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回复到:没关系。

字很少,可是这样显得越发危险,许宸用手撑住脑袋,很郁闷地问卢远洋:“喂,如果你忘记你女朋友的生日了,会怎样?”

“死!”卢远洋还在发短信,头也不抬,直接回答。

许宸很崩溃,怎么今天大家都这么言简意赅?偏偏还都直指靶心?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卢远洋跑到少有人走的侧楼梯拐角处抽烟,许宸也走到楼梯拐角处,撞见几个正在点烟的男生,还引起一阵小小的喧哗。

一个男生乐呵呵的:“许宸你也打算加入组织?”

另一个笑:“来来来,抓紧开组织生活会。”

一支烟递过来:“你小子也真厉害,我不带中华的时候你也不来。”

许宸伸手挡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谢了哥们儿,我不抽。”

男生们很讶异:“不抽烟跑这里来干吗?”

只有卢海洋在一边笑:“你们别碍事了,老大要找僻静处打电话受死呢。”

许宸伸手捣卢海洋一拳,做个威胁的手势后顺侧楼梯下楼了。几个男生在他身后发出嘘声阵阵,继而不知道卢海洋说了句什么,又哄堂大笑。

许宸一直从四楼走到一楼才按下电话号码,熟悉的彩铃声飘出来,是《每当我走过老师窗前》。响了一遍,没人接。响第二遍,终于听到压低的答话声:“喂?”

许宸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下来:“你上课么?”

“今天有外教的讲座,忙着呢,晚点打给你。”余乐乐的声音偷偷摸摸的。

“好。”许宸收线,心里先松了一口气,听声音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自己心里终究还是有点愧疚,就开始想要买点什么礼物送给余乐乐做补偿。

可是女孩子都喜欢什么东西?

想想去年的礼物,好像是一头白色的趴趴猪,那家伙有粉红色的鼻孔和弯弯曲曲的小尾巴,余乐乐一看见就紧紧抱在怀里,一路上再也没有撒过手。可是今年如果再送长毛玩具是不是显得很敷衍?

没辙了,想了想,给叶菲发短信:女孩子都喜欢什么礼物?

过一会,叶菲短信到:“女孩子”的范围太大,如果特指你女朋友,不如送一件可以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且随时都能借景生情的小物件。

许宸恍然大悟,万分感激。

他看不到,电话另一边,叶菲缓缓收起手机,有点发呆地注视着手机上拴着的小小桃木护身符,正面刻了个“安”字,泛出隐隐褐红的色泽。

这是大一那年许宸随“暑期三下乡”医务团去老区的时候带回来的,小小的一个塑料袋里装着几十个当地老乡做来卖的手机吊坠,顷刻间就被女孩子们洗劫一空。叶菲当时忙着整理医务团带回来的照片和资料,没顾得上扎堆抢夺。他看她一个人在忙,还特别走过来,伸出手,掌上就托着这个小小的吊坠。

那时候他笑得坦然明朗:“这个是给你的。”

看见她惊喜的眼神,他又笑:“就你一个人不来拿礼物,我再不帮你抢,一会你什么都拿不到了。”

一年了,桃木的颜色越来越深,她打电话的时候、发短信的时候,摸到它,就好像这个人活生生站在自己身边,摊开手掌,微笑着说:我再不帮你抢,一会你什么都拿不到了。

这两年,她对他而言或许不过是个值得信赖的助手,是个能够谈心的知己,然而,永远做不成爱人。她的大气,她的爽朗,原不过是因为这样才能把友谊维系得更加恒久——假使不能爱,至少还能友爱。

而他,根本不知道。

绝望如潮,翻滚着将她淹没。

4-1

晚上十一点,206宿舍里的灯呼拉一下子灭掉了。虽然已经到了熄灯时间,走廊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却仍然络绎不绝。徐茵一边扯被子一边怨气冲天:“怎么都回来这么晚,鬼才相信她们是在自习室学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余乐乐被嘈杂声吵得睡不着,索性躺在床上给许宸发短信:睡了没?

没多久,手机屏幕就亮了:没有,有人在我们宿舍打扑克,我在观战。

——哦,白天没来得及给你回电话,找我有事么?

