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真相大白(下)

众人没想到俩人只打了个照面,楚惜风就冲破了闻人默的拦截,扬长而去。闻人默年纪轻,天下第一剑稍有些夸大,然而在此次武林论剑大赛中表现确实不俗,一举夺魁,真刀真枪,众人都看在眼里的,竟然接二连三败在东方弃和楚惜风的手里,莫不真是浪得虚名?

闻人默这次倒是故意放楚惜风离开的。他一面被楚惜风的话气得半死,一面想龙在天被挟持,那么天下第一剑和武林盟主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旦出了什么事,还可一股脑儿推在楚惜风身上,何乐而不为?因此只使出了三成的功力,俩人稍一接触,他便避了开去。楚惜风身法本来就迅捷,闻人默这一避,便给了他可趁之机,竟是堂而皇之大喇喇地离开。

东方弃见楚惜风这一掌下手甚重,差点把史大海的心脉震断,救人要紧,也顾不得楚惜风正跟闻人默交手,扯着赛华佗便走。一行人来至史家住的院落,史佩纶紧张地问:“东方公子,哦,不,掌门,大海他没事吧?”

东方弃也不答话,盘腿坐下,指如疾风在他身上各处大穴到处游走,由头顶的百会穴到足底的涌泉穴,再由涌泉穴返回百会穴,这般一个来回,史大海本来死灰的脸色才渐渐有了生气。而东方弃额头早已汗如雨下,后背全湿透了,气息也有些粗重。赛华佗忙说:“行了,行了,他这条小命算是救回来了。你再渡气给他,小心自己气绝而亡。”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套银针,挽起袖子替史大海施针。

史佩纶等人见东方弃为救史大海不惜损耗真元,那份担忧急切之情,人人看在眼里,对他才真正信服。心中均想,他现今是史家的掌门,身份尊贵,竟肯为救一个小小的侍卫费这么大的力气,怎么可能是杀害老太爷的凶手?受了这么大的冤屈,半句怨言也无,这份心胸气度,实在难能可贵,加上这般年轻,真乃史家之大幸也。对他说话的态度便变了,十分恭敬。史佩纶见他脸色苍白,软软地倒在椅子上不说话,知道是真气耗损过度的缘故,忙说:“快上参茶。”东方弃谢过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坐在那里运气调息。

赛华佗擦了把头上的汗说:“亏得你刚才用真气续了他的命,要是再晚那么一步半步,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这是保命用的,一天一粒。”掏出三粒拇指大小的药丸,又要来纸和笔,开了药方,让人下山抓药去。东方弃点头,微笑说:“赛华佗,你这辈子救的人不少,死后一定不用下地狱。”赛华佗啐了他一口,“我呸,怎么说话的,你不谢我,反倒咒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史大海悠悠醒了过来,听人说了事情的始末,硬要爬起来给东方弃磕头,谢他的救命之恩。东方弃忙拦住他,笑说:“使不得,使不得。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你可别这一折腾,又被阎王老爷请去喝酒聊天,那我这一番功夫可算是白费了。”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东方弃嘱咐他好生养伤,招手叫来史佩纶,说:“没想到此次的武林论剑大赛生出这许多的变故,闻人山庄已经成了是非之地,我觉得咱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还有,史老前辈和史姑娘的遗体也得赶紧运回去才是。佩纶兄,你认为呢?”

史佩纶受宠若惊,忙说:“东方公子,您现在是史家的掌门,自然是您怎么说属下就怎么做。您以后跟属下说话不用这么客气。”顿了顿又说:“昨天晚上,属下不分青红皂白抓了您,捆在柴房里,今天又当众指认您是杀害老大爷的杀人凶手,您此刻便是要属下的头当凳子坐,属下也绝无半句怨言。”

东方弃闻言一笑,知道他对自己心存芥蒂,挑眉道:“我要你的头当凳子坐干什么,还不如要你的头替我办事呢。”史佩纶大喜,单膝跪下,“谢掌门不杀之恩。以后掌门若有吩咐,属下便是赴汤蹈火,绝不皱一下眉头。”东方弃忙说:“起来,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君亲师尚说得过去,跪我可就不敢当了,我不比你大多少。还有,你也别一口一个掌门,听得我头上直冒冷汗。你若不介意,便称我一声东方兄,直接叫我东方弃也行。”

史佩纶直嚷不敢,东方弃又不肯让人尊称他“掌门”,赛华佗在一旁听烦了,便说:“你们有完没完,为一个称呼磨磨唧唧半天,你们照以前那样,称他为东方公子不就行了。”于是史家上下的人还是照以前那样称他“东方公子”,只是语气神态和以前大不一样,带了几分恭敬。

东方弃打算收拾停当,明天就走,尽快回洛阳的史家山庄。他受史潇潇临终所托,总不能扔下史家偌大一个烂摊子不管,打算先处理完史家的事,再回头去找云儿。至于史老爷子的死,疑点甚多,吃过晚饭,他趁赛华佗去给史大海施针的时候来找采荷。

采荷一整天神思恍惚,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足不出户,连饭也没吃。一见到他,脸先白了,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突然间好像反应过来,从他身边跑过,想要夺门而逃。东方弃忙拦住她,柔声说:“华夫人,你别怕,我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有些话想问你。”采荷紧紧咬着唇,一脸凄惶,摇着头说:“东方公子,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是存心想害你的,我只不过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东方弃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么,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只有找出杀害史老爷子的幕后凶手,才能真正洗脱我的嫌疑,是不是?”采荷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呜咽道:“我,我…如果说出来…他,他,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燕苏那么凶残,杀人不眨眼!还有,赛华佗如果知道妻子背叛了自己的兄弟,一定会休了她!还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抬头看着他,泪眼盈盈说:“东方公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东方弃明知她陷害自己,仍然没有一句重话,等她哭声小了,说:“采荷,你既然嫁给了赛华佗,我自然是拿你当嫂子一般看待。你放心,今天的话,我绝不会说出去,包括赛华佗。你也不用回答,只消点头和摇头。我问你,是不是燕公子让你跟我说云儿约我半夜在史家的演武厅见面的?”

采荷犹豫许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东方弃沉吟了一会儿,又问:“燕公子亲口跟你说的?”采荷又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好啦,你好好休息,燕公子他不会因为这个对你不利的。”他根本就不怕人知道。他是当今太子,又不是武林中人,谁敢拿他怎么样?带上门要走。采荷怯怯地问了一句:“史老爷子是燕公子杀的吗?”东方弃苦笑道:“他杀人还用得着自己亲自动手吗?”只要放下一个饵,有的是人上钩,替他当刽子手。他不过是来求证罢了。

看来,史老爷子的死和燕苏、龙在天、闻人默都脱不了干系。就算查清了又能怎样,他还能把这些人都杀了不成?

