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的就有些喜极而泣起来,眼中泪花闪现:“婉婉,你这是,这是在安慰我?”

姜清婉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姚氏可真是个性子软的,这样的喜欢哭。不过还是温声的说着:“明日还要赶路,您早些回去歇着罢。”

刚刚她听到外面城楼上打三更鼓的声音。而且姚氏这几日一直费心的照顾她,虽然下午歇息了一会儿,但现在眼睛看着还是红的。

姚氏点了点头,眼泪水流的更凶了。忙拿了手帕擦泪:“母亲知道。我这就回去歇着,你也早些睡。后面路还长着呢,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又吩咐锦屏晚上好生的照看着姑娘,这才转身出门。

姜清婉看着她出门,翻了个身,面朝里侧躺着,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不过大病一场的人总是容易觉得疲累的,想着想着,很快的又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出行遇贼

次日一大早锦屏就掀开青色的帐子,叫姜清婉起床。

约莫是卯正时分,外面天还没有大亮。

锦屏昨晚是在屋子里打地铺睡的,这会儿她的被褥枕头都已经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等着待会儿拿到马车里面去。

姜清婉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怔怔的,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直至锦屏拿了衣裙过来服侍她穿上,又叫她坐在椅中给她梳发髻,她看着铜镜里面小少女的脸,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锦屏给她梳了个双平髻,打开首饰匣正要给她挑选今天要戴的首饰时,姚氏推门走了进来。

锦屏对姚氏屈膝行了礼,说了一声太太早。姚氏对她点了点头,吩咐着:“你去将姑娘的被褥枕头都收拾好,待会儿就拿到马车里去。”

姚氏虽然出身不高,但姜老太太以前可是大户人家出身,很多事都很讲究。这出远门是肯定要带着自己的被褥枕头的,不用客栈里的那些东西,嫌不干净。

锦屏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去叠姜清婉的被褥枕头,然后双手抱到楼下去。马车早就套好了,在外面等候着。

姜清婉正在看面前打开的首饰匣。

是一只式样简单的朱漆长方盒子,里面放着几件银首饰和几朵绢花之类。

对于一个伯府的嫡女来说,这些首饰实在是很寒酸了。上辈子她做姑娘的时候可是有七八只很大的首饰匣。金的,银的,玉的,玛瑙的,什么样的首饰没有?就是后来她嫁给崔季陵了,崔家贫穷,但崔季陵也给她买了好几件首饰,都比眼前的这些要好。

姚氏这时走过来,伸手从首饰匣里面拿了一只蝴蝶发簪在她的发髻上比划了一下,觉得不是很好,就又放了回去,拿了一只珍珠簪子。

这支珍珠簪子估计有些年头了,表面都有些发黄。姚氏就轻声的叹道:“说出去人家都要不信的。你父亲好歹是个伯爷,唯一的嫡女竟然连件好首饰都没有。这些年他也让人捎了钱回来家用,但都被你祖母拿去了,我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钱,也从来没有一个子儿到我手里。你祖母也是,都不肯给你......”

房门是开着的,姜老太太就住在隔壁,若是被她或者桃叶给听到了,那肯定是一场大事。

姜清婉就打断她的话:“母亲,我不计较这些。”

话一说出口,自己就先有些楞住了。

她刚刚下意识的就叫姚氏为母亲了......

姚氏倒没有很惊讶的样子。也是,就算以前的姜清婉多不愿意同她亲近,但母亲也肯定是要叫的。

“往常就是你太调皮了,书不肯念,女红也不肯学,镇日的跟着村里的那帮子小孩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淘气的哪里像个姑娘家?你祖母就是因着这些事才不喜欢你。现在我们要上京了,可不比以前。你往后要收敛自己的性子,好生的听你祖母的话,这样你祖母才会喜欢你。”

姚氏虽然性子软弱,但心里也明白,这些年姜天佑才见过姜清婉几次,心里对这个女儿能有多深的感情?孟姨娘的那两个孩子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长大的。自己又是个没用的,若姜清婉再不得姜老太太的喜欢,到了京城日子肯定不好过。

姜清婉也明白她的意思,就点了点头:“母亲,我明白。”

第一声母亲叫出口,后面好像就不是那么难开口了。而且她也想着,以前的那个姜清婉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她是姚氏的女儿。

这样就能对那个人的事再不关心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

姚氏欣慰的点了点头,在首饰匣里面挑了两朵粉色的绢花给她戴在发髻上。

两个人出门去隔壁姜老太太的屋里。桃叶刚服侍她梳了一个圆髻,现在正拿了一支镶宝石的蝙蝠簪子给她戴上。

姚氏和姜清婉对她屈膝行礼,问了安。姜老太太转过身看着姜清婉,见她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血色,但精神看着比昨儿好,就问她:“今儿你觉得如何?可还难受?”

