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来临的时候,江辰恪守承诺,带我回上海去见他的妈妈。一路上,江辰非常兴奋,一会儿指着飞机舷窗外的云层说:“瞧!

  这是上帝为我们调制的卡布奇诺。”一会儿又说他妈妈的脾气、性格、爱好,看得出,他比我还紧张,我忍不住发憷:“你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我喜欢的东西,她必须喜欢。”我不满地嘟嘴:“你才是东西。”“对不起对不起,口误,你不是东西,你不是东西。”“你才不是东西。”

  ……

  十里洋场,繁华都会。他家位于东方明珠附近繁华地段的高档小区。他牵着我的手,用力地握了握,说:“别怕!”可是我分明感到他手心的汗和我手心的汗黏在了一起。六楼,一套复式结构的房子,是年轻的小阿姨来开的门。听江辰在路上讲,现在住的房子,是多年前他父母以外祖母的名义买的,所以父亲出事入狱,并没有查到这里。“茆茆,你会因此而鄙视我吗?我有那样的父亲。”他神情阴郁地问我。

  “不,我爱的是你。”妇人在客厅坐着,微卷的发,围着一条深色披肩,并没有起身,声音朗朗地叫道“:儿子回来了啊!”看到我,又略带犹疑地问道“:这位是?”江辰一边放下行李,一边揽过我,愠怒地叫道:“妈!什么记性啊!我不是给你打电话说过吗?我要带茆茆来见你。”我深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清脆地叫了声:“阿姨好!”

  妇人挪了挪身子,做恍然大悟状:“哦!是辰辰的同学啊!来来来,坐坐坐,欢迎啊!”

  江辰牵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来,再一次愠怒地纠正:“不是同学,是女朋友。”

  妇人牵动嘴角,没说什么,做出一个似笑非笑、模棱两可的表情。我的心一凉,完了,他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保姆倒来了两杯茶。我接过来,又放在了茶几上,很拘束,局促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起来江辰和他妈妈也话不多,他得意扬扬地说了句:“今年我拿了全额奖学金。”妇人一句:“你那破学校,拿奖学金又怎样?”江辰便恹恹地不再说话了,转回头来问我吃不吃水果,饿不饿。

  “你是叫……叫什么?”妇人和儿子言语不合,对我有了兴趣。“苏茆茆。”

  “家在哪里?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在得到我的回答后,她刚刚提起的谈话兴趣又恹恹地收回了。母亲暴病而亡,父亲死于非命,无依无靠,我虽然有意无意地将云姨和洛秋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都隐去了,但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重归懈怠和不屑的表情。

  江辰不满地埋怨了一句:“能不能不像查户口的?”这时,门铃响起,他起身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我怎么不能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江辰闪开身,一个面容俏丽的女子走了进来,一边热络地和江辰的妈妈打招呼,一边熟稔地脱外套挂在衣架上,像回自己家一样自如。

  妇人轻轻斥责江辰:“怎么这么说话啊?听说你回来了,就说过来看看你。”

  这位叫做唐小悠的女孩自顾自地靠近江辰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到我,客气地点点头:“你好!”然后,向江辰投去疑问的目光。

  “哦!这是我女朋友,苏茆茆。茆茆,她叫唐小悠,是我爸爸的战友,唐伯伯家的千金。”

  女孩埋怨道:“别说得那么生分好吧!咱俩还被他们订过娃娃亲好不!”

  江辰笑了一下:“胡说什么啊?都什么年代了,还娃娃亲。”

  气氛陡然黏糊起来。还好,这时保姆出来,叫大家吃饭。

  几道很精致的上海菜,吃饭的时候,江辰的妈妈不停地给女孩夹菜,而转向我,只是客气道:“别客气,多吃点!”

