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王者一般的男人,又怎会在意被戮者的血泪与嘶喊?在他的心中,只装满了天下疆域的走势。

谢飞看了眼叶沉渊的眸子,探出了沉沉的冷意。他突然呼喝道:“拼尽全力护住驸马爷!”

随之而来的变故让谢飞又惊又怒。

叶沉渊招手示意,果然发动所有兵力围困住了聂无忧那一侧,然而对上搀抱住谢照的谢飞时,华朝兵像是看不见实景似的,纷纷越过他们两人,投身进入旁边的战局中去。

谢飞一咬牙,拖起谢照的身子,将他扶上马,再甩开马缰,一阵风疾驰出城。

离开时,自然也未受到阻挡。

脱身之后,谢飞督促更多的兵力回去援救聂无忧,一伙人杀开一条血路闯进来,不期然碰上浴血的将士扶着满身伤痕的聂无忧倒栽出门。

当下,北理军以更多的兵力火拼华朝军,安全护得核心人物离去。

一只灰雁脚绑鸦翅坡战情飞回连城镇主楼顶。

盖飞取下信件读了,又跑进堡垒,将军情禀告给谢开言。

盖飞急道:“师父,华朝全力围攻鸦翅坡,我们不用分兵去救谢郎么?”

谢开言低头跺开几步,深思一番,才应道:“连城镇这里也极为关键,你看那王都尉,围住我们几日,即使我们要出城,也不容易走得出去。”

盖飞跃跃欲试:“我带两万人突围试试。”

谢开言看着盖飞饱含期待的眼睛,点头应允。在她详细做了一番布置后,盖飞推开马厩旁的侧门,带着少年子弟团打头的骑兵打算朝外闯。

可是王衍钦接受了死令,将连城镇围得水泄不通。华朝守兵齐齐亮剑,凛冽的剑气几乎阻隔了侧门之路。更远处,有弓箭手结阵以待,森森矢端对着出口。

盖飞怒道:“你们这些华朝孬种兵,打又不愿打,只知道死守,是个什么道理!要是有一点男儿气,只管放马冲过来,小爷我好好陪你战上几回!”

戎装王衍钦纵马跑过来,朗笑道:“小将军倒是好大的口气!你且看看,连番突围两次,那些受累死的士兵尸首还堆在了树沟里!我们殿下说了,不可走漏一人,因此,我即便是将你们杀光,点数时,也不会少了一个人头!”

彼时天未降下暮色,秃鹫盘桓在莎草之旁,抓住荆棘树枝,对着沟底变腐的尸身怪叫了两声。

盖飞抿嘴吹哨,顿时从连城镇几道侧门,都跑出了一拨拨头绑尖刃尾悬炮竹的狂牛。

王衍钦振臂一呼:“殿下死令,不走一人,各位弟兄招子放亮些!”

华朝守兵潮水堵上,罔顾狂牛顶肚的危险,硬是遏制了盖飞第三次的突围。

盖飞舍不得损失兵力,又因城内能调用的牲畜数目有限,他愤愤射了几箭,带兵回转城内。谢开言听得他转述王衍钦的一番话,沉思良久,没有应声。

盖飞催促道:“师父现在怎么办?”

谢开言拍去他肩上的风沙,尽量如常说道:“不用太过担心谢郎那里,要相信聂公子的安排,兵力不能随便调动。”

盖飞只得含恨吞下华朝围城的这口气。

深夜,又有加急战报送来:鸦翅失守,损失兵力两万,主帅及公子无忧,由谢飞督促风腾堡垒防御战事。

困在连城镇的两人自然不知道,谢飞为了稳定军心,没有将谢照重伤、聂无忧染病的实情完全传递回来。

驻守在连城镇内的谢开言一直思索,是否使用绝法逼退王衍钦的围困,不曾想到,几日后王衍钦竟然单人策马来到正门前,叩墙问讯。

谢开言站在城头,依照礼节对他回了一礼,但是拒绝交谈。

王衍钦翻身下马,扣手诚恳说道:“谢姑娘即使与我为敌,情理上,也是我的姊妹,现今我有家情禀告,谢姑娘怎能不出城听听二娘的口信?”

