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润平高兴极了,他态度亲昵的跟戚刃打招呼,接过东西,又笑眯眯的小跑着回去。

戚刃看着陈润平的背影,表情不动的问江鸽子:“这就是~那个间谍?”

江鸽子闻言点头:“恩!嗨~这边连个国家都没有,还间谍?人家也没从咱北燕非法获取情报,这个~至多是个小贼吧!咱们从九州弄来的物资,这小子偷渡了不少运出去,我叫李豆跟了两次,李耀那件事,许就是这群人做的……。”

“那您还留他?”

江鸽子笑眯眯的拍他肩膀,表情特别轻松地说到:“这不是人手不够么!人家熟门熟路的本地人,就留着做个头狗吧,他不带路,我也找不到那帮~败家的孩崽子,对吧?”

他说完,转身就向着城外快步而去。

物资到了啊,家里都断粮四五天了呢。

戚刃站在原地,品了半天孩崽子这词儿的滋味,恩~他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呢,就连幼芽队,殿下都没有当成孩崽子惯着。

看着远处江鸽子的背影,戚刃无奈的耸了一下肩膀,赶紧快步跟上。

马梅罗比大街到处都是形形色色的宗教推销者,有带着一群白袍儿童唱歌的老者,演奏宗教音乐的小乐队,来来去去举着各式牌子招揽信众的宗教实习生……

一个外地的佛偈艾利人入了马梅罗比,逛一圈大街出来,身上能挂满了神的慈铭赠品。

“这里就像个宗教世博会!”江鸽子笑着跟戚刃介绍:“他们都在推销自己,我们的大地母神随便空个旮旯,对他们而言就是喘息的福地,你猜这里有多少教门?”

戚刃举目四顾,犹豫着说:“我觉着最少有几百种了……吧?”

江鸽子闻言一笑,竖起一个手指头,举了老高。

戚刃前行几步,低声在他身边说:“竟然有一千种?殿~先生,这么多宗教来这边真的好么?”

江鸽子脚步轻缓,又无奈的耸耸肩。

信仰也是思想,多了必然会产生冲突,它对于别的国家是祸乱根源,然而对于佛偈艾利这个地方,宗教知识也是知识,宗教传承也要靠文字,还有宗教医学,宗教的道德规范,佛偈艾利想从泥潭里拔出来,大概就只能靠这些了。

最起码它们免费,其实就连九州最早的时代,也是靠着祭祀传播稳定民心,宗教庇护传承知识的。

即便有一天,佛偈艾利的人数资源被挖光了,还有这么多神庙呢,这里好歹也会成长为一个旅游国家吧。

这可比什么稀有资源安全多了。

他带着戚刃在人群里穿行,因到了饭点儿,便顺手从街边的一位灰袍女士手里接过两份简餐。

这位女士灰袍上绣的满是亮闪闪的星座图,就像穿着一件小宇宙一般。

将其中一份交给戚刃,江鸽子对他伸出手,还捻了一下贪财的手指头笑道:“带~现金了么?最好是九州钱儿,这边人都爱死九州钱儿了。”

戚刃闻言一阵恍惚,他家殿下什么时候在意过钱儿这件事了?

愣神十几秒,他才从怀里忙取出钱包,本来他想拿一张百贯的大钞,然而钱包却被江鸽子一把夺过,从里面翻找出最小的一张十贯的小额钞票,然后……江鸽子看着这张钞票正面便乐了。

李拓带着皇冠,威严的静止在钞票当中。

“这是今年的新版?”

“是!”

“啧~动作到快,那个老女人是不是已经彻底消失了?”

“也没有那么快,最起码一些钱币爱好者,还是有收藏的。”

“他可真丑,我见过他家许多人,这家伙长的最丑了。”

“呃……是!这已经是最好的了,其实~您没看到其它的样板呢,我在陛下办公室见过最少二十版,还有比这个更加难看的。”

江鸽子闻言便轻笑起来,他在空气里挥舞钞票,觉着这张十贯钱在马梅罗比,能有千贯钱儿的重量。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么大额的现金了,即便这只是十贯。

不但他,城堡车上的每个人现在都穷的掉底儿,马梅罗比除了庙宇祭堂,这里依旧没有银行,这里的人依旧没有找到生存下去的正确方式,他们不会花钱,也不知道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有段时间,江鸽子他们拿现金购买物资,引诱那些佛偈艾利人跟他们学习。

将钞票递给灰袍妇女,并用奇怪的语言对人家一顿叽里咕噜,在领了一颗小星星别在胸口之后,江鸽子便毫不客气的将戚刃的钱包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一番操作,把个戚刃看的在心里一阵哀叹。大概,他们神仙般的杆子爷儿,是回不来了。

恩,回不来了。

江鸽子依旧很兴奋,一边走他一边心情很好的跟戚刃介绍:“那女人是朝泓星辰教的,他们的教意大概是,每个人都是一个星星死亡之后的化身,总有一天我们要重归宇宙……是不是很浪漫!

