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道。

“你说吧,我在能力范围内,一定全力以赴。”雪衣点头。

“我要知道现在辽楚双方的兵种,兵力各有多少?谁领军?分布如何?还有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战况。”我开口道。

雪衣似抽了口冷气,过了好一会才说:“这些都是重要的军事机密,我不能——”

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我需要知道这些,否则什么都做不了。雪衣,只有你能帮我。”

雪衣愣愣的望着我,犹豫道:“我——”

我手中一紧,坚定道;“这是第二件事情!你还记得吧,你答应过我,只要我答应来这里治疗瘟疫,你就为我做三件事情。现在我已经完成了你的请求,你要履行你的承诺,你说过,什么事情都可以的!”

雪衣清澈的眸子里倒影着我的样子。我们从来没有这样接近过,近到彼此的气息都可以感觉到。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雪衣甩开手,白皙的面孔上爬上绯红。

一股似有若无的暧昧在空气中扩散。

我看见雪衣白皙的手背上被我的手勒出几道鲜明的红痕,也觉得自己太卤莽了。心中正自懊恼,却听见雪衣清晰的声音:“我答应你。”

我欣喜一抬头,却迎上雪衣深邃的眼光,不是清冷的,而是带着犹豫和忧虑:“你真的决定了吗?”

我望着他,笑容中夹着一丝枯涩:“如果她们都在千里之外,如果我现在还在京城,我可以当一切都不存在。可…柳生死在我面前——我终是不能坐视不管!”伤兵营里,还有那么多人,也许过几天,还有更多人,我到底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都踏上柳生的老路。

雪衣,这一次,我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我的儿女情长,委屈自己。是为了我的心,为了与我毫不相干的人,为了我所谓的慈悲,为我虚伪的同情——我应该高兴的,这不是人世间最伟大的事情吗,不是可以被千百人记住的丰功伟绩吗,不是可以流芳百世的奉献精神吗?

为什么我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雪衣,雪衣,你告诉我为什么。

雪衣望着我,默然无语,忽然他走了过来,双手迟疑的抬了抬,最后还是伸过来握住我的冰冷的手。

我惊讶的抬起头。

雪衣低声道:“对不起,让你卷进来。”

第二日早上,我走进将军帐。楚风,萧敬平,萧炎都在。她们很有默契的彼此看了看,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将一封信笺放在案几上。

萧敬平拿起信笺,展开一看,神色立变,身体下意识坐直,似有不信一样,锐利的目光又在纸上来回移动了好几回,表情逐渐激动起来。

她将信纸递给一边的楚风,眼睛却如骜鹰盯着猎物一样盯着我:“这是你想出来的?”

我低头道:“华衣不才。”又转向捏着信纸,惊异不定的看着我的楚风;“还望秦王殿下兑现承诺。”说完,欠身一礼,退出帐外。

纸上只有八个字:谎称援军,火烧宴都。

第 71 章

西辽和大楚多年兵戈不断,但也因为彼此消耗,慢慢形成了力量均衡,谁也讨不得好的局面。最后的结果,却是奇妙的形成了一个比较长久的和平时期

朱厌之前疏懒军务,所以并没有周全的规划。而这次肆无忌惮的大举进攻,确是自恃之前的瘟疫削弱了大楚的战斗力,另一个依仗就是宴都对她的援助。

我这次西辽一行,对西辽军营和宴都一带地形和情况有所了解。西辽的军心因为主将的擅离开始溃散,不过也因马腹的努力,维持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

而宴都因为长年处于后援的地位,开始对前线的硝烟烽火陌生,甚至失去应有警惕心。而将军朱厌在那里竟然成为人人可以戏耍的对象,也可以看出,宴都与西辽军队之间并没有一般人想象中那么和睦。长时间的歌舞升平软化了宴都的斗志,锈蚀了宴都的刀锋,我出入宴都中曾观察到她们的防务,空有其表,摆设而已。若是想潜入其中做点什么,不是什么犯难的事情。

如果宴都受到大规模的打击,西辽军队就可是腹背受敌。朱厌如果不是想自断后路,她必然要回援宴都。何况西辽军营和宴都一体同位,若是朱厌在关键的时候弃宴都不顾,宴都将来会不会在朱厌危险的手背后插一刀,都很难说。

