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自后面抱着她,面色柔和,在她耳边低声道,“笑什么?”

锦书勾了勾唇角,“你不在的时候,我住在对面,看着这边紧闭的窗子,如今,我又站在了这里,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将她身体转过来,萧奕低头含住她柔软的樱唇,含糊道,“证明你注定是属于这里的!”

锦书就这样在建安宫住了下来,萧奕去上朝,她便一个人看书、下棋,他回来后,两人便坐在一起看折子,批公文,日子平静惬意,将锦书养的越发懒惰。

萧奕告诉她一个月后便是封后大典,礼部正在准备,断断续续有宫侍来为她量身做吉服,然而锦书却听宫人私下里议论,因为封后的事,群臣反对,萧奕已经在朝堂上发了几次脾气。

她嫁过人,尤其是嫁给了萧奕的弟弟,萧煜如今又是罪臣,伦理纲常摆在那,大臣们反对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然而萧奕不提,她便也不问,有他在,她便什么都不用担心。

一日午后,锦书躺在床上小憩,模糊中感觉有人在吻她,锦书懒懒的不肯睁眼,他却越发过分,解开她的衣衫,一路沿着脖颈向下。锦书推了推他的肩膀,就往床榻深处钻去。

一只手臂伸过来,一把将她捞在怀中,缠着她继续厮磨。锦书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他漆黑含笑的凤眸,脸颊微微一红,嗔道,“光天化日,润玉她们还在门外呢!”

萧奕抱住她,低头吻在她的脖颈间,声音低沉缓缓道,“锦儿,我想你了!”

不过半日未见,锦书轻笑着躲开,两人正嬉闹间,门外突然传来元公公的声音,“皇上,刘御史有事求见,正在御书房等候!”

萧奕低叹了一声,吻了吻锦书的脸颊,低沉道,“等我!我忙完便过来!”

“恩!”锦书点头,将他的衣衫整理好,“去吧!”

萧奕走后,锦书也再无睡意,理了理鬓发,开门出去。

已是初夏,熏风如醉,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风澜池边,大片的碧桃花开,将整个宫殿映成了淡粉色,风乍起,花瓣漱漱而雨,如落了一地的香脂淡粉。

锦书坐在亭子里,拿着一根柳枝正挑逗水里的锦鲤,突然院门处传来几声喧哗,抬头看去,迎着和煦,只见一粉衣女子走了过来,身姿婀娜,莲步轻移,很快便到了跟前。

女子乌发如云,粉黛盈腮,一双美目娇媚凝烟,螓著微垂,娇声道,“臣女刘念杳,随父亲入宫,一时不查迷了路,误闯进来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迷路?误闯?锦书不着痕迹的冷笑了一声,却也不点破,清声道,“原来是刘御史家千金,刘小姐请坐!”

下人端了茶点放在玉石桌上,刘念杳谢了恩,起身落座,端了青瓷茶杯,轻啜了一口,淡笑道,“好茶!只是、”她话音一转,带了几分叹息,“娘娘一人住在这若大的宫中未免太过寂寞,若有人陪娘娘每日喝喝茶、下下棋,那便再好不过了!”

锦书长眸轻扫,笑道,“刘小姐的意思是?”

见锦书并无不快,刘念杳突然起身跪在地上,面色凛然,声音真挚的道,“只要娘娘愿意,臣女愿意入宫和娘娘作伴!皇上正值鼎盛时期,必然还要再娶妃纳妾,娘娘是拦不住的,既然这样,娘娘何不放个知心的人在身边!娘娘且宽心,只要娘娘肯让臣女入宫,臣女承诺一生唯娘娘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锦书手指轻叩茶盖,笑的漫不经心,轻声道,“你大概找错了人吧,这种事你应该直接去找皇上才是。”

“不!娘娘如今正是盛宠,娘娘不答应,皇上又怎么罔顾娘娘的心意!”

“哦?”锦书略带惊讶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同意,皇上就一定会同意?”

“不敢!”刘念杳微微抬起下巴,虽极力掩饰,目中却满是对自己容貌的自信,“娘娘天姿国色、容貌倾城,皇上对娘娘的恩宠自是无人能比,但同为女人,娘娘比臣女更清楚,君恩无常,与其以后让皇上纳个和您争宠的女子,不如纳个听您话的,是不是?”

“而且、”刘念杳继续道,“娘娘想必也已经知道,现在朝堂上文武百官大部分都在反对皇上娶您为后,只要娘娘答应让臣女入宫。那臣女的父亲自然会感恩娘娘,不再阻挠封后之事,父亲虽官微,但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地位,必然会为娘娘封后的事尽犬马之力!”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恩威并施,锦书都不禁想为她拍手叫好,目光一转,缓缓笑道,“刘小姐说的不无道理,那、今日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如何?”