对了,她们家的教餐是最好的,真材实料,一个饼半斤!吃了特别踏实,恩~尤其是酱料,特别适合九州人的口感,你看!”他打开粗制劣纸的包装,掰开里面的粗面饼,指着一片薄肉对戚刃说:“看!这里有真的冷冻肉!不是人造肉呐!”

说完他大力的咬了一口,不断咀嚼,发出比较满足的,对食物赞美哼哼声儿。

“你尝尝,味道不错的。”

戚刃看的心疼:“您就吃这个?”

江鸽子闻言眨巴了下眼睛,咽下口里的食物才道:“吃这个怎么了?这个很好吃啊!真的,你试试呗,这应该是这一区里最有良心的教餐了,真是活该他们的宗教信众多!”

他对身后的灰袍女士竖起了大拇指,那女士一脸开心,笑的就像朵向阳花。

戚刃看江鸽子都说好,就打开纸包,带着几分犹豫的咬了下去。

江鸽子急切的等待他的反应,还问:“好吃吧!!”

戚刃做出很香的样子连连点头:“恩……恩,好吃。”

“对吧,他们做饼的时候是要发面的,跟别的地方发的那种死面饼子不是一个品种,要是遇到月末,她们还发小面包,里面夹果酱那种的,到时候你可以试试。”

如果你还在马梅罗比的话。

戚刃连连点头,艰难的咽下东西,看着吃的喷香的殿下,只能比赛一般的又咬了一大口。

其实来的时候,他最起码接受了不少于二十种病原体的防疫针剂,短期的培训也做过。

其中有一条不断的被人提醒,到了佛偈艾利,不要跟当地人接触,也不要乱跑,最好一个人不要独自外出,为了生命健康,请不要随便食用这里的水源及吃这里的食物。

到了马梅罗比,他们才发现,他们的准备工作是滞后的。

这里是个新城。

老实话,这块夹肉的饼子粗糙刮喉,极小的薄肉片儿,还有一股子陈肉的味儿。

可自己的殿下竟说它好吃?戚刃越想越心酸,如惩罚自己一般,他一边流泪,一边模糊不清的边咀嚼,边说到:“对!您说得对,好迟~!”

江鸽子微笑的拍拍他肩膀,一边走,一边带着几分自豪的意味对他小炫耀到:“你哭什么啊,别哭啊,嗨!你看,你看这里还可以吧?”

戚刃其实早就看过这所谓的圣城了,怎么说呢,这就是一个庙宇聚集点而已。

想象一下,一个连下水道都没有的城市,地表建筑再有特色,你也不能指望它有更好的味道了。

它很臭,很乱,很脏,很……像个贫民窟。

那些佛偈艾利人也不盖房子,就住在各宗教捐赠的教区里,每天跟着布道者念念经,唱唱诗,祈个祷,然后领个餐,吃饱了肚子,就扛着北燕分发的农具,到城外找个地方,跟着九州来的那些先生,学学耕种放牧什么的。

劳动完,再集体学一会九州语,学唱九州国歌,九州那边的人就会发很实在的生活用品给他们,比如一口铁锅,一把铁刀,这才是他们最需要的生活用品……

人类真的是个奇妙的物种,给一点点希望就能迅速成长。

佛界艾利人几千年来都没有衣裳穿,然而现在再走在圣城大街上,就没有个衣不遮体的,对了,他们依旧不穿鞋,有水了,依旧珍惜水源,也没有洗澡的习惯。

走在城里,来来去去的都是人,人人喜笑颜开,肚子不饿的佛偈艾利人,自在的就像个缺根筋的少年儿童,在各种具有慈悲谅解特色教育的感召下,佛偈艾利人的性格,也迅速从原始而转化为普度众生像。

空气里依旧散发着江鸽子根本闻不到,戚刃却觉着恶心的臭味儿。

戚刃却只能违心的夸奖:“还~还行,这里挺好,比我想象的好。”