史家的侍卫忙着收拾行李,只有他身无长物,乐得一个人在房里自斟自饮。房里点了一盏煤油灯,照的人的影子充满了整个房间,心房突然空旷得很,无着无落的。忽然灯火一晃,回头看时却没有人影。他轻声道:“楚兄,你怎么跟我玩起了捉迷藏?”

楚惜风嘻嘻一笑,从窗口钻了进来,笑说:“东方小弟,我知道我救了龙在天,你心里不痛快。不过我得跟你说一声,这个人现在可不能死,对我用处大着呢,过后,随你怎么处置。”

东方弃呼了口气说:“他想害我没害成,被闻人默倒打一耙,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挺悲惨的。说实话,他是死是活跟我没多大关系。”

楚惜风嘿嘿一笑,“既然不是为了龙在天的事,你做什么愁眉不解,一个人躲在房里喝闷酒?莫不是为了云儿那小丫头?”

说的东方弃一怔,显然是说中了心事。楚惜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杯子来,自己倒了杯酒,笑说:“依我说,既然喜欢,抢过来便是,云儿那小丫头对你依赖得很呢,心里未必向着那姓燕的。不过那姓燕的,对她还真不坏。”为了治她体内的寒气,硬是从龙在天那儿把回魂草强要了过来。不过,这事儿可不能跟东方说,不然晚上偷回魂草他便不肯出力了。

心中思量一番,笑道:“东方,老兄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你可得知恩图报啊。”东方弃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便说:“楚兄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但说无妨。”楚惜风清了清嗓子说:“你不是想见云儿?咱们晚上偷偷去找她如何?”一脸兴奋,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东方弃心想,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若是被燕苏发现,只怕又有一场硬架好打,然而沉吟半天,终究是同意了。他有十来天没有跟云儿说过话了,何况明天就要走了,实在是想见她一面。

第 127 章

第六十五章瘦尽灯花又一宵(上)

云儿随燕苏回到他住的摘星楼,一路冷冷淡淡,对他不理不睬。闻人默亲自送燕苏回去,站在门口告别。云儿冷眼看他们二人虚与委蛇,言不由衷,却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冷不住冒出一句:“一丘之貉,厚颜无耻!”

闻人默在东方弃和楚惜风走后,指使心腹推举自己为武林盟主,在燕苏的推波助澜下,俩人一唱一和,场面好不热闹。他先是亲自解了天下英雄身上所中的毒,又让出自己的院落安排大家修养,借此收买人心。不少人觉得闻人默虽然武功高强,是最新公认的“天下第一剑”,然而年纪尚轻,江湖经验又浅,武林盟主一事关系武林的兴衰,乃是武林大事,选他恐怕不大适合。可是既然承了他的救命之情,又容他盛情款待,公然反驳未免显得忘恩负义,有失义气,因此大部分人都维持缄默,饶是有几个不知死活反对的人,也被燕苏派“黑白二虫”俩人硬压了下来。武林盟主一事便这么确定下来,整个过程宛如一场闹剧。

事后吴不通说了一句发人深思的话:“这次的武林论剑大赛,用一句话总结便是:龙在天跌倒,闻人默吃饱。”

燕苏和闻人默都听到云儿骂人的话,闻人默当着燕苏的面,不敢拿她怎么样,只得装作没听到,燕苏脸色却有几分不好看,忍住了没发作,任由她去。哪知云儿公然挑衅道:“闻人三少爷,您这武林盟主当的可真是威风啊,坑蒙拐骗偷,无所不用其极,我可得向您好好讨教讨教,黑心术和厚脸皮这两门功夫到底怎么练的,恐怕您在娘胎里就练得炉火纯青了吧?”

闻人默气得脸色发青,额头青筋隐隐跳动,生平从未被人如此奚落过,垂在身侧的双手动了动。别以为他真怕了燕苏,俩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真惹急了他,杀他个把女人算什么!燕苏见他要动手,忙拉过云儿护在身后,瞪着她说:“口没遮拦,跟个孩子似的,说什么呢,还不快进去!”看似责备,实则维护,宠溺的口气甚是明显。转头笑说:“云儿年纪小,性子又直,女孩子嘛,难免娇惯了些,闻人盟主当然不会跟她一般计较,是不是?”闻人默听他这样说,只得作罢,况且燕苏这句“闻人盟主”正说到他心坎里,皮笑肉不笑说:“云姑娘,祸从口出,您可得注意点,好在是熟人,话说的难听点没关系,要是别人,恐怕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云儿还待反驳,燕苏挥手道:“好了,闻人盟主,今天大家都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拖着云儿来一路到后院,口里说:“闻人默是头白眼狼,没事你少惹他。”他对闻人默自然也不怎么瞧得起。云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怎么,你怕了他?”燕苏仿佛听到笑话般,失笑道:“什么,我怕他?他这头白眼狼再忘恩负义、反复无常,也跳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怕你还差不多,小白眼狼。”说到后面,眼睛里满是笑意。云儿听的一怔,脸上发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讪讪道:“小心他反咬你一口。”

燕苏不以为意,捏了捏她的指骨说:“我最怕你反咬我一口,你看,这儿的伤还没好呢。”说着捋起袖子,露出昨夜的痕迹,一片青紫。云儿又羞又恼,一把甩开他,冷着脸说:“青天白日的,你干什么!”看了眼后面,好在冯陈褚卫等人远远跟着,不在跟前。燕苏不知怎的,见她恼怒,心情反而大好,干脆搂着她的腰说:“你可是答应死心塌地跟着我了。”不然他也不会任由东方弃安然无恙地离开。又说:“武林论剑一事拖了有大半个月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京城?云儿心中一惊,低声道:“我不去。”燕苏眸光一寒,“为什么不去?”难不成答应他的话都是哄他?云儿哼道:“我说跟着你,可没说去京城。”她之所以答应,不过是迫不得已,再说了,京城是她的噩梦,恨不得远走高飞,怎么可能愿意回去呢!

燕苏见她一脸惨然之色,想到了京城发生的那些事,心中跟着一痛,默然不语。俩人一前一后走着,来到院门口,云儿赶他:“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觉,你走吧。”神情冷冷的。燕苏走下台阶又回头道:“你先跟我回去,把寒气治好,你这病,不能再拖了…以后…以后的事再说。”

云儿垂眸不答,自顾自摔门进去。燕苏在廊下呆呆站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然后走了。云儿面无表情坐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那个女人,眉目依稀似去年,可是脸上的神采,却全然消褪了,心中只觉得惨伤,喃喃问着自己:“你是谁?”为何这般愁眉不解,死气沉沉?