姜清婉明白,姜老太太这是打定了主意今儿就要赶路的,不然也不会让她们起的这样的早。若这会儿再说自己不舒服,姜老太太也不会为了她再在这里多住两天,反倒还要嫌弃她没有眼力见儿。让她难做,落一个对自己孙女儿不好的名声。

于是她就回道:“谢祖母挂念。我已经大好了。”

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她有这样温顺乖巧说话的时候,姜老太太心里觉得奇怪,难免就多看了她一眼。

病了好几天,整个人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不过眉眼还是一样的,右脸颊靠近耳朵那里有半颗芝麻粒大的小黑痣,不注意看不出来。

相貌还是一样的,性子看着却沉静了不少。

不过她喜欢沉静温顺的孩子。

她就笑道:“以前你再没有这样跟我说话的时候,病了一场,看着倒是沉稳了许多。”

虽然这几天姜清婉才见过姜老太太几面,也没有说上几句话,但她看得出来这位老太太是个强势的人。而大凡强势的人都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想必以前的姜清婉就是太淘气了,所以才不得老太太的喜欢。

“孙女得这次大病,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里想通很多事。以往都是我不懂事,让祖母和母亲操心了。往后我必定洗心改过,凡事都听祖母的话。”

她上辈子经过了那些事,无论如何是再做不出小清婉以前那些活泼的样子来,倒不如趁着这次生病的机会对姜老太太说一番这样的话,让老太太以为她转了性。还能讨了老太太的喜欢。

姜老太太听了果然很高兴,点头笑道:“若你果真能这样想,那你这几天的罪就算没有白受。”

顿了顿,又说道:“等到了京里,我让你父亲请人教你读书女红,你用心的学。往后祖母肯定会留心给你找个好婆家。”

以前姜老太太哪里这样和颜悦色的跟姜清婉说过话?多是呵斥她不长进,没规矩。但现在竟然说往后要给她找个好婆家......

姚氏心中大喜,忙叫姜清婉谢过祖母。自己随后也开口对姜老太太道谢,还走过去接了桃叶手中拿的一支碧玉簪子戴在老太太的发髻上,轻声细语的跟老太太说话。

锦屏这时提了食盒上来。是仆妇准备的早饭。桃叶忙走过去帮忙。

一时饭菜都摆好了,姚氏扶着姜老太太在桌旁椅中坐下,拿筷子亲自给老太太布菜。

老太太叫姜清婉也坐。等她们几个人吃完早饭,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饭菜虽然是粗使仆妇借店家的锅灶烧的,但一应器具都是自家带过来的。锦屏和桃叶忙着收拾碗筷,拿到下面的厨房去给仆妇洗。又将姜老太太等人的东西都搬到下面的马车里面去,这才上楼来请姜老太太和姚氏等人下去。

姚氏不放心姜清婉,就叫锦屏扶着她,自己则搀扶着姜老太太。

等到了客栈外面,姜清婉就看到门前停了四辆大马车,后面还跟了十来个腰挎朴刀,一身劲装打扮的人。应该是新昌伯知道自己的老母亲要进京,沿途又不太平,这才特地的遣了侍卫过来一路护送。

姜老太太坐了第一辆马车,姚氏和姜清婉坐了第二辆马车。第三辆马车坐的是下人,第四辆马车是用来拉行李的。看着倒也是浩浩荡荡的。

姚氏虽然一片慈母之心,很想跟姜清婉多说几句话,但对姜清婉而言,这般两个人单独相处很长时间还是会觉得很尴尬,找不到什么话来跟姚氏说。好在她大病初愈,精神不好,很快的便倚着软和的大迎枕神思困倦起来。

迷迷糊糊中,察觉到有人往她的身上盖了一件厚实的衣服,她便继续睡了过去。

中间车队停了一次,众人下车休息。姜清婉听到一个侍卫在跟姜老太太说已经到了太原府郊外了。还说前面有一段路四面都是山林,林子里面有匪类出没,要趁着现在还是白天的时候赶紧过去,不等天黑就要投宿的。

