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乔韵打开电脑,把青哥手抄的订货单登进去,纸条也放到一边留档,“又是县城精品店啊?这个市场真比我们想得大。”

“支付宝都不会用,不是县城是什么?”青哥撇撇嘴,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就两件还敢讲价,想叫我们T恤500给她,说是这样就再带一件皮夹克,好会再追单……”

“那你降了没有?”乔韵还不知趣,追问。

“当然——”青哥眉毛都竖起来了,气势很旺盛的样子,但就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下又瘪了,“——降了。”

乔韵被逗得咯咯直笑,“有骨气的,给你点赞——哎哟,干嘛这样子,500也还是有赚啊,那件T成本价200都不到,500也可以了……你老兴旺做多了还不知道这些批发商心理?报价单上的价格肯定也得往上浮一浮的嘛。”

“可惜了头两天那些意向客户。”她说得是在理,可青哥还觉得有点泄气,“有好多人要拿3、4件的。”

虽然不是不知行情,不懂规矩,但两人还真都是第一次做这种高端品牌的原创推广,他们的心理底线是逐步崩溃的:时装周第二天起,陈靛就开始专职接电话,回邮件了,一开始询问度还真不低,但90%以上的客户量都极小,1、2款,每款1、2件,而且还要在进价上抠抠搜搜的,用陈靛气急败坏的抱怨来说就是,‘这帮细怂在7P拿货都比这个豪气——MLGBZ,现在7P一款没十件都不要想和我讲价!’

以新晋7P大批发商的心态来做,成单率当然不高,青哥团队也不是没理由:两件都能突破报价单的底线,那这个价格就已经全面崩溃,一旦传开和大批发商根本没法谈了,品牌定位也无法维持,这么大的差价,这品牌还有什么二线奢侈的?简直就像个骗子牌——而且,二线奢侈的定价,这么有格调的衣服……放在县城精品店里卖不觉得Low吗?按照想象,这种衣服就该在新天地、久光、南昌路这样的高大上区域开个装修高冷的旗舰店,卖给那些出入宝马香车的富豪才算是高级啊,最最起码,面对县城精品店级数的谈价,不应该是这么容易让步吧?

就连乔韵都无法否认这个思路,结果第一天他们只成交了100件不到——还是因为其中有一个大单,J省经销商黄总各款都定了两个Size,加在一起三十多件,还有来自南昌路和南锣鼓巷的一些小店,拿货也几乎和县城精品店一样保守,普遍在5款以下,一款也就拿一个Size试水,大城市唯独的好处就是这些店主更‘傻’,更信印刷品的公信力,虽然也试图讲价,但可看出心态是发虚的,大部分随便讲讲以后也就按报价单拿货了——也可以看出来,和县城店铺比,他们的利润率是更高的,因而对成本敏感度会降低。

在第二天上午,他们还能守得住,到下午青哥也开始发慌了:大部分打来电话谈价的老板,听说报价单不会有折扣以后也就都打了退堂鼓。又没了黄总大单撑场面,签单率惨不忍睹——到这时候他也开始正视全国市场的基数肯定是金字塔形,县城精品店逼格最Low,但数量必定最多呀,南昌路能有多少店?即使每家店都来拿货,也无法和后者比较啊。

且不说报价单上的价格有没有给他们留足了利润,在实践中可以肯定的是,报价单的定价是突破了大部分县城老板的心理底线的,他们的谈价心态也充满犹豫,随时可能撤离。这时候,死守底线要付出的机会成本就过大了,一个最直白的结果就是——死守底线的话,很有可能这个时装周最后会是赔本的结果,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条线就断了,这个市场可能要到几年以后才能接触到【韵】这个品牌……而且,而且,错过这个时装周,要再把【韵】这品牌推送到这么多人面前,要花的成本可就是如今让出利润的无数倍了!这和7P可不一样,在7P批发商总是一波一波,只要你货做得好,和原版够像,不愁没销路……但,【韵】可是原创品牌!

想通这些关节,青哥也傻眼了:这时候他开始赞赏乔韵之前节省成本的做法了,要不是她把布料定价抠住了,布展成本也控制到最低(这倒不是为了省钱,但能达到节省成本效果也是意外之喜),还有工厂那边的报价也是压到几乎没利润的程度……要不是抠搜成这样,展会成本和生产成本根本不可能压太低,他们就只能在1没让利空间,不肯亏本,只能硬生生吐血把这些游离客户往外卖2亏本卖,利润薄到距离展会回本越来越远——这两个选择里选一个了。

