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你受苦了。”隔了好久,梅六才艰涩地开口,却觉得这一句话轻飘飘得连自己都嫌弃。

见她终于肯说话,“小汤圆”心中松了口气,急急摆手笑道:“没有,没有,没有吃苦,大家对我都很好呢。还有阿鹤……阿鹤也对我很好。”说起来,在被奚言少华带回山上之前,她虽然力气大,但食量也大,在家不仅吃不饱,还被嫌弃。也只有跟着纪十之后,才吃了饱饭,而且做的活也不重,可以说这一段时间是她十六年来最快活的日子。因此对于纪十她心中是存着感激的,就算没有卖身契,对于她的吩咐也会尽力去做好。

“阿鹤?”梅六一时没反应过来阿鹤是谁。

“小汤圆”眨了下眼,她不知道阿鹤还有另一个名字,所以有些愣,心里还在想你们不是相识吗,不然阿鹤叫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阿鹤就是纪十。”奚言少华在一边看不下去了,抱着胸靠着墙,唇角带着一丝讽意。

闻言,梅六像被刺了一下,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但也是这时才发现纪十真的不在,沉默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她……纪十怎么不在?”难道讨厌她已经讨厌到连见一面也不愿意了吗?

“阿鹤让我们来这里等她,但是好几天了,她也没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小汤圆”回答,语中满是担忧。

“哼!明明没了武功,还要逞强,要真有什么事,也是那臭丫头自找。”奚言少华在一旁冷言冷语,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像他所说的话那样漠然。怎么说都是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就算对方性格再恶劣,在压迫与反压迫的斗争间彼此多少还是生出了一些感情,哪里能真的就一点也不关心。

没了武功?梅六怔了一下,抛开心中芥蒂,不敢相信地问:“你们说的是纪十?”她怎会没了武功,明明分开前还好好的。

“当然是她。不然还有哪个丫头像她那么狠毒?”对于那日被赶出客栈之事还耿耿于怀,奚言少怀没好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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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武功?”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恨十二有些意外,“老十她搞什么鬼?”

没有人知道纪十的武功是怎么没的,包括奚言少华和“小汤圆”,因此问也问不出什么来。难怪巫镜十一非要她跑这一趟。

哪怕已由明转暗,撤走了大部分人手,女儿楼的情报网还是很强大的,没用半天功夫便查出了纪十的去向。

“天彻庄?是什么东西?”得到消息时,天色已经黑了,恨十二坐在桌边用剪刀剪着灯花。

“纪十是天彻庄的少主。”梅六坐在她的对面。在得知纪十被天彻庄的人带回去之后,她便不怎么担心了。在她看来,以纪十在天彻庄的身份,就算没了武功,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房间里只有她们俩人,梅六穿得很清雅,与恨十二的浓艳重彩形成鲜明的对比。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油灯亮了许多,恨十二放下剪刀,目光淡淡扫过梅六的脸,金属的面具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青芒。

梅六没有再说话。对于纪十,她想她大约是不恨了,不恨果子山庄的背叛,也不恨对小汤圆的故意隐瞒,甚至以此要挟于她,然姐妹却是再也做不得了。

“我会去一趟天彻山庄,你去不去?”恨十二将她的疏冷看在眼里,便知这两人间定然发生过什么事,但是却并没开口询问。对于恨十二来说,只要与任务无关,她是不会多去管别人是怎么样的。

“我不去了。你见到她,带我道声谢。”梅六摇头。

恨十二没有答应,但也没拒绝。

第四十章 (4)

 

 天彻庄门口车水马龙,来了许多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都与之有着或深或浅的渊源。不得不说,天彻庄建庄百余年,在江湖中势力早盘根虬结,以纪十的想法,要将之倾覆,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做到的,何况是以一人之力。

纪十的院子全是由巨石筑成,在天彻庄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没有花太多心力在取名上,因此就叫了一个粗俗不过的名字:石头居。

她年余不曾回来,哪怕后来死讯传到庄中,也没人想过打这院子的主意。各人有各人的喜好,纪十这种冰冷压抑简朴的喜好并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

回到院子,里面伺候的还是以前那些人,不知是没动过,还是知道她回来又调过来的。不管如何,纪十是不敢像以前那样放心大胆地用了。

按管事的意思,子万这时是该住到客居去的。不过子万脸皮厚,纪十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最终,他还是跟着住到了石头居里面。