就是想说对不起,我最近太忙,真的忘了。

没关系,反正过一个生日老一岁,不过也罢。

今天卢远洋还说要我把自己打包邮寄过去给你做生日礼物,你意下如何?

EMS规定宠物不能打包。

一边呆着去,我才几天不在你身边,你就忘了谁是主子谁是丫鬟了?

切,你这个自恋狂。问你哦,你想我么?

拜托啊小姐,昨天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回答过你的。

你爱我么?

丫头,别尽问些没营养的问题。

什么问题有营养?你营养一个给我看看啊!

比如:太阳为什么是恒星,月亮为什么绕着地球转,许宸为什么这么聪明,余乐乐为什么这么笨?

因为太阳太懒,地球很漂亮,月亮很好色。不过余乐乐是够笨——如果聪明的话怎么会喜欢一个叫许宸的自恋狂?

太嚣张了!这孩子不拾掇是不行了!拖出去,斩了!

……

这样聊着天,那张微笑的脸似乎就在自己眼前。她闭上眼,脑海中依稀都有他站在那里,故作凶悍地看着她说:太嚣张了!这孩子不拾掇是不行了!拖出去,斩了!

她想: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嘴角微微翘起来,目光里都是温柔的情绪。他似乎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从来没有送过自己哪怕一束花,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有过除牵手之外其它任何亲密的举止。随时随地,他都是斯文的、儒雅的、彬彬有礼的,甚至,还有点充满戒备。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放下所有的盔甲。他把她揽在怀里,一低头,笑声就在她耳边,漾成一片馥郁的海洋。

这个笑容,这个她所见过的最美好的笑容,哪怕倾尽全力,她一辈子都要看见这个笑容。

可是,在内心里,又多么希望他能说句“我爱你”,每天都说一次,让自己坚信一些力量的存在。

在最孤独的时候,至少还知道,你在我身边,始终都在。

孤独是种很矫情的情绪,余乐乐想,可是它却又那么清晰地存在着。

余乐乐知道,如果告诉别人自己很孤独,恐怕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因为在中文系,她是那样意气风发的女孩子,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学习、写作,生活规律而乖巧:按时上课,从不迟到;夜夜归宿,拒绝通宵;成绩全优,门门拔尖……

可是,她很孤独。

上大学后,女孩子们按照宿舍、家乡、性格、家境等等的因素自然而然划分为无数的小圈子。常常圈子里的人彼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与圈子外的人只保持淡淡的、客气的交往。就好像在206,四个人之间和睦温馨,可是出了门,遇到其他人,会打招呼,课间偶尔会聊天,却始终无法走得更近。

当然,之所以孤独,也或许并不仅是这个原因。

比如有时和同学聊到未来的出路问题,常常会听到人说“余乐乐你专业那么好,干吗担心找不到工作”或者“余乐乐你如果找不到工作那我们怎么办”,听上去似乎是种恭维,可是偏偏好像豌豆公主几十床被子下面的那粒豌豆——无伤大雅,却并不好受。

就连常坐在余乐乐身后的连海平都说:“余乐乐挺爽快,做朋友不错。可惜也只能做朋友,因为这种女生太强势,拿来做女朋友需要一定勇气。”

强势么?余乐乐想不明白:自己要做的都是自己很想做且不妨碍到别人的事情,许是因为从中学时代起就很自卑的缘故,进了大学她依然做人很低调,拿了奖从不炫耀,光彩夺目的荣誉也从来不争不抢。她觉得自己还是当初的那个余乐乐,在中学有琅琅书声的校园里,貌不惊人、技不压众地走来走去。她似乎还可以记得高中时代自己写的那篇文章,题目叫“普通班的学生不普通”。现在,她终于不普通了,可是,为什么依然不快乐?