  女孩很开朗,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大学的趣闻,又热情地请缨明日带我去参观东方明珠,我当然装作心无芥蒂地回答:“好啊!谢谢。”

  江辰妈妈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说:“东方明珠有什么意思啊!也就是你们外地人稀奇去。”

  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江辰白了他妈妈一眼。这就是上海人的排外心理吧!所有人,仿佛都是外地人,外地人,就代表着低上海人一等。真是可笑的来路不明的优越感。吃完饭,我们三个年轻人在客厅聊天。唐小悠其实是个非常单纯的人,性格很好,又很健谈,我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十点多。江辰拍了拍我的肩,说去收拾行李。

  不一会儿,唐小悠起身准备回家,朗声向主人告别。江辰妈妈先从房间出来,热情地挽留:“小悠啊!别回去了,这么晚了,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说住阿姨家了。”说完,转头埋怨江辰,“辰辰,留留小悠,都这么晚了。”

  江辰从房间里出来,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别走了!都这么晚了,你要走,我妈又让我下楼送你,这么冷,我才不想送你。”

  唐小悠扑哧笑了:“有你这么留人的吗?听起来这么欠揍。好吧!我不走了。”

  江辰妈妈犹豫地看看我,又看看江辰,说:“茆茆啊!你看,家里就只有一间客房,也没有多余的被子。不如……”

  只这一句,瞬间像一把钢针刺到我心里,我忍着泪水,咬着嘴唇。我来之前如搭积木般垒砌的信心和勇气,只被她这轻轻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妈!你太过分了。”

  唐小悠也惶然不安,连声说道:“阿姨,我还是回家吧!”她抬腿欲走,却被妇人死死拽住,女人平静地对江辰说:“儿子,你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茆茆?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怎样了?还要我怎样对她,我已经够客气的。”“好!家里不够住是吧?家里太挤了,我也出去,你一个人宽敞,清净吧!”说完,他几步上前,拉住我的手,说“:走!”我想,那一刻,我的眼神是空茫的,没有泪,也没有光。他拉起我的手的那一刻,那些刚刚被击溃的勇气,又回来了。妇人被气得仪态尽失,披肩掉在地上,气汹汹地指着他“:好!你走了就别回来,你走了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

  “不回就不回,我早就烦透了。”唐小悠焦灼不安,不知道劝哪边才好。江辰拉起我,提起我们还未打开的行李,大步流星,走出了家门。

  24

  “你家我家,不如如家。”他打开酒店的房门。难得在这样的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从他家出来的一路上,他愤愤不平地讲了他妈妈反对我们的原因。因为唐小悠。唐小悠的父亲,和江辰的父亲曾是部队的战友,转业后分配到上海某政府部门,身居要职,用江辰妈妈的话来说,就是能力很大,他妈妈一直怂恿他和唐小悠谈恋爱,唐小悠也很喜欢他,每年他回到上海,都主动来找他玩。他妈妈说,如果娶了唐小悠,她家肯定会动用关系,把江辰父亲从监狱里捞出来。

  “你妈妈的想法,也有她的道理。”我小声说。

  “有什么道理,总想把她的意愿,强加在我的身上。我有我喜欢的人,我有我的人生。”他依然满腔怒火,愤愤不平。

  我隐隐担忧,愧疚不安:“可是,你真的再也不回家了吗?”“她这样对你,我就不回去了。茆茆!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他捧着我的脸,深深地吻在脸颊上。这个夜晚,像曾经他给我朗读过的诗歌一样—我跳入火海,因为你在火焰中。他的妈妈,用冷漠无情为我们的爱情设置了一个困局,而他,奋不顾身地跳了进来。

  这个夜晚,他心照不宣地只开一间房。当所有的郁塞和愤怒都沥净、平息,我们并排躺在床上,他摸索过来,用力地抱住了我,像乞求糖果的幼童,在我耳边深深地呢喃着:“茆茆,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她怎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要你。爱你!我想以后每个早晨起来,最先看到的是你的脸。”

  我在心底不停地嘶喊着,我愿意,我愿意。亲爱的少年,如果我是糖果,我愿给你甜蜜,如果我是花朵,我愿给你芬芳。

  我们拥抱着彼此,皮肤起了火星,我们深吻着彼此,身体起了潮汐。

  在如家洁白柔软的床上,我们如庄严仪式一般,交付了彼此。他进入的瞬间,在我耳边轻声喊着:茆茆,我爱你。

  ……江辰,我也爱你。

  我枕着他的臂弯,沉沉睡去。这个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躺在玫瑰铺满的花床上,又美,又痛。

