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开言察觉到胸口仍然有些闷痛,皱了皱眉,又避开了身子。

卓王孙再次走到她眼前,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替她擦去了额上的汗水。

谢开言迅速退开了几步。

卓王孙收了手帕,不再说什么,走到桌前铺展开画纸,提笔蘸墨,当真画了一副秋水长天图。他的画作结合两派之长,以不同墨色渲染云雾与水波,从上到下,从远到近,将嶙峋山景与沉稳雍容的水域融合在一起,开创了别具一格的章法。

日后,隐没于民间的前南翎太子太傅文谦对此画有十六字评价:亦浓亦纤,刚柔并济,亦放亦收,锋芒内露。

谢开言完全平息了伤痛,走到桌前观摩画作。

卓王孙看着她走近,沉吟一下,在画卷空白处写下一行篆字,说明所作时间。

谢开言问道:“公子为何不印徽章?”

连那个破铜烂铁拼凑成的方响,她央求他刻字留印,以示名士鉴定过此器“珍品不凡”,他都没有拒绝。今天拟作的字帖与画卷,均没有盖徽印,似乎是他有意回避真迹的出处。

卓王孙低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谢开言狐疑地收起画作,向他致谢,拿着锦盒走出了卓府。

晚上就寝之前,她对着铜镜梳理头发,才看到那朵簪花又扎在发髻之中,熠熠生辉,仿似从来没有离开过。

揣度

继盖大借兵提议三天后,飞往汴陵太子府的鹰隼俯冲下来,落在连城镇墙头上,带回了太子沉渊的谕令:拨四千精兵充作援军,其余兵士原地待命。因关外地形曲折,风大沙多,连城镇团练兵力必须拟作前锋,当先开路。

卓王孙唤盖大进府,当面出示了太子的密函,冷淡说道:“殿下的条件看清楚了么?”

盖大躬身施礼,稍作踌躇一下,一口应承这个要求。走出门时,心里已经有了底气。

因为太子沉渊的答复,又被谢开言猜对了。为了不露出破绽,他甚至要做出为难的样子,在卓王孙面前搪塞过去。

盖大找到谢开言,转述了整件事。

谢开言却道:“边防军营有精兵五千,叶沉渊只出动三千骑兵一千步兵共计四千人,还有一千人去了哪里?”

盖大想了想,道:“密函上说的是‘原地待命’。”

谢开言皱眉:“不对,他不是坐以观战的人,这一千人肯定还有作用。”

盖大道:“如果我们在撤退的时候,这一千人掩杀过来,又或者——巴图守军也来围攻,那我们岂不是逃不掉?”

谢开言摇头:“巴图守军不足为虑,他们像一盘散沙,小飞曾冲进军营强抢赵老爷的囤粮,用火一烧,就让他们乱了阵脚,你说这样的能力怎么能与盖家军抗衡?至于那一千精兵,肯定不是埋伏在先前四千人之后,再去做第二轮的冲击准备……”

“何以见得?”

“战线拉得过长是兵家大忌。叶沉渊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围歼战要速战速决,张开口袋等敌人进来挨打才是最好的法子。”

盖大听后不禁点头:“有道理。你让小飞带数百少年去巴图军营外面候着,就是为了遏制巴图守军出巢的动向吧?”

谢开言答道:“是的。如果巴图守军不动,小飞还有其他事要做,顺便可以拜访下赵老爷的粮仓。”说完,她拿出描摹下来的北疆至天阶山全景图,与盖大细细商议诸多关键之处。

最后一战即将来临,谢开言指挥着盖家军全力以赴,力求歼灭狄容,更重要的是,他们要保存己方的实力。

谢派实力出自两点:盖家军与谢照的骑兵。早在护送连城镇第一美人句狐小姐奔赴狄容部落时,谢开言会见谢照,做了妥善布置,她推算出与狄容之争的所有可能性,给谢照定下三计,最后一条便是支援盖家军。

谢开言料想叶沉渊能派兵支援连城镇势力,暗含的目的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因此提前做了准备。依照以前的计划,谢照必须排除万难,登上天阶山东麓,等待着盖家军