更重要我知道,朱厌的心上人,计蒙在那里,她是绝对不会让计蒙受到一点委屈的。

于公于私,朱厌都没有放弃宴都的理由。

这是我围魏救赵策略制定的根源。

事情的关键是,如何派人偷袭宴都,而又让人认为这是有可能造正大规模破坏的援军。但这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三日后,军中遍传,太女带援军从东北包抄,直取宴都。

大楚有了援军,精神大振,揪住西辽不放,穷追猛打。

当夜,宴都被袭,几乎半个城市同时开始起火,因为居民多年生活安定,火一起,纷纷慌张四逃,加上喧哗四起,城中卫队想救火,顾此失彼,想抓人,根本看不到人影,抓一堆嫌疑人,一问后发现都是本地人。

宴都无奈,烽火求救。

朱厌不得不回援。

撤退的命令下的很匆忙,队伍中有人乘机大喊:“辽军败了,宴都被烧了,楚人要打过来了,快逃啊。”

人心惶惶,这一喊,撤退的队型顿时乱了。你推我踩,士兵长官想阻止,却也难独善其身,她自己不跟走人流走,自己就会被踩死。

顿时人如潮拥,楚军在后面作势追赶,战鼓擂的天响,败逃的辽兵越发惶恐,一路丢盔弃家甲,鬼哭狼嚎。

据后来计算,辽兵在那一场大规模的踩踏中死伤过半。

萧炎一马当先,追了两日,已经追到宴都下。此刻虽然火势已灭,可原本繁华的城变的凌乱不堪不说,竟然没有一个守兵。

那些败退的辽兵,杀敌不会,可面对因火起慌乱又手无寸铁的百姓却是丝毫不客气,能拿的拿,能抢的抢,抢完后,立刻逃出城去。原本见到这种情景要自刎的城主也被原本潜入宴都放火的楚兵控制住。

第二日,我又将一张信纸送入将军帐。

“穷寇勿追,见好就收。”

我方的援军是假,战斗力有缺是真。能在敌强我弱的战役中得一个宴都,已经是赚了。若是继续追下去,逼急了逃兵,被反噬也不是可能的。何况战线拉的越长,对楚军越是不利。

很快,萧敬平下令,接管宴都兵务,粮仓,衙门,商会等重要部门的权利。因为失去军队的保护,长期平安生活陶冶的软弱性子,加上萧敬平下令,不得杀人,抢劫,凌/辱城中百姓,比起刚刚洗劫她们的辽兵同胞,楚军的态度反而更让人能够接受一些。所以后来的接管虽然谈不上多顺利,却也没有遭到抵抗。

又过了两日,萧炎来找我,我正在处理刚刚送来的药材。

她望了我手上的药材一眼,道:“怎么这几天不见你来?”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不是我该管的范围。”我手不停,心道,一场仗打成这样,总要有个说法。占领敌国一座城不是小事,是将宴都据为己有,是毁灭,还是让对方出钱赎回,这就不在单纯是军事问题,而涉及到领土版块的国家权利,是瞧京城皇宫里那一位的眼色决定。

如果西辽不肯让出此城,那么就意味着还有一场战要打;如果西辽认为自己暂时不具备反击能力,那么就有两个选择,赎回宴都,或者是将此城割让给楚国做为战争赔偿,毕竟西辽是战争发起方,她们必须承担责任。

不过如果要打,接下来需要怎么部署;不打的话,赎回的话,应该要多少赎金,割让的话,以何处为界——说到底,也不是我这种小人物,应该管的。

萧炎如何听不出我话中的意思,她绝对不会想不到这样的问题,来大约是另有目的吧。

“我们抓到了朱厌和她的副官。”萧炎淡淡道。

竟然被抓住了?我挑了挑眉,不动声色。

“朱厌曾经提起一个叫小七的楚兵。”萧炎抬眼道:“之前去西辽的只有你和雪衣。既然不是雪衣,想来是你吧。”

然后又是长长的沉默。

我将手中削皮的小刀一甩,好吧,你到底想说什么,双手一抱,冷眼看着她。

“将军希望能劝降朱厌,这样对我与西辽的谈判更有利。”萧炎犹豫了一会,终于说出她的目的。

第 72 章

劝降?

劝降那头猪做什么?

我可是很不满她把我打扮成妖怪去讨一个妖孽男欢心呢!

