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张,林贞娘悄悄唤了如玉进了后院。

把手里的信封递给林贞娘,如玉说话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恍惚,“萧管事答应了——好像是打发什么人回萧家问过了的…”

林贞娘淡淡应了声,拆了信,抖开里头的信纸,细细看了,她忍不住失笑出声。

这是一张契约,里头详细地写明了林贞娘把凉茶配方卖给萧氏永丰楼的事。而且,还特别注明了,这凉茶的配方除此之外,再不能卖给其他人。

萧家人果然精明,这还直接就要了垄断权。不过,把这凉茶当成什么宝贝,以为她之后还会拿着这个买卖发财就是他们不对了。

“钱呢?”折好信纸,林贞娘直截了当地就先问钱的事。

如玉呶了下嘴,似乎早就想到林贞娘会问钱的事。直接往外一指,“萧管事说了,你签了契约,拿了配方出去,钱就在车上——是现银。”

“萧家有银庄,提现银也不碍什么事…”林贞娘面上笑着,心里却是暗自嘀咕萧家的人精明着,居然猜到她不会收银票。

虽然银票是通换的,可是定陶的两家银庄,武家和萧家,都和林贞娘不和,所以还是拿到手的银子让她觉得安心。

爽快地写了凉茶的配方,林贞娘出了后院,冲东伯招了招手,又叫了两个伙计,这才出了门。

才出门,就看到一辆青布篷的马车。萧管事就站在马车旁,一看到林贞娘,就瞪起了眼,和从前林贞娘认为的斯文人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林贞娘也不以为意,笑着过去,一开口就问钱。

瞪起眼,萧管事嘲弄:“果真是商人本色,一开口就说钱。小娘子需记着,女人太市侩,不讨人喜欢的。”

林贞娘一下子就笑了,“萧管事大可不必操心,反正,我也没想过讨你喜欢。”示意东伯过去盘点银子,见东伯点头,她当着萧管事的面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又把那凉茶配言一起递了过去。

看着两个伙计抬银子往铺子里去,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其实,萧管事也不用这么急的,之前在你们永丰楼吃烧烤吃得上火的那几位公子,现在已经好多了…”

萧管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指着林贞娘,他怒声喝问:“你做了什么?林贞娘,你不要太过份了!”

“萧管事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我也就是好心帮帮人,怎么就扯到过不过份上了?怎么?我就该看着人哑了,连话都说不出,都不能伸手帮一把?骆大人不是一直在提倡咱们定陶百姓要有仁义之风吗?萧管事觉得这不好?”

被她一顶大帽子压下来,萧管事又气又恨,却不好再说什么。还是他身后的掌柜凑近,低声说了几句,他才一甩袖子,不再和林贞娘纠缠,吩咐车夫往客栈去。

林贞娘勾起嘴角,没提醒他们黄公子几人就在她铺子里坐客。

看着萧家的人走了,如玉也松了口气。看看林贞娘,她有心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揽住跟过来的林静,沉默不语。

林贞娘也好像根本没看到如玉的表情,只是对林静道:“别太晚回家,娘还等着你呢!”

林静应了声,看林贞娘转身往铺子里走,似乎已经没有别的交代了。一时觉得失望,一时又觉得庆幸,“娘,我送你回去吧!姐姐没说我不能送你。”

如玉“哦”了一声,看着林贞娘的背影,到底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林静转身,低声问:“你想吃什么?娘给你买吧…”

“小娘子,”唤了一声,林东迟疑半晌,才道:“已经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来的。”

“我知道,”林贞娘脚步一顿,回过头,看着已经走过桥的如玉母子。

哪怕如玉真的腆着脸开了口,她也不可能让如玉回林家。好不容易赶出去的人,再回来,以后就休想再赶出去了。

摇摇头,她只同林东说放好银箱,自己还是反身回了后院。

已经留了人吃饭,她自然要拿出些本事。虽然不知道黄公子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可看他那副讨好的模样,分明就是位贵人。所以林贞娘在这餐饭上也就用足了心思。

菜看似平常,可是却很具心意。

四道素凉菜,一是芹菜拌腐竹,绿的芹菜,黄的腐竹,还另加了些陈皮丝,味道清香可口,又利于咽喉。

第二道是清拌马苋菜,这个马苋菜也就是马齿苋,春夏秋时,满山遍里都是。在不熟货的人眼里,是草,在识货人眼里,这就是上好的食材。这个野菜本身就是清热解火的,而且凉拦后味道也是清爽可口,要是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突然吃这个,可是绝对的去火。