冲进来,他们再施法援救——此种准备就是针对华朝人的突然发难而定。换句话说,如果叶沉渊没有将盖家军一并剿灭的心思,只是拨出精兵力助连城镇,那么谢照的支援也就用不上了。谢照会退向域外,盖家军会回到连城镇,不久的将来,两伙人会代替狄容成为第二拨首位相连的势力。

但是,谢开言一直多留了个心眼,在反复推敲一件事,一件很关键的事——

太子沉渊怎么可能容忍他人在自己的边关发展势力,从而养虎为患?尽管他已命令特使发放榜文,昭告天下:连城镇三代免征课税,连城马场兵力并入华朝边防军营,不得独立管制。条文开明而大义,展现了储君安抚连城、一统北疆的胸襟,然而,谢开言并不轻信。

她始终将叶沉渊放在掌权者的地位上来揣度、推敲他的心思。试想,如果她是他,站在他的九千万顷土地上,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做?

这锦绣河山,繁华无限,关外有连城镇,形成了华朝的门户,再朝外,便是北理。紧守门户的第一步是什么?当然要巩固边防,修建成坚不可摧的屏障!

想到这里,谢开言敲击在桌面上的手指突然凝住了,一丝薄汗从额角渗落出来。

这时,盖大又补充了一个消息:卓王孙质疑连城镇男丁的数目,他按照卓王孙的要求,将连城镇的户籍册收集起来,送给卓王孙过目。然而到达卓府时,卓王孙看都不看,直接吩咐交付给那个黑脸军官——阎海都督。

户籍册不仅能彻查各家情况,拟作征兵的比例依据,还有一点就是,清人数封府库,留待下一任城主接管。

听到这个辅助消息,谢开言突然有些明白叶沉渊要做什么了。

她的冷汗涔涔而下,看向盖大的眼光里算是镇定:“叶沉渊要接管连城镇。”

盖大诧异道:“太子下过谕令,要连城兵力并入边防营,本来就是接管的意思——”

谢开言截口道:“不是这样的接管。”

盖大皱眉以示不解。

谢开言道:“可恨我现在才想起来,卓府那个阎都尉的作用——他分明是要带兵占据连城镇,做下一任城主!如果是连城镇并入边防营,保留自主能力,这还不算祸害。怕就怕阎都尉入驻连城镇,使连城镇彻底变成军政一体化的营垒!”

军队是个冰冷而强大的战争工具,以边防军营尤甚,它遇强则强,遇弱变狂,会一口吞并那些弱小的势力。只因叶沉渊早就有觊觎北理之心,不出意外,他一定会加强边防的力量,充军扩建,用最大的手段巩固华朝的边疆。

那么,

原来躲避在连城镇里的流民与团练怎么办?

谢开言自小学史,明白历代国君的手段:一是清化政策,肃清原住居民,提点可用之人,在战火焚烧的大地上重建国土;二是弱化政策,将全部男丁关进军营操练,留下老弱妇孺留守在家,顺便收拾那些可怜而贫瘠的庄稼地。

无论想到哪一点,都让谢开言汗湿重衣。

盖大听到她的分析,不禁问道:“以你之见,太子会采取哪一条策略?”

“十年前的叶沉渊一定会采取第一条。”谢开言面色上有一阵恍惚,她极力回想过去的白衣身影,无奈脑中只留一片空白,“十年之后,或许他要顾虑北理人的民心向背,方便北理不战派投诚,而采取第二条策略。”

此事事关重大,盖大也不由自主地追问道:“谢姑娘可肯定?”

谢开言摇摇头,道:“这一点我无法肯定。”

盖大又道:“既然将连城并入军营,无论是哪种形式,作为储君,他一定不会反悔下的诏令。也就是说,如果他将连城镇清化干净,天下没了连城的名目,他还去哪里寻一个‘连城镇’出来,让它三代免征课税,作为法令必行的楷模,使天下流亡之人纷纷归顺于他?”

谢开言抬起冰冷的眼睛,问道:“我且问你,连城主力在哪里?”