即使朱厌不投降,放她回西辽去,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擅离军队造成军心溃散,擅自发动战争,造成辽军死伤惨重,还丢了一座重要的城市,回去不死也要去层皮。我倒觉得,她要是有自知之明,就应该赶紧哭着求着我们收留她才是。

要是真要去劝降,我宁愿劝降雍和,至少她没有那么蠢:若我是朱厌,就算想打过来,也至少要给自己一个月时间,将涣散的军心整顿好了再出兵,就算是败了,也不可能把好好一军士兵弄的好象乌合之众一样,情势稍有不稳,就立刻作鸟兽散,最后还把自己给陷进来了。

我问道:“朱厌的副官关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萧炎见我不理会朱厌,却管起她的副官,有些意外,但还是告诉了我。

我收拾好桌上的药材,打算是看看雍和,整件事情里,她只怕是最无辜的一个。只希望她不是那种外柔内刚的性子才好。

走到俘虏营门口,却见一队人正出来。

领头的是楚风。

怎么这么倒霉!

楚风一看向我,我立刻低头行礼,却还是感觉到她扫来目光中笑中含着凌厉。

若说我以前给她的印象不过是一个心高气傲的酸臭文人,京城仕林如云,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而经此一战后,她却是不可能再放过我了。若有人将我一策倾了宴都城的事情泄露了出去,就不仅仅一个秦王府,京城的各路人马都会盯上我,如果不能拉拢我,她只怕会宁可杀了我,也不决不能让其他人收了我去,尤其是太女。

那日雪衣问我可是决定了,问的便是我做好了踏入这趟混水的心理准备没有。虽然早料到了这样的后果,我现在看见这样目光,依旧是觉得不舒服。

我完全不敢小看楚风。她明明知道我倾慕雪衣,却能站在大局上考虑,给我一搏的机会,丝毫没有因私情而打压我。我给的策略虽然巧妙,但想要完美的实现,也不是那么容易。

首先是援军,谁派援军呢?楚风选择了自己的大敌——太女。谁都知道她与太女不对盘,若说太女想要借此机会树立自己在军事上的威望,趁机打压楚风在军中势力,只怕十个里有九个会相信。而选其他任何人,这谣言的可信度,都会大打折扣。

其次烧城,从哪里开始烧,怎么烧带来的混乱最大,而损失最少?楚风选择了人口密集度高,而护卫力量薄的民宅,同时还让人先一步控制了想要寻死的城主,城主一死,即使是寻常城中百姓,也会感觉生命受到威胁,那么楚军进城后遇到反抗的可能性就加大,想要短时间安抚民心难度也加大。

第三朱厌回援是必然,但是如何将撤军变成逃兵,让她们不战而败?那些在辽军中高喊辽军败了的人,必然是她事先安排的吧。结果呢,效果是出奇的好,不但让辽军不攻自破,顺带抢劫了宴都,让宴都民心在孤立无援的时候,不得不驯服的接受了楚军。我甚至暗自猜测,在宴都里带头抢劫的人,只怕也是楚风事先授意的呢。

这其中有多少是楚风的手笔,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她的主意绝对不少。至少,我出谋划策的事情被完全封锁起来,必是她的主张。连带身边的警戒也升级了,由原来的两个守兵,换成了六个,比起她自己也毫不逊色呢。

这样顾大局,善用人,当宽时宽,当狠时狠,又聪敏果断的一个人,若是想将太女拉下来,谁又能说不可能?

“几日都没有见到素先生,叫本王很是想念呢。”楚风笑道,“素先生今天是第一次来俘虏营吧,不知道是来瞧谁呢?”

让你想念还真是叫我不敢当。俗话说的好,不怕被贼偷,就怕被贼惦记。

我不爽了:我来看谁,关你屁事!

当下立刻裂开嘴,露出一个猥琐的不能再猥琐的笑容,道;“当然是来看美人拉!”

第 73 章

如果早步看见队伍里的雪衣的话,打死也不会话。

楚风微愣,又笑道:“素先生果然见过计蒙公子。那子花容月貌不假,只是性子有些叫人不敢领教。素先生若是有折花之心,只怕要吃翻苦头呢。”

计蒙是城主之子,先前直在猜想,他到底是逃掉,还是也被抓起来,所以才半真半假诓句。若是抓住,则撞对;若是没有,们也只当信口胡诌的。不定还有人以为性喜色,看中朱厌呢。

至于计蒙朵妖媚的狐狸花,是没兴趣去折,那种跟前世被宠坏到无无地的漂亮生样的子,想想就觉得厌烦。起来,宴都之所以最后落到楚军手上,他的“功劳”不小。若不是他将朱厌迷的乐不思蜀,以至军心涣散,又怎么钻个空子得手呢。