第三道,同样是野菜,大名蒲公英,小名婆婆丁。这个是选的春天刚发芽还没长成的嫩蒲公英,没有长成后那么苦涩,甚至有时候还能在苦涩后尝出那一抹微甜,一如人生。本身就是药,自然对清火也很有功效了。

第四道,是麻油瓜条,新下的嫩黄瓜,淋上香香的芝麻油,又浇了一道蒜汁,脆生生的,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四道凉菜后,又是四道热菜,却不像之前“好吃再来”的菜一样,都是炖菜,也没依着大宋流行的作法用酱烧,而是清一色地清炒。

酸八宝菜,是大头菜、白菜、胡萝卜、黄瓜等八样素样,调以醋和少量白糖素炒的;三彩脆皮豆腐,豆腐要过下油,再配以香菇、胡萝卜、黄瓜,不只味道好,颜色配得也好看;又有鲜蘑火腿夹冬瓜,这火腿是金华产的,还是林贞娘特意打发伙计去南北货行现买的;另外一道却是用的山上才下的鲜笋,用里脊肉炒了。

最后,还配了个排骨莲子汤。主食是薄荷叶茯苓粥配金银二色小馒头。

这一桌菜,大多都是以清热去火的食材为主。而且做法在大宋、至少是定陶来说,是极新鲜的。

等林贞娘从后院里出来,桌上的八道菜已经去了七七八八。

看到她,几个男人倒有些不好意思。

“未候主人,是我等失礼了。”开口的是那个不知名的公子,他一开口,黄公子也立刻致歉。显然,这四个年轻男人里,还是以那个不知名的公子为主。

林贞娘虽然看出来了,却只装作不知,只笑着玩笑道:“这位公子的嗓子可是觉得好多了?说话可是没有刚才那么沙哑了。”

抚着咽喉,男子又惊又喜,“果真没有之前那么痛了。真是,良厨胜似医!林老板今天可是让我等开眼界了…”

指了指桌上,他又笑道:“似这般清炒的手段,除了在京中吃过外,还没在别处尝过。只不知林老板是师从哪位大师傅?”

林贞娘目光微闪,笑着摇头。“不过是喜欢厨艺,自己在家随意学学罢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听人说京城的大酒楼里有清炒了。每次一听这儿,总让她压不住心情激荡。

“自己随意学学就有这样的水平,林老板果然是聪慧之人。”黄公子哈哈笑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笑道:“如果林老板到济南来开酒楼,一定生意红火,财源广进。”

林贞娘的心忽地一下,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去济南?!好似被人在心底里种下了种子,不过片刻就萌芽茁壮,这个看来有些荒唐的念头,竟就这样挥之不去。

虽然她没有说,可是安容和却似乎看出来了,送走黄公子几人,他握着林贞娘的手,低声道:“真的想要飞了?”

“我…”林贞娘迟疑了下,笑起来:“许是手头有了些钱,心突然就野了。”

放在后院里的银箱,着实是一笔不小的钱了。就算是去济南开个酒楼,也是能开得起的,只不过是规模大小的问题罢了。

安容和垂下头,很久没有说话,在林贞娘皱眉碰了他一下时,他才淡淡道:“不管做什么,都要想得清楚明白才好。如果要做,就把事情前后都想好了,若是成功了也好,要是失败了…”

“失败了…”林贞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就是失败了,也强过什么都不做。”

偏过头,看她,安容和笑笑,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拥抱她,好像要把她就这样嵌在身体一样。

林贞娘目光微闪,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俯在他胸口。

别说是现在的男人,就是后世,也没几个男人希望未婚妻远离去另一个城市发展的。如果安容和为此生气,她能够理解。但,真的就因为安容和而改变心意,留在定陶吗?

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林贞娘有些茫然。

其实,不单只是安容和,还有陈氏,她如果真的想去济南,要怎样向娘开这个口呢?

自打嫁到定陶,陈氏就没有离开过,她会愿意和她一起去济南吗?

心里思潮汹涌,林贞娘忍不住一声叹息。

安容和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摩着她的面颊,久久,没有言语…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四十四章 梦想

第四十四章 梦想

“扑”一口水喷在桌上,刘原抹着嘴,有些发傻地盯着林贞娘,“你、你想去济南?”