不管选哪个,都是郁闷的结果啊,这一次时装周,人要累吐血了,人气也不是没有,但到最后还是赔本——青哥现在都根本不介意【韵】的工厂是他爸妈开的,工厂赚不到太多钱他也没啥好开心的事了,这次时装周要亏本了他是真不会服气。尤其是隔邻那些7P货换皮卖的杂牌女装都能盈利的前提下,要是【韵】还不能盈利,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要不然我们返回去打电话?就说是品牌推广期,决定让利。”现在他比乔韵还积极,刚才抱怨方老板只是佯怒而已,坐一坐就暴露真实态度,“这个价格都可以的话,T恤至少再走个几十件不成问题的。”

“再看看吧,”乔韵没完全否定,“你主动返回去打,他们肯定还会再讲价……再低就要逼近给黄总的价格了,那是我们真正的底线,不可能随便靠近的。”

说到黄总,青哥也不禁流露郁闷:这一次时装周,他可是尝遍了大小经销商的十八般手段。黄总的讲价功力直逼乔韵,到最后谈了个25折的进货价这才罢休——没办法,他手握J省最大的分销渠道,强势啊!【韵】在他面前毫无讲价筹码,就像是个三岁小孩一般弱逼,能止步于25折也不是因为他话术了得,而是因为黄总好像心有顾虑,不敢太过分——

“那行吧。”他拉拉表格,“这样的话……这次服装周大概最后也就能做个70万不到了。”

他说的当然都是出货的价格,而非建议价,一边拉表格一边也就把总的利润算出来了,“去掉人工、布展成本,生产成本……大概……还能盈利个三五万?”

“差不多。”乔韵刚才也是在算这个,“我还没算完,差最后一点——对面那个【降世】的人就过来了。”

以【韵】的声势,第一天起自然就吸引了诸多友商的注意,或明或暗多少都有人过来打探,但青哥的团队是哪里混出来的?国际批发商胜地老兴旺!比起这种临时聚在一起的档位,老兴旺那一排排的固定铺面里上演的恩怨情仇,水平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看店小妹穿越回去起码都可以混个贵妃当当,这些还带了艺术家气息的设计师团队能套出什么话?【韵】的底细和乔韵的身份,目前还未为人所知。

青哥撇嘴,很看不上蒋恩的样子,“看你年轻吧……他们这一周走了多少?”到最后他又坍台,也和蒋恩一样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

“差不多五万了。”乔韵撑着下巴,倒是没有鄙视的意思,“他吹得也是厉害,但最后说漏嘴了,我看最多就是七八万,绝对不会超过十万。”

人都这样,一方面人心不足蛇吞象,另一方面自己不好的时候又可以从比惨里汲取快感,青哥的肩膀一下挺直多了,很满意。“嗯嗯,那也是,他们那些都能做一二十万那就真没天理了。”

他那口气就仿佛在说‘我不是特指,我是说在座每一位,都是垃圾’。“不过,五万的话,得亏本吧?”

“——销售额和参展成本打平吧,算上时间和服装成本肯定是亏的。”乔韵伸个懒腰,“看那心气劲……这一排应该都亏了。”

“都亏本了还来?”青哥不解。

“亏本也得来啊,品牌培育期嘛,”乔韵的语气淡淡的,眼神也放远了,“除了少数那几个天才,谁刚起步的时候都是亏的,培育到最后,死了就培育不出来了呗,能来时装周,虽然亏,至少,也能证明自己还活着呀……挺着挺着,没准那天就缓过来了呢?”

她话里带着一点情绪,淡淡的,似是感同身受的绝望和苍凉,青哥怔了一下,也意识到了这话未尽的意思:会有人缓过来,但这些抱着最后的希望,在亏损和保本之间挣扎着,为品牌争取着微小利润,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上,在浪头挣扎的大多数人,是缓不过来的啊……

这圈子,就像是个碎梦机,每一个进入圈子的设计师,都要接受这个事实,他们编织的是梦想,但梦碎才是常态,残酷,才是真实啊……

即使在商场里打过滚,见过太多利益与算计,青哥仍不免为这赤裸裸的人间真实夺去几秒呼吸,倒是乔韵,她像是惯了这认知,伸个懒腰,自然地说,“我看今天下午也不会有什么客户来看样衣了,你要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过来和我一起收展——这几天,也实在是辛苦你了。”

“……那也好。”青哥犹豫一下也就接受了,拿起小灵通摆了摆。“不过销售电话我还是带走——大姐,别这样看我,我实在不放心你接电话。”

乔韵不做销售是有原因的,她那个脾气自己也知道,摸摸鼻子讪笑一下,“好吧好吧……那就辛苦我们青哥啦。”

抱着青哥的手撒撒娇,她托着下巴,侧头打量他,“——怎么样?时装周参加下来,有什么感想?”

青哥刚是还在偷眼看Excel表格——这几天累得后脑勺有时候都一突一突的疼,最后就做出个三五万的利润,这实在让他很难接受,乔韵这一问,多少情绪都问上来了,一时间鼻子竟然有点发酸:说起来,【韵】的做工和他常做的那些一线大牌差别已经不大了,这设计,这面料,这甚至比一线仿单还低的进货价……这销售额!