刘念杳杏眼一亮,附耳过去,“娘娘请说!”

锦书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她目含惊喜,顿时感恩叩拜道,“谢娘娘成全!臣女定铭感五内,对娘娘忠心耿耿,矢忠不二!”

“那你好生准备去吧!”

“是,那臣女暂且告退了!”

待刘念杳身影走远,润玉立刻上前急声道,“娘娘怎么可以答应她?”

锦书摆了摆手,望着女子粉色的背影,轻声道,“今日有一个刘念杳,那明日就会有第二个,我总要想个法子绝了她们的念头!不要问了,赶紧去准备,我们马上出宫,记住,不要惊动别人,就你我两个!”

润玉虽然还有疑惑,却不敢再问,躬身道,“是!”

121、尾声

两个时辰后,锦书坐在金吾寺的禅房中,静静的和尊海方丈下棋,室内幽静,只闻黑白玉石落在棋盘上单调且反复的“哒哒”清声。

棋盘上黑白两子各据一方,白子以守为攻,稳重沉着,黑子明显要凌厉许多,只是后劲不足,胜败即将见分晓。

锦书浅啜一口清茶,从容的笑道,“看来这盘棋我是输定了!”

尊海方丈轻笑摇头,“女施主心绪不宁,如何能赢?”

锦书放下茶盏,看了看外面夜幕即将来临,淡声道,“看来我今日是回不去了,方丈可容我留宿一夜!”

“哒!”尊海落下一子,面容慈祥,淡笑道,“寺中不留女客,但寺院外有一宅院倒是可以歇息,只是,女施主大抵是用不上了。”

尊海话音一落,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和润玉欣喜的声音,“娘娘、皇上来了!”

锦书不慌不忙落下最后一子,起身双手合十,恭敬的道,“叨扰大师了!”

“女施主无需如此,老衲还要率寺众接驾,暂且失陪了!”

“是,大师请!”

尊海方丈离开后,锦书缓缓的将棋子一颗颗收起,萧奕进来的时候,恰巧将最后一刻棋子收到白玉棋罐中。

锦书立刻起身,目中隐隐有促狭的笑意,脸上却一片真诚的道,“我没有乱走,我一直在等你接我回家!”

萧奕一身玄色描金线云纹锦衣,面色铁青,恨恨的看着她,咬牙切齿的道,“只这一件事吗?”

锦书瞪着漆黑的大眼看着他,咬着下唇故作无辜的道,“还有什么?”

萧奕眼睛一眯,伸手便欲打她,锦书猛然扑进他怀中,紧紧抱着他的窄腰,脸埋进他胸口,闷声的道,“我都认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这一路来的怨气突然间便消散了,萧奕叹了口气,捧着她的粉面,低声道,“我只问你,你信不信我?”

锦书忙点头,毫不犹豫的道,“信!”

“信我什么?”

锦书一怔,扑哧一声笑出声,撒娇似的向他怀里拱,低声道,“什么都信!”

萧奕深吸了口气,下巴抵着她柔顺的发顶,眼眸漆黑一片,沉声道,“无论有谁阻挠,十日后我必娶你为后,你信吗?”

“信!”

“此生我只娶你一人,你信吗?”

“信!”锦书抬起头,水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正因为我相信,今日才敢出宫,这叫有恃无恐!”

萧奕冷哼一声,低头擒住她的嫣唇,

“分明是恃宠而骄!”

锦书急忙推他,“佛门净地,不许造次!”

萧奕半眯着眼睛看她,眼底藏着幽光,咬着她细白的耳垂狠狠道,“看我回去如何收拾你,好给你长长记性!”

两人出去的时候,大雄宝殿外僧众均在门外等候,尊海方丈看到两人出来,缓缓一笑,“阿弥陀佛!”

在她最困苦和迷茫的时候均得方丈指点迷津,锦书心怀感激,几步上前真诚的躬身谢道,“多谢大师!”

“老衲惶恐!恭送皇上和娘娘!”

出了寺门,对面竹林郁郁葱葱,竹叶潇潇,石径幽静宽阔,却不见宫内的马车,就连润玉也不见了,锦书左右看了看,疑惑的问道,“人呢?都哪去了?”

萧奕斜睨了她一眼,道,“我让他们先下山了!”

“那我们怎么下山?”

萧奕牵着她的手沿着石路往下走,面不改色,“走下去!”