“嗯,”林贞娘拿了抹布,擦着桌子,却半晌不再说话。

“不是开玩笑?”刘原追着问,甚至直接把脑袋凑到林贞娘面前。

林贞娘一把推开刘原的脑袋,愤愤地抹着桌子,直接对他翻白眼,“你有完没完,我都说是认真的,不准开玩笑,还这样…”

“你说认真的,我就当真啊?”刘原撇了撇嘴,也不以为意,直接就问:“这话,你和伯母说了?还有,你那位未婚夫…”

手里的抹布一顿,林贞娘垂下头去,好半天没有说话。看她神情黯然,刘原倒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能讪讪地问道:“安大哥那,不同意?也是,你们才订亲没多久,你就要闹着跑到济南去。别说是定陶,估计整个曹州也没哪个像你这样…贞娘,何苦呢?你想开酒楼,在定陶也一样开的,而且还有安大哥能关照你…”

“不一样…”沉默了很久,林贞娘才低声呢喃出声,“在定陶,和去济南,是不一样的…”她盯着刘原,只问了一个极简单的问题,“你可愿在定陶一辈子?”

这样的问题,如果是问别人,或许还会迟疑,可是问到刘原,刘原只是目光一瞬,就苦笑着答道:“自然不愿。”

他一心想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商,又岂愿屈居于定陶。若是单只满足到定陶,他也不会跑去山西与人合建煤场了。

以己度人,他倒不难理解林贞娘是什么想法。虽然林贞娘从未说过自己要成为大商家,可是林贞娘却一直都比那些闺阁女子有心气。

歪着脑袋想了想,他直接就问:“你若去济南开店?需要多少钱?”

林贞娘莞尔,“难不成刘老板要投资?”

刘原乐了,还没有答话,突然听到有人插言:“贞娘要去济南吗?”

林贞娘一愣,回头看去,不免有些惊讶。

“沈师傅?”很久没有见到沈墨亭了。自从她与安容和定亲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沈墨亭。

一眼望去,只觉沈墨亭风采更胜春时,不是说人变得帅气了,而是比春天时更有精神。看来,沈墨亭的肺痨病是真的完全治好了,整个人都神采奕奕,再不见初见时的病弱之态。

“贞娘,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看,果然是容颜如花…”沈墨亭的话还没有说完,林贞娘已经“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盈盈地睨着沈墨亭,她俏皮地道:“沈师傅,你这嘴皮子功夫可是更见长进了,怎么着?瓦肆的那些姑娘们,难不成都被你迷完了,又跑到我这儿来哄人!?”

“哪里是哄人,我说得可是句句真心话——不信,你问刘老板,刘老板还不得一样赞你?”

刘原打了个哈哈,拿眼盯了沈墨亭两眼,只是笑。同样是男人,他却是做不得像沈墨亭这样满嘴花言巧语的。不过,要说胆子,这沈墨亭还真是大,明知道贞娘如今已经定了亲,还敢这样满口花,也不怕惹恼了安容和收拾他。

好像没有感觉到刘原的注视,就算察觉到,沈墨亭也不在乎。他知道男人都是怎么看他的,这些,他不在乎。

“贞娘,你要去济南?真是巧了,我也正要去济南,若你去,可以做个伴。”

林贞娘一愕,随即笑了,“沈师傅在开玩笑?定陶这么多红颜知己,你怎么可能舍得下呢?”

因为沈墨亭说话随便,她也就说得随便。要是别人,怕是要以为两人在打情骂俏了,只是他们自己心里清楚。沈墨亭如此说话不过是风流天性,早就习惯了这样逗弄女子。而林贞娘,则是骨子里仍有后世的思想,全不把这些当作暧昧。

“男儿志在四方,远走他乡,也是迫于无奈。”沈墨亭答得洒脱,眉眼间全无半分留恋不舍之色。

林贞娘瞧着,原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张了嘴却又咽了回去。多少女子暗把相思错系,她们却不知越是风流的男人骨子里就越是无情。

“贞娘,我是说真的。我一位师兄眼下正在济南,他前几日捎信给我,说有一位京里来的贵人,要落脚在济南。若我能赶去济南,说不定会得这位贵人青眼,有机会能入京…”说到这里,沈墨亭虽然极力压制,眉眼间却仍难掩那一抹兴奋之色。

刘原看着他那眉飞色舞的神情,“哈”地一笑,“沈师傅很想进京吗?就是进了京,不也还是…”

“咳…”一声咳嗽截住了刘原没说完的话,林贞娘白了他一眼,只温言道:“沈师傅是刚从码头回来?想坐船去济南?”