过了会儿,丫鬟送毛巾、脸盆、青盐、皂角等洗漱用品进来,又搬来一盆花,也不知是什么,小巧可爱,只有半寸高,奇怪的是跟水仙一样用水养着,外面用一玻璃球罩着,里面铺了一层玉石,越发显得晶莹剔透。这花无枝无叶,却开的异常鲜艳,拳头大的花瓣层层舒展开来,由里到外,颜色一层比一层深,先是粉白,再是绯红,最后变成了深紫,因此从不同角度看,色彩都不一样。云儿围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啧啧称奇说:“这花倒特别,哪里弄来的?”这般精贵,保护的密不透风。心想大概是某个地方官的贡品吧,世所罕见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他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什么好东西没有?

这一日一夜发生的事跟走马灯一样,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坐下来细细一想,心里更是堵得慌,空茫茫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躺在床上,身体明明觉得很疲累,可是脑海里总是无端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怎么都睡不着,只得爬起来,想在后院的小湖边走一走,透透气,整理整理混乱的心绪。

摘星楼的守卫因为燕苏的关系,外松内紧,看起来跟平常的深宅大院没什么两样,然而到处都是暗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因此云儿一踏出院门,便有三四个侍卫紧紧跟着。她吓了一跳,看了看前后左右,问:“你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刚才还半个人影都没有呢。为首的是阿虎,在绿波门算计他们的那个,陪笑说:“云姑娘,最近这里乱的很,连史老爷子都被人杀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您说是不是?”

云儿不客气地说:“史老爷子的死,只怕跟你们脱不了关系。做贼的喊捉贼,阿虎,你可真厉害啊。”阿虎忙苦着一张脸说:“云姑娘,您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小的也不用史家的人找上门来报仇,自个儿抹脖子反倒爽快些。云姑娘,我知道小的前段时间对不住您,要打要骂随您高兴,可也别这么冤枉小的啊,实在是经不住——小的还想多活两天,好给您赎罪,您说是不是?”

说的云儿忍不住笑起来,骂道:“你倒是滑头。燕苏叫你干什么来了?”阿虎见她不像刚才那样冷着一张脸,忙说:“殿下他这也是担心您的安危,让我随时伺候着,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云儿摆手:“行了,行了,我就在这儿随便走走。你们既然硬要跟着,那就别出声。”心想,他也只不过是个当差的,为难他有什么意思。

可是身后跟着一堆的人,走到哪儿都有眼睛盯着,再好的兴致也没了,绕着柳堤走了半圈,不但不得清净,心里反倒更加烦乱,只得闷闷走回来,冲阿虎发火道:“我又不是钦犯,坐牢一般看着。都给我滚!”

阿虎一味打躬作揖,一脸惶恐道:“云姑娘,你让我们滚,跟让我们死实在没什么分别。”云儿想到燕苏狠辣的作风,满心烦躁,冷冷说:“他杀他自己的侍卫,关我什么事?”阿虎满头大汗,祈求地看着她,怯怯说:“云姑娘,小的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病弱妻儿…”

云儿使劲跺了一下脚,啐了他一口,“你跟他说,都给我外面待着,明月阁一步都不准进。”阿虎不由得有些为难,一见云儿的脸色,忙说:“我这就去说,我这就去说。”

因为云儿的发难,明月阁里不少暗卫都撤了,只留下外面巡逻的侍卫,这给当晚前来找她的东方弃和楚惜风提供了便利。

第 128 章

第六十五章瘦尽灯花又一宵(下)

云儿晚饭也没吃,懒懒地歪在床头看书。燕苏派人连催了好几次,她把书一摔,“没胃口,吃不下。”让丫鬟打水铺床,胡乱洗漱便上床睡了。燕苏听的她晚饭只吃了一个桃儿,连特意为她熬的五香粥都没喝,入夜后赶过来看她,远远地只见明月阁一片漆黑,只有廊下挂了一盏风灯。

听的丫鬟说已经睡了,想走又有些不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进来了。黑灯瞎火的,云儿以为是丫鬟,便说:“屋子里炭火烧的太旺了,烟熏火燎的,你把窗户打开一些,透透气。”燕苏知道她体寒怕冷,闻人山庄条件简陋,没有地热,便让下人取炭生火,务必使屋子里温暖如春。可是伺候的人也太不经心,这屋子因为炭气的缘故空气混浊,呼吸不畅,也不知道通通风。当下开了窗,所幸已是初夏,纵然是山顶的夜风,不怎么冷。

云儿听的脚步声走近,淡淡说:“没什么事的话,下去吧。”她背对着床沿睡,整个肩膀露在外面,被子踢的皱成一团挂在身上。燕苏见了直叹气,从背后抱住她,头搁在她肩上,在她耳旁柔声道:“睡觉这般不老实,回头小心生病。”双手却在她身上缓缓游走。云儿这才知道是他,一骨碌坐起来,拥被抱住自己,戒备地盯着他,冷冷说:“你干什么?”

燕苏满腔热情被她一泼冷水浇灭了,有些失望说:“我来瞧瞧你。”云儿重重哼了一声,板着脸说:“瞧完了,你可以走了。”就这么瞧?瞧到她床上来了?燕苏隐忍着火气,压低声音说:“饿不饿?我带了些糕点过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一面说:“这千层糕又松又软,入口即化,还是热的,我想你一定爱吃。闻人山庄一无是处,他们家的厨子倒是不错——”打开一看,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讪讪说:“全压碎了,算了,我让他们再送些吃的过来。”说着起身要叫人。闻人默让人给他送了些刚出炉的点心,他尝了尝味道不错,怕下人从前院送过来冷了不好吃,便自己揣在怀里带着。

云儿忙扯了扯他袖子,燕苏回头看她,示意她说话。她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半天才细声细气说:“别去,大家都睡了。”燕苏哪是体谅下人的人,说:“主子都还没睡,奴才竟敢先睡,反了这都!”云儿转身不理他,“大半夜的,又幺三喝四叫人起来,吵得我头疼。”燕苏忙说:“我看你晚饭没吃,就让人盛碗粥过来,不吵着你。”云儿探起身子拿过他丢在桌上的手帕,“别叫了,这糕就挺好,我不饿。”

燕苏皱眉:“压坏了,吃不得。”云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像受惊一般,立马又垂下了眼睛,手指玩弄着绢帕的一个边角,“没事,我喜欢吃碎的,省的嚼。”燕苏半信半疑,“真的?”见她果然拈了一块放在嘴里,忙笑问:“好不好吃?”神情很是期待,这样的讨好她而不自知。云儿点头,“挺好吃的。”热乎乎的,嘴里尚留有他的体温,想到这里,心里又酸又甜又是感动。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难为他这么想着她。

那么,他们之间的那些家仇旧恨,算是过去了吗——毕竟不是他们的错。

云儿拣了几块大的吃了,剩下的包成一团塞在枕头底下,尽量装作平淡说:“我不饿,剩下的明天再吃。”

燕苏见她准备睡下,挨过来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又是磨又是蹭。俩人肌肤相亲,呼吸全喷在对方脸上。燕苏对她渴望已久,食髓知味,哪肯轻易放弃。云儿挣了挣,见他不但不放手,反而得寸进尺,声音一冷:“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燕苏手一顿,“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云儿想到枕头底下的糕点,心中一软,闷声闷气说:“我累了。”一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燕苏见她如此抗拒,大概昨夜吓着她了,今天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叹了口气,说:“那你睡吧。”

云儿听见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吓一跳,翻过身来看他,“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走!”