现在的她,似乎更相信另外一个道理:普普通通也是生活。

或许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在成长,每个年纪都会对人生有新的理解,每个阶段都会对未来有不同的期冀。就像当年她那么希望自己能神采飞扬卓尔不群,因为那时候面临高考的竞争,独木桥上多少人都要落水,卓尔不群是幸存于世的前提。可是现在进了大学,就好比进了一个小社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强调的不再只是学习成绩的好坏,还有为人处世的方法。

是新的挑战,可是她向来不服输。

虽然很疲惫,虽然很多时候觉得很失败,虽然看见同学们那客气的寒暄与若有若无的距离感会觉得很难过,可是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干扰自己业已平静的生活——自己的家庭已经从风雨飘摇到和煦温暖,自己的前途已经从一片阴霾到阳光灿烂,自己一定要开开心心的生活,要把不开心的事情放下,不可以太牵挂……

这些,是她反复告诉自己的。可是她也知道,这些是治标不治本。

她可以让自己置身于那些人际关系的困扰之外,她希望自己的真诚可以被大家理解和接受,她一向是以善意度人的女孩子,她期待人与人的关系可以亲密热诚——然而,或许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究竟,是自己不够好,还是自己想要的这一切在这个环境中压根就不可能得到?

4-2

第二天一大早上心理学课,心理学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性,齐耳短发,说话的样子总是严谨肃然。心理学本身就是很艰深的一门课,同学们的积极性不高。心理学老师又极喜欢放幻灯片,上面是大片大片的专业名词和笔记,上一堂课就好像打一场仗,抄笔记都能把人彻底抄晕掉。所以上心理学课的时候总是有一些人旷课,余乐乐不用去很早也能找到合适的座位坐。

所谓合适,就是不太往前,不至于被老师那亲切又犀利的目光屡屡笼罩;也不太往后,不至于在想要抄笔记的时候看不清幻灯片上仄密的小字。余乐乐通常会选择第四排靠窗边的位置——适中,并且在偶尔走神时还可以一览楼下附属幼儿园里孩子们玩滑梯的景象。

这一天,心理学老师讲的是“自卑心理与从众心理”,余乐乐有一搭没一搭地抄笔记,旁边的徐茵在给高中同学写信,身后的连海平正在翻报纸,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正在与旁边的同学小声嘀咕。

讲台上的老师显然有良好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管有没有学生听课,都讲得津津有味。余乐乐刚从观察楼下小朋友们如何做课间操中回过神来,就突然听她说:“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人们对于自己身边不完美的事物有天然的接近欲,可是对完美的事物只有小心翼翼的张望。”

心里猛地被牵动了下子。

余乐乐抬头,看见讲台上的心理学老师神色平静,然而脸上的笃定让人没来由地趋从于她的判断。

只见她扫视了一眼台下诸生,看见了台下学生的昏昏欲睡、不以为然或是嗤之以鼻,她笑了:“我现在这样说,你们未必能理解。但是你们自己反省一下,如果你们身边有特别优秀的同学,尤其还是女生,你们愿意和她做知心朋友的,有多少?这当然是有很多原因的,比如女生更加敏感一些,较之男生而言计较的东西会比较多。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任何人对完美的人与事都有天生的排斥感,觉得这种人就是放在远处看着的,可以表示敬佩,但不能放在身边作为依靠。甚至慢慢的心理会发生一点变化,比如一旦听说这种很优秀的人在什么事情上不顺利了,就会觉得有种舒畅的满足感。这种心理虽然有点狭隘,但是还是可以被理解的。因为以你们现在的年纪,想要学得对周围的一切都抱以宽容和客观的态度,也的确是很难。所以我的观点就是,既然无法改变环境,就要学着适应环境。也就是说,如果哪位同学因为太优秀而感到了这种被孤立,那么不妨反省一下,让自己的不足更鲜明一点,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失去所有的朋友的……”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余乐乐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那节课上,心理学老师还说了很多话,从自卑心理的成因到从众心理的危害,可是余乐乐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呆呆地、牢牢地想着这段话,这里面句句都如刀枪剑戟,飞一般地向她射来。虽然没有人在听课的时候真的看向自己,可是余乐乐知道,说不定就有人在拿她余乐乐往这段理论里面套。说不定当他们发现她恰恰就符合这种现象的时候,作为悲剧主人公的她还会引起别人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们没有恶意,余乐乐知道,可是,他们也决不会把自己当朋友。

想到这里,余乐乐终于明白长久以来那些让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渊源了。原来,不是自己做的不好,而是因为自己把每件事情都做得太好。自己忙着学习,很少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疯。又因为是本地人的缘故,周末总是回家,和同学们相处得时间自然不多。渐渐的,大家一定觉得自己很清高,很摆架子。所以有一次连杨潞宁都说:“余乐乐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学习啊写作啊参加比赛啊,哪有时间和我们一起混?”