姜老太太听了,就叫大家都上车继续赶路。午饭都没有下车吃,而是各人在车里吃带的一些干粮。

姜清婉原就觉得口中无味,又坐了这半日的车,没什么胃口。就只吃了半块茯苓糕,喝了几口茶,然后又倚在迎枕上恍恍惚惚的打着瞌睡。

也不晓得是行了多少路,猛然的就听到一声长长的响声。跟着一阵马蹄声,地动山摇般,路面都在震动。

姜清婉惊醒过来,一眼就看到姚氏面如土色,整个人都在发抖。望着她就颤声的说道:“不好了!我们遇到强盗了。”

作者有话要说:谁会来英雄救美呢?这好像是个送分题。

遇到故人

一共四辆大马车,看着也算华丽,难怪会被强盗盯上。只不过后面跟着十来个劲装打扮的侍卫,他们走的还是官道,那些强盗竟然不怕?确实够胆大包天的。

姜清婉以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心里也害怕。但见姚氏都已经吓的面无人色了,还是想要强装镇定的安慰她。

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姚氏拉扯到了她身后去。力道很大,姜清婉的手腕都有些发痛。

就见姚氏虽然一脸惊恐,但还是坚定的对她说道:“待会儿你就一直躲在我身后不要出来。放心,母亲会一直护着你,不会让那些人伤你一下的。”

竟是要用自己的身子来保护她。

姜清婉心中感动,手腕上的痛都感觉不到了。轻声的说道:“母亲放心,咱们有侍卫的。那些强盗都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哪里敌得过咱们家的侍卫呢。”

听到她这样安慰的话,姚氏心中略定。就伸手将旁边的车窗帘子掀开一条缝往外面看。姜清婉也看了一眼。

就见那十几个侍卫腰间的朴刀都已经出鞘了,映着日光,刀刃雪亮。他们团团的围成一圈,将四辆马车护在中间。每一个人的脸上看着都很严肃,目光望着前面从山林里奔出来的强盗。

黑压压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人。

约莫是侍卫长的那个人这时候站了出来,大声的对前方的强盗喊道:“这是京城新昌伯府的马车,前方的魑魅魍魉休要放肆,快快退下。若不然,叫你们有来无去。”

一听是京城新昌伯府的马车,好些强盗都怕了,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走。

不过有个形容粗犷,将手里的大刀扛在肩背上的人闻言笑道:“京城新昌伯?京城离着咱们这里十万八千里远,就是老子抢了他家的马车,有本事叫他带人过来打老子啊。”

说着,手里的大刀一挥,就叫众人:“放心大胆的过去抢!杀一个人老子赏他十两银子。”

银子当前,这些人就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大喊着就继续往前面冲。

姚氏看的心惊胆战的,捏着马车帘子的手都在发抖。转过头哭丧着一张脸跟姜清婉说话:“这,这么多的强盗?”

这下子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姜清婉一颗心也沉了下去。不过她没有说话,依然看着外面的战况。

好不容易死而复生一回,她不想立刻又死了。

伯府里的侍卫虽然勇猛,但强盗毕竟太多,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有好几个侍卫已经受伤倒了下去。那些强盗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冲过来。

姚氏忍不住,终于害怕的失声哭了起来。姜清婉来不及安慰她,看到她头上戴着一支银簪子,就抬手拔了下来紧紧的握在手掌心里面。

若待会儿外面的那些侍卫真的抵挡不住,由着那些强盗过来掳走她们,到时能痛痛快快的死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也不晓得这一次她若死了,老天爷会不会再让她活一次?

只怕是不会的了。

姜清婉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目光依旧望着车窗外面。

又有几个侍卫倒了下去。那些强盗越发的猖狂了。已经有几个人冲到第三辆马车跟前去掀开车帘子,然后回过头兴奋的对强盗头子喊道:“老大,有女人。”

他们的老大一面挥舞着手里的大刀跟侍卫长对阵,一面喊道:“去看看其他的几辆马车里面有什么。”

手下应了一声,望着第二辆马车就跑了过来。

眼看他的手就要摸到马车帘子了,姚氏只吓的尖叫了起来。姜清婉也面色发白,将手里握着的银簪子抬高起来对着自己的脖颈。

这时候就听到尖锐的破空之声。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一枝羽箭,一下子就贯穿了这个人的头。

从左边的太阳穴进,右边太阳穴能看到突出来的三棱状箭头。上面沾染了好些红白之物。

姚氏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姜清婉也吓的不轻,胸前里的一颗心都仿似不会跳动了一般,怔怔的看着那个人双目大睁着,直挺挺的往旁边倒了下去。