江鸽子便更加高兴了。

没有见过佛偈艾利的饥寒,戚刃便觉着此地忒寒酸,不!这里也许连北燕还不如,北燕还有参天的大树,有一望无垠的原野,到处是都是完美的生态圈。

再看看这里,连个小树林儿都找不到,人站在平地,一眼就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甚至这里连个成年的家畜都没有,城外有的是一家二十多口佛偈艾利人,虔诚的放着两只小羊的家庭。

说是放羊呢,就是把小羊赶到水域边上随人家吃草,然后一家人排排坐着,看守着他们的最大资产。

佛偈艾利人真的很奇怪,他们随时就能进入一种很玄妙的冥想放空状态,能一动不动的盯着某个地方好几个小时。

若说他们在想什么吧,江鸽子问过,还真没有想什么,人家就是发呆。

哦!那些小羊自然也是九州捐赠的。

江鸽子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他咽下最后一口饼子,对着街边就打了个响指。

刹那,一群背着羊皮水囊的佛偈艾利孩子从街角冲出来,围着江鸽子与戚刃七嘴八舌的兜售起来。

老实话,这群孩子卫生状况是差了点,可小脸奶萌的的,眼睛是深蓝的,推销的时候小尖嗓子并不难听,江鸽子是喜欢他们的。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糖,打开包装,让他们挨个舔了一口,舔完,他又把糖块包裹起来,放进裤兜里。

把个戚刃看的真是目瞪口呆。

江鸽子认真的警告他:“不能给他们太多的。”说完,他微笑,如国王般的环绕一圈儿,找到一个熟人,就点点她的小脑袋。

而剩下那些孩子就有些失望的散去,逐渐消失在了街角。

戚刃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家殿下继续骚操作,他解开背负在小姑娘身后的羊皮水囊,将脑袋放低,对着前腿儿的出水口,咕咚咕咚的灌了一肚子的生水之后,还邀请戚刃也来两口。

“不喝么?你可以尝一尝,这水是用本地的一种甜草根泡的,味道可甜了。”

这种子可是他找俞东池优选的草种,还是他亲手播种的,制造甜水的配方也是他们几个人一起研究出来的。

戚刃大力的摇头,面饼好歹在烹饪过程当中,要有个高温过程,可~这个水,他觉着自己无论如何也迈不过这个坎儿了。

见自己的侍从官不喝,江鸽子也不强求,他笑的就像个慈悲的长者,摸摸人家的小金毛脑袋,还帮有些羞涩的小丫头绑好水囊,依旧没有给钱,却从裤子口袋取出一个布袋子,递到了小姑娘的手里。

小姑娘眼神晶亮的双手接过袋子,用九州语说谢谢,接着就开心的跑了。

戚刃对布袋子十分好奇,就问:“那是什么?”

江鸽子拿手帕擦嘴,一边走一边说:“盐!有时候毛尖也给我包一些糖粉,方便茶袋他们也要的,哦,他们不要钱,就认这个。”

戚刃又是内疚,又是纠结,小半天儿才答了一句:“哦~。”

后来他们出了城,又换了戚刃带来的越野车,驱车半个小时的路程,才到了马梅罗比城外靠近新水源的一处专属于九州人的飞艇临时站点。

现在最少有二十多个飞艇站点在马梅罗比修建完成,大部分飞艇站是具有商业特色,并且开始收费的,只有几个以国家为单位的特殊飞艇站,只给自己国人服务,并不对外开放。

当车子路过站点门口插北燕国旗的地方,戚刃就见江鸽子把整个儿的头都仰起来,他一直盯着那国旗,一直到看不见。

他笑着问:“您有多久没见它了?是想了吧?”

江鸽子却一种奇怪的调调说到:“那倒是没有的,对我而言,盖尔就是个大村落,不管是这里还是北燕,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的,我就是想到一件事儿。”

“一件事?”

“恩~以前~不管谁来了,都能随便占人家的地方,到处乱插旗。”

“现在不可以了么?”