燕苏没好气说:“你睡你的。今晚我就在这里睡了,省得麻烦。”她身子那么软,柔若无骨,抱在怀里也是好的。云儿红了脸,啐道:“谁要跟你一起睡。”见他都脱到中衣了,连忙跳下来,抱了衣服就走,“好,你不走我走。”燕苏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不满道:“躲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会把你吃了。”云儿仰起小脸倔强地说:“你走不走?”燕苏狠狠瞪了她一眼,“我今天耐心有限。”最好别再惹恼他。

云儿僵硬地站在那里,吸了吸气说:“你在这里,我睡不好。”转过头去不看他,赌气一般。燕苏看了她半晌,最后只得穿上衣服,黑着一张脸不说话,动作很大,偏偏怎么都找不到腰带,很有几分灰头土脸。云儿见被子底下露出一小截金色的丝线,忙抽了出来扔给他,见他坐在床上,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想要笑,连忙忍住了,用力咳了声说:“夜深了,你也早点睡吧——”顿了顿又说:“你睡觉…磨牙,吵得很。”她睡眠一向浅,一惊就醒。

燕苏听她这么一说,当场愣住了,“我怎么不知道?”觉得大失面子,立即否认:“本宫睡觉怎么可能磨牙!”云儿对此嗤之以鼻。以他阴阳怪气的脾气,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谁敢告诉他!燕苏也觉得自己有掩耳盗铃之嫌,穿好鞋子,闷声说:“那你好好睡吧。”临走前忍不住又问:“我睡觉当真磨牙?”云儿不客气地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老鼠投胎。”燕苏气急败坏说:“本宫是真命天子!”摔门而去。也只有她敢这么大胆,不知死活捋虎须。

云儿看着他怒气冲冲走了,又气又笑,完全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自以为是,容不得别人说他的坏话,一不顺他的意就大发雷霆,脾气又臭又坏。掩嘴打了个呵欠,被他这么一闹,睡意反倒上来了。搓了搓手臂,都起鸡皮疙瘩了,赶紧跳上床去。

没睡多久,再次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刚坐起来,忘了关的窗口滚进一个人影。她心一惊,右手忙往身边摸去——蝶恋剑正静静躺在衣服堆里,燕苏让人拿给她的,还做了一条极其奢华的腰带当做剑鞘,上面的刺绣精美绝伦。东方弃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云儿忙跳下来,“东方,是你!”又问:“你怎么来了?”东方弃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一脸懊恼说:“我来看看你——这个楚惜风,也不知干什么去了,竟然惊动了这里的守卫。”

原来俩人商量好后,一等天黑便直奔摘星楼。摘星楼是闻人山庄最豪华也是最大的一座院落,光是庭院就有好几个,房间甚多,不知燕苏住哪儿,更不知云儿住哪儿。楚惜风便抓了一个巡逻的侍卫,逼他说出燕苏的下落。那侍卫甚是硬气,连挨了楚惜风好几下,硬是咬牙没说。楚惜风要杀他,东方弃拦住了,说:“算了,打昏他便是。”楚惜风一边摇头叹气说他妇人之仁,一边在那侍卫后脑勺上重重敲了一下。俩人沿路摸了过来。

楚惜风一心要找燕苏的卧室,专门往灯火通明、守卫森严的地方走。后来见燕苏带着冯陈一人出来,心中大喜,大叫天助我也,让东方弃把风,一头钻了进去。东方弃从厨房里提来一笼鸡,躲在外面的墙角里,打开笼门一股脑儿倒了出来。那些鸡受了惊,扑着翅膀冲进院子里。那些侍卫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回来没好气说:“不知谁丢下一笼鸡搁在外面,笼门没关严实,那些鸡全跑了出来,到处乱蹦乱跑,乱成一团。”有人嘿嘿笑说:“不如咱们抓几只烤来吃,正好打打牙祭。”几人有说有笑,全然不觉俩人早已溜了进去。

楚惜风在燕苏房里乱翻一气,蹙眉想:龙在天说燕苏威逼利诱他交出回魂草,又答应帮他清除掉武林盟主之路上的绊脚石,他一则得罪不起,二则迫于无奈,才不得不交出来。姓龙的小命捏在自己手里,谅他也不敢骗自己,怎么会没有呢?莫非是藏在书房?转身又来到书房。这屋子陈设极其简单,一眼望尽,书桌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燕苏应该不怎么来。回魂草又不像书信印章,那么打眼的东西,这里又没有地方可藏,到底会藏在哪儿呢?

见东方弃在外面心神不属,连声催他快点,没好气说:“你去找云儿吧,有话快说,千万别弄出事来。”万一被燕苏那小子发现,连他也跟着倒霉也可就糟糕了。回魂草快长到盛时,正是入药的最佳时候。

东方弃不知道他还要翻遍多少地方,叮嘱他小心,先一步走了。

楚惜风将翻乱的东西回归原位,这么一折腾,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他还想去别处找时,听的外面有人说:“公子,要不要吃点东西?”楚惜风有些吃惊,没想到燕苏回来的这么快,眼看无处可躲,连忙身子一矮,一头钻在桌子底下,厚厚的桌布垂到地上,倒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哪知燕苏一眼便看到盛点心的陶瓷罐盖子没盖,他走之前装点心的时候明明盖紧了的。脸色一变,又敏感地察觉屋里空气不一样,冷喝一声:“谁,出来!”饶是楚惜风明知他这话极有可能是诈,忍不住暗暗拔剑。他这一动,忘了紫色的桌布也跟着抖动。燕苏一剑便刺了过来。

楚惜风忙从桌底滚了出来,拔腿就跑。他这番动静,早把整个摘星楼都惊动了,无数侍卫举着火把冲了过来。

燕苏下意识的反应是:“快去看看云姑娘!”