多少天流过的汗,烈日下的晕眩,喷漆时闻过的异味,一整天搬货到最后肌肉的酸痛,赔出的笑脸……到最后,只凝聚成一句短短的话,“做点自己的东西,真是难啊……”

“真是不简单。”乔韵点点头,她倒不看他了,低下头在坤包里翻了几下,“所以……你现在是都看清楚了——忙、穷、累、受气,都是自己体会过的了,我是没有一点瞒着你的。要挣钱,比这更轻松的办法多得是——”

“你这是在干嘛?”青哥问,他隐约其实也有点预感。“拉我入伙的下马威?”

“你会不会加入我可真没把握。”乔韵认真地说——现在,蒋恩不可能再把她误认为是实习生了,虽然穿着依旧简单,但她的气质已不再是伪装的无害天真,“不管怎么说,服装周结束了,这一次多亏了你的团队,不然我一个人不可能支应下来。青哥,你知道我,不爱说客气话——这份情,我领了,你这么尽心尽力,我很感激。”

她把一个U盘放到青哥手里,“都一周了,也没和我要照片——其实真不是吊你胃口,就算现在看到照片也没用,针织衫还没应季,没必要那么早生产的……总之,如果你想要加入【韵】,股权方面我们可再详谈,这一次,就算是你的前期调查。如果你不想,那这一次针织衫,我多让你一成,你六我四,我们这么分。”

以那件白衬衫的利润来衡量的话,多让一成,让出的起码就是上百万的利润——一面是为了抠点成本,三五万都要出尽百宝的穷酸,一面是为了这一份人情千金一掷,没有二话的豪气。青哥的呼吸一时都有些急促,不是因为这笔钱,而是因为她挥洒的气质,也因为这份豪气背后,隐藏的暗示:钱对她来说,似真就只是数字。就像是【韵】这品牌,它当然注重利润,但创立的初衷,却并不是为了追逐利润。

如果他也唯利是图,那是不必加入【韵】,这一次时装周他累到吐血,说白了也无非是因为乔韵手里握着上千万,上亿的商机,这是在人情投资。要赚钱,真有更容易的办法,她也一样会带着他做……

他的眼神落到U盘上,迟疑了一下,才接过来。

——这一周脚打后脑勺,忙到后来,他是真真正正心无杂念,已经完全了这一辑被承诺过的照片。

“我……”他说,然后赶紧咳嗽一下,掩饰掉了声音里的不对,“我……”

要创造点东西,多难啊?这圈子,就是个碎梦机——

她又不是就不带他了……何必还费这个力?这么合作下来,几年内轻轻松松赚个几千万,根本不是问题……

他看着乔韵:她也一样回望着他,眼神纯净,似对任何回应都有准备,也都不惊奇。

“我……”陈靛说。

他使劲吞咽了几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谈?”

乔韵的眉毛轻扬了起来,她有一点诧异,但不过分,似早料到了他的选择,愉悦毫无遮掩地流露,“等时装周结束吧,休息几天再详谈。”

“行。”这无疑是比第一次和Coco妖妖合作更大的决定,但他的迷茫期却比上次更短,陈靛下定决心以后反而一阵轻松:行了,都说出口了,还犹豫什么?“行,那就稍后再谈。”

“为什么会这么选?”乔韵问他,她不吃惊,但有点好奇。

“因为……”陈靛想说,因为做山寨受气,得担惊受怕,因为他傻,因为——

在生意场上打滚久了,真诚变成坏习气,梦想更是敏感词,一说出口,所有人都当你傻,但在这一刻,他忽然涌起久违的冲动,想要说一点有些文青气质的酸话。

“因为,虽然做点自己的东西是很难……偷窃要更简单,但我觉得吧,人不能偷一辈子,”他说,“有机会你得往上走,这不仅仅是钱的事。”

他想到那天乔韵在咖啡厅里的笑,那是他第一次明白原来有人活在他够不到的层次,原来他也可以去试着活得更好,想到傅展那翩翩的闲雅风度:他并不羡慕傅展的长相,只是他和乔韵更像是一种人,一种让他向往的人,他们之间的差别不是一件奢侈西服可以弥平的,也不是身家背景的不同可以完全解释清楚的,但现在——他的选择第一次让他缩小了他们之间的差距,让他感觉到,他和他们成为了一种……更有格调的人。

“这属于格调问题……”陈靛说,他忽然燃起一点挥斥方遒的豪气,一挥手地图炮了自己从前的整个客户群,“我觉得我们这国家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有格调的人太少,庸俗的人又太多太多。”