“一个女孩儿的院子不是锦楼绣阁,不种花花草草,到处都是冰冷的石头……啧,你的爱好还是真是与众不同。”在参观完石头居后,子万感慨。

“因为石头厚重可靠。”纪十正蹲在武器房中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根银白色仿似丝缎的腰带,闻言,头也不回地回答。老实说,她是有些意外的,她以为自己会被关进刑堂中,而非回到自己的住所。至于子万,她知道以他的能力想离开轻而易举,却跟着自己回到天彻庄,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结实些而已,跟可靠有什么关系?”子万咂摸着她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味。

“风刮不动,雨淋不透,火烧不毁。我住里面,安心。”将腰带系上,关上暗格,纪十这才起身,淡淡瞟了他一眼,往外走去。

如果之前还只是感觉的话,那么这一句话便是赤裸裸的意有所指了。子万愣了愣,跟在她后面,还以为她在是对天彻庄对她下手有感而发呢,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自己的原因。

刚走出兵器房,纪十就站住了,看着院子里站着的窈窕女子,平凡的脸,却长着一双狐媚的眼,不是夏候衡是谁。

“听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夏候衡笑着说,仿佛俩人感情有多么深厚似的。

“看过了?那就滚吧。”纪十微昂起下巴,冷冷说,如同以往面对天彻庄的人那样,神态高傲,鄙夷,不可一世。

夏候衡一见她这个样子就来气,脸上却不显露,只是轻笑着说出恶毒的话:“怎么,武功没了还这样嚣张,也不怕不得好死。”

“不劳挂怀。”纪十毫不动容,似乎不耐烦理她,转身就想走开。

“当然当然,祸害遗千年嘛,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都摔不死你,还需要怕什么呢。呵呵……不过,那样狼狈的样子,总是让我忍不住回味啊!真想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高傲的少主像条被遗弃的母狗的样子……”

纪十偏了偏头,脸上现出不耐的神色,“你太聒噪了。”语音未落,袖子微动,数枝泛着莹蓝的细针已射向对方。

她只是想让对方闭嘴,所以夏候衡轻轻松松就避开了。

“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我的对手吗?”夏候衡冷笑,腰肢一扭,人已欺近。

只是没等她出招,便被突然冒出来的一掌击退。她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十来步远的地方,惊疑不定地看向纪十,却在看清出手之人时,突然笑了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

“是他!竟然是他!你竟然还跟他在一起,可真是……哈哈哈哈,原来你这样犯贱,这个人害得你武功都没了,你竟然还跟他在一起……真正可笑啊,可笑可怜……”似是确认了一件好笑之极的事,夏候衡心情大好,竟不再奚落纪十,就这样转身走了。

纪十脸色首次阴沉下来,一言不发地往自己房间走去,却被刚刚听到夏候衡话的子万一把拽住手臂。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害你失去武功的?”乍然听到这个事实,他心神乱了,最先想到的就是在奚言族寨里的那一掌。但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那一掌并没用多大力道,而她之后还杀了一个武功不弱的老者,并在他们之前好好离开了的。那是他们分开见的最后一面,再相见她武功已经没了,怎么会与他有关?

“拉我干什么?”纪十不耐烦地扒开他的手,“那个疯女人的话你也听得?”她自顾回了房,将门关紧,撇下子万一人站在石廊上发懵。

子万很想相信她的话,将此事抛到一边,但是心底深处却有个声音告诉他那个女人说话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捏造。他想起再次相逢后纪十的冷淡疏离,想起她违背一贯的行事作风在明知有危险的时候仍然不向他求助,甚至想起她刚才说过的话……安心,其实是指他已不能让她信赖?

在体悟到这一点的瞬间,他只觉心中蓦然一空,似乎失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没有再试图去找纪十逼问真相,知她如果不想说是谁也问不出来的,他茫茫然站在原地,脑中只有一念头,就是一定要找到夏候衡问清楚。

纪十坐在床边,解下腰带细细地察看,想要确定是否有人动过手脚。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子万还想问那事,语气不觉带上了一丝怒气:“都说了,跟你没关系……”没见过人上赶着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

“少主,我是岚月。”外面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

岚月是庄主魏怀远的近身侍女,常常在各院中走动,代庄主传达命令。听到是她,纪十怔了下,忽略掉心中那一瞬间的失落,慢条斯理地将腰带系上,这才起身去开门。

岚月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美貌女子,脾气温和,行事圆滑,如果不是见识过她狠辣的手段,纪十几乎要以为她不是天彻庄的人。

“什么事?”将人让了进来,纪十冷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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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5)

   “回少主,庄主说女大当嫁,云浮沧家的二公子文武双全,一表人才,与少主可堪匹配,欲为少主定下这门亲事,问少主可愿?”

