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两名侍卫留在原地照看马匹之后,崔季陵就率先往前快走。

待到了永昌伯府的院墙外,崔季陵叫了那个暗卫过来,询问他姜清婉住在永昌伯府何处。

那次他怀疑姜清婉撒谎,一方面让人去甘州查探姜清婉的过往,看她是否真的如她所言曾经见过婉婉,另外一方面还遣了一名暗卫暗中查探姜清婉,看她是否有异常。

只是后来暗卫一直回报说姜清婉并无任何异常之处,且姜清婉入宫之后暗卫也无法入宫,无从得知宫中情况。所以崔季陵便召回这名侍卫,让他不必再暗中跟随查探姜清婉的情况。

暗卫说了姜清婉住在松鹤堂东厢房的事,崔季陵便让他头先带路。

陈平至此时才知道他家大都督这夜半出门,原来是翻墙来找姜清婉。

虽然以前他就隐隐约约的察觉到大都督对姜清婉有些不一样,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半夜前来翻墙找她。

而且论起来两个人还是世叔和世侄女的关系…

所以想想这事还真的是,挺让人震惊的。

不过只要能让大都督重新振作起来,这世叔和世侄女的关系也没什么。左右又不是亲叔侄,怕什么?

就安心的跟在崔季陵身后翻墙进永昌伯府。

永昌伯府虽然有守卫,但他们三个人身形都很迅捷,自然不会惊动那些护卫。

只是一路到了松鹤堂的东厢房,就见里面空荡荡一片,哪里有姜清婉的身影?便是旁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崔季陵心中急切,眼角余光看到院子里有个守夜的丫鬟,便低声吩咐陈平去将丫鬟擒来,逼问她姜清婉在何处。

三个人虽然未蒙面,但都站在阴影里。且此夜无月,星光也暗淡,所以丫鬟也看不清楚他们三个人的相貌。

一番逼问之下,丫鬟很快就交代出姜清婉现在住在碧梧院的事。还说了碧梧院在何处。

陈平听完,不待崔季陵吩咐,就重重的一个手刀劈向丫鬟后脖颈,那名丫鬟顿时就昏迷了过去。

随后三人依着丫鬟所说,一路往碧梧院而来。

这所院落之所以名叫碧梧院,是因为院子里有一棵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不过现在已是冬季,梧桐叶早就落尽,唯有光秃秃的枝丫随风摇晃。

好在墙角青竹的叶子依然一如既往的青翠,为这院子平添一丝绿意。

崔季陵吩咐陈平和暗卫在碧梧院外等候,自己则翻墙进入院子。

已过二更,碧梧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已经睡着。正面的三间厢房也没有亮灯,漆黑一团。

崔季陵清楚的记得,婉婉最讨厌有西晒的屋子,所以这会儿他便径直的往东次间走。

轻轻推窗,就着暗淡的星光往里一望,能隐约看见一张床。床上的绸帐也放了下来。

果然是卧房。

房里并无丫鬟值夜。这也是婉婉的习性。她入睡的时候喜欢安静,以前还在娘家的时候也不喜房中有丫鬟值夜。

崔季陵心中既酸且涩,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虽然他心中是有很大的把握,姜清婉就是婉婉,但万一她真的不是呢?毕竟借尸还魂这样的事,以往他也只在志怪小说里面看到过,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而且若姜清婉真的是婉婉,她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件事?甚至见到他的时候还一直恭顺的叫他世叔,还当着他的面选择要嫁给薛明诚…

一番踟蹰之下,最后终究还是一咬牙,翻窗而入。

落地的时候脚步声特意放重了些,果然惊醒了睡在床上的人。

“是谁在外面?”

明明只是一道略带沙哑的询问声,但是听在崔季陵的耳中,只让他心神震颤,眼中险些就落下泪来。

这样熟悉的感觉。她就是他的婉婉,绝对不会错。

想要开口说话,但几次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待床上的人又问了一遍,声音也较刚刚提高了,他才颤着声音开口。

“婉婉,”他声音也很沙哑。而且能听出来带了一丝哽咽,“是我,你的夫君。我来找你了。”

第129章 解释澄清

那夜姜清婉在冰凉的河水中浸了好长时间, 回永昌伯府后就开始发热。这几日总是过的昏昏沉沉的,猛然的听到崔季陵叫她婉婉的声音, 还只以为她这是在做梦。

不曾想后面他竟然说出我是你的夫君这样的话来。

他还有什么脸面说是她的夫君?而且,他竟然深夜闯入他的闺房里来。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就算当时崔季陵昏迷过去之后,她见他面色煞白,唇角有血, 心中有过一时半会儿的不忍和心疼,拼了命的将他拖到了就近的一块大圆石上, 并一直守候在他身边没有离开。但回到永昌伯府之后她想起这事,只责怪自己的蠢笨。

她倒是心疼崔季陵,可她上辈子受那些苦的时候谁心疼过她?

由不得的心肠就又坚硬了起来。

于是这会儿听到崔季陵说的这两句话, 她就起身坐起。不过并没有撩开床帐, 只微微冷笑着说道:“世叔这话可就说的差了。我一个闺阁女子, 尚且云英未嫁, 何来夫君一说?即便