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魂游天外,声音飘渺的问:“名字?”

“对!我要个名字!”

俞东池放开江鸽子,举着那颗玛瑙球,情感热烈的说:“请写上,给爱!我将会永远珍藏这一颗希望,即便是死,我也会将它带入我的坟墓!我……我非常感谢您!您的鼓励我收到了!我们一定会好好的进去,然后……好好的回到我们的……家!”

眼泪终于笑着掉落了。

江鸽子没法打击这样的俞东池。

他只知道,这件东西,大概是不能算作合同里的收藏作品了!

啊!算了!就这么着吧!

想到这里,他一伸手,从俞东池手里取过玛瑙球,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找到刀头插在手柄上,开始低着头认真的在诗歌最前面,写上了“给爱及鱼!”。

然后满面羞愧的将它递给俞东池。

他小声嘀咕到:“这不是我的诗,你误会了……”

然而,俞东池没听到,一切的声音他都听不到,他只是珍惜的抚摸这颗花玉球,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感动。

他的母亲羿瑾女王,半生都跟艺术家友好相交,她出大价钱买的自画像挂满了金宫的回廊,然而她都没有一首属于知己送的诗歌。

他何德何能!

他的冬天在看到这枚花玉球一刹,春天就已经来临。

那上面描述的情景是多么美啊!

让我们合一……春天就会来临。

他小心翼翼的,用绣着自己名字缩写的丝帕包裹好了给爱球,吸吸鼻子,他总算平复好激动的心情。

再次抬眼看去,却发现,鸽子正在笨拙的将各种器械往裤子口袋里塞。

随着重量增加,果然,他的裤子也在缓缓坠落着。

真可爱!

俞东池噗哧一声笑了,就问:“您不怕把裤子坠下来么?”

江鸽子苦恼的看向他:“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你看,太多了……”

“挂错了!”

俞东池走向江鸽子,蹲下身体,将他口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掏出来,又顺手拿起桌面上的宽皮带,绕着他的腰身帮他扣好。

并开始熟稔的将那些器械,一件一件的组合好,又一件一件的挂在皮带环扣上。

江鸽子恍然大悟的不停点头说:“啊,是这样啊!”

俞东池语气沉重略带抱歉的说:“是呀……就是这样!我,我很抱歉!”

“抱歉?”

“对,抱歉!您本该享受最清闲自由的生活,却因为我的无能,总是阻隔不了这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江鸽子却急切的抓起他的双手,用力的攥着,并眼神里都闪着热情的光芒说:“请务必!在下次遭遇到同类任务的时候,带上我……”

江鸽子这话也没有说完,屋门却再次被人推开。

连燕子走进屋子,他眼神一顿,先是看看紧握双手的两人,情绪细微而迅速的变幻,又迅速归于平静,他笑着举着一份通知单说:“姮梭那家伙终于求救了!”

江鸽子什么都没发现的放下俞东池的双手,毫不犹豫的丢弃了这个浑身僵直,保持攥手姿态的木偶娃儿。

“他总算舍得让我们下去了!”

“是的,似乎那位做了些什么?”

江鸽子好奇的回头看看俞东池:“他?做了什么?”

他接过文件,迅速一张一张的阅览起来。

而连燕子则走到俞东池面前,低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如果我发现,你对我的主人有一丝一毫的不忠诚……就!杀了你!”

俞东池猛的抬头,愕然的看向他,可……面前这个古巫,表情却一如既往的温柔恬静,那句杀了你……就像不是他说的一般。

连燕子走到江鸽子面前,推着他坐在躺椅上。

他左右看看,最后拿起鸽子的靴子,毫不在意的用自己的祭袍,擦了一下本来就很干净的靴面,一边弯腰一边帮他套,一边说:“我将会跟着先头部队进入禁区边缘,构架新的禁区光幕,我看了通知单,您在压阵右翼部队,大概是后天进入……如果您清闲,明天就在二季县逛一下,这里因为山脉幻阵影响,有的地方只有两个季节,您可能不信,顺着玮屏山脉南边,有个小城叫十季城……”

“是么?有十季?是说一年有这么多季节么?”

“对,您可以沿着幻阵走走,我尽量在您到来之前,解决完一切问题……”

江鸽子闻言,缓缓放下手里的通知单对他说:“你并不用这样,禁区!我肯定是要进入的!你小心那些燕宫巫!还有……关山阿黎,他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

“是的,请务必小心那个人,他为了在燕宫面前挣个好前程,现在的他,怕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了。”

俞东池捡起江鸽子的另外一直靴,也用袖子擦了一下,弯腰帮江鸽子套上。

戚刃端着一些待客的茶点推开门,他向屋里看了一眼,又默默的退了。

城堡车门口,戚刃双目空洞的看着前方。

他对身边的琛宋以及周松淳说:“我绝不会告诉你们,我看到了什么!”