  25

  那几日,真的是痛并快乐的日子。他带着我登上东方明珠,带我吃正宗的南翔小笼包,在一家很深的巷子里,买一种形如海棠花的糕点,咖啡色的粉皮,包裹着软糯的豆沙,咬一口,唇齿留香。他说,以后每一天,都要让我的日子过得这样甜。

  回到学校,又是新的开始。黎阳又交了新的女友。安良偶尔到学校来给我送海胆粥。周末和莫央见面,她和她的男友依旧甜蜜如昔。

  洛秋开始小有名气,在一部古装戏里,扮演了女二号,大家都说,她比女一号更漂亮。她偶尔也出现在娱乐新闻里,云里雾里地和男演员、男导演传些绯闻,过不久又出来云淡风轻地澄清。镜头前,她总是保持着无懈可击的迷人微笑,只是我总觉得那微笑后面隐藏了一丝哀愁。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看似很闲,其实比往日更加忙乱,写论文,找工作,每天奔波在宿舍、图书馆,和人才市场之间,忙得晕头转向。我是凡事苛求完美的人,仅仅写论文,前后就花了十几天时间,眼见答辩时间越来越紧迫,急得上火。江辰常常帮我查资料、修改,又买了一包杭白菊每天泡冰糖菊花茶给我喝,每天在宿舍门口依依不舍地分开,他还要嘱咐我,用菊花可泡牛奶喝,有助睡眠。虽然很累,却依然感觉幸福。

  找工作也并不乐观。我学的是室内设计,然而“设计师”三个字名头虽然好听,其实并不值钱。投了很多简历,面试了很多家,我几乎灰心了。很多小公司的实习设计师一开始是连基础工资也没有的,只有几百块的补贴,要每天顶着烈日坐着公交出去跑工地,量房子,帮设计师画图,设计师和客户谈单时在旁边虚心地听,熬啊熬,熬到晋升设计师的那天,拿着一千多块钱的工资加未知的提成,继续熬。而一些大公司,压根儿就不要刚刚毕业没有经验的大学生。很多同学开始另谋出路,有人准备继续考研,有人准备考公务员,也有人准备一毕业就结婚做家庭主妇,如李秋,听说她找了个男友家里很有钱。更有人可以不用为找工作考研考公务员发愁,可以直接进自己家的企业上班,在学校里遇到黎阳,听他是这么说自己的。

  都有着看似光明的未来,而我却茫然了。难道真的是一毕业就失业吗?我偷偷流泪的时候,江辰抱着我,安慰说:“别担心,工作慢慢找,实在不行,找找和你的专业相似的工作,要相信自己。”

  我听了他的建议,不再在一棵树上吊死,另辟蹊径,不久,顺利应聘到一家杂志社做美编。

  即将毕业,学校也不能再住了,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卧谈会也将一去不复返了,那些嬉笑怒骂小女生之间的窝里斗也再不会有了,那些在课堂上打盹阳光在脸上慢悠悠划过的好时光也不会再有了。那些日子,宿舍的同学们都变得友好而亲热,教室里每天有人拿着留言册让写,写下那些祝福的话时心里总是泛酸,每天被一拨一拨的同学拉去吃散伙饭,酒醉的时候有人大胆说起心酸的暗恋,被恋的女生感动得一塌糊涂,竟在离别的时候成就了一段姻缘。

  我在离杂志社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小房子,一个热闹的城中村,小巷的深处,一座三层的自建房,顶楼的一个不足二十平的小套间,带一个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房子半新,墙壁有些许污迹,在小小的卫生间的镜子下,用透明胶带紧紧地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如果不能与你相爱,余生都是负担。”应该是之前住在这里的学生情侣留下的,只有那样的年轻,才有这样的决绝和深情。