谢开言梳双辫着乌衣而来,秋风拂面,深邃了她的眉眼,宛如画过一般。一排排乌衣子弟兵手持良弓立在墙头,在开阔的秋景下,身姿挺拔,显尽了清俊风骨。

王衍钦始终低身行礼,即便看出她所持的是谢族装扮,依然将她当作太子君妻来对待。

谢开言走到两方阵营中间停步,让各自的人马听得见她的每句话,以示无意通敌。

王衍钦力劝:“二娘病重,多年一直挂念你,若方便,还请你去看一看……”

谢开言施礼道:“我若不死,自然会去探望娘亲。”

王衍钦听她淡然谈及死字,不禁一怔。

谢开言看着他怔忡的双眼,淡淡道:“王都尉可是在怪责我的心狠?”

“不敢。”

“我自五岁离开娘亲,至十六岁得到消息娘亲已另嫁给王大人,中间找了整整十一年。我知娘亲过得好,心里也欢喜,自然不敢贸然探望她,平白无故惹得她伤感。既然娘亲托来口信,说是要见我一面,待战后,我若不死,必定回到她榻前躬亲侍奉汤药。除此外,我没有更多的理由需听从王都尉的调派,擅自离开这座城。”

王衍钦见私心被点破,额上冒出汗水,口中一直讷讷不能言。

谢开言又道:“王都尉可有其他的指示?”

王衍钦忙道:“不敢担当指示二字,出城一事请多海涵。”目送她走回城池。

每日天色熹微时,谢开言必定早起,照例取下窗台上的一大株乌木盆栽,小心集起挂在树枝上的晨露,将水珠盛放在冰筒里。

盖飞不解,曾问道:“师父为什么如此看重这棵黑乌乌的树?”

“解毒的引药。”

盖飞抓脑门:“就是那什么嗔念丹的药水吗?”

“是的。”

盖飞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对师父有利的东西,那得好好收起来。”

他并不知道他的师父已经完全解毒,师父也没有给他解释过。可他久在关外闯荡,还是看得出这株树木有些年头了,又咂嘴说:“看样子长在暗处已经有三四年了,还能被师父采到,师父大概也费了不少心。”

谢开言沉默良久,才回道:“乌珠木长在山崖白菅草之旁,较为显眼。天阶山只有这一株,我怕断了根,只截走了它的一枝树干培育起来。”

盖飞受困于城内,如同一头小兽走来走去。他趁谢开言去了后边巡视时,曾站在城头多次用言语挑衅王衍钦。一日清晨,待谢开言去收拾乌珠水露,盖飞再也按捺不住,带领子弟兵团开门搦战。

王衍钦调来重兵力围堵盖飞子弟兵团,将他们困在了原野之上。

谢开言心急赶到城头,飞跃垛口上,倾尽全力射出一支鸣镝箭,噼啪声爆响于苍穹。

王衍钦回头见是她亲自来擂战,忙举手示意本部人马收起阵型,先将盖飞等两千人围死,再寻机会屠戮。

谢开言持弓朗声道:“王都尉可敢与我一战?”

所谓输人不输阵,何况华朝兵力强于连城镇人马。王衍钦当即仰头笑:“我有什么不敢的?只怕真打下去,会拂了你的面子。”

盖飞等人被围困在秋原之上,脸色无异样,仍然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蓬勃朝气。他们手持战刀,背靠背站着,与华朝重兵对峙。

谢开言不看盖飞那边,只是盯住王衍钦的脸。

“如此说来,王都尉倒是个汉子,不是仪仗围堵城池升到这兵马总帅的位置。既然如此有胆量,王都尉敢不敢效仿古代晋楚之约,与我赌上一局?”

王衍钦哂道:“沙场上只有拼得你死我活,哪有拿战事来设赌局的道理!”

谢开言冷淡道:“你会看到的。”

说罢,她扬手示意,瞭望塔上有亲兵挥动小旗打密语,一排排弓箭手跑动就位,将手上特制的火油箭准确无误地射了出去。

城楼距护城河外华朝兵所立之地有二十丈开外,箭羽射程只能赶到边缘。但是,谢开言熟悉连城镇牧野之战,与狄容对阵时就有此番做法——使用火攻。

上次出动的是火牛,这次便是依靠浸到草根底的藏油,加烈火势,引得地底红磷充分燃烧。

十日前,卓王孙以特使身份调开王衍钦全部人马,留在暗处的谢开言便督促牧民手持油壶,将藏油沿着草原地形倾倒下去,为以后的争战准备。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大开杀戒,是以等候了多日。然而依照《北水经》的注释来看,秋水时至,百川灌海,又到了连城镇外西门河快要决堤的那一刻了。

因此,她想趁今日这个机会约战王衍钦。

火油箭射入地面,突然燃起一字长龙般的大火。

王衍钦心惊。不待华朝兵反应,那火越烧越烈,势态猛得出乎人想象!