盖大道:“在我们这里。”

“我们会去哪里?”

“逃跑或者撤回连城。”

谢开言长叹:“你现在懂了吗?不管我们做什么,叶沉渊都是赢定了。”

盖大细细推敲,恍然大悟。

谢开言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哑声道:“我们原定的计划是占据连城以求发展,尤其是他公布的三代优待连城的诏令,似乎给了我们很大的希望,但那时我已经说明了,那只是他的障眼法,他的目的不可能那么简单。随后我制定了第二条发展计划,打算朝外撤退,退到域外,保留本方实力。可是我们一走,叶沉渊就会借口连城主力溃逃不回,主动舍弃了太子殿下的‘仁政爱民’的诏令,一定会驱动军队踏平连城,且本次出兵有正当理由。如果我们不走,一定会被叶沉渊纳入边防军营里,重新轮回一遍生死。顺他意,成为华朝奴兵;逆他意,当成叛卒处死,是生是死,完全掌握在他手里。”

盖大重重一叹:“这个叶沉渊好重的心思,也好狠的心思。”

谢开言坐在凳子上,闭上了眼睛,动用所有内力搜索天地万物之音,倾心听了一刻草虫鸣叫,她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盖大静静地站着,不打扰她的神思。

谢开言蓦地睁开眼睛,光彩一片清澄。“盖大哥不用担心,我会想出办法,保住连城镇子民。”

盗情

解决连城镇的当务之急是处置好子民,使他们免受边防军营的杀戮或者奴役。卓王孙调来都尉阎海当值不过五天,待谢开言发现端倪时,能解决问题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夜晚。

“带上镇子的人一起跑吧。等我们安定下来,再发展生产,建个部落出来。”

谢开言想的也是这样。本来就抱着弃城之心,多带走一些人,虽然增加了麻烦,但是子民待她如上宾,她应该回报他们。

“关键之处在于拖延阎海军队进城虐杀的时间。”她说道,“你派亲信组织民众转移,我在城头拖住他们。”

“你怎样拖?”

“只能从卓王孙身上想办法。”

谢开言细细交待盖大一些事情,盖大点头,立刻着手去办理。

一个时辰后,暮□临四野,清藿花草上聚集着雾气,点滴露珠盈盈坠落大地。西门河畔疏疏落落站着十几道身影,她们弯下腰,从竹篮里采撷出一朵朵雪白玉兰灯,点燃了油蜡,素手轻扬,放着它们飘远。不多时,静默而轻缓的西门河里漂浮着一盏盏灯,奇香四起,像是佛祖参看大地的眼睛。一切岑寂无声,充满了悲悯之情。

谢开言绕过卓府,走进花双蝶的院子,等待着主人归来。

花双蝶见了她,自然惊讶:“谢姑娘,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三天不见你,公子寝居里的花草都枯萎了。”

谢开言赚到了卓王孙的字画各一幅,再也没有去拜访他,遑论送花与学习。见花双蝶提起话头,她并不答,只是委托花双蝶在雪白瓜皮上雕出一盏兰花灯,她再接过来,涂抹上一层釉彩,用以防水。

花双蝶看见她的动作,愈来愈奇,问道:“花灯用来做什么?”

谢开言用绢布扎了一个小屏风,轻轻放入瓜果中,围拢着香蜡花心,忙得头也不抬。“今天是河神节,连城镇的姑娘都要做花灯送神,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花双蝶暗暗诧异,河神节她倒是听说过,但是没料到连城镇的节日竟是这么晚。现在正值秋末冬初,西门河笼着一层白雾,送灯下去,神灵能好好享受到花果香烛吗?

谢开言转身要走,花双蝶连忙拉住了她:“我听说华朝的河神节也叫女儿节,是与心上人一起送灯,这样祈福起来,也灵验一些。”

谢开言侧头问:“真的么?”