周松淳斜眼看看他,发出一声冷笑。

天边最后一抹红光照射在大地上。

燕国,喀鹤郡二季县口,几万民众都聚拢在城门口,看着天空上方。

巨大丑陋的飞艇缓缓的向地面靠拢,人们很少有机会,见到一艘如此大的飞艇,它的体积是一般飞艇的十倍大。

大概是民族光荣心作祟,有人已经喊了起来:“看那,那是燕的飞艇!”

“这可……真是了不起啊!”

“对呀!帝国万岁!皇帝陛下万岁!”

“得了你这个马屁精……你喊的再响他也听不到,你还是问问这些军官大老爷,是不是能给咱们解决一下饮水问题吧!”

“你闭嘴吧!帝国万岁!!你看我们的小伙子,他们是多么英俊帅气啊!”

民众满脸兴奋,他们的表情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根据衙门颁布的信息,多国士兵是来开发玮屏山脉,解开幻阵,将失去的土地,重新带到祖国怀抱里的。

而这些民众,又是被衙门通知,被迫到城门口组成欢迎队伍的。

才将他们可全部都是满面怨气的摸样,心里想着,失去的土地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即便是找了回来,又不知道被哪路大老爷瓜分了去!

现在他们只关心,去岁尾月之前,从燕宫发来了紧急事态警告书,说王哉河上游的几家造纸厂,将废料倾倒入水,整整三个月过去了,污染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

那些该死的财阀!万恶的垄断者!

幸亏每天衙门派出大量的取水车去一百公里之外的内河取水,并免费敞开供应,不然二季县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民众挥舞着简陋的小旗帜,凑热闹般的欢呼起来。

随着巨大的飞艇终于降落,落地的声势卷起漫天的尘埃。

脚下微微颤抖之后,有人指着缓缓拉开的下仓门喊到:“快看!是古巫……母神啊!好多古巫……”

欢呼声一下静止了。

是的,好多古巫!

他们穿着蓝色的袍子,在侍卫的围拢下,正神色肃穆的一队一队的向外走着。

民众不再喧哗,只是按照古老的规矩,微微地下自己的脊梁,呼吸都不敢大出的送这些蓝袍离开。

安静的时间线很长,当连燕子带着自己的侍从官从人前路过的时,这种令人窒息的静,却被破坏掉了。

稀碎的嗡嗡声忽然响起。

有人低呼出声:“快看那位古巫大人……我的母神!看看他吧!他拥有一切光辉,被神眷顾!我,我要供养他……”

空气里,气氛忽然热烈起来。

漂亮人总是能接受到凡人没有的优待。

即便连燕子是个古巫。

即便他一般只跟亡魂打交道。

没多久,几个年轻的少男少女忽冲出欢迎队伍,小跑着来到连燕子面前,全身心的跪下,托起他的袍角亲吻,还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这是被允许的。

有人愿意将自己的一切资产甚至自己奉献给巫,巫可以随意接受这样的供奉。

连燕子就如背着圣光的圣像一般一动不动,而他的侍从官琛宋则好脾气的来到这些人面前,将早就预备好的国家福利机构名片逐个发给这些人说:

“我们先生从来不接受任何人的供养,不过,如果生活当中略有宽裕,就请接济更加需要帮助的人群吧!事后,请将资助单子寄回上面的地址,巫大人会在祈祷的时候,赞颂你们的名字,感谢诸位今后的善举!如果属实,从此请不要畏惧死亡,因为大人的引导,总有一日,你们会内心欢喜的回归大地母神的怀抱……”

连燕子嘴角抽搐的听着自己侍从官的广告词,实在不能忍耐,他只好夺回自己的袍角,低头冲自己的崇拜者笑笑,绕过他们快步离开。

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有人昏了过去。

看看!又是这样啊!

连燕子眼神越来越空洞,一直到琛宋回到身边,他才平声问:“这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台词儿?”

琛宋轻笑,自己的大人脾性古怪,向来爱在那些有钱人身上狠下刀子。

可这话怎么好直白的宣布出去,我们大人拔有钱人的皮?他为了大人的名声,也真是竭尽全力了。

“大人,您要是接受了他们的奉养,海盾先生会哭的。”

“海盾?”

连燕子脚步微顿,嘴里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恍然大悟一般的说:“怪不得!”

怪不得这次所有中州内供的物品上,都写了兴义盛的名字。

所以,那个老女人又是没有花一个钱儿的,借由自己这张脸,在外面刷了好多援助金回来。

连燕子啧了一声,一边面无表情的向前走,一边吩咐琛宋到:“将我的合同分成受益人换成兴义盛环球勘探公司,回去写一封抗议信寄往宗室办公室,还有长老会,告诉他们!再做这样的事情,我不如就挪窝自由巷得了!一个偌大的国家,出个任务都要靠着财阀支援,这也太悲哀了!”