第 129 章

第六十六章 翻脸不认人

云儿揉着眼睛问:“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乱?”东方弃见她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领口大开,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忙转过头去,口里说:“你先把衣服穿上。”云儿嘻嘻一笑,不以为意,一边系腰带,一边说:“你偷溜进来时被发现了?”东方弃叹了口气,“不是我,是楚惜风。”他从两个丫鬟谈话中得知她住在明月阁,便直奔而来,却见远处起了骚动,定是楚惜风出事了。云儿哦了一声,“他跟来干什么?”东方弃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偷东西。”具体偷什么他也不知道。

“啊?偷燕苏?”云儿颇有几分吃惊。楚惜风这个人,视钱财如粪土,又不重权势,现在也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燕苏还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他去偷?又说:“以他的身手,怎么连当小毛贼都被人当场抓到啦?越活越回去了。”在她眼里,燕苏又糊涂又古怪,粗心大意,他的东西应该不难偷才是,楚惜风以前是天下有名的刺客,这回怎么阴沟里翻船了?

东方弃摇头苦笑:“燕苏这人精明得很,他的东西是好偷的么?我劝他来着,他不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云儿轻笑一声,“放心,楚惜风这人,跟九命猫妖似的,死不了,祸害遗千年么——对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你真的要当史家的掌门吗?”东方弃点头,有点无奈地说:“史姑娘死的时候你也在,我答应了她,总不能让她死不瞑目。好在这掌门做一天也是做,做一年也是做,再说史家人才辈出,总有人比我更适合掌门这个位置…”

云儿掩唇笑起来:“亏我还担心你应付不过来呢,原来你早就想好对策了,原来是打算四两拨千斤,先当‘代理掌门’,再顺手丢给别人,呵呵。你真不想当史家掌门?这可是别人抢破头都抢不来的呢。”东方弃摊手说:“史家光是传递信息的驿站就有二十三座,门下弟子遍布天下,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打理,无从下手,怎么当?还是赶紧让贤为好,免得闹出笑话,丢史家的脸,就更对不起史老前辈和史姑娘的在天之灵了。”云儿叹了口气,“史潇潇她挺可怜的。我以前老看她不顺眼,明里暗里挤兑她,说她的坏话,现在很后悔。”

说到史潇潇,气氛一时有些沉重。东方弃顿了顿说:“明天我要护送史老前辈和史姑娘的遗体回洛阳。你呢,走不走?”云儿愣了一下,“啊,明天就走?我,我…”一时心乱如麻,答不出话来。若是昨夜,她自然是二话不说便跟他离开,可是此刻…想到燕苏,想到晚上的千层糕,想到他离去时依依不舍的样子,想到平日的种种,竟然犹豫起来。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不过是一天一夜,却仿若一生一世。

东方弃见她低头不语,跟着沉默,过了会儿说:“你若是想晚几天走,我过后再来找你,如何?”绝口不提闻人祠堂燕苏故意露出肩上咬痕一事。云儿鼻头一酸,明白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低声说:“我若是这么走了,他岂肯干休?你放心,他对我再坏,也还不至于害我。”东方弃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没有再劝,许久才说:“哎,他对你好就好。”云儿默然,千言万语涌到喉头,却不知该如何辩解,好半天说:“东方,真是谢谢你。”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没事,那就好。我走了。”东方弃转身要走。云儿…应该已经不需要他了吧?云儿拉住他,“我送送你。”外面乱成一团,有她在,也好掩护他离开。东方弃摇头,“外面更深露重,你这么出去,恐怕要受凉。”神情有几分萧索。云儿坚持,“没事,我多穿件衣服就是了。”俩人还未出门,便听的有人在外面喊:“云姑娘,你没事吧?”

云儿和东方弃互看一眼,她装作刚睡醒的样子问:“出什么事了?”来人正是阿虎,忙答:“有刺客,公子担心你的安危,请你过去。”云儿不耐烦说:“我没事,已经睡下了,明天再说。”阿虎拍了拍门,躬身说:“云姑娘,刺客往明月阁这方向来了,公子说了,无论如何,请你过去一趟。您就体谅体谅小的们的难处,等会儿再睡不迟。”云儿见状,只得说:“那好吧,你等等。”点了灯,将蝶恋剑缠在腰间,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开门。

阿虎提着一盏马灯,后面跟了两个青衣侍卫,脚上连袜子都没穿,显然是刚从被窝里赶过来的。云儿招手说:“你们进来,帮我拿一下包袱枕头,还有屏风上的那件大氅,也拿着。”阿虎答应一声,几人前脚刚踏进来,后脚屋里的灯就灭了。云儿突然袭击,一掌拍在阿虎脑后,东方弃从屏风后闪出来,一脚一个。只听得几声闷哼,来人全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也是因为阿虎对她半点防备也无,才会这么容易着了俩人的道儿。

东方弃忙说:“赶紧走吧。”云儿看了眼地上的阿虎,心想绿波门的仇也算是报回来了。俩人出了明月阁,云儿说:“前边有个小花园,湖水尽头有一个侧门,锁住了的,从那里走。”心想,以东方弃的武功和惊鸿剑的锋利,什么锁弄不开。俩人便往小花园来。

还没转上大路呢,只见楚惜风如一只大鸟,在半空中到处躲来闪去,后面跟着一队的弩箭手,箭如雨下,下面还有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侍卫。东方弃见他左支右绌,形势危急,轻声唤他:“楚兄!”楚惜风原本猫在屋檐下,寻思怎么冲出重围,闻声往下一看,见他和云儿躲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丛后,忙跳了下来,“原来你们在这儿,害我好找!”又说:“老兄这次倒大霉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燕苏这小子追的狼狈不堪。”

云儿跺脚,翻着白眼说:“你一来,准没好事,还不快走!”几人从小路走。淡淡月光洒下来,只见半月形园门紧闭,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门洞边挂了一只鸟笼。云儿便说:“楚惜风,你来开。”他以前专门干刺杀人的勾当,只怕对溜门撬锁也挺在行。楚惜风不耐烦,提了剑便砍。

哪知弄出的声响惊动笼里睡觉的鸟,扯着嗓子叫:“笨蛋,笨蛋,钥匙在花盆下,钥匙在花盆下。”原来管这花园的花匠入夜锁了门,便将钥匙埋在月季花的花盆里,这只鹦鹉见过几次,得意洋洋跟人到处宣扬。几人冷不防听见叫声,均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只鸟,灰不拉叽的,其貌不扬。

云儿又急又怒,骂道:“你这只笨鸟,还不快住嘴。”这只鹦鹉便是临安的那只,燕苏一时兴起,派人千里迢迢送了来给云儿玩的。云儿以前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小飞,这会儿恶声恶气说:“你真应该叫坏事精,早就该把你拔了毛下酒喝。”以前就坏过东方弃的事儿,幸好那次有惊无险。

那鹦鹉似乎听懂了云儿的威胁,扇着翅膀呱呱乱叫:“坏蛋,坏蛋,云儿是坏蛋,云儿是大坏蛋!”云儿又气又惊,忍不住问:“谁跟你说云儿是坏蛋的?”除了燕苏,哪还有其他人这么无聊?拜这只鹦鹉所赐,门锁没弄开,反倒招来了一大群的侍卫,冰冷的箭头如一张网,将他们三人围得密不透风,犹如困兽。为首的是“黑白二虫”,跟着是冯陈褚卫、蒋沈韩杨四人,再后面是燕苏。这次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楚惜风一见这阵势,脸色变得凝重,又见燕苏眸中杀气渐盛,知道此次恐怕在劫难逃。当初在芙蓉山山顶,俩人就结下了梁子,差一点杀了他跟云儿,燕苏此人行事向来狠辣,睚眦必报,早就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那次在洞庭湖边,若不是他跑得快,借水遁走,大概已经死在“黑背二虫”的手里了。他死了不要紧,可是阿怜呢?