就算进京仍不过是琴师又如何?这年头,哪个人不想去京城见识见识呢?就连她和刘原,不也把京城视作梦一般的存在,想把生意做到汴梁城呢?

沈墨亭瞥了眼刘原,显然是听出刘原的话外音了,却没有理会,只是笑道:“正是才从码头回来,原本我想搭船去济南的,不过现在,若是贞娘也去济南,正好咱们可以一道去。雇上辆马车,同车而行,相互关照,岂不是更好?!”

说这话时,沈墨亭的表情如常,可是瞥向刘原的眼角却隐含笑意。

刘原的脸一沉,虽然明知道沈墨亭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却仍是动了真火。

沈墨亭却好似没瞧见,只道:“大郎与我相交多年,我照顾你他也一定是信得过的。”

“信得过?不把你生吞活剥了才怪…”刘原在肚里暗骂,可是嘴上却一句话都不说。

沈墨亭这话说得太及时,让他不得不正视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权利提出反对或质疑的话。

两个男人暗斗心机,林贞娘却没有觉察,只是笑着赞道:“这倒也使得,只是…”有些为难地偏了下头,她苦恼道:“不知沈师傅几时启程?我这头还没定下来呢!”

她之前和陈氏说,陈氏只是沉默,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让她心里发闷得紧。而且,安容和那头,虽然没有反对,可这两天却没有过来,也不知他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老板?”听到叫声,林贞娘回过神,见到来人,立刻笑着迎了上前。

“黄公子,”先是冲着走在前面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她又笑着冲他身后的男人笑着招呼,“赵公子,您二位可是来得巧,我今天熬了一锅好糖水,正好请二位吃。”

“怎么没见要请我…”刘原悄声嘀咕,声音却并不高。

歪着脑袋看着正与林贞娘说笑的两个年轻男子,沈墨亭却是眼睛放光,“我听说之前萧家得罪的就是一位黄公子,莫非这两位就是…”

经沈墨亭一提醒,刘原眼睛也亮了。清咳一声,他站起身,笑着迎过去,试着搭话。

林贞娘从厨房端了托盘转回来时,就看到刘原正满脸堆笑地同二人说得热闹。只是,这个热闹却只有刘原一人热闹了。

不像之前和安容和说话,今天说话的只是黄公子,而且还是刘原说上四五句,他只笑着答一句,而那位赵公子却是半句话都没有。

虽然始终都是在笑,可是那个笑容,却分明是高高在上的人在看小丑一般。

林贞娘脚步一顿,抿了抿嘴角,立时在心里打消了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

虽然开了铺子,她也尽量说些讨好话,可是像刘原这样明明看出对方的轻蔑,却仍是赔笑讨好的本事,她还真是做不出。

笑着上前,林贞娘把糖水一一送上,放在刘原面前的那一碗,却是刻意顿出了些声音。

在刘原声音一顿时,她立刻笑道:“刘老板,吃完糖水,就回铺子上吧?事情那么多,若是找不到你,怕是手下那些掌柜的都要慌了神…毕竟是一刻钟上上下下几百两银子的生意,你这帮老板的还是多放此专思…”

“啊?!”刘原眨着眼,对上林贞娘的眼睛,突然间就明白过来。

“哈哈”了两声,他笑道:“可不是,虽然底下有那么多掌柜的,可老板不在身边,他们总好像是少了些精神似的。我都说过多少回了,现在生意还不算大,要是做大了,还要事事靠我这个老板拿主意,那岂不是要累死我了…”

林贞娘抿唇偷笑,心道这家伙比她还能吹。

笑着点点头,她返身把剩下的一碗糖水送到沈墨亭桌上。

“那两位公子在看你呢!”沈墨亭笑笑,玩笑道:“贞娘果然是越长越出众…”

听到林贞娘轻啐了一声,他也不着恼,只笑问:“那位和黄公子在一起的,姓赵?”

“嗯,是姓赵。怎么了?”林贞娘的声音一顿,猛然回头望了过去。

是姓赵的?