同样被困在原野上的盖飞大声道:“都看到旗语了吧?”

众子弟兵齐呼:“看到了!”

盖飞下令道:“拼一阵,等师父放水过来,我们跳河跑!”

瞭望塔上的小旗依然按照南翎密语比划,告诉了盖飞等人再支撑一阵。

华朝兵卒与弓箭手在火势燎原时急退,却像一头太过庞大的巨兽,迟迟不能灵敏地转过头来。不断有士兵发出惊呼声,火苗吞噬了他们的身影。王衍钦惊怒不已,座下战马在火龙中冲突不出去。

谢开言运力喝道:“王都尉,我在片刻之内便能熄灭这场大火,现在愿意与我赌么?”

王衍钦怒道:“都依了你,快些放过我的兵!”

谢开言再次射出一支鸣镝箭。

突然轰轰隆隆的水泄之声从地底传来,由于声响巨大,居然撼动了铁山一般的古城。西门河、地下泉全部被炸开,引得水流泛滥,通往引水沟渠时,如游龙奔向前城的护城河。谢开言再炸开河堤,河水源源不断蔓延上原野,扑灭了一半的火焰。

王衍钦的军力被分阻成两截,他带人站在原野前方烧得红黑斑驳的地方,战甲熏得漆黑。再看其余的步卒,也是灰头土脸的模样。

他暗叹一声,殿下果然有先见之明,不准他举战,想必应是有一番道理。

随后,王衍钦与谢开言所派使者商议,依照火战时的口头约定,华朝后退十里,扩大包围圈,从外围上堵截连城镇,不再近身逼迫。

连城镇危机一度缓解。

坞堡

风腾山野上密密匝匝铺满了华朝兵,分左中右三路排列阵型,如同密不透风的铁墙一般,堵在了风腾坞堡前。

坞堡内最高的瞭望楼上,聂无忧围着厚厚的衾衣,咳嗽着问:“依先生之见,叶沉渊出动了多少人马?”

谢飞放下远镜,凝重了脸色回道:“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华朝兵。”

聂无忧哑然道:“看来叶沉渊提调来了所有的兵力,倘若三宗坞堡被攻破,北理国土便会完全沦丧在他的铁蹄下。”

谢飞朗声道:“如此,才能激起全国子民上下一致的敌忾之心。”

聂无忧环顾四周,打量这座被称为最后屏障的堡垒。

秋阳下的风腾古府寂静无声,火红的枫叶随风摇曳,将一片冰凉的原野装扮得绚丽。原央州宗主袁择的坞堡巍峨独立,用铜梁与砾石堆砌出直通天阶的城墙,像是给巨人穿上了一层厚厚的甲胄。

墙厚,不易攻破,第二道关口上,还有从伊阙皇宫地底运载出来的紫红石所做的幕墙。

坞堡内,数不清的防御器具铺排在城头,十万农奴军、十五万正规军严阵以待。

聂无忧唤部将割血祭旗,在各部领军前宣读战斗檄文,讲明北理目前所处的情势。随即,由监国驸马所签发的奖令状分送到各部军阵里,极大提升了兵士对敌的决心。

谢飞始终站在坞堡内的瞭望楼里,指挥南翎旧属挥旗打出密语,用以传送军令。每隔一里距离,便有另一座瞭望楼,将旗语传送下去。这一次的坞堡防御战事,北理做了足足五十日的准备,只因谢开言先前曾反复告诫:北理各座军镇如果抵挡不住华朝的兵力攻击,不要犹豫,可直接朝后退,退回三宗坞堡里背水一战,依靠强大的堡垒抵御华朝入侵。

