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关山阿黎立刻站了起来,一伸手解了自己的斗篷,露出里面肩膀上带着的一排三颗的金色瑞虎。

他将斗篷往江鸽子身上一罩,江鸽子就像披了一个大被子般的被围拢住了。

江鸽子捏着斗篷,抬脸冲关山阿黎笑笑,低头继续在这张河道图上流连,并根据何道图上面染色标记得出,常辉的人工运河元平河就在警告范围内,属于黄色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