“恩~他们不敢了。”

江鸽子笑眯眯的靠在座位上,像一个偷吃到糖的小孩儿般心情愉快。

他的地方,他的规矩,谁敢在佛偈艾利插旗,就得付出足够的资源。

其实,他也不是要占这块地方的,也不拘什么,医药品也好,二手衣裳也好,食物也好,哪怕是最劣等的大豆,好歹那些混蛋也得给一些啊。

可有人偏偏就这么不要脸,见此地适合生存人类了,他们便毫不客气的过来插旗了。

那时候江鸽子挺生气的,最轻一个旱天雷,怒了就一把天火,反正此地不缺神迹。

正想着心事儿,戚刃总算是将车停在了飞艇底舱的闸门口。

闸门口外,一大堆半自动的吊机,正在人工的操作下,一车一车的从飞艇舱内往外运送东西。

而就在飞艇站不远的地方,依旧有铁丝网,一大堆佛偈艾利新起来的第一代商人,还有国外来的一些投机商,他们也趴在铁网上,正贪婪的往里看。

谁都知道,北燕大方体面,给的都是硬头货,药品都是好药,食物也都是中等偏上。

这里的一切人都想跟北燕人拉关系。

江鸽子绕过并不高的机械,从闸口边的升降梯,一个人乘坐到了顶层。

当升降梯门打开,他便看到了穿着一身灰蓝色便装的俞东池。

几月未见,俞东池气质更加沉稳,他的整个面部都随着他王的经历,而变的更加有力,更加有棱角,更加的……不那么有人味了。

他原本是板着脸的,可是一见到江鸽子便破了功,刹那间,人家双目晶亮起来,嘴部弧度很大很大,越来越大,还露着整齐的大白牙。

江鸽子看到他便轻轻的笑了起来。

他也高兴。

盖尔很大,这家伙哪儿都去得,偏偏区区佛偈艾利,他就到不了。

俞东池两步上前,就给了江鸽子一个巨大的拥抱。

他的拥抱相当有力,双臂犹如铁箍,使出了焊接的力量,力求把这个不听话的镶嵌到自己的心里,然后他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江鸽子有些呼吸不畅,他挣扎了几下,只能无奈的笑着说:“喂!”

“恩?”

“我呼吸不上来了。”

“……那~就不要呼吸了,让我再抱一会。”

“我很臭啊!”

“……不臭!”

“呵~”

他们久久的,最少拥抱了十分钟之久,俞东池才舍不得的单方面放开。

他拉着江鸽子的手,带着他往自己的地盘走,这一路没有任何人打搅他们,走廊很安静,一切都那么静。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踩在地上也是无声的。

俞东池的心是酸疼的,神智还有些模糊,他甚至还在脑袋里想呢。

以前他们总告诉他,人的情感是可以过度的,爱情也好,亲情也好,一天最短,十年很长,超越十年不贬值的情感生活,几乎是没有的。

那时候他信,他的兄弟们都信,并且能很冷静的在大部分事务上,可以做到不受情感支配,只从责任出发去分析事务,处理事务……

现在他想,那些话是不对的吧,没见这个人的时候,他是可以控制自己的。

可当他再次看到他的一刹,便山呼海啸,毁天灭地般的思念起来。

他是想他的,无与伦比的那种想,就是这个星球毁灭了,他都想跟他死在一起的那种想。

他胡思乱想着,走着走着,脚步又忽然停顿下来,又忽然扭过头,死死盯住江鸽子那张脸打量。

从见,到激发思念,神志不清一直到现在,当他的智慧总算是归位,他这才想起来,这人受大罪了,吃了大苦了,几个月来他怕是连个好睡眠都没有……

又是一刹那,他心疼的肝胆俱裂,手指有些轻微颤抖的伸出后,他缓慢的抚摸那张他心疼的,凹陷下去的脸。

他说:“我疼。”

江鸽子就笑:“没事儿。”

他喃喃的叨咕着,瘦了,瘦了,瘦了……

江鸽子啼笑皆非,只好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带着他往休息室里走。

半个小时之后,具有九州特色的糖醋排骨,闷鸭子,红烧肉,烧海参,炖鲍鱼……还有各色水果,各色食材在御厨的精心烹饪下,就端上了陛下的餐桌。

私人接待室的餐桌不大,那上面碟叠碟的放的很满,满的就只能放下江鸽子本人的一套餐具。

江鸽子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东西了,他的吃相相当难看,狼吞虎咽什么的都是夸奖他了。

他本人都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的失态,吃的话都来不及说。

俞东池就在边上支应着,开始还是坐着给他夹菜,最后他站起来给江鸽子夹。

江鸽子急促进食十多分钟之后才想起来说话。

“我说老俞,你有富余的袜子么?”

拿着筷子的俞东池闻言一愣,他又问了一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