之前听到时,她还不曾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被沈墨亭这么一说,她才突然意识到这赵姓可是大宋的国姓。

心头一念闪过,她又立刻摇头。姓赵又怎么了?除了皇帝,还有那么多姓赵的呢!不见得个个都是皇亲了。

“沈师傅,你莫想得太多了…”

笑笑,她转回去,虽然眼睛不自觉地往那赵姓公子身上飘,却仍是不卑不亢地笑问:“两位公子过来,可还是想尝尝小女子的手艺?”

不管这人到底是谁,既然冲着她的手艺来,那她定要他再也忘不了…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四十五章 为你

第四十五章 为你

“娘,您这是…”看着被推到面前的匣子,林贞娘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着陈氏。

这匣子,她是认识的。就锁在陈氏卧房里的箱子里,和她那些陪嫁的旧物放在一起。听说,这里头放着的是陈氏陪嫁时的几件旧首饰。

虽然首饰是旧,可是林贞娘知晓那几件首饰对陈氏意义很重,就是林父病倒,家里急需钱治病的时候,陈氏也没有把这几件首饰当掉。可是现在这是…

“娘,离我出嫁还早着呢!”把匣子往陈氏面前推了推,林贞娘笑了笑。只当陈氏是因为她说要往济南去,慌了神,把这首饰拿出来暗示她是定了亲的人呢!却不想陈氏又把匣子推了回来,以目示意林贞娘打开匣子。

没奈何,林贞娘只得开了匣子,定睛看清匣子里的东西,她不禁一惊。

“娘,你的首饰呢?”匣子里那几件纯金镶着宝石的首饰不见了,只有十锭雪花银。

“娘,你当了首饰?为什么?不是说那是外婆攒了半辈子才给你攒下的吗?你、你——是为了我?”

鼻子有些发酸,林贞娘看着陈氏,激动得不知该如何说了。

“傻孩子,哭什么哭?”嗔怪地白了她一眼,陈氏淡淡道:“反正,这首饰本来就是要留给你的。不管是你带着嫁人也好,还是如今换了银子给你也好,都是你的。娘的这片心,总是一样的…”

摸着林贞娘,陈氏低声道:“之前你同我说要去济南的时候,娘这心啊,真是揪在了一起…你也知道,你小舅舅当年一走,就没再回来过,娘也惦记了他大半辈子,所以你这一说要走,娘真是觉得心肝都要被挖走了…”

“娘…”林贞娘想要说话,却被陈氏掩住了口。

“娘知道,你和娘这样的女人不同,不愿意一辈子就困在后院里。既然心怀大志,那就去做吧!娘不屈着你,这些钱,你带在身上——人离乡贱,在外面想要做什么事都难,身上的钱多些总是好的…”

“娘…”拉下陈氏掩着她的手,林贞娘一下子扑进陈氏的怀里,“娘,你在说什么啊?女儿什么时候说就要丢下你不管了呢?之前我不也说希望你和我一起去济南吗?”

“真是傻丫头,”陈氏拍着她的背,笑道:“你是去打拼的,娘跟着你去做什么?不能抬不能帮,身子又不好,不是要拖…”

“不话那么说!”林贞娘哭着抱怨,“娘,你就是什么都不做,只在旁边看着我,我这颗心也觉得立刻安稳下来…没有你,我就没有家了。”

抹了抹眼泪,她哽咽道:“不只是你,静官儿,还有东伯,我们要在一起的…”

被林贞娘说得也掉了眼泪,陈氏摸着她的头,柔声道:“好好好,我们一家人永远都在一起…贞娘,娘这边你且放心,就算娘现在不陪着你去,等你的酒楼开张了,生意好了些,娘不论怎样,都要去的——娘可舍不得离开我的宝贝女儿那么久时间呢!”

看到林贞娘破涕为笑,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面颊,温言道:“贞娘,安家大郎那边是怎么说的?”