最重要的是,让个头插鲜花,全身香粉的子媚眼如丝,依依袅袅的站在身边,那是想想都要发抖的噩梦啊。

哈哈笑,欠身要走进去,却见雪衣看,就好象见到不该见到的东西样,飞快的转过头去,嘴唇抿的紧紧的。

只觉得脑袋嗡的声,心里只剩下个声音,完蛋。

经此闹,不去看计蒙也不成。现在的举动估计都有人向楚风报告,想混是不可能的。

美人果然是美人,即使身修身陷囹圄,也不缺人欣赏。几个士兵色咪咪瞧着他,嘴里爆些不干不净的内容。

与计蒙关在起的,大约是他的爹爹,看起来也是副弱柳扶风的样子,他正牢牢的按着想要爆发的计蒙的手,让他忍耐。

走过去,看着那几个士兵,凉凉的笑:“们几个有本事向将军求娶他去啊!敢看不敢吃,难道就能耐?”

士兵见,连忙立正道:“素大夫。”然后讪讪道,“们也就无聊,随便。”

踢们脚,笑道:“们就敢在面前混,将军若来,看们满嘴嚼蛆,还不剁们吃饭的家伙去!”

士兵嘻笑道:“们那里敢啊。”

“里关着的,都是大楚的客人,将来不定还是要有大富贵。们还是管好自己的张臭嘴,小心以后们讨好都来不及!”板着脸教训。

士兵见收敛笑,连忙也应道。

转身看计蒙,他也正冷眼打量着。

“蒙公子在里可还住的习惯?”笑道。

计蒙脸色铁:“是谁,竟敢嘲笑本公子!”

微微欠身:“叫素华衣。”

计蒙微微愣:“就是那个治瘟疫的军医?”

浅笑道;“是治瘟疫不错。”可不是军医。

计蒙盯着,似乎对很不满,却又露出迷惑的神色;“在那里见过,对不对?”

含笑不语。

计蒙左右打量半,狐疑道:“来过宴都吗?”

又行礼;“看起来蒙公子精神还不错,华衣就告辞,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公子恢复往日风华。”

计蒙眼睛随着的身子移动,眼神从迷惑到思考,到恍然,叫道:“认识不认识个叫小七的。他和长的有六七分相似,应该是的兄弟吧?”

能联想到小七是的兄弟,也算是很有眼力。

笑着走开,不管计蒙在后怒叫“被本公子站住”云云。

朱厌比起上次见的时候有很多不同。

虽然更接近后来追捕与雪衣时那种狂骜,但明显憔悴和消瘦的容颜,让看起来很辛苦很辛苦的样子。

“朱将军。”叫声。

朱厌回过头,漠然看眼,随即眼睛亮起来,迟疑道:“是——小七?”

含笑道:“叫素华衣。”

朱厌站起来,走到囚牢的栏杆边,凝视着:“原来就是素华衣。”眉头突然皱起来,“不对!不是军医吗?为什么会功夫?”

“朱将军,华衣不是军医。”颔首道:“其实,华衣很好奇,为什么将军会选在那个时候进攻大楚。将军熟悉军务,应并不是那么莽撞的人。为什么要在明显不是出击的时机时——”停下话,看着。

朱厌盯半刻,哼声,“本将军想什么时候打过来,需要向解释吗?”

“那将军就当华衣随便问罢。”头,“刚刚去看过计蒙公子,虽然心情不太好,但看起来精神不错,也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尽可放心。”

朱厌下子红起脸,有些尴尬,喃喃道:“他怎样,要放心什么。又不是他什么人。”

听着他混乱的措辞,几乎要笑出来:“好,要走,等下要去看看雍副官,想来也很担心将军的状况呢。”

朱厌见要走,竟然从栏杆里伸手抓住的胳膊,急道:“等等。“

错愕的看着吞吞吐吐的;“如果,能活着——回到西辽,是如果的话,肯和起回去吗?”

第 74 章

见到雍和的时候,几乎感觉,好象不是在坐牢,而是在晒太阳样,神色平静,表情释然。

走到跟前坐下来:“看见,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必要来。”

雍和转过头,见到那刹那,怔怔看两秒,然后淡笑道:“直在想,会不会在里遇到。又或者,会不会来看?”

“现在知道?”道,关心道:“在里,还好吗?”

雍和瞟眼,依旧是永远不变的温和的笑:“习惯,就好。”

“真打算习惯啊?”调笑道,“朱厌还心念着回西辽呢,也打算回去吗?”

“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