纪十先是一愣,而后恍然,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她那义父可真是会人尽其用,一点也不舍得浪费啊。

沉默片刻,她答:“愿。”她曾经费尽心思喜欢过一个人,以后再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乖乖听话嫁人,将是她目前能做的最好选择。脱离天彻庄,并借势完成心愿。

“庄主说,如果少主同意,婚礼将在后日举行。”没想到她这样轻易答应,岚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收敛住,笑着传达完话。

后天?纪十心中冷笑,看样子他们是早已做好打算,只不知如果她不答应,他们是逼着她同意,还是另有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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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嫁衣以及妆奁等物被送了过来。

自进来后便显得异常清冷的石头居突然热闹起来,子万不免觉得奇怪,以为天彻庄又在耍什么花样,于是去找纪十探听情况,却不想一眼看到摆在桌案托盘上的一套大红衣裳,以及饰满珠翠的凤冠。他瞳孔一缩,瞬间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却又都被他生生压下。

纪十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袍子坐在房间里练字,面前摆着的是那张心经残卷,听到声音也只是扬了下眼睫,在看清是谁后便又将注意力都放到了笔下。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她仍没打算向他要回小金。云浮沧家是大晋四大家族之一,高手如云,小金跟着已没有武功的她实在是太危险。

“谁送这么多东西来?”子万走过去随意地翻了翻那衣裳和绣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庄主。”纪十淡淡应,笔尖停在挂碍碍字最后一点上,心情平静得不可思议,一点也没受即将到来的婚礼影响。

“为何?”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些应该是大晋新娘子穿的衣服。

“我要成亲了。”纪十答得坦然,在她看来这事没什么可隐瞒的,说不定他还会因为终于可以彻彻底底摆脱她而开心呢。

“什么?”哪怕已隐隐猜到,在乍然听到她亲口说出时,子万仍不由失声脱口而出。

纪十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将写满字的纸放到一边晾着,又拿了张白纸,重头写起。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似乎都学不来那残经上的字,哪怕字形模仿的再像,在神韵上仍差着十万八千里。

“我要嫁人了。”在写观字之前,她好脾气地回答,顿了下,似怕他误会,于是又补上一句:“放心,不是嫁给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倒是可以喝一杯喜酒。”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嫁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子万却觉得浑身血液一瞬间似乎都凝住了,嘴里下意识地道了声恭喜,而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明明之前一点迹象也没有,怎么会突然要成亲?“是不是有人逼你?”

笔尖顿了一下,纪十觉得有些好笑,“你认为有人能逼得了我?”

所以,她是愿意这桩婚事的……子万突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抬起手想要松一下襟口,中途却又放下。

“我能保你周全,你不需这样轻率。”他竭力维持冷静,劝道。之所以跟着天彻庄的人回来,就是为了护住她,他不想让她误会,所以才没说。

“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你保我周全?”听到他这句话,纪十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啪地一下扔了笔,冷笑讥问。

“你这是在和我赌气?”子万不答反问,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中竟隐隐有些窃喜。

纪十揉了揉额角,突然发觉这个男人也有夹缠不清的时候,颇有些无奈地说:“我犯得着为了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赌上自己的一辈子吗?”

“我……”有那么一瞬间,子万竟有向她坦承自己并不是对她没有感觉这个事实。

“子万哥哥,子万兄,你要再这样说下去,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你舍不得我了。”纪十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扫之前的不耐烦,笑嘻嘻地接了下去。“看你这样不想我嫁给别人,要不,你娶我吧。”

子万窒了一下,张了张嘴,终究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离开了。

纪十松了口气,明知不该,却仍不由被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弄得一阵难受,瞟眼看到大红的嫁衣绣鞋,突然就觉得刺眼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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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万觉得这一回自己真正该走了,天彻庄既然安排她嫁人,自不会再谋害她,只是在走之前,他必须弄清一件事。

