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轮回之祖的人。”禁殇完全不理会笑忘的话,只是延续着自己的思路,“如果我们入人间界大张旗鼓的捉你,轮回之祖感应到一定会抢先收回你的仙术。”

笑忘笑了,比哭还要难看。

“你和嗜梦都已经超越了半仙。你的能力已经不止是感应梦魇,我现在,就要你捕捉到我要的那把刀——”

“爷,您找刀我全力支持,您抬举我是我的福分,但是您总得交代给小的我,那刀是啥个模样吧——捕梦尚有功德簿参考,鬼符也好歹有根头发,找刀也得给块铁让我感应吧。”

禁殇看了看笑忘,轻蔑的笑了。

“没进化的灵,跟你解释,脏了我的嘴。”

我靠,你一个鬼差了不起是吧,你之前不也就一仙么?了不起是个神!老子也是只活蹦乱跳的狐狸呢!

众生平等,懂不?

笑忘一个劲使劲摇扇子没有回应,那禁殇冷眼瞟了他一下。

“你的捕梦网,实则是捕灵网。轮回之祖赐给你的仙术,就算在神那个级别算起来,也是极高的神力。”

笑忘桃花扇应声落地,紧接其后的砸在地上的下巴。

轮回之祖那闷骚的神,居然赐给他那么强大的法术?这不是故意陷害他么?这下好了,招惹上禁殇这样难以对付的,她想救都进不来这鬼界

笑忘想起轮回之祖那总是装的二五八万的嘴脸,摇了摇头,估计轮回之祖这一会儿早知道他深陷鬼界,只是那没心肝的臭婆娘懒得动手。

四条腿的狐妖满地跑,插根仙骨便是,何苦为了他一个小小的笑忘得罪了鬼差?

“将捕灵网交给你这种没进化的动物使用,我真搞不懂轮回之祖的心思,害的我等了九世,才等到你到了如今的修为。”

笑忘听了这话,更是从头凉到尾。

敢情,这鬼差已经监视了自己九世了,就凭这长久的等待,他也该回报一下不是?

只是,就算是笑忘这只低等生物,也明白那能让鬼差禁殇有耐心等了九世的东西,一定是不寻常的东西——

一件轮回之祖绝对不想落入鬼差之手的东西。

那把刀。

难道那刀能把神仙砍了不成?如若真是如此,笑忘倒是不介意禁殇拿轮回之祖开刃,谁叫那不安好心的死婆娘将此等危险的技艺给了他这只没啥抱负的小狐狸?

“捕梦网捕捉梦魇的原理,想必你这脑子,从没想过。”禁殇虽然是鬼差,说起那梦魇,却是如数家珍,“被梦魇附身的人,灵会发生异常,而捕灵网所能做的就是捕捉到这样的灵。”

“原来如此,多谢赐教。”

笑忘附身捡起桃花扇,浑身燥热,头脑却是异常清醒。

这禁殇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备而来。而且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

“推而广之,只要你的灵足够强大,能够弩驾捕灵网,给你任何一种灵的属性,你都能感应出来。”禁殇微微一笑。

这还是笑忘第一次看他微笑,笑的却是如此冰冷。

吞了口口水,“如若——小的不才,始终弩驾不了这轮回之祖的捕灵网”

“那我还留你何用。”

禁殇眸子一丝未颤,笑忘身子抖得像筛糠。

“敢问那刀的灵,可有什么标志?”

狐狸之所以是最容易成妖的动物,因为他们聪明,也因为他们善变。

那笑忘转而是一张灿烂的桃花脸,眸子里闪烁着真诚,一副为了主人赴汤蹈火的架势。

禁殇却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天地之间,灵有五行之气,我要你寻找,那水之极端。”

水之极端,寥寥四字,笑忘找了七年。

而今面前刀神白刃,手中持一把五行之合十年之功的神刀“在喉”,质疑的看着他——

慢悠悠的开口说:

“你找错了,这世上根本没有神刀在喉。”

“如果这里没有神刀在喉那么——”

笑忘那一刻说的好不凄凉。

“我就死给你看。”

白刃没有想过这个看似威风不同寻常的红袍男子,一不抢,二不打,而是居住下来软磨硬泡连吃带拿。

日出,二男子款款而出,一口中念念有词,曰,今日必要完工。另一曰,刀。

日午,二男子默默流泪,一口中念念有词,曰,午后君当勉励。另一曰,刀。

日落,二男子呆呆一笑,一口中念念有词,曰,明日还需趁早。另一曰,刀。

如此几日,白刃这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子,也被笑忘这个“爷靠的就是没脸没皮”的死狐狸给消磨了耐性。

天谴啊!