至于男生,虽然都很赞赏余乐乐不纠缠小节的性格,却也都很赞成连海平的“强势”理论。有一次连海平还很好奇地问余乐乐:“你们家英雄长什么样子?”余乐乐不明白,反问:“什么英雄?”连海平笑了:“敢找你做女朋友的,不是英雄是什么?”当场被余乐乐拿一本《文学概论》课本揍到眼冒金星,还哀号着《窦娥冤》里的唱词:“我不就是说了句实话吗!天啊,你不分好歹何为天,地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地!”周围一群男生笑得东倒西歪。

而那些师弟师妹,他们不了解她,也不需要和她朝夕相处,所以在他们心里,师姐余乐乐就是摆在远处口口相传甚至以讹传讹越传越神奇的一个偶像。他们对她恭敬而礼貌,虽然这些恭敬与礼貌同样只能让人觉得欣慰而永远无法感觉温暖。

如果不是这节心理学课,余乐乐是真的没有想过:自己这种曾经因为太普通而没有朋友的女孩子,有那么一天,居然会因为太优秀而再度失去朋友!

也终于明白,师弟师妹对自己那毫无戒心的崇拜与同班同学对自己那客气周到的敷衍都是因为同样的缘由——你太优秀。

塞翁得马,焉知非祸?

那天晚自习,余乐乐泡在教室里学英语。白天的心理学课刺激太大,整个人都有点呆呆的,学英语的效率无限低,过了很久课本还没有翻页。连海平路过余乐乐身边的时候随手抛个粉笔头过来,精准的打在余乐乐的课本上。

余乐乐一抬头,看见是连海平,目光疑惑:“干吗?”

“小姐,半小时了,你还看这一页?”他撇撇嘴:“怪不得你英语期末考试才60分,这效率,嘿。”

余乐乐瞪他:“你怎么知道我半小时没翻书?”

连海平愣一下,摸摸头,有点被抓现行的尴尬。想了想才说:“我要出去转转换换空气,你要不要一起?”

余乐乐看看他的表情,很真诚,又看看手中真的是半小时来却依然洁白如初的单词表,终于叹口气,站起身,随连海平出门。

校门口的夜市一向很热闹,卖盗版DVD的小贩声情并茂地吆喝“国外大片,枪战黑帮情色电影了啊”,连海平扯扯余乐乐:“哎,现在情色电影都能明目张胆地卖么?”

余乐乐白他一眼:“情色,又不是色情,西方电影鉴赏的选修课你又旷课了吧?”

连海平耸耸肩:“选课那天我迟到了,选这门课的人太多,没选上。”

又扭头看着余乐乐笑:“原来你是因为有情色电影可以看才选课的啊!”

余乐乐伸手拍连海平一掌:“你这脑袋里都装得什么啊,为人师表一点好不好。”

连海平吹声口哨,笑笑继续走。逛夜市的人很多,来来往往挤成一团,连海平伸手拽过余乐乐,男生高大的身影挡在前面,硬生生杀出一条道路来。余乐乐亦步亦趋跟在连海平身后,从人山人海中挤出来,听见前面男生回头说:“人太多,看好你的包。”

她下意识把装着课本和钱包的袋子移到胸前来,连海平看见了,伸手接过去:“我帮你拿吧,你这种样子的女生一看就是小偷关注的对象。”

余乐乐不明白:“为什么?”

他回头笑:“你没发现自己的视线不集中么?”

“视线不集中?”余乐乐很纳闷:“视线不集中怎么会看清路?你恶毒抨击我!”