燕苏见云儿躲在东方弃身后不敢看自己,脸色变得铁青,目光阴鸷,阴森森道:“你就这么想走?”答应死心塌地跟着他的话,前不久的柔声细语、娇羞媚态,原来全都是假的!亏他心心念念想着她,连母亲的血海深仇也不顾了,只想带她回去,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了——哪知她和八年前一样的心硬如铁,杀人于无形之中!都死过一次,他竟然还蠢得不知悔改,活该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颜面尽扫!

云儿见他误会了,忙跳出来说:“东方明天要走,来看看我,你别多心。”燕苏冷笑:“我多心?那你们现在是干什么?”从旁边的侍卫手里拿了一把弓,又从冯陈手里取了箭,强弓渐渐涨成满月形。燕苏气运丹田,用足了力气哧的一声射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面无表情。

利箭发出刺耳的破空声,直朝云儿左胸射来。云儿像是惊呆了,怔在那里完全说不出话来。

东方弃见状,忙推了她一把,那箭直到眼前才来得及挥剑格开。可惜这一箭力道实在太大,聚集了了燕苏愤怒下全身的功力,饶是东方弃武功高强,也抵不过燕苏这来势汹汹的这一箭。惊鸿剑从中折断箭身,然而箭头依然去势不减,深深嵌入他骨血之中。东方弃当场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倒。

云儿忙一手扶住他,冲燕苏怒吼:“你干什么?也不问清楚情况就动手,我既然答应了死心塌地跟着你,难道还会跑了不成?你以为我是水性杨花的女人?”眼中不禁滚下泪来,她都是他的人了!原来到头来,全都是自己自作自受。他竟然要杀她,还是要杀她!

第 130 章

第六十六章 翻脸不认人(下)

燕苏神情一愣,吃惊过后,忙扔下手里的弓箭,喜悦一点点跃上心头,“你不是要走?”云儿用力跺了一下脚,恨声道:“我就这么空着手走?”燕苏见她手里果然没有包袱,才有些信了,忙问:“那你怎么在这儿?”还跟东方弃纠缠不清!云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东方明天就要去洛阳史家,我送送他还也不许吗?”又低声问:“东方,你没事吧?得赶紧叫人把赛华佗找来。”

东方弃忙摇头:“没事,只不过中了一箭,没伤到要害。”可是血如泉涌,衣服一下子就被鲜血染透了,箭头带了刺钩,疼痛难当。

燕苏一听东方要走,正中他心意,神情一缓,忙说:“既然如此,你过来。”云儿只装没听到,出手点了东方身上几处大穴,血立马流的缓了。燕苏咳了一声,“好了,你快过来,我让他们走便是。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不会食言。”这一箭,是东方弃罪有应得,好让他长点记性!

其实要杀楚惜风和东方弃,也不是这么容易。白天二人在闻人祠堂的联手,早让燕苏心惊不已。

云儿扶着东方弃慢慢走过来,不料脖子上一冷,金翎剑从后面贴在颈边的大动脉处,吓得她身子一僵,动弹不得。

楚惜风趁东方弃重伤,俩人又毫无防备,一手制住云儿,金翎剑压在她颈上,冷声说:“云儿,楚大哥对不住了。”楚惜风行事向来古怪,东方弃还以为他开玩笑,低声说:“楚兄,你干什么?燕公子答应放我们,不会出尔反尔的。”燕苏虽然狠辣无情,却向来骄傲,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楚惜风有些抱歉地看着东方弃,“东方老弟,我没有跟你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回魂草。”左手指着燕苏说:“他为了治云儿的病,从龙在天那里巧取豪夺,硬是抢了过来。你也知道,只有回魂草才能救阿怜,我不得不这么做。兄弟做人不厚道,为了老婆,也只能得罪了。”

东方弃又气又无奈,料不到楚惜风说翻脸就翻脸。人家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他却是“兄弟如衣服,女人如手足”!

云儿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忙说:“燕苏,燕苏,你赶快把回魂草给这个楚疯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不是让她下地狱,什么事都好商量。燕苏恨极被人威胁,怒喝:“不!”回魂草是他费了多少功夫得来的,楚惜风就想这么轻而易举拿走?把他当什么人,门儿都没有!况且这世上除了回魂草,也没其他药物能治得了云儿体内数年来积压下的寒气。

楚惜风皮笑肉不笑,“不?好——我就让你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滋味!”话一说完,手一用力,云儿右手便脱了臼,痛的大叫出声,满头都是冷汗。他因为阿怜长年累月昏迷不醒,心理上受了许多折磨,人也渐渐变得乖戾暴躁,平时没什么,一旦受了刺激,很有些疯狂。这么多年了,终于找到了回魂草的下落,阿怜有救了,行为自然而然变得偏激起来。

云儿破口大骂:“好你个楚惜风,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亏我傻不拉叽要救你出去,你倒好,反咬我一口,活该断子绝孙,孤家寡人一辈子!”下手这么重,万一形成了习惯性脱臼,她这手以后岂不是要废了?

楚惜风冷冷看了她一眼,金翎剑往里一刺,云儿立马噤声。他没什么表情说:“我要不是念在你曾叫我一声楚大哥的份上,光是你今天这番恶毒的话,早就去阎王那儿报到去了。”阿怜以前也是这么唤他“楚大哥”的,所以他对云儿三番两次很是忍让,不然光是她骂“断子绝孙,孤家寡人一辈子”这话,另一只手也得废了。

东方弃着急起来,楚惜风这会子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眸中尽是杀气,一个弄不好,一失手,说不定真会杀了云儿。忙稳住他:“楚兄,你要回魂草,总得慢慢商量不是?你先把云儿放了,好不好?”