白刃对天呼唤三声,除了唤出一场大雨,别无他物。

雪山下大雨,这实在罕见,毫无准备的白刃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狂拍了一阵,才被笑忘连拉带拽的拖回了小黑屋——

有柴火的小黑屋,两男子默默无语相望而坐,各自抱团战栗,听着那屋子外面霹雳哗啦的声响,好不凄凉。各自的影子都拉的好长,打在墙上是日子的沧桑。

都是有故事的人。

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都是从不把伤口轻易示人的人。

都是受不了和另一个大男人共处一室大眼瞪小眼的人。

白刃舔了舔嘴唇,先开口,打破这极度的尴尬。“你是山上的?”

笑忘摇了摇头,“你是么?”

白刃低头画圈圈,“也是,也不是。”

“你被撵下来的?”笑忘追问,那白刃摇了摇头。

“那——你是神刀族的后人?”

白刃依旧是摇头。

“再不,你和这神刀族的女人有一腿——”笑忘锲而不舍,那白刃依旧是摇头,笑忘桃花扇遮面狐狸眸子波光粼粼妖媚一笑,“该不会是和男人有一腿吧——”

那厢白刃不动了,笑忘愣住了,多么诡异的小黑屋,多么旺的小柴火,那么暧昧的小环境,吞了口口水,笑忘从未想此刻那样期待,期待白刃摇摇头。

可那他那颗大头分明做的是上下运动。

笑忘寻着什么话来说,却是话到嘴边自动咽了回去,仿佛吐到空气中,都会打上硕大的两个字:尴尬。

那白刃转身而起,顾不得那笑忘抽搐的嘴角,却是向里屋而去。笑忘已经做好准备,如若白刃是裸着出来的,他就飞奔回鬼界抱住禁殇的大腿说:

——人间太危险了,我还是留在鬼界吧。

半饷,那本是一身蓝衣的白刃却是多穿了一件回来。

那是多么好的一斗篷啊——毛质细腻,颜色纯正,手感一定也不错——

白绒绒温暖非常的——狐毛斗篷。

笑忘眯起眼睛,这白刃,死活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这斗篷,是神刀族族长赠给我的。”白刃一披上斗篷,是浑然不同的气质,先前那颓唐萎靡的样子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锋利。

没错,锋利。

笑忘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个词来形容,也许是因为人如其刀。笑忘料想,这白刃也应该像“在喉”一般,经历十年打磨,忍辱负重,才修得正果。

“你和神刀族的族长啊——”笑忘呵呵一笑,“这年龄跨度”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厢白刃突然打断笑忘不怀好意的联想,就这样没有任何上下文的歌咏而出,情到深处,那张总是无所谓的脸上,居然有了蹙紧的眉头和湿润的眼。

“我曾和他同生共死并肩作战,怎料想被那样的出卖和背叛。刀尚且识主,更何况是人?”

笑忘这时才明白,这很有些朴实的白刃是理会错了“有一腿”的意思。

和他有那么一腿的男人,实则是绊了他一脚的——朋友?

或许可以这么说,但是看白刃那眉头那眼神,便是知道,朋友二字,这一生,也在不会出他的口。

雨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淅淅沥沥,那白刃深叹一口气,便是推开小黑屋的门,雪山冰雨有一种难言的冷意,全全灌了进来,那笑忘打了个寒颤,跟着那白刃的步子,一起出了门。

雪山脚下,雨还在下着,地上坑坑洼洼一片,像是一张丑陋的脸。

亦或是谁丑陋的心?

披着白狐斗篷的白刃突地踢开磨刀石抽出十年一刀,在这空旷无人的碧水边舞起——

都说剑为宗刀为辅,今天笑忘才领略到刀不同于剑的那种近乎蛮力的执着与霸气,一如这个男人自己。空空野,冷冷风,一刀一人一江湖,也许这就是神刀族崇奉的那最古老的气概——

白刃的刀,轻灵又沉重。

动作是轻灵的,全然看不出那是九天玄铁千年檀木百年古玉沧海桑田起承转合——

情感是沉重的,每一个刺出与收回都不曾半分犹豫,却是百般纠缠,看那刀法,就知道那对决的人,曾是他最不愿出刀的人——

那人是谁。

是赠与他狐皮斗篷的神刀族族长?