锦书瞪着他,无奈的道,“那岂不是要走到天亮?你即便要罚我,也不用连自己一起罚了吧!”

“娶妻不教夫之过,为夫理当一起受罚!”

“歪理!”

夜里的凤苍山那样安静,幽山松落,蝉声空鸣,两人小声说着话,沿着石径一路往下,走了不远,萧奕突然停在她身前,轻声道,“上来,我背着你!”

他那样高,后背那样宽广,锦书笑颜如花,抬脚跳了上去,紧紧的抱着他的肩,笑道,“有劳相公!”

萧奕低笑了一声,揽住她的双腿,缓步往下。

四周树影重重,清冷的圆月挂在树梢,月色如水,透过茂密的树枝在两人的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清辉下,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似是一体,密不可分。

周围那样静,只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嘶鸣,和远处的潺潺水声,萧奕走的很快,却每一步都稳重如山,锦书趴在他背上,在他锦衣绣的云纹上轻轻磨蹭,痒痒的舒服,两人心跳重合,再分不清彼此。

柔柔的月光照在她脸上,有一层璀璨耀人的光芒,连眉宇间都是轻快的笑意,脸贴着他的耳边,轻声道,“萧奕”

“嗯”

“我很开心。”

“嗯”

“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告诉你我喜欢你?”

“现在说也不晚。”

锦书点了点头,突然仰头大声喊道,“萧奕,我喜欢你!”

清越的声音在山中缓缓回荡,惊的熟睡中的山鸟腾的一阵乱飞,树叶簌簌如雨,落了两人满身。

萧奕怔了一下,嘴角渐渐溢出一抹宠溺的笑,紧了紧手臂,脚步似也轻快了许多。

回到宫里的时候已是深夜,马车停在建安宫外,萧奕抱着半睡半醒的锦书一路往寝殿走去,径直进了澡房,将锦书放在浅水中,伸手去解她的衣衫,锦书立刻惊醒,惊恐的抓着衣领道,“做什么?”

萧奕斜斜一笑,带着危险的气息欺身上来,恶狠狠的道,“你以为就这样算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偷着跑出去!”

再入睡时,天已快亮,锦书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昏睡过去,始作俑者却精神奕奕的去上朝了。

再醒时,已日上三竿,锦书伸了个懒腰,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不由得暗恨,自作孽不可活!

润玉忙进来服侍她穿衣,手下不停,一面低声笑道,“娘娘,我问过琼玉了,昨日傍晚皇上回来,刚进了寝殿,不一会那刘御史家的千金便哭着跑了出来。皇上出来时,脸色十分难看,急急的出了宫。今早就颁发了一道旨意,以后大臣入宫再不许带女眷。”

锦书笑笑不语,只道,“我饿了,去吃饭吧!”

“是!”

离封后大典仅有十日,朝堂上仍为此事争论不休,以新晋右相李睿和刘御史刘让为首的大臣纷纷上谏,直言重夕郡主已嫁人生子,再嫁萧奕有悖伦理,集体在朝堂上跪谏,久久不起。

萧奕一身明黄色龙袍慵懒的靠在宽大的龙椅上,狭长的凤眸淡淡的看着他们,不斥不怒,面色平静,眼底却如雪冰寒。

左相冷哼一声,顿声道,“皇上娶后,乃皇上家事,右相是不是过问的太宽了?”

右相面色激动,抬头凛然道,“皇上乃一国之君,家事便是国事,天下人仰慕皇上,目光皆聚在此处,下官们有责任凡事为皇上考虑周详!”

“重夕郡主镇守漠西,杀敌数万守卫陵国百姓,右相又怎知天下百姓会反对立郡主为后?”

“左相大人此言差矣!”刘御史接口,“郡主杀敌有功,百姓爱戴,这些无人质疑。郡主曾跟随逆臣,这点也无人追究,但是郡主毕竟嫁为人妇,怎能再为国母?娶弟媳为后,难道左相大人要让皇上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说罢,刘让伏身下拜,“臣一心为皇上着想,绝无诋毁之意,请皇上明鉴!”

萧奕高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重重暗影下,他眸色清冷,喜怒不辨,众臣只觉一阵脊背发寒,冷汗涔涔,勉强支撑。

左相转过身来,看着刘让,冷笑一声,道,“刘大人说的大义凛然,可是我却听说昨日,您的女儿偷入后宫,找到郡主直言若让她入宫为妃,刘大人便不再阻挠郡主封后之事!难道是被郡主拒绝后恼羞成怒,今日才这般咄咄逼人!”