  我和江辰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用来打扫房间。在建材市场,买了淡粉的壁纸贴在墙上,又挑选了一块淡紫花纹的软纱窗帘,在花卉市场买了几盆我喜欢的文竹和绿萝,房间里添了绿意,顿时焕然一新。可喜楼顶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他一边往上搬花,一边唱着水木年华的一首歌:“亲爱的老屋,不大的窗户,阳光洒进来,告诉我日出,门外的小树,是爱的礼物,你挑了一天的花布,装扮我们的窗户,那时生活有点艰苦,爱是我们唯一的财富……”

  我说:“在露台上多种些花,夏天的夜晚我们在这里喝茶看星星,俨然就是豪宅。”

  他伸出沾满灰尘的手拥着我说:“茆茆,委屈你了,以后我会努力工作,让你住真正的豪宅。”

  “只要和你在一起,住到哪里都是豪宅。”镜子上的那张字条,打扫卫生的时候,我一直没舍得撕掉。

  拿到毕业证那天,正是七月盛夏,我们约了莫央、安良一起去钱柜唱歌庆祝。

  刚刚走出校门,一辆黑色的宝马便在身边缓缓停下,车窗摇下,黎阳戴着墨镜假装酷酷地笑:“去哪里啊!哥们儿送送你们。”

  江辰揶揄:“从哪儿偷来的车,我可不敢坐。”“这话听着怎么酸溜溜的,哥们儿以前就是低调,这茆茆知道。”我笑了笑“:我知道什么啊!连自行车都骑不好的人,驾照考了没?”“上来就知道了嘛!”黎阳依旧热情地邀请着,“我说小子,这都美人抱在怀里了,还这么小心眼,坐一下我的车,我还能把她拐跑了?再说,你还在边上。”

  黎阳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我们上了他的车,到达地方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堂而皇之地挤入了我们的聚会。

  落座不久,莫央和安良也先后到了。莫央依然带着她的男友陈锋,安良则依然孤身一人,黎阳打趣他:“大家都成双成对了,表哥你怎么还不给我们找个表嫂啊?”安良的脸倏地就红了,反问他:“你不是也光棍一条吗?”黎阳马上恬不知耻地炫耀:“想跟我出来的人排队呢!

  也不知道带谁出来好,所以还是一个人来了。”

  这是最后的狂欢。我们点了很多歌,喝了很多酒。

  我唱《勇气》,唱《后来》,和莫央一起唱《姐妹》。黎阳竟是五音不全,唱了一首《光辉岁月》,跑调跑到太平洋去了。安良一直推说自己不会唱歌,在我和莫央的一再要求下,唱了一首《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歌库里竟然真有。唱到最后,我们都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岔了气。

  我停下来的时候,黎阳悄悄靠近我低声问“:找到工作了没?没找到工作到我爸的公司上班吧!我也在那里,好照顾你,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江辰听到了,一把揽我入怀,又作势冲他挥拳:“不安好心。我家茆茆早都找好工作了,才不受你资本家剥削。”

  两人又互相斗嘴,按在沙发上打闹。后来江辰点了一首《我的未来不是梦》,本来是他一个人唱,后来大家都被感染,争抢着话筒,一起嘶吼起来。大家一起碰杯,祝福声此起彼伏。莫央成绩优异,留校任教了。安良升为他们饭店的中餐主厨。黎阳帮父亲打理公司。苏茆茆在一家杂志社做一个小小的美编。江辰还在金字塔中等待振翅高飞。祝福我们!我们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再见了!我的大学,谢谢你!你的宽松和自由,容忍了我们人生中最癫狂和放肆的部分,烘托了最闪亮和明媚的部分,那个部分,叫青春。

第四部分 遇爱窒息

我在错综的故事里迷了路,寻找出口,不如昏睡。

  1

  从大学的金字塔,到步入社会的大染缸,是一个鲜明的转换过程,如同从公园里的云霄飞车,换坐到原地打转不知所终的旋转木马上。曾经以为繁华世界是为自己铺设好的华丽舞台,只等着我们闪亮登场,梦想以撩人的姿态等待着我们揭开面纱。其实,都错了。