花双蝶笑着说:“你拉公子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将谢开言推入旁边的院落里。

谢开言双手捧着花灯,局促地站在门外,唤了一声:“卓公子。”

卓王孙此刻正坐在寝室内,看着桌案上连绵起伏

的花草丛,一动也未动。白华束枝,芳香犹在,或浅黄,或绚丽,整整三十株,每次环顾,就像是浏览一遍原野上的秋天。

他曾站在天阶山崖前,吹奏起一首《杏花天影》,清风震得花瓣卷落,飘拂下去,送给谢开言无以言喻的美景。但是此刻,就在眼前,她回赠给他的更多。

耳边似乎又传来那声不轻不缓的呼唤:“卓公子。”

他坐在案榻上回道:“进来。”

谢开言伸手推门,走进寝居里,顿时一阵清香袭来,令她停住了脚步。

卓王孙坐在一片花海里问她:“什么事?”

谢开言低头回答:“我想请你一起去放灯。”

卓王孙拂袖扇开几枝花,冷淡说道:“我乏了,不去。”

谢开言咬咬唇,轻抬眉眼问道:“公子似乎在生气?”

卓王孙不说话。

谢开言悄悄走近几步,试探着问:“难道是因为——我没有知会公子一声,我的课业已满,不再来这里学习的原因?”

卓王孙依然看着她不说话。

谢开言左手挽住花灯,踌躇了一下,终于走到他身边,用右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公子息怒,我这就向你赔礼。”

卓王孙总算开了口:“怎么赔?”

谢开言侧过身子,不去看卓王孙,脸颊上浮起一抹红晕,令苍白容颜羞赧不少。“我放下这盏花灯,祝公子福寿安康……”

“就这样?”

扭头背对着卓王孙的谢开言抿了抿嘴,又轻声说:“还许下一个女儿家的心愿,希望能时刻见着公子。”

卓王孙站了起来,任由谢开言拉着他的袖子,来到西门河边。一株柳树孤零零地站在淡雾里,枝叶挂着霜华,如同绽放着琼花。他看了看,记起来这株柳树的意义。

他在树下曾要她许诺,没有他的允许,她不准随便离开。

谢开言站在他身旁,细细瞧着他的脸,看得有些久了,又微微一笑。“你想起了什么?”

卓王孙不禁抬手抚上她的笑脸,近乎低语道:“你。”

谢开言低头,用双手捧起洁白的兰花灯,闻了闻。“杏香飘渺,随风转徙,有时我睡着,也会闻到这种味道。我在想,那是不是公子特意为我安置的熏香?”

卓王孙没说什么,只用手压了压她的发顶,将她靠向自己的胸前。那股熟悉的草木香气是多么令他眷念,他闭上眼睛,吻了吻她的头发。

谢开言稍稍退后,避开了他的怀抱。她捧起花灯,送到他鼻梁下,讨好地说:“你闻闻,是不是很相似?”

卓王孙深深看了她一眼,果真低头闻了下去。一股清淡杏花香气冲入他的心肺间,薄而飘渺,退得远了,还能勾起血脉里的颤动。他抿紧了唇,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谢开言转身放开花灯,看着它飘远,一直没有说话。夜风拂过发丝,吹乱了她的眉眼,她又站了会,才说道:“走吧,我送公子回去。”

一刻钟后,谢开言走回小木屋,取出卓王孙写的那副绢素字帖,垂眼研习一番,对盖大说道:“备纸。”

卓王孙曾向盖大当面出示过太子谕令,因此他知道书写纸的质地。他铺开早就准备好的金帛纸,替谢开言研好墨,然后袖手退到一边。

谢开言轻提一口气,握笔疾书,参照卓王孙字体神韵写了一道阵前谕令:事兹重大,午后攻城。

夜风从小木窗穿过,吹干了墨字。盖大上前查看,叹道:“竟然能写得分毫不差,谢姑娘果然是奇才。”

谢开言收拾砚台,苦笑道:“盖大哥又在取笑我。”

盖大小心收好谕令,道:“指令已经有了,不过阵前叫将,还必须出示金牌。”

谢开言道:“令牌在卓王孙身上,我明天再取。”