乔韵被他逗得大笑,“你热血上头了吧青哥,这问题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

“是这吗?”忽然有人跑进了展位里,一边跑一边回头确认,“啊,是是是——那什么,开着呢,嗯,对,行,我现在就和她说……”

这位年轻的顾客自顾自地发表了一通评论,便又按住了电话,有点着急地对青哥吩咐了起来,“那什么,赶快把你们的设计师叫回来——我们于主任马上就带人过来了,都是有分量的贵客——让她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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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才刚毕业就能自创品牌了?真是名师高徒啊!于秘书长,您这老师了不得,怕不是要盘踞咱们国内品牌的半边天下喽。”

“哪里哪里,刘总你这实在是客气了。”于和茂一边走一边笑,冲身边的老总们拱手作揖,“年轻人刚毕业,总是想要最近试试水,想法还不成熟——有些课就让社会来上吧,就是要劳动各位陪我多走几步了。”

“是要感谢于秘书长让我们多接触新锐设计师才对。”身边几个老总都是场面人,好听话谁不会说?一行人边走边说,气氛花团锦簇,闲杂人等都纷纷让道,说不准也是为‘王霸之气’所慑:别看于和茂身边就四五个人,可每一个来头都不小,全是国内服装龙头企业的高层,其中更有两名来自上市服装集团的总监级人物。在上海服装周的展厅里,他们可算是食物链的顶层了,这也是他们刚从锦江饭店里开会出来,走往闭幕秀的发布会要抄个近道,刚好路过了展厅,刚好要经过于和茂一直没去看的小师妹展位,刚好又有时间,几个人也就多走几步,腿着来了——否则,平时这种小展区,等闲都是看不到他们身影的。

于和茂选择这条路线,当然也是有点小心机的:他拿不准顾教授到底对这个小师妹是什么态度,上次会展之前乔韵来见他,两人草草交流几句,他只试探到顾教授和她平时联系不多,似乎连参加上海时装周的安排都是由他转达。所以,这一次他就没特意排时间过来捧场,本想抽时间看看她送到办公室的画册,可最近这一周实在忙得分身乏术,都没回去过,说起来是有些照料不周了,现在既然有机会,那就带挈师妹一下,料也无妨。

当然,这么做也冒了风险,因为他实在是太忙了,忙到一直没时间细看作品的程度,只能照常理推想:既然恩师都极难得地给了机会,可见这设计至少能让她满意,那不管怎么讲,就算鹤立鸡群谈不上,也不会当众坍台,丢了师门的脸吧?

至于说更多的,那也就谈不上了,只要能过得去,有顾教授的面子在,几个老总这多少都能留点印象的,日后他再美言几句,要混进主力设计师队伍也不难……于和茂不是对小师妹没信心,只是国内市场就是这个样子,他自己的原创品牌多年来也一直半死不活,全靠在快消品牌当设计总监的收入养着,她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在校时也没多大的声势,出了校门雄心勃勃可以理解,一脚踏空也很正常——这一次时装周应该就是很好的挫折教育,多碰壁几次,成熟一些了,此时埋下的人脉伏笔,也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啊,前面那个展位,很漂亮啊。”几人正谈笑风生些行业大事,刘总忽然‘噢’了一声,“有创意,很亮眼——这不会就是你那小师妹的手笔吧,于总?”

“我看看啊。”于和茂瞄过去一眼,心中也是一动,他正好又看到自己的秘书跑过来,“还真就是,小丫头挺有想法的嘛——走走,去看看去。”

你可以藐视这些成衣品牌的审美,但不能质疑这些总监的专业水平——谁不是科班出身?没法生产美,还不会鉴赏美了?几个高层都加快了脚步,他们的语气里开始带有真正的试探了,“于总,你这小师妹该怎么称呼啊?”

“真是刚毕业吗?毕业展上了没有?”

一边说,几个人一边就进了展位——一进去反而都不说话了,仔仔细细地左右打量,每一件单品都吸引目光,就连于和茂一时间也没说出话来:这个展位……就品味上来说,已经很靠近那些国际化大牌了……

这么布展得花多少钱?这是第一个问题,但第二个问题就更复杂和苦涩了:钱对如今的于和茂来说当然已不是问题了,问题是,他如今是否还有这水准的审美和灵气……这展位,即使做出来了,对一个原创品牌来说它又有没有意义……

“噢,这些单品——很成熟了啊!”刘总率先半带着惊叹地感慨,很感兴趣地盯牢了过来和他打招呼的小师妹……是叫乔韵?于和茂用了一两秒才想起她的姓。“于总,介绍一下呗,这位是——”

“我师妹,顾老师关门爱徒乔韵。”于和茂把小师妹拉过来,有点夸张地献宝——他多少有点一脚踏空的感觉,现在一半心思都还在琢磨着乔韵的设计:成熟度什么时候这么高了?那几件单品真的一眼就给人惊艳的感觉……