  朝九晚五,按部就班。这世上没有一个工作是“钱多事少离家近”这么完美的。比如杂志社。

  一本时尚的女性杂志,也只是一个商品,花哨的外表和空虚的内涵并存,但还要被主编要求做出新意、做出风格来。我每天埋头设计插图,却常常因为不符杂志风格而被压下来反复修改,直到主编满意为止,那曾经对艺术和审美存留的敬畏和骄傲之心,在一次次微小的妥协中,渐渐变得麻木。有时加班,与众编辑通宵达旦沟通和修改排版设计,月底领取两千块钱的工资,坐刷卡五毛钱的公交车回家,看着车上和我一般年轻的脸庞,有的依然稚嫩,有的假装成熟,但都笼着一层或深或浅的迷茫。

  依然是有快乐的时候。有时下班早,我会在小小的厨房里,做简单的饭菜,有时是蛋炒饭,有时是饺子,热腾腾地装在饭盒里,给江辰送到学校去。学校后来管理严格,晚饭时间不准学生外出吃饭,就那样,我们隔着那道高高的铁栅栏门,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他吃着我做的爱心便当,我说着傻傻的情话:“我很笨,不会做很多美味大餐,但我一定会每天给你做干净健康的饭菜,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他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饺子,一边回答:“我不要老婆天天烟熏火燎,我将来要好好努力,让你过好日子,天天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请一排排丫环伺候你,让你过得像地主婆。”然后我们隔着门,嘻嘻哈哈地傻笑。

  周末他来找我,我们在小小的房间里温存。年轻的孩子初尝禁果,有着近乎纵欲的痴迷,彼此贪恋对方的身体,如同贪吃糖果的幼童,无休无止。黄昏时各家窗口的厨台飘起饭香,汇成一曲快乐的交响,我们一起在自己的小厨房里洗洗切切,叮叮当当做一顿晚餐,吃完饭,再在星光满天的露台上,装模作样地抱在一起跳探戈。

  郝时雨怀孕了。她在那座能看见星光的山顶别墅里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你们还没结婚呢!可别告诉我你现在还不到结婚年龄。”“这不是意外嘛!现在结婚,要订婚纱、拍照片、订酒席,找婚庆公司,到时候我肚子都大了,还怎么举行婚礼啊?”“可以简单点嘛!未婚先孕啊这是。”我在这边小声嘀咕。“那怎么行,人生就这么一次婚礼,怎么能简单凑合。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就等生了孩子身材恢复了再举行婚礼,到时你一定要来哦,到时给我的宝宝做干妈哦!”她的声音,听起来那样开心,我怎么忍心再多言破坏她的好心情,毕竟,一个芬芳白嫩的小生命降临,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我回答:“好!一定。”

  再见到江辰,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真傻!”郝时雨怀了孕,不再整天外出陪男友应酬,要保胎所以常常待在家里,于是有了更多的时间打电话和我闲聊。有时上网视频,让我看她给孩子买的小衣服,有时多愁善感地说自己很闷,有时又含羞带怯地说怀孕是个非常时期,好害怕他会出轨,说只要他不在她身边,她就会胡思乱想,怕他会被别的女人勾走,她说自己一天能给他打几十个电话,连自己都觉得烦。

  我就在电话这边安慰她:“怎么对自己的男人这么没有信心呢?男人要工作啊,总要有自己的空间啊!别胡思乱想了。”话虽这样说,对照自己,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比她好多少。每天在办公室,看不到江辰,也会像她那样胡思乱想,每天发无数条短信:“你在干什么?”“你在哪里?”他最初会懒懒地回复:“在上课啊!在学校啊!”时间久了,就烦了,也懒得回信息。我气汹汹地打去电话质问,他便有些愠怒地在电话里冲我喊:“苏茆茆你太闲了是不是?我还能在哪儿?还能干什么?不就是在学校里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吗?”噎得我没话说,可第二天,又忍不住故伎重演。

  郝时雨在电话那端听了我大而化之的劝慰,很语重心长地告诫我:“给男人空间,就是将男人拱手相让。放养的小羊羔,有时候出去了就不知道回来。你别傻了!自己的男人,得自己看紧点。你那江辰,那么大一帅哥,大学的小师妹一茬一茬的,你别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