她控诉。

连海平终于拽余乐乐挤出喧闹嘈杂的夜市,过马路,面前展开夜色中一望无际的海洋。咸咸的风吹过来,整个人顷刻间变得神清气爽。余乐乐听见连海平在自己身边说:“余乐乐你走路时眼睛好象是不聚焦的,目光很飘忽,好像随时都要移动到下一个地方。看着你的眼睛,总觉得你好像在看前方,可是又不知道你到底在注视什么。看不出你在想什么,但你又想得那么入神,入神到有熟人从你面前经过,你都看不见。”

有么?余乐乐纳闷地看看连海平,他手里还替自己拎着包,目光看向远方的海面。

“余乐乐你都在想什么?看你每天都很开心,可是又好像每天都很不开心,至少,是不够开心,”他扭头看她:“为什么不开心?”

她愣住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说自己很孤独?说自己很烦恼?说自己很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与一段朦朦胧胧的未来担忧?可他分明就是个陌生人,且是个一针见血的陌生人。

在今天以前,他们甚至都没有说过多少句话。常常,只是他说,她听;他耍宝,她微笑。

其实余乐乐知道,在很多同学眼中连海平是那样的男生:家境很好,物质上也有点小小的讲究,偏爱阿迪、耐克的衣服,诺基亚的手机及一切外形时尚、性能优良的电子产品。为人阳光、明朗、幽默,专业课成绩尚可,运动也还不错,偶尔有点懒散,但还不会惹人讨厌。人缘很好,为人很义气。算不上是大学里那种风云人物,更算不上是多么优秀的男生,但偏就他身上那种无所谓的神气很能吸引一些低年级小师妹的目光。

这样的男生,她习惯了只是欣赏,却极少接触。

两人从校门口走出来,穿过熙熙攘攘的夜市,过马路,走到沙滩上。海风吹过来,皮肤上感受到湿润的凉意。他找一处干净的沙滩坐下,她愣一下,也随着坐下。她看向远处的海洋,可以看见缓慢移动的客船,色彩斑斓。

突然听见连海平说:“功名利禄这东西,顺其自然就好,你看得重了,就只能受其累。”

过一会她才晓得答:“这些东西也不是我想要的。”

他回过头看看她,目光里有隐约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很在乎,看你那么拼命的样子。”

“拼命?”她纳闷:“我给人这样的印象么?”

“难道不是么?”他反问。

余乐乐叹口气:“其实,我只是努力去做了一些事,不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做的效果还不错,所以额外得到了一些东西。就好像爬梯子,爬得越高越下不来,你回头看看那个高度,只能犯晕,早就没有了下来的勇气。从顶峰到地面,这个落差太大,气压也太大,我害怕。”

连海平叹口气:“是啊,高处不胜寒。”

他顿一顿:“可是,这个高度,你越不下来,腿就会越麻,到最后,你撑不住了,就不是走下来,而是摔下来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一步步爬下来。”

他顿了顿:“不下来,就永远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很疏远。虽然这不是你的初衷,可是,还是走在人群里比较安全,比较舒服,比较脚踏实地。”

余乐乐的心底蓦然涌上酸涩感。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些疏远感的存在呢?

上大学后,班里的同学似乎自然而然形成了若干小圈子。老乡和老乡之间,同寝室舍友之间,男女朋友之间,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伙伴,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上自习,一起四处闲逛。余乐乐的伙伴是徐茵,也只有和她在一起时可以畅所欲言。她自认不是眼高于顶的女孩子,对师兄师姐们一向恭恭敬敬,对师弟师妹们也算和蔼可亲。可是在同班同学面前,她始终无法冲破那些看不见的屏障,始终只能和颜悦色地说话,看上去风平浪静,却不过只是另一种形式的非亲非故。

始终没有办法感受到真正的温暖。

就连辅导员老师都要说:余乐乐,你一定要深入群众啊,我们要发展你入党,可是你这么骄傲怎么行?

骄傲么?余乐乐冤死了。

她知道自己不漂亮,知道自己不特别,那样坎坷晦涩的中学时代,是自己刻意掩埋的记忆,就像泥土中那些深邃的秘密,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太阳下。事实上,自己不仅不骄傲,反而还是在骨子深处有自卑的啊!可是为什么大家觉得自己骄傲呢?

“我从来没想过,一个最不可能骄傲的自己,会让别人觉得骄傲。”终于,她还是把这些若有若无的孤独、脆弱、委屈说出来。

“因为你把自己掩护得太好了。”良久,他说。

“什么?”余乐乐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扭头看连海平:“我掩护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