他和小师妹之间绝无可能产生利益冲突,品牌定位就完全不一样,但他心底仍有些本能的淡淡不快:同行相轻,即使心底也明白自己已过了高峰期,但设计师总是不喜欢被人这么赤裸地当面提醒自己的江郎才尽。

“小韵,这是笙歌的市场总监马总——”他一个个按咖位给乔韵介绍:笙歌可是在原创女装牌子里唯一能和JNBY对打的品牌了,“他们的展位就在前面,你去看过没有?还有这位安总……”

“马总、安总。”乔韵乖巧地跟着叫人,她今天打扮得太清纯了,和自己的设计形成鲜明对比,还好,这圈子一向个性十足,也不算失礼。“拙作献丑了。”

“哪里哪里,这设计,灵气逼人——后生可畏啊!”马总握着她的手半天没放,“乔小姐,你这个品牌现在注册了公司没有啊?有没有打算开放投资?新品牌,成长起来需要时间的,市场营销这一块也不能放松……”

他的眼神还在那件圆领T恤上萦绕,“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乔韵,看她对马总的反应,于和茂心里一紧:他全没想到供需关系链会是这形态——不是乔韵要忽悠马总做他的人脉,是马总现在要忽悠乔韵——设计师品牌的确都缺钱,在国外,大集团入股设计师品牌也是常见的操作模式,算是各取所需,但在国内却并非如此,乔韵的设计一看就知道,款好抄版难打,面料更不是大路货——

“谢谢马总。”他的这个小师妹,关键时刻真没掉链子,于和茂碍于场合无法出声提醒,她却仿佛已勘破了其中的门道,浅浅地笑,半点没有初出茅庐乍得赏识的激动,“暂时还有点积蓄,如果哪天资金链出现缺口了,我肯定给您打骚扰电话。”

听话听音,她这表态一出来,一群人都知道了她的态度,也都笑了,马总也跟着笑,半点都没有用心被看破的不好意思:国内的女装品牌,不抄设计的凤毛麟角,个别过分的还有骗版的,就像是现在这样,花言巧语把你花得惊喜连连,甚至投一笔小钱,博得信任以后就把版式图骗到手,一转头抄出一样的款式不说,还可能反过来威胁要告你抄袭侵权……当然,他未必会这么做,也可能是真心要投资,所以即使当着于和茂这师兄的面也说得理直气壮。

乔韵戳破他,戳得也很温柔,所以气氛未被破坏,大家还在谈谈笑笑,一群人明里暗里盘乔韵的底——甚至刘总话里话外还有点怀疑她这个设计不是原创,灵感‘来源于’国外的一线设计。于和茂一边照顾小师妹,一边留了个心眼照应大局,尤其注意马总——他游离于对话边缘,这边走走那边看看,好像对展位非常赞叹的样子,走到柜台边,低下头不知留心到什么,伸出去翻了翻看了看,过几秒钟才扔下来又走了。

……他有点警惕了,冲秘书使个眼色——这蠢才竟没懂,还是乔韵身边带的一个小年轻,居然很灵醒,一声不吭上去缠住马总。于和茂举步走到柜台边上一样相了一眼:他的瞳仁,一样也是一缩。

柜台里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但是合拢的,马总没抬起来看,那样就要绕到柜台后面,动静太大了。惹来他注意的,应该是一个半透明的塑料盒,一盒子都是各种各样的订货单,字迹潦草的、工整的,便签单、正规印刷的订货单、随手揪扯来的白纸……满满的已经垒了有大半盒了。

于和茂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展会,知道真正的订货单还真就是这样五花八门,很多客户电话下单,业务员当然是揪到什么写什么,展会期间也没人有功夫整理……

【080101S\M各1】……最上面的一张订货单还能隐约分辨字迹——于和茂眼神一飘,抽起柜台里的报价单看了一眼:080101,那件圆领T,进货价是600……出厂价不会超过100元,一单的利润就是1000,这还是单价最低的一件。

这么一整盒……这次服装周怕不是要做到几十万的销售额?

这可是独立设计师品牌,不是什么商业成衣!上半年的时装周,整个会场,独立设计师品牌的场均成交营业额,也没超过20万吧……这还是有几个做得不错,半独立半商业的品牌,拉高了平均值……

如果连独立设计品牌的资源都能做到这样,那转换为商业成衣呢?有了更多的宣传资源呢?这些总监别的眼光没有,把握市场动向的眼光可是一流——

于和茂放下订货单,转身盯了马总一眼——他已经回到人群里了,正背着手若无其事地掺和着闲谈。

——手里正是捏着一张【韵】品牌的报价单……

感应到他的目光,马总也看了过来,两人的眼神,一触即收,马总若无其事,嘿嘿一笑,于和茂也只能暗暗皱眉:做服装没有不许订货的道理,即使知道他要扒版,那又如何,难道还能从此对订货的客户做三代身家调查?