楚惜风对他还算客气,“东方,做兄弟的故意拖你下水,心里很内疚。”东方弃忙苦笑说:“兄弟一场,帮你的忙也是应该的。云儿是弱质女流,不像咱们皮粗肉厚,你手里的金翎剑可得仔细点。不然,兄弟恐怕要跟你拼命了。你晚上说要兄弟帮你的忙,什么忙?我一定答应。”

说的楚惜风笑起来,“东方弃,你这个人,看似平凡无奇,碌碌无为,然而锦心绣口,天分又高,眼下这种情况,还能谈笑自若,瓦解对方的心防,实属难得。可惜你心性淡泊,不喜名利,若是不是此次风云际会、机缘巧合之下将你推到风口浪尖上,天下人未必认得你。将来你定会大放异彩,独步武林,闻人默那小子连跟你提鞋都不配。”

东方弃叹了口气,“楚兄,小弟在这儿谢过你的谬赞。云儿跟你多少有几分交情,曾经还在京城外的同安寺喝酒赏花吃狗肉,你当真能下此毒手?”说的楚惜风也不禁有些怀念,心中一软,转头看着燕苏说:“太子殿下,只要你把回魂草交出来,我保证云儿平安无事。”

燕苏气急败坏看着他,冷着脸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云儿忙小心翼翼说:“楚大哥,莫不是你弄错了,我怎么不知道他有回魂草?”既然回魂草是用来治她的病,怎么她从来没见过?楚惜风愣了一下,“怎么,你也不知道?”这姓燕的藏的够好的啊,怪不得他找不到。

云儿讨好说:“当然,如果有,还不早被我吃了,哪能留到现在啊。还有,你要真敢动我一根汗毛,哼,小心我放一把火,烧了天外天。”楚惜风冷哼:“那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火烧天外天。”手指在她身上一点,用的是逼供人的“分筋错骨手”。云儿顿时痛的浑身颤抖起来,牙关忍不住打颤,汗水把头发浸透了。

燕苏听的她的一声声惨哼声,又着急又心痛,咬牙说:“好,我把回魂草给你,你先把云儿放了。”受此大辱,他不但要将楚惜风的老巢天外天付之一炬,还要派人去挖楚家的祖坟,让他十八代祖宗在地底也不得安宁!

楚惜风摇头:“现在还不能放,让云儿带我去拿。”金翎剑往前一送。燕苏无奈,只得带头来到明月阁。东方弃手捂胸口跟在后面。云儿见回到自己住处,有些吃惊,“回魂草在这里?”

燕苏吩咐冯陈:“把云姑娘屋里那盆七彩琉璃罩的花端来。”冯陈很快拿来,双手捧上。云儿恍然大悟,掩唇道:“啊?这就是回魂草?”不是草么?怎么是花?她竟然身处宝屋而不自知——

楚惜风也没想到价值连城的回魂草竟然搁在云儿房里当摆设,担心燕苏偷梁换柱,暗中做手脚,冷声说:“拿近点。”待看清楚里面半透明、黏稠的液体时,知道不是仿造的,转头说:“东方老弟,拿着。你想要云儿快快活活的,可得拿稳了,千万别摔了。咱们走!”

燕苏怒极,龙泉剑拦住去路,“放开云儿。”楚惜风回头笑道:“放心,我不会拿你的女人怎么样的,只不过要她送一送,出了潮音坞再放不迟。”潮音坞碧玉湖是他和闻人默的地盘,没有云儿作陪,怎么出的去?

云儿见燕苏气得额上青筋暴出,忙安慰说:“别担心,楚大哥…只不过要我送他一程,过几天就回来,不会有事的。”又说:“楚惜风,东方受了伤,回魂草还是我拿着吧,为了我自己的小命着想,会当心肝宝贝般抱着的。”她对回魂草没什么想法,不甚在意,只听说它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是当传言在听。要是真能起死回生,恐怕阎王爷要大发雷霆了。

楚惜风眼神一冷,“让东方拿着。”他勉强信得过的也只有东方弃。他尚算义气,记得带受了伤的东方弃一起走,万一被燕苏拿住了,还不知要怎么虐待他呢。又让燕苏准备快船、衣物、干粮等东西,打算沿水路返回九华山附近的天外天。燕苏一边派人去准备,亲自拿了在九华山送云儿的那件狐裘披风出来,“夜里风寒,千万不可着凉。”云儿点头,看着他的眼睛,只淡淡说了两个字:“放心。”燕苏深深凝视她,“记得回来,我等你。”

楚惜风压着云儿,东方弃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倒退着出了出了摘星楼,连夜离开了潮音坞碧玉湖。

第 131 章

第六十七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摘星楼经历一夜的慌乱,天明时分才静下来。

燕苏双手背在身后,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他们人到哪儿了?”冯陈战战兢兢说:“已经乘船离开翠竹林了。”燕苏怒道:“还不快追!”一旦离开闻人山庄的范围,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到哪儿去找人?冯陈欲言又止,最后硬着头皮说:“公子,此次出来带的人手不多,若是派人去追,分散兵力,恐怕会对公子安全造成隐患。”见燕苏一脸怒容,连忙跪下,一脸恳切道:“殿下千金之躯,还请三思。再说,武林论剑一事已经结束了,闻人默亦俯首称臣,发誓效忠朝廷,此行圆满成功,咱们也该走了。朝廷里虽然有郭大人撑着,可是宫里一应大小事务还等着殿下回去处理呢。更何况,陛下身体一向不大好,万一要是有变故…咱们还是及早回京才是。”

燕苏倒在楠木椅子上发呆,过了好一会儿说:“你派人通知安徽巡抚,下令通缉楚惜风、东方弃、云儿三人,另外派人在九华门附近守着。楚惜风的老巢天外天就在那一带。传我的旨意,若是发现他们的踪影,楚惜风,哼,杀无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记住,云姑娘若是少了一根毫毛,惟他是问,他这安徽巡抚也不用当了,滚回老家种田去吧。至于东方弃么——”他想了想方说:“若是抓到了,先关起来再说。”

冯陈答应着,又问:“公子,咱们什么时候走?”燕苏轻轻吁了口气,没什么力气说:“明天就走。这闻人山庄我也待够了,你让大伙儿收拾收拾。临走前,咱们可得送闻人默一个大礼。”提到闻人默,语气有几分不屑。

闻人默自从被尊称为最新的“天下第一剑”,又被天下英雄推举为“武林盟主”,他父亲闻人和当天索性将庄主之位传了给他,不再过问山庄之事。闻人默这一下可谓出尽风头,一举成名天下知,闻人山庄也因他又隐隐有“天下第一庄”之势,而游龙山庄却因龙在天被擒声名扫地,声势大不如前。

因为赶着离开,燕苏等人一大早便起来了,他一边掬水洗脸一边问:“闻人默什么反应?”白双喜黑从忧二人跟在后面说:“他得知公子要走,口头上虽然极力挽留,可是看得出大大松了一口气,还说过会儿一定亲自送行。”燕苏笑道:“本宫这一走,只怕他心里恨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本宫岂能如他所愿?正愁他不来呢。”