谢飞等人一番商议,又调来紫红石加固坞堡城墙,督促工匠、兵士、农奴日夜紧急赶工,将南西北三方的三宗坞堡连接起来,形成一座真正的固若金汤的大城池。

如今,华朝陈兵在城外,由太子亲自督战而来。

巳时起,华朝兵开始攻城。坞堡城墙高达五丈,阻隔了内外的视线。城池若圆瓮,无端口可攀援,华朝兵架起云梯及甲楼,分成四股强行登城。

首先做先锋军的便是长枪队,他们在弓箭手的帮衬之下,手持尖矛向上仰挑,其目的是破除掉坞堡城头的铁甲兵。

北理铁甲兵躲在铜盾之后,用矛戟对抗攀爬的华朝兵,占得地势便利。

华朝四股人墙前仆后继冲入了很多兵力,不断有受伤士兵惊叫跌落,砸在梯架两翼的弓箭手身上,使攻城效力衰微。

强攻与强守行进一刻,华朝步兵统领点燃烽烟,青白烟气直冲上天。

刀斧手得令,做第二拨冲击。他们在甲楼上搭建飞梯,成倾斜状,然后口衔战刀爬到顶端,伙同长枪兵扎刺北理兵的双脚。刀斧手是近身搏击,受戮者不计其数,即使眼见越来越多的尸体坠落地面,他们也不曾后退一步,用肉身牵引住北理军火力。

最灵敏的跳荡队伺机欺上,如海潮狂啸,卷向坞堡城头。他们用圆盾撞开北理军的防御牌盾,再似跳跃山涧的猴子,囫囵朝城内长梯跃下,从不计后面的援军是否跟上。

瞭望楼上的谢飞下令急打旗语。

坞堡内的第二道防御墙上,顷刻登上一排排北理弓弩兵,开始弹射机括中的飞箭,将先前偷袭进来的华朝跳荡队尽数射杀在坑底。

外墙与内墙之间的紧急军情得到缓解,旗语又发生了变动。

弓弩兵依令朝前门跑去,加强那处的防守。

坞堡正门前,冲撞车轰隆作响,从未停歇过。只是那铁门如焊住了一般,捱住了每一次强有力的冲击,撒下几颗螺钉后,再也纹丝不动。

正门久攻不入,四侧边墙又未突破,华朝的强攻战陷入焦局。统领点燃第二道烽烟,步卒推出铜弩车及炮车,升高底台,齐聚火力朝着外墙发射,来不及退下的华朝兵也葬送在火口下。如此狂轰乱炸一番,历经大半时辰,他们终于在外墙上打崩了一个缺口。还未冲上去,北理兵又齐声呐喊,用尖刺栅栏堵塞了那道缺口,还将铜盾竖起,组成了防御线。如果有士兵被炮火炸翻,旁边持续有兵卒补充上去,可见,北理防守军力也是充分的。

原野山丘上,叶沉渊策马而立,一身铠甲掩映在火枫中,更显凛然的黑色。他的身旁,齐聚五千银铠破天军,手持长戟面容肃静,在风中整装待发。

叶沉渊督战许久,细看各方的对峙,待烽烟完全散去之后,才沉声道:“去撕开一道缺口,死伤不计。”

“得令。”封少卿朗声应道,举起长剑,朝天一指。随之响起进攻的军号,大队兵卒抬着改良后飞梯跑向前方,将两座甲楼并在一起,加固底盘,替银铠军铺好了通道。

云梯上的士兵继续砍杀,打乱北理铁甲兵反攻的步骤。

封少卿如一道闪电当先跃出,径直踏上木梯桥面,飞快驰向坞堡城头。号角继续吹响,越来越多的银铠骑士虎狼般扑上,马蹄践踏声如滚滚雷雨,震蹄一跃时,必定掠出丈许远。骑兵本在阵地战才能发挥优势,然而华朝此次出动的是精锐之师,即使没有平坦的战场,对他们而言,攀爬垒墙亦是一样地杀下去。

铁甲兵举矛刺空,划破欺近的马肚,对于脚下难免疏忽了一些。战情正吃紧时,短衣农奴持刀赶到,帮助盟友守护住外墙。

银铠军驱马挺进,不退一步。他们的战力强于其他所有军队,剑戟一挥,抹杀北理兵士无数。更有甚者,纵马飞跃第二道幕墙,即使失蹄落马直坠城下,也不曾惊呼过一声。

骑兵带着一道道银亮光辉跃上幕墙,一半兵力攻进来后,便弃马近身肉搏。一时之间,内外两道城墙都有银铠身影,在滚滚黑烟之中,尤为显眼。

谢飞看得分明,急打旗语。

紧接着,一阵扎扎机杼之声缓慢传来,钝而响,竟然盖过了所有喊叫及声响。

血战的两国士兵自然不会分心去看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是山丘上的叶沉渊却听到了异样。坞堡城墙极高,遮蔽了里面的动静,他只能看到银铠军似落叶一般,纷纷栽倒在地,战马嘶鸣奔走,最后坠落下城底。