本来是一片好意,没想到反而坑了小师妹……于和茂的心情也有点复杂:有身为大师兄的愧疚感,也有着若有若无,难以遏制的淡淡幸灾乐祸。自己本是好意,俯仰无愧天地,至于这些风雨……谁不是被市场日得体无完肤,这才转身商业化的,她乔韵就算再得顾教授喜欢,别人也没义务为她保驾护航,考虑到这地步吧……

这人性的阴暗,虽是难免,但一闪念也就被扑灭了,他在心底啧了一声,暗觉棘手:出事了,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都不妥,甚至如何对小师妹提及都是尴尬……

还没想出妥善的办法,手机就安静地震动了起来,于和茂拿起来一看,做贼心虚,几乎吓得把手机摔到地上。

“稍离开一下,接个电话——”他赶紧拾起电话,从展位里走出去,在接这个电话时,本能地想离灾难现场越远越好。“喂——顾老师!……哎哎,去看过了,去看过了。”

他不禁暗擦一把冷汗:还好自己来看了一眼,不然若老师问起,自己答不上来,这都是最后一天了还没去绕过,肯定要被记一笔。“师妹的设计的确……”

“她的设计我已经看过了,你无需多言。”顾教授还是一贯的强势,“就告诉我市场表现就行了。”

“唔唔……”于和茂的细汗冒上来了:这是个坦白的机会,但,顾老师可不喜欢借口。

“表现不错。”最终他轻描淡写,一如既往不动声色,“应该算是这一次的小卫星了:具体金额没问,但总销售额,几十万应该是跑不了的,以她的定位来说,第一炮能有这个表现——”

“我知道了。”顾教授又把他截断,“你去忙吧。”

‘嘟’的一声,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于和茂盯着手机,也不知是解脱还是遗憾:他想说来着,只是还没找到机会——

哎,自欺欺人,有点没意思了,他又自嘲地笑笑,转身走回那隐形的烂摊子里去:自己惹出来的祸,总得想点办法,尽力收拾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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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B市一间明亮的办公室里,顾教授挂上电话,重新靠回了椅子里,她若有所思地翻动着印刷精致的画册,眼神在那件皮革丝绒的礼服裙上流连:最终,她还是调低了开叉,选择在腿根开出分叉,而不是初始设计中的臀中。这降低了礼服裙的激进,更具有可穿性,但又保留了它的张扬和愤怒,在某种方面而言,的确是个进步。

俄顷,她合上画册,眼神落到电脑上:屏幕上是电子邮箱的画面,一封信被打开拖到中部——这是一封学生的求情信,至少从口吻来看,确凿无疑。

【我是个慢火细炖型的设计师,那种快节奏的学习会给我带来极大的压力……】

锐利的眼神,在唇角流连,顾教授的笑都是带点杀气的。

“好,你要时间……”

她呢喃自语,“我就给你点时间!”

似是下定决心,她不再犹豫,探身抓起电话,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喂,小史?”对面一接起来她就说。“明年的北京秋冬,你给我在主舞台上,安排一场秀——”

第30章有你怨,没你想

“三婶啊,表妹到底找的是哪家快递公司啦?都已经是九月下旬了!怎么这个包裹还没到?”

林小芳最近的脾气不是太好,和亲戚说话也快得像是在吵架,“都说了加点钱发那什么UPS了,付关税么就付嘛!这个邮费我报销的呀,发什么华人快递?现在好了!耽误我足足半年生意,都九月下了,还有多少人会买短袖T恤呀!我连那边定金都付掉了,十多万呀,三婶,十多万呀!”

三婶在电话那头嘀嘀咕咕地分辨些什么,她也不耐烦听,发完脾气一把挂掉电话,转回头坐在电脑前,咬嘴唇生闷气:都怪这该死的亚历山大王,本事太小,专卖店只在美国欧洲开——她是有钱,但生意人签证真不好办,尤其是她做淘宝的,大部分资金都在支付宝里打转,财力证明也是个问题,要不然她早就自己飞过去了,还至于受这个气?