夏候衡住在庄子西北的香楼,红帷绿窗,锦绣花幄,是正常女人喜爱的布置。但夏候衡不在,她出去办事了,次日方归。所以,他不得不再多留一日。

漫无目的地在天彻庄里逛了一圈,能去的地方都参观过。也许是纪十的婚期将近,也许是为了下一任少主的挑选做准备,天彻庄里极为热闹,到处都是人。看得出,有很多都不是本庄的人。而每每看到年轻的男子,子万都会忍不住猜想此人会不会是纪十的未来夫婿,心情不免因为这样的猜测而越来越烦躁。等再次回到石头居,他的太阳穴已渐渐生疼,恨不得将周遭能见到的一切都砸毁。

“子万公子回来了,是否要现在用饭?”一个婢女见到他,立即迎上前。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庄子里灯火通明,早过了晚饭的时候。

“好。”子万揉了揉额角,垂下眼,努力维持着温和有礼的表相。他并不饿,但是已整整一天没进食,怎么都需要吃点。

那婢女应后,转身去准备。子万却不由自主往纪十的房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的身体瞬间定住,脚下再难挪动分毫。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并不只纪十一人,还有几个年轻的女子,但是他却一眼便看到了她。她散着长发站在中间,穿着红色的嫁衣,几个女子围着她,似乎是在确定衣服是否需要修改。艳红的嫁衣为浅浅的笑靥镀上了一层绯色,竟给人一种含羞带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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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6)

   子万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之前那婢女来叫他,他才回过神,转身离开。却不知在他掉头的那一瞬间,屋里一直垂眸浅笑的纪十扬起了眼,目光复杂地落向他的背影。

是夜,子万辗转难眠,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浮起纪十身着嫁衣的样子。朦朦胧胧中只觉天似乎亮了,外面传来噼哩啪啦的鞭炮声,鼓乐锁喇声,说话声,欢笑声,好不热闹,他惊坐起来,急忙掀被跳下床冲到外面,却见灯火黯淡,夜色深沉,四周寂静一片,却原来是做梦。他松口气,无力地在阶前坐下,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连鞋也没穿。

他也懒得理会,就这样穿着里衣光着脚茫茫然坐了好一会儿,心绪才平静下来,而后站起身,走向纪十的房间。

只敲得两声,门便开了,纪十站在屋内阴暗处,眼神清亮,一点也不像是好梦被扰的样子。但是子万心中有事,并没有注意到。

“我娶你。”他说,丝毫没察觉自己这句话有多突兀。

纪十愣住,似乎没听懂他的话。

“我答应娶你。”子万有些烦躁,却仍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

纪十总算反应过来,眼中掠过一抹悲凉,而后轻笑了声,“子万哥哥这是睡迷糊了?”说着,眼睛在他身上脚上扫过,“回去睡吧,还有好几个时辰才天亮呢。”说着,便要关门。

子万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在反应过来之前,已先一步伸手挡住了门,直到心渐渐凉下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在说那句话时,其实是抱着期待的。

“我现在很清醒。我愿意娶你,我现在就去向庄主求亲。”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然后转身便要往外走去。

“我不嫁。”纪十没有拦他,只是站在门内,语气清冷地说。

已走下台阶的身体顿时僵住,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却不知要说什么好。说什么?说你喜欢我时我曾不屑一顾?说我其实早已动心,只是不甘心接受?还是说我不愿意看到你嫁给别人?

他没有说,他太清楚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是人都会心冷,又怎会靠几句言语便让人重新敞开心怀接受他,尤其这个人还是纪十。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也没继续去找天彻庄庄主,而是转身回了房。

“何须如此。”纪十低声一笑,按在门上的手却在无意识中抠紧,站立良久,方才关上门。

然而,未等她睡下,门再次被扣响。她皱了皱眉,原不想理会,但又有些好奇对方想做什么,忍了忍,还是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依然是子万,这一回他穿上了衣服鞋袜,头发也束了起来。

“大半夜的你倒底想做什么?还有完没完啊?”纪十没好气地问。

“如果我说让你跟我走,你肯定不会答应,是不是?”子万倒是一点也没有扰人清梦的自觉,神色自若地道。

“废话!”纪十莫名其妙。

“所以……”子万耸了耸肩,突然出手点了她的软麻穴和哑穴,“那就没询问的必要了。”他说,然后在纪十又气又怒的表情中,一把将人扛起往外就走。

纪十登时觉得头大如斗,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如果手脚能动,只怕已拼命踢打起来,现在却只能勉强转动脖子,却因为是倒扛着的,头与他的背尚隔着一段距离,想咬都无处下口,直恨得她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出乎意料的是,石头居的防守十分松散,子万并没有花费什么功夫便将人带了出去。只是出了石头居,守御陡然严密起来,他没走多远便被人发现了。幸得他白日将山庄逛了个遍,地形记得七七八八,因此也不跟人正面冲突,左拐右绕,很快便进入了一片密林,将追赶的人群远远抛下。