见林贞娘不说话,陈氏不禁叹息,“若说安家,在娘心里远不及刘原。可是若单只说人,阿原虽然机灵,人聪明,也能干,又会来事儿,可是却终不及安大郎沉稳圆滑。娘看着安大郎也是个有心计的人,日后应该不只是一县县丞。虽然娘也不求你做什么官太太,可这女子若真是成了官太太,到底是件极风光的事…”

理着林贞娘的头发,她又道:“最重要的是,娘看得出,安大郎对你很好,而你,也喜欢他…”

“娘…”娇嗔着,林贞娘把脸埋进陈氏怀里,“哪个喜欢他了…”

陈氏一笑,没有再调笑林贞娘,只是抚摸着她,柔声道:“若是两个人有缘份,莫要轻松就放过了。娘不希望你去了济南,就又丢了一门好亲事…”

闷闷地应了声,林贞娘虽然没有说话,可心里却不免有些气苦。

安容和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居然真的就不来找她了,真是太恼人了…

既然山不就她,她去就山。

不好去安家堵人,她直接去了县衙。正好在门口值班的是赵二郎,一见着林贞娘,就笑着迎上来,“可是找安县丞?小娘子快里面歇着,我立刻就去通传。”

有不太熟识的,还要问,赵二郎一掀眉毛,“安县丞未来的娘子也不认得吗?”

那人“哦”的一声,立刻满脸堆笑,又是让座,又是看茶,把林贞娘让到衙门里的过道处,避着阳光,服务周到,殷勤讨好,真是把林贞娘看作是贵客一般。

等赵二郎转出来殷勤地一路把林贞娘带进衙门里,过往的差人、衙司、文书,无不客气,哪怕是不认识的,也要多瞅林贞娘两眼。

林贞娘一路走来,越走越觉得眼熟,却原来正是当日她偷听到客、沐二人说话的小院。

最中间的那间公房,就是县丞平日办公之处,有文书过来接了林贞娘,客气地让进房里,“县丞大人正在后堂与县令大人商谈公务,还请娘子在此稍候。”

林贞娘自然是点头,那文书转出去,过了一会却又送进来一碟点心,“县丞大人吩咐了,说一定要买知味轩那家的点心,娘子尝尝…”

看那文书殷勤,林贞娘忍不住发笑。心道这个文书定是不知她和知味轩的关系了。可,安容和在谈公务还能记得吩咐人买点心给她吃,也算是有心了。

原本还有些气恼,可是因着这一盘点心,她的气倒消了大半。

喝茶水,吃点心,林贞娘在公房里坐了少说有半个时辰,安容和才回来了。

看到安容和推门而入,林贞娘立刻站起了身,“你…”眨巴着眼,她想说些什么,可是不知为什么,眼泪却突然滚了下来。

既然觉委屈,又觉酸楚,就那样毫无预兆,毫无来由的,她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看到她哭,安容和也是一怔,不过也只是怔了数秒,他立刻上前抱住林贞娘。也不管门外还有要跟进来的文书,就那样紧紧地抱住了林贞娘。

那文书一吐舌头,悄然退出,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贞娘,莫哭、莫哭…”好像只会说这两句了,安容和一叠声地重复着,又扳过林贞娘的脸,温柔地擦着她面颊上的泪,“你再哭,我都要跟着哭了…”

一句话,说得林贞娘“扑哧”一声笑出来。

脸上还挂着泪珠,可那灿烂的笑,却如雨后的虹,现出动人的美。

“你个坏人…”捶在安容和肩上,林贞娘好似在发火,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很是温柔。那点力道,连抓痒都未必够。

看着林贞娘的脸,久久未曾移开目光,在林贞娘故意扭过脸时,安容和才笑着搂住了林贞娘,脸一俯,已经在她面上一吻。

“呀,你也不怕人看见…”推着安容和,林贞娘面生红霞,虽然看似推拒,却在安容和搂得越发紧时顺从地倚在他怀里。

“你恼了我?”她低声问着,想想,仍觉得委屈,不自觉地就抽了抽鼻子,“自我那天说了想去济南的话,你就没来找过我了。我也知道,你一定是觉得我太不知足,心太野,一个小小女子,却连定陶都装不下了?!可是,”

她还没可是完,安容和已经俯下头,吻上她的唇。

温热的触感,火热的激情,唇齿间,还盈满茶的清香与点心的甜美…

这深深的一吻之后,安容和才用头抵着林贞娘的头,温言道:“谁说我恼了你?方便说不觉得你心太野?贞娘,难道你不知道我也是个心野的人吗?连我自己都想走出定陶,又怎么会恼你呢?”

“你真的没有恼我?”盯着安容和的眼睛,林贞娘眨了眨眼,自动自发地为他找理由:“我知道了,是你太忙。啊,刚不还说你在和县令大人谈公务嘛!糟了,我一定是耽误你办公了——要不,我回头再和你说…”

一把抓住林贞娘,安容和低笑,“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逃呢?是对上我英俊的面容,突然说不出想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