现在好了,半年生意真耽误了,虽然能找代购,但寄过来怎么也要十月。林小芳的眼睛骨溜溜地转,又打开淘宝后台看,越看越烦躁,越叹气:最近几个月真没一件事是顺的,都狠心要做亚历山大的T了,结果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她有点想先换一款来做,亚历山大这T等明年再约档期,免得十几万的现金一直沉没在那发挥不了作用。但又担心日本仙衣会回不了本——她已经仔仔细细地分析过了OnlyLady上的大部分帖子,这些大小网红能给店里带来的销量提升,结论是,妖妖虽然还是如今OnlyLady和天涯论坛里的第一网红,但她的引流能力其实也未必能次次都保证店家盈利覆盖掉她的成本,尤其是店家定制贴,基本就是个不赔不赚,真正大赚的那还是她自己选的配搭,而且必须是欧美基本款。

这一点,她目前自忖只有自己发现——就她八卦知道的信息,现在大部分大店主,还是喜欢用指定搭配的方式和妖妖合作,一身从头到脚,恨不得连发夹都是自己独家承包的款式,毕竟,单件五万,全身也才十五万,能出得起五万一件的大店主,也不会在乎多出十万,而且也肯定都觉得这么合作比较划算,毕竟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被占便宜,一张帖子发出来,可能带爆的不是他们的广告款上衣,反而是妖妖随便拿来搭配的包包和鞋子……万一花了大钱为人作嫁,岂不是要吐血了?

出钱的是大爷,妖妖对搭配的意见不太多,过得去就可,只是坚持要点评衣服质量,而且会做到绝对客观,这一点也让人又爱又恨,为她挡掉了不少客源。林小芳对自己的衣服质量倒是还有点信心的,但却不准备这么做——她发现,这样引过去的卖量还是有个极限,一个帖子的宝贝,大概销量是两千件封顶,少的一千多件。固然也是能赚到不少,但却不可能走到衬衫那妖款的高度……

那件衬衫,都快成林小芳的心魔了,想起来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又羡又妒,在心里死命地抽打陈靛——她猜衬衫那帖子,衬衫是陈靛自己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工艺书,但配搭肯定是妖妖自己做的,因为陈靛不可能有那水平的审美,至少以她对他的了解而言不可能。不过,这小子这半年来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搞得她也有点看不透了,九月份正是国庆前卖气最旺的时候,他却关店四天,不知跑到哪里去折腾……

但,人家有钱呀,爱怎么折腾都随便不是?光是衬衫就够他吃几年的了,林小芳再不甘心也只能承认:以青哥如今的资本,两家店其实已经没有比较的必要了,他再做别的款,起步都会比她高很多——亏得起,也砸得起钱去营销,甚至说得玄乎一点,做了这么一个爆款以后,他的整个气势都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出爆款的可能怎么都是要比她这样的中等商家更大的。

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先发掘妖妖的,明明是我先有胆识包款的……

白学了一会儿,她还是坚定了找T,然后让妖妖自己搭配的决心:大不了多让点利,和她分红,但一定要走基本款+妖妖配搭的路子!

又看了几眼后台的成交量,她叹口气,关上页面往床头一倒:这也是没得选了,否则,她恐怕还真难抵御包个日本仙衣款,先把妖妖那的配额用掉的诱惑——她和陈靛共同的大上家张姐,前几个月忽然回老家去了,说是家里出了急事,生意这摊只能全都丢下。一开始她还信,后来辗转打听,据说是张姐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以后都不会回N市了!

一开始她是半信半疑,但后来怎么联系张姐都没用——张姐甚至连最后一笔货款都没上线和她结清……她定的货自然也没了下文,最终,林小芳只能接受事实,那就是她没有大批发商了。

有张姐的时候怨,没了张姐又想,这就是批发商和大零售之间的怨偶关系。没了张姐,她的货源就很不稳定,有心填补上张姐在N市的空缺,但又没苦无门路,林小芳现在只能慢慢栽培和其余两个大商家的关系,这几个月她是苦不堪言——换了人,要拿好货就得搭着拿滞销货,九月份又是出冬衣的季节,单价高,吃起现金流简直恐怖,她觉得自己在飞速的变穷,简直都快动用上给亚历山大那批T留的本金了。

多少大零售,就是这样慢慢没落的,越是不敢拿货人气就散越快,越是没人气就越是拿不到好货……林小芳现在就希望自己还能撑到明年五月,亚历山大T可打出翻身仗,那是她的背水一搏了——不是不想找到别的出路,但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打点精神,盼着能尽早熬过这段低迷期了。

都怪张姐,没事消失个屁啊,林小芳觉得自己真是苦比小白菜,活得风雨飘摇的,把全天下毒品贩子的心都操完了:又要和新批发商身边的一帮Bitch零售宫斗,又要担心妖妖在这大半年里人气不再,明年带不出白衬衫那样的爆款,十几万的成本全打了水漂……目前来说,她的优势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论坛里涌现出的一批新人,更新快,拍照也不难看,在日系仙衣上带到的流量也是一天天地往上走,如果妖妖还是维持如今这低曝光率和普通穿搭质量的话,到明年五月,恐怕关注度和号召力,真是要下降不止一个级数啊……