是早已隐迹江湖的一方刀客?

还是那死在了白刃到下的一抹亡魂?

笑忘知道,白刃不会与人说。能给他几分薄面,多亏那大雨滂沱小屋凄凄火影绰绰,如今都随着白刃豪迈且决绝的刀法挥洒出去,成了汗水融入这冰寒的空气中,不消片刻,便是化为冰棱。

永远的埋葬在这雪山脚下。

虽说这该是个悲天悯人的时刻,但是笑忘还是悄悄布下了捕灵网,默念“水之极”的仙术。

如若那白刃手中的刀真的是在喉,而在喉真的是禁殇寻找的刀,那么这么近的距离,捕灵网理应能捕捉的到。

白刃舞凄凄,笑忘泪汪汪。两人相距十米,那捕灵网却是毫无反应。

果真,是找错人了。

找到了个伤心人,没有找到那在喉刀。

笑忘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等了七年,来了这人世间只七天,果真,和她是连一面都见不上了?”

正叹着,那白刃收刀站好,面色严肃,望向远天。

“笑忘,虽不知你为何要找那在喉刀,但是感觉得到,你不是为了自己。”

笑忘恨不能上前拥抱激动握手拍拍他的肩膀,“废话,我要一把破铜烂铁干嘛!”

此时此地,笑忘十分应景分外严肃的说,“白刃兄,人称你是离刀神最近的凡人,能否给兄弟我指一条明路?”

“冬至。至尊大典。到时候会在喉会重现人间的。”白刃看了他几眼。

“到时候,我自然会指给你看,只是那之前你要先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神刀族族长昨晚归天了,我要你去当神刀族掌门人,参加大典。”

“借问一句那族长怎么会突然升天?”

笑忘看着白刃那眼神,回想着那个人畜无伤笑呵呵的男子,听着此时他说出的话,感觉自己有些幻听。

这苍茫大地,这白雪皑皑,白刃的回答如此清晰的回响在这空谷,回音袅袅。

我杀的。

掌门人

笑忘于是真的就上山去了。

说这是君子之约,笑忘自认不是君子。

说这是小人之戏,笑忘感概自己也不是小人。

说不上是什么约定,也并非那颇有心计的戏言,笑忘只是在“回鬼界重新来过”和“上雪山当掌门人”这两条路中,选择了后者。

且他执着的相信,但凡神经健全的,都会选择后者。

更何况,他有那么强烈的牵绊在人间,哪怕只是能鱼目混珠在人间多待一秒也是好的。

其实一入人间他逢人问的第一句就是——

“当今皇后娘娘何人——”

那被抓住领口挣脱不开的人只能狠狠一啐,“疯子,陛下尚未立后!”

“那可有一位皇妃叫做嗜梦?”

在鬼界七年,禁殇阻断了他同外界的一切联系,他试图通过那捕灵网感应到嗜梦,但是一无梦魇让他感应,二他也不知嗜梦的灵有何标志,偶尔碰上些熟悉的感觉,便是兴奋不已,只是一路追踪下去,却是失望而归。

这世上万千躯万千身万千灵,找那一个,何其艰难。

终于可以回到人间界,笑忘唯一想知道的,便是嗜梦是如何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是嗜梦已经做了太后,他也要接受——

可是回复他的那个路人开口的一瞬间,笑忘还是紧张的脑门上开始渗汗,手心发粘,喉咙发干,脑子一晕,只看到那人的嘴型,声音却听不真切。

“再说一遍。”笑忘像抱住救命稻草般钳住路人不放,惹来频频回头,直到那路人的声音灌入耳朵,他才是猛地一放——

“你这个疯子!皇帝有名的勤政!未立一个妃子——”

想那苏叶,倒也可怜,接二连三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走了,只是挽回不了。他那般自负的个性,怕是不肯寻个老实本分的寻常女子传宗接代,也不屑于为了皇位和那些有背景的女人假凤虚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