叶沉渊急速驰出,长枪凝起一团冷气,冲上梯桥时,所向披靡。北理守兵遏制不住他的攻势,由着他纵马一跃,径直跃上幕墙。一道弩箭迎面扑来,不待他缓和半口气。他偏头挑开箭矢,终于看清幕墙后的动静。

一座座筒楼巨塔踩在滚轴铜桩上,缓慢靠近,不断喷射出长箭强弩,其威力远远超过华朝的一众攻城器械。它的缺口与阀门处,都埋伏了北理兵,或是投射火石,或是掷出飞枪,完全隐蔽了操控者的身形。

如果遇上一个全副武装的对手,这场征战该如何打下去?

华朝发起三次强攻,好不容易撕开两道城墙缺口,甚至赔付上银铠军两千兵力,结果还是输在了一个不曾见过的庞然大物手上,怎能不叫人恼怒。

叶沉渊下令收兵,后退十里当道扎寨驻守。

所有将领来主帐里商议军情,通报各部伤亡人数,一时喧杂不停。

叶沉渊坐在案后捻着幕墙缺口崩裂的紫红石细看,察觉到边角仍然粗糙,保留着滚落下来的模样,便知石炮力道果然奈何不了它的强度。

今日华朝出动铜弩车、铅弹石炮,齐齐轰向坞堡外墙,打开了一个断口。然而对上幕墙时,强弩铅弹攻不进,当时他便料到是紫红石发挥了坚固的作用。等到封少卿率领银铠军强行登墙,让华朝战力一度寻到攻入机会时,却又遇上巨塔般的防御物事,将他们击退了回来。

因此,华朝将领愤情难平,直说北理防御太邪奇,又去怪责打头阵的先锋军不提醒幕墙后有重火力。

叶沉渊静静侯了一阵,面色却是缓和,等着身旁喧杂之声逐渐平息。

他诚恳说道:“诸位已经尽力,回朝后我必定论功行赏,请勿要相互指责战事不利。”又温声安抚各部将领,直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化解君臣之间的间隙。

叶沉渊巡查军营探视伤员之后,不除兵甲,径直走回帐中。

案前站着银铠封少卿与军衣装扮的车夫丁武。

在亲随面前,叶沉渊仍然不显疲态。

丁武问道:“那防御塔设计得过于巧妙,不知是何人的手段?”

“谢飞。”

“可要我潜入进去破除那几座塔?”

叶沉渊不禁看着直来直去性情的丁武笑了笑:“我造浮堡,谢飞建塔楼,已经有数年光景。你破他几座塔,随后还有更多的防物来到。”

“那殿下说说,该怎样打破坞堡?”

叶沉渊摊开羊皮图卷,指点封少卿与丁武一些事,过后说道:“先围住坞堡,夺得伊阙、东海之后,谢飞等人自然会出来见我。”

海龙

央州东海之滨,海水茫茫,青雾弥漫。

右羽林卫大将军盖行远统领一切军权,正在五丈高的幕墙上巡视。墙外是浅水海滩,他已丈量过,即使浮堡靠近了过来,石炮射程也只能勉强打到墙头,何况墙内还有紫红石筑基,发挥了稳固的作用。

十日前,北理军便是依靠这些紫红石幕墙及防守塔楼,取得了坞堡战的胜利。消息传来之后,给了东海留守军极大的鼓舞。

由此可见,华朝人想通过水路强攻下东海,也是极困难之事。

盖行远再次眺望茫茫海面,看着乌云盘旋的远空,突然听到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那声音从远方传来,仿似带着龙吟,呜呜地回响。

北理守军一听动静,争先恐后跑上墙头。

盖行远喝道:“怎能不听指挥,擅自上墙来?各部将领速速稳固阵营,准备迎战!”

将领驻足幕墙上,面色惊异回道:“将军有所不知,这声音太诡奇,听着像是海龙在咆哮,竟和我北理开国之初的传闻相符合,士兵们都在观望海景,不敢应战啊!”

北理立国之初,国君为奴顺民众,创下西来灵熊、翠鸟衔玉、雪山化兔、海龙吐日四则典故,加强思想统治。百年来,不明真相的民众桎梏在这种思想之中,早已对四灵兽典故深信不疑。近来听说西边乌干湖上出现两头白熊,应验了第一则典故,他们自然也会认为,海上生异变,必定也是天神显灵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