这片密林他白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过,并没进入,只知这是天彻庄的禁地。在他看来,越是禁止人进入的地方,越容易避开追兵,可暂避风头。可惜他是将纪十反扛着的,否则必然能看到在进入密林的刹那她陡然变得极为难看的脸色。直到很久以后,子万都在怀疑,是不是在白日闲逛天彻庄的时候,他已有了带纪十离开的打算,只是心中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脚下踩着腐烂厚软的树叶,耳边不时有爬虫逃离的声音,出来时天上虽然有月亮,却一点光亮也照不进林子里,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子万只能依靠直觉以及耳朵判断前进的方向。他知道这里既然被视为禁地,必然会有难以预料的危险,因此格外的小心。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隐隐现出亮光,子万精神一振,心中却加倍提防,循着光亮处走去。不片刻,绕过一株爬满潮湿青苔的大树,一个被月光笼罩着的山谷出现在眼前。只见牡丹如雪,芍药似火,竟是一山谷的富贵花在月色下争芳斗艳,明明不是对应的季节,却开得妖冶生姿。

原来腐败黑暗的山林里面竟然藏着这样一处绝妙的所在,难怪被列为禁地。子万思忖,迈步往山谷走去,只打算进到里面便解开纪十的穴道,让她也赏赏此处的奇异景致,却不知纪十这时的头正挣扎着靠向他的背,然后以一个极高难度的姿势一口咬了上去。

终究是角度不对,使不上劲,又隔着两层衣服,子万只觉得一阵轻微的刺痛,更多的却是麻痒,让他差点失手将人扔下,虽然忍住了,却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老实点,一会儿就放你下来。”

纪十脸色一僵,接着眼中喷出怒火,嘴下不由死了命地用力,只可惜这一点力道对子万来说比挠痒痒还不如。

知道她大约是气急了,子万倒也不恼,只是安抚性地又拍了拍她,这本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在他反应过来自己拍在什么位置时,顿时僵住,脸上一阵尴尬,暗自庆幸纪十看不见,手则飞快地挪开,放到了安全的位置,佯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第四十一章 (1)

   

脚刚踏上山谷的绿茵地面,子万便感觉到了不对,还没等他有所反应,眼前倏然一暗。什么花团锦簇,什么莹莹月光,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团漆黑以及扑鼻的腐臭。他吃了一惊,疾步后退,然所踏之处稀软陷脚,举步吃力,隐隐感觉身体还在下沉,仿似陷入沼泽中。

回头,来路亦是黑暗一片,看不见密林,更不见光亮。子万暗道不好,头脑却迅速冷静下来,并没有急着脱离身下的泥沼,而是迅速拍开了纪十的哑穴。

“混蛋!”这是纪十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子万毫不意外,只当是夸奖,笑道:“泥已经湮到我腰间,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你扔下。”两人的重量加快了下沉,继续下去,两人谁也不能活着出去。

纪十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某物滑过稀泥的声响,子万心中一懔,飞快解开纪十的穴道,将她撑着坐到自己的肩上。

“扶好!”他低喝一声,同时功聚掌上,随时准备出手。

纪十深知此地的危险,因此穴道被解开后也没找子万算帐,而是老老实实地扒住他的头,还要尽量不影响到他动作。她现在听力不行,只感觉到他左手似乎抬了抬,然后便听到重物砸落在泥地上的声音。显然是有什么攻击他们,被他挡下了。

“我驮着你,你看看旁边有没有可以落足的地方。快点!”危险解除,子万立即催促道。此时泥已漫过他胸膛,他知自己再撑不了多久。

“你就不怕我自己走了,不管你?”纪十却一点也不着急,语气怪异地问。

子万嗤笑,什么也没说,一副吃准她不会丢下他的样子。

纪十撇了撇嘴,“左后。”如果不是她没有武功,哪里还会管他死活。在这个地方,普通人可是没命活着出去的。

按着她的指示,子万在身体左后方的位置摸到一根突出的石柱,精神一振,先将她送过去,自己才借力拔身而起,顺着石柱落到了块干地上。哪知刚落下去,纪十就扑了过来,揪住他没头没脸地就是一通厮打。

“可恶!你这个混蛋,你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似乎怕惊动什么,她就算是骂也是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