“这、这、、”刘让脸色顿时变的十分难看,额上冷汗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支吾道,“皇、皇上圣明,小女无知、大言不惭,臣并不知此事。况且,从一开始臣便是反对的,怎、怎是今日才阻挠。”

众人正僵持中,突然殿外传来一声尖喝,“禀皇上,长孙王求见!”

百官一愣,纷纷转头,只听元公公高喝道,“传长孙王!”

“传长孙王觐见!”

一声声传召传下去,很快,长孙王长孙恭如一身暗红色冕服缓缓进了大殿,俯身跪拜道,“参见吾皇,恭祝吾皇金安!”

萧奕端正身姿,淡声道,“长孙王请起,赐座!”

“谢主隆恩!”

待长孙王落座,萧奕才问道,“距封后大典还有十日,长孙王急急赶到,可有急事禀奏?”

长孙王起身,躬身道,“禀皇上,老臣的确为封后之事而来!老臣听说百官正为封后之事争论不休,臣想起一事,坐立不安,急急赶来,不知此事当讲不当讲?”

“长孙王请说!”

“萧煜成亲那日,因和太上皇叙话,老臣晚到了一步。再赶过去时,恰好萧煜正行刺皇上,当时新娘的盖头被掀起,老臣似看到那新娘并不是重夕郡主!当时只一刹那,盖头又重新合上,所以看到的人并不多。”

众臣闻声惊呼,议论纷纷,突然一人出列,躬身道,“微臣那日也在,那新娘身姿虽和郡主十分相像,但盖头掀起时,却不是郡主。因为不十分确定,所以微臣一直不敢讲,此刻闻长孙王之言,微臣方能断定,那日和萧煜拜堂之人确实不是重夕郡主!”

一人站住,陆续又有数人相应,皆为锦书作证。

萧奕点了点头,淡声道,“朕知道了,既然拜堂的不是郡主,那亲事便算不得数,右相还有何话说?”

那些跪在地上反对的大臣此时均脸色青白,左看右望,最后齐齐看向右相。

右相却是面色不改,仍坚持道,“即便拜堂的不是郡主,可郡主有身孕之事却是人人皆知,又如何当做没发生过?”

一直站在萧奕身侧的元公公突然一甩长拂,跪在地上高声道,“启禀皇上,奴才也有事禀奏!”

“说!”

“奴才一直侍奉后宫,听当时侍奉郡主的宫人私下里讲,当初有身孕的并非重夕郡主,而是令有其人!那女子被偷偷养在祈露阁中,后来同萧煜一同去了绱阳。”

众人均倒吸了口气,右相面色微变,踌躇道,“事关重大,元公公可有证据!”

“够了!”萧奕突然起身,沿着金玉石阶缓步而下,在群臣面上淡淡一扫,沉声道,“封后是朕的私事,朕本不欲多言,今日诸位爱卿为此事争执不下,既要证据,朕便给你证据如何!”

右相头伏在地上,惶恐道,“臣不敢!臣一心为皇上、为社稷着想,绝无半点为难皇上之意,还请皇上明察!”

萧奕深吸了口气,正是因为右相没有私心,只是有些顽固,他才一直容忍,伸手将他扶起,将拿在手中的一本奏折递给他,“右相看看这个!”

右相李睿双手接过,缓缓打开,只见是漠西守卫大将乔正所呈,上言,元熙元年八月,重夕郡主孤身一人回到平遥,身姿轻盈,并无任何怀孕迹象,后两年一直未曾离开。

而萧煜是五月离开,十月既得一女,显然为他育子之人绝非锦书。

李睿面带愧色,一个头深深的磕在地上,沉声道,“老臣糊涂,误解了郡主,请皇上责罚!”

其他人一愣,虽不知道李睿为何突然转变态度,但大势所趋,也跟着一同齐声道,“请皇上责罚!”

萧奕转头看向长孙王,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后宫中,锦书正搀着长孙王妃在花园中散步。

已快盛夏,园中佳木葱茏,其中古柏藤萝,皆是数百年之物,却依然茂盛繁荣。山石嶙峋,亭台蜿蜒,掩映在一片绿柳桃红之中,各自成趣。

长孙王妃面上带着欣慰的浅笑,抚着锦书的手道,“我虽年老,这眼睛却毒的狠。当初你和皇上住在唐京,你看皇上那眼神藏着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深情。所以听到你要嫁煜亲王时,我着实吃了一惊。虽然中间经过了那么多的曲折,不过总算得偿所愿,我这心总算踏实了!”

锦书摘了一朵芍药插在她发间,笑道,“是!外祖母最懂锦儿心意!”

长孙王妃瞪了她一眼,佯怒道,“都老婆子了还插这样艳的花,也不怕人家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