今晚她已经摸过卓王孙的腰身,胸口触及到一点坚硬,她便知道他随身带着令牌,就安放在左怀。猜测获得求证之后,她退出了他的怀抱,避免打草惊蛇。

只因她知道,卓王孙聪明过人,稍稍做错一步,会被他看出全局。

她也知道,在卓王孙已经下过最后一战的谕令之后,她赶到城头,向都尉阎海变更作战时间,更是行凶踏险的事情。阎海军队是久经沙场的正规军,不像巴图杂军那么好糊弄,以他明锐的感知能力,他甚至会怀疑变更指令的真假,直接冲进城来。

所以,她必须稳住局势,不能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当夜,谢开言细细捣碎晒干了的青杏,将它们磨成粉末,再注入丛苏子药水,装进布袋过滤。待药水变得清澈无垢时,她取过一副棋,将棋子浸泡在水中,再捞干,如数放进盒内。

盖大请来一位精细的绣工给谢开言装扮,一切妥当后,谢开言铺开如雾般的裙裾,安然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窗外虫鸣之声隐去,清露滴响,坠入初阳拂照的大地。

谢开言睁开眼睛。

天亮了。

最后一战来临。

伏击

咚——

咚——

咚——

辽阔秋原上传来三声沉厚鼓响,栖息在骆驼荆棘树上的老鸹被惊起,呱地惨叫着飞向铅灰天空。连城镇的马队、征夫、青年壮丁依次从自家篱笆院门走出,聚集到方砖街道上,背起长弓箭鞘,系紧头巾及马刀,自发合成一股人流。他们都不说话,沉默着向大门走去,远远望见,像是黑压压的一片云。

爷娘互相搀扶,站在篱笆旁,泪眼看着孩子走远。年轻的妻子们紧咬住唇,尾随队伍之后,偷偷地再送了一程。盖大单马立在城门一侧,阅兵完毕,一提缰绳,风一般跑到小木屋前。

一袭雪白衣裙的谢开言正等在了沙枣树下,微微笑着看他。

盖大喉头一阵发紧,他迅速翻身下马,抱拳说道:“保重,妹子。”他用男子汉的行军礼对她施以敬意。

只因她配得起。

很早以前,他或许不明白刑律堂为何要推选一个姑娘做预备族长,担负起五万弟子的教训。现在看到这座孤城,看着她微笑如昨的脸,他终于明白了,勇者的胆识、智者的聪慧与性别无关。

她以一道瘦弱的肩膀,承担全城的危亡。

城空,敌众,三百口子民性命需要她来保护。但一到午后,她站在城墙之上,面对的却是一千数目的虎狼骑军。

她该怎么办?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盖大不敢想,也不能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就在今天,他必须领军出战,将空城完全交付给她。

谢开言如何不懂盖大的心思?她连忙走上前,托住他的手臂,只是笑道:“盖将军十六岁起义兵讨伐贼寇,筑坛祭天以还,英雄胆气震铄古今。时隔十七年后,盖将军起军鼓秋原大点兵,以壮阔鼓声祭告天地,战神已经归来。”

盖大勒紧齐额头盔,眉目跳动,口中不能言语。

谢开言牵来马匹,看着他踏上战马,持起树枝敲向马股,朗声道:“天不屈才,盖将军必定得胜而还!”

盖大纵马径直驰去,留下那道孤单的身影,不回头。

得得响的马蹄寂寥地传遍内城街道。内城的民众接到讯号,纷纷紧闭门窗,再次回头检查负重物资家产的马车是否捆好了绳子。再过不久,会有人带着他们撤离。

内城高楼之内,住着马一紫全家,此时马家人正围着八宝桌喝汤。

马一紫并不知道就在昨晚,盖大暗中通知了各家各户,对他们说道:“明日一战极为凶险,华朝人很有可能派兵来占城,将我们驱逐出去,再将老弱者杀光。如果你们想活命,想家里人无事,就随着阿驻走,明日撤出这座城,千万不要泄露了风声。”

阿驻是盖大留在城内的亲信之一,负责组织民众撤离,他知道退出城后的路线,确保这批人不会走错路、陷入沙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