随后破空之声不断,不停的有盗贼倒了下去。还有几个人策马奔来,翻身下马加入战局。一看就知道他们武艺很高强,个个都能以一当十。

战况立时扭转。

侍卫长精神一震,忙招呼自己的兄弟继续杀强盗。那些强盗见势不妙,唿哨一声,且战且退,呈鸟散装,很快的就躲到了重重的山林里面去。

侍卫长也没有要趁胜追击的意思,而是见好就收,叫其他的侍卫都回来。

然后他一面遣人过去跟姜老太太她们保平安,一面抱手对着那几个人真诚行礼:“多谢几位搭救。请问几位高姓大名?我回去一定告诉我们伯爷。伯爷一定会对几位心存感激的。”

又说了马车里面坐的是京城永昌伯的家人。

就见有个穿着青绢箭衣,右脸颊上有一道疤的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知道你们是永昌伯府的人。若你们不是永昌伯府的人,我家侯爷也不会让我们出手相助。”

姜老太太这时正被桃叶扶着下马车,听这个人说一口流利的官话,还带着京城口音,就问道:“敢问恩公,你们是京城来的?”

而且他口中还说他家侯爷。看来来头不小。

一面目光打量着这个人。见他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相貌周正。可惜就是右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看着就让人觉得他煞气很重。不过看他的样子,其实是个很爱笑的。

那个人看到姜老太太,还抱拳对她行了礼,叫了一声老太太。姜老太太摸不清他的底细,而且这个人刚刚才救了他们,不敢受他的礼,忙侧身避过。还要对他行礼。

这个人笑着侧身避过了:“老太太客气了。”

姜老太太一面让桃叶叫姚氏和姜清婉下来谢过恩公,一面还在问这个人的姓名。

是想要报答他的意思。

这个人就笑了笑:“鄙姓周,名辉,伯爷是认得在下的。刚刚是我家侯爷看到有强盗在惊扰老太太,所以才要我过来相助。”

姜老太太自然要问他家大人是谁。就听周辉笑道:“我家侯爷是靖宁候。您回去跟伯爷一说他就知道了。”

姜老太太还要问话,就看到有个人策马跑了过来,翻身下马,对周辉很恭敬的行了个礼,然后说道:“侯爷叫您现在就回去。”

姜清婉这时也扶着姚氏下了马车,听到姜老太太和周辉的对话,心中也在疑惑靖宁候是谁。

周辉已经在跟姜老太太作辞了。看到姚氏和姜清婉,就对她们两个抱了抱拳,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他翻身上马,拨转马头望着来路就疾驰而去。跟随他一起来的那几个人也都纷纷的翻身上马疾驰。

姜老太太她们都看着这几个人远去,然后惊讶的发现前路的尽头竟然还有好几个人。

旁的人身下骑坐的马匹毛发都是杂色的,独有正中间的那个人,骑着一匹通体黑色毛发的马。日光斜射其上,缎子一样的闪着光。

马上的人好像正在听旁边的人说话。身子微侧着,不过腰背还是挺的笔直,青竹一般。他左手边的人手里拿着弓箭,估计刚刚的那几箭也是他射的。

姜老太太她们都在猜测这个人就是周辉口中说的靖宁候,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道谢。

不过这个靖宁候既然本人都没有亲自过来,而是让周辉过来,看来也是不大想见她们的。或许也是不屑见她们。若这会儿她们过去反倒不好。

最后崔老太太还是没有过去,只叫了侍卫长过来询问靖宁候是谁。

她这些年一直住在甘州乡下,对京城里的事也不怎么关心,所以并不知道靖宁候是什么人。不过既然封了个侯爵,肯定是很厉害的。

姚氏这时惊魂初定,感觉自己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心里对那个靖宁候很感激。就想着,等到了京城,可要去结交结交这位靖宁候家的女眷。

一回头,却看到姜清婉面色发白,目光紧紧的盯着前面。上齿也紧紧的咬着下唇,唇上有猩红的血迹沁了出来。

姚氏吓了一大跳,忙去拉她的手。

手冷冰冰的,还在发抖。

姚氏心中越发的惊慌起来,忙问道:“婉婉,你这是怎么了?可不要吓母亲啊。”

叫了好几声婉婉,才见姜清婉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中有悲伤难过,有怨恨纠结,还有旁的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我没有事。”她的声音轻轻的,好像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一样。

刚刚那个人,坐在最中间马上的那个人,虽然隔的远,她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但是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仅凭着身形她就能一眼认出来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