翻看着凄惨的后台,又去论坛逛了一圈,她有点淡定无能了,打开对话框给许久未冒泡的Coco妖妖留了言。【妖妖啊,最近在忙什么呢?都没怎么发帖了啊?大家都好想你呀~~~~~最近论坛里多了好多新朋友,比如说豆豆,还有Fiona张~你有印象吗?她们的人气都还蛮不错的,闲着没事的话,在论坛里说两句呗,哪怕是闲聊也好啊~爱你哦,亲亲亲~】

发了一连串亲热的表情,她就盯着对话框,比谈恋爱时等男朋友回话还专心动情:妖妖最近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回话特别的慢,很多人都在议论她和陈靛的关系,不少人说她和陈靛是去旅游结婚了——这当然很荒谬,但她也有些半信半疑——难道,陈靛真的骗她做了同妻?

瞎想了半天,妖妖还是没回话,林小芳叹口气,正准备关电脑去仓库发货时,嘀嘀嘀几声,右下角有人找来了。

【在吗!】

照例,简单又霸气的开场,一个惊叹号,充满了王者之风——

【张姐!】林小芳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她一下扑到了电脑跟前,却是瞬间比张姐还要更张姐——【你回来啦!!!!】

【嗯】,张姐言简意赅,还是和从前一样直奔主题,【还信我吗?!】

还信她吗?她回N市了?还是去了新城市?是Q市还是D市?信不信是什么意思?她要有新的大动作,缺小弟了?

无数个问题即时浮现,但林小芳却是毫不犹豫地打了个【信!】字回去——反正说说也不吃亏。【张姐,是有什么新生意要带我做吗?】

【欧美原单!】张姐回复,【找网红秀款,做吗??!!】

【做!!!】

林小芳几乎是热血沸腾,键盘都快被按坏了,她在Coco妖妖那里排的那个号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你已经有版了吗?已经有版了吗!正好啊,我在妖妖那里有一款衣服可以排在这个月底秀的!赶快寄过来,带一波销量!】

激动之下,她正想无私分享自己琢磨出的致胜窍门,但还在打字呢,张姐的回复就来了。

【不找她!】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张姐的态度非常坚决,【这件事,必须对她保密。】

保密?

林小芳还没把事情理清楚,就这么一顿,张姐的消息又发过来了。

【自己捧网红,怎么样?!】

【Coco妖妖那边,想个办法处理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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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亲,亲个头啊……”

正当林小芳对着电脑发愣时,S市外滩的某间豪华酒店里,乔韵却是睡意浓重地拿着手机抱怨,“讨厌,怎么忘记关无声了……”

她的鼻音很重,床边散落着成团的纸巾,感冒药和退烧药零零散散地倒在床头柜上,还有一大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虽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但从昨昨天晚餐以后到现在,她根本就没进食,乔韵晃了晃脑袋,又摸摸额头,觉得自己的烧一点也没退,现在胃也疼了起来,她的心情更不好了,手机摔到一边,拿起客房电话,胡乱叫了一碗粥,又倒回枕头上,捂着额头呻吟,“难受,难受死了……呜,讨厌的上海……”

公允的说,这赖不了S市,乔韵本来也不是什么女铁人,为了准备新系列和时装周,超限工作这么长时间,全靠一口气顶着,时装周结束以后这口气一松,身体爆发式抗议,高烧发得连B市都回不了,航班直接延期,在酒店里一路窝着养病都好几天了。

她现在就特别的自怜,病在异乡,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医院挂水,她觉得自己好脆弱好失败,偏偏全世界都还不放过她,她都已经不开电脑了,林小芳还要买通她的手机推送QQ消息,提醒她她的网红人气正在下降,那些很有威胁力的小妖精,一个接一个地已经在往外冒了……

“讨厌!”哑着嗓子跺了跺床垫,她愤愤地翻过身,又拿起手机,犹犹豫豫地打开老妈的号码,想了半天还是没打——她是独生女,自小父母都是宠上天的那种,从前说要去读帕森斯,卖房子也要供,退学回来了也没有一句埋怨的话。乔韵所有的压力都是自己给的,她爸妈只想要女儿活得健康开心,帕森斯读不读?随便,设计师做不做?随便,去做网红?可以啊!她赚了钱和家里讲,家里一分钱也不要,“我们都够花的,钱你自己处理,最重要千万不要累着”。妈妈要是知道她一个人病在外地,肯定是心痛得一夜一夜睡不好,比她还受煎熬,说不定当晚就赶来照看她:乔韵妈妈有恐高症,从来不敢坐飞机,她病得再脆弱也心疼,不愿让妈妈熬夜坐一晚上的火车。

白倩?她在B市上班呢,最近一段时间似乎也不是很顺。

张其(从小到大痴心不二的观音兵1号)?他好像就在S市上班,不要了,不喜欢的男人不要给人家希望……既然如此,留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