说话间,冯陈进来禀报说:“公子,吴姑娘来了。”燕苏一脸不解,“哪个吴姑娘?”冯陈提醒他:“九华门吴语吴姑娘,吴不通的闺女。”燕苏恍然大悟,摔帘子说:“她来干什么?你是越来越多管闲事了。”擦了擦手,一路来到前面的花厅吃饭。

冯陈见他一脸不耐烦,知道他心情不好,忙陪小心说:“吴姑娘是来找云姑娘的。昨晚的事我没敢说,因此来请公子的示下。要不,我这就打发她走?”冯陈也知燕苏因为楚惜风的事极为恼火,除了前几天回魏家去的魏司空,身边这一干人等因为护卫不力全部挨了一顿好罚。可是燕苏以前在九华山养伤时他们几个近侍很得吴语的照应,因此他才会甘冒挨骂的危险,来替她传话。

燕苏没什么反应坐下喝粥,等冯陈人都快跨出门槛才喊住他:“你让她进来。”心想她来找云儿,想必是有什么事。吴语在外面客厅等了有一顿饭的功夫,冯陈才出来,微笑说:“吴姑娘,公子要见你。公子今天心情不好,你说话可得小心点,千万别惹恼了他。”吴语不过是来找云儿说话,没料到燕苏竟要见她,一时又惊又喜,心中忐忑不安,答应一声:“嗯,知道了。”整了整衣衫,跟在冯陈身后进去了。

闻人家的厨子送上一大碗熬得稀烂的粳米粥和几碟子山野腌菜,又有几样精致糕点,因为燕苏不喜甜,全是咸的。他尝了几筷子腌笋,觉得清香爽口,别有一番风味,说:“这个东西模样难看了点儿,味道还不错,挺开胃的。”心想云儿爱吃这些干的腌的炸的,她若是在,给她送些过去一定高兴。想到这儿,刚才还觉得不错的腌笋立马味同嚼蜡。

吴语进来时,燕苏撤了早饭,正坐在那儿喝茶。她走上前,客客气气叫了一声“燕公子”。燕苏看了她一眼,兴致不怎么好的样子,敷衍说:“吴姑娘不必客气,请坐。”也不等吴语坐下就问:“吴姑娘找云儿有什么事吗?”吴语人还未坐稳忙又站起来,脸上神情又几分紧张,笑道:“哦,是这样的,我带了些糕和饼,特来送给云妹妹。”说着将手上一个自己用柳枝编的花篮放在桌上。

自从云儿送奇异果给东方弃闹出那些事来,燕苏对她身边这些迎来送往的物事便留了个心眼,挑了挑眉说:“哦,是吗?什么好吃的,难为你特意送来给她。拿来我瞧瞧。”吴语微微红了脸递上去,低头说:“没什么好吃的,都是自己做的,不过是一份心意,倒让燕公子见笑了。”

燕苏挑开上面大红色的纱布,一张红色的“囍”字露了出来,小小的,用一块糯米糕压着,所有糯米糕和花生饼中间都点了一个红色的小圆点,喜气洋洋的。燕苏自小在宫廷长大,也知这是喜饼,便问:“这是谁家要办喜事?”吴语羞红了脸,垂头不语。燕苏顿时明白过来,怪不得她来找云儿呢,原也是应该的。女儿家的这些事情他不明白,再说也不关心,连吴语嫁的是谁都没想起要问一声,随口敷衍道:“恭喜吴姑娘了,云儿她人不在,我先替她收下来。”又回头说:“打赏。”让冯陈带吴语去领赏银,站起来就要走。

冯陈见吴语手足无措站在那里,咬着唇像是受了侮辱一般,小声提醒燕苏:“公子,按照民间风俗,人家特意来送喜礼,是要回礼的。”吴语巴巴的来这儿自然不是为了银子,而是喜庆。当初在九华门养伤燕苏给她银子,她拒绝了,冯陈还记得,因此对她印象格外深刻。

燕苏呆了呆,问:“那回什么?”冯陈笑道:“你替云姑娘收下人家的东西,自然也得替云姑娘回礼才是,这是礼数。”燕苏说:“哦,是吗?有这么一回事?”既然赏银子不合适,那他真得好好想一想回什么东西才不失了云儿的面子。好半晌说:“你把我屋里那对玉镯拿来给吴姑娘。”这镯子是他一时兴起买的,本来要送给云儿,哪知云儿说带着这个东西累赘,磕磕绊绊行动不方便,没有要。这本是她的东西,拿来当回礼应该不至于失礼。

冯陈很快让人拿来了。因为玉镯云儿不甚喜欢,燕苏也就不怎么在意,随便往搁古董花瓶的架子上一扔。取东西的是一个粗心的侍卫,也不知道找个盒子装着,或者用手绢包着,直接用手拿给吴语。吴语一见镯子通体翠绿,周身发出莹润的光芒,知道是上好的玉石磨成的,忙说:“这镯子太贵重了!”

燕苏皱眉道:“叫你拿着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废话!

吴语见他眉目间忧心忡忡,似乎有许多的烦心事,婉拒的话便咽了下去。她对燕苏倾心已久,然而自知身份不配,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再说他对云儿一往情深,自己的这番仰慕,根本就不重要,又何须让他知晓?但求偶尔看他一眼,若是能说上一两句话便心满意足。上次在九华山燕苏随手送她的那块玉石,她天天戴在脖子上,洗澡睡觉也不摘下,生怕丢了。师兄郝少南跟她自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吴不通也默许了俩人的婚事。自从遇到燕苏以来,她对郝少南便不如往日亲近,希望取消这门婚事。无奈吴不通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催着二人成亲。她见九华门因为她这门婚事,人人喜气盈腮,说回去后婚事要办的热热闹闹的,该买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新房又该如何布置等等。她性子本来就温顺,再说婚姻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默然同意了。

燕苏是她遥不可及的一个梦,在梦里想一想他就足够了。可是此刻,她的梦似乎活生生变成了现实。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摸了摸静静躺在手心里的玉镯,低下头福了福身子,有些艰难地说:“谢燕…公子…”

燕苏听的闻人默来了,无暇理会她,挥了挥手说:“你下去吧。”吴语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临去前又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手里不知拿了一瓶什么东西,似乎是药,脸上神情很是森冷,不敢再看,连忙走了。俩人这一别,以后只怕再也没有相见之期。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又酸又甜又是惆怅。这个人,这块玉石和这对玉镯,无声地淌在她的记忆深处,她知道,它将会永远藏在那里,时不时想起,没有人会知道,寂寞的,永恒的,她一个人的。

从今以后,她便是一个平凡的妇人,相夫教子,为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奔波忙碌,生活琐碎、平凡、嘈杂,日复一日忙碌着,然而,她的心中有一个梦,到死都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