果然又是这样!

琛宋十分苦恼的应诺,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拟起抗议书的格式措辞来了。

自从成为连大人的侍从官,他不是给女皇内政科发抗议书,就是给长老会发问责信。

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他给大长老还发过一封幼稚园通知书。

因为连大人见不得他迎风洒泪的傻瓜样子。

用他的话说,那里来的那么多感动,几十岁快入土的人了,每天哭哭啼啼不像样子!

最奇怪的是,自己的大人就如一个活刺猬一般的到处扎刺,然而金宫上下却少有不喜欢他的。

虽然,巫大人理直气壮的指着自己的脸说,那是因为这张脸!

可是,琛宋知道不是的。

巫大人生活简朴,甚至袜子破了他都要打补丁再穿。

他的大部分钱财都给了江阁下,剩下的,他也没有花到自己身上。

他出资修建了蓬莱阁再就业培训中心,修建了巫系孤寡的养老中心,还有巫系后裔心理干预中心……

现在,再不会有连大人这样的孩子,在冰冷的环境里长大了。

想起戚刃刚才的样子,琛宋跟随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问到:“江阁下不好么?”

连燕子闻言脚步一顿,他看向琛宋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琛宋眼神慌张,可是看到爱皇子跟江阁下关系越加亲密,他怕自己可怜的大人从此就孤独于世,很有可能,人生到尾,他要一人归土了,那可太可怜了。

他语音颤抖的又问了一句:“江阁下不好么?”

你们不能在一起么?那样,大人你就不会寂寞了啊!

连燕子闻言,表情忽然晴朗起来,他语音略微提高说:“当然好!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可是今天……”

“琛先生!”

“是!”

“你见过儿子跟父亲结契的先例吗?”

琛宋傻乎乎的站在二季县的门口,足足十几分钟,他的脑袋里都缠绕着这句话,父亲?儿子?

怎么可能?

城门口的高台上,本城乡绅临时捐款,请来了隔壁郡最好的唱诗班,用儿童合唱爱之曲的方式,欢迎多国部队。

一切皆为形式!

江鸽子跟俞东池是最后下艇的。

大概是厌了飞行,当双脚踏在大地上,它就再也不想回到任何摇动的设备当中去了。

他们脚步轻散,并排着一路走来,最后停下。

穿着白袍的小姑娘站在舞台中间,表情甜美,清脆声动的唱着:“嗯~嗯~爱是大地母亲赐予我们的情感!爱是与生俱来最动人的情怀!爱是一切神的光辉!爱是恒久妈妈的怀抱,爱是伟岸爸爸的关怀……爱是种子得到最好的春雨,爱是茁壮长大的孩童……”

“呃!下雨了!”

江鸽子仰头看向天空,稀碎的春雨从天空缓缓飘落。

俞东池从周松淳手里接过雨披,亲手帮江鸽子围在身上。

围好之后,他笑着相当满足的说:“那么,我也先进去了!”

江鸽子眼睛看着舞台,没回头的说:“好!”

身后……士兵的人数越来越少。

舞台上的小姑娘,瞪圆了眼睛,看着台子下的一群古怪叔叔。

他们为什么要抱着个花盆呢?

雨丝慢慢连成丝线,节目依旧在继续……

江鸽子转身离开,身后隐约着传来孩童的吟唱……

“雨滴是手指,大地是琴弦,春风送暖意,雨过幸福连成片……叮咚,叮咚,叮咚!那是春的敲门声……”

第81章

好像, 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而那个声音并不属于自己……

那是……成群鸽子被古老钟楼里的苯钟惊飞,一起扑簌簌飞向天空……如巴塞罗那的老教堂,哈尔滨的广场……还有久违的六弦琴, 以及爽朗的弗拉明戈急促踏足声……

江鸽子猛的睁开眼睛,视觉从模糊到清明,他缓缓的看到了屋子顶部的六瓣金盏老琉璃吊灯……还有屋外, 遮盖不住的踢踏舞声?

啊!在这里啊!不是梦呢!

“您醒了?昨晚睡的好么?”

“恩!很好!”

戚刃听到屋内拉窗帘的声音,便端起身边早就准备好的具有本地特色的简单清淡的早点进屋。

按照新的规定, 他们不能食用本地任何入口的食品, 所以, 这一餐是厨师长按照本地传统食品的菜谱, 用带来的给养烹饪而成的。

屋内, 江鸽子已经洗漱完毕,穿好军装衬衫,自己套好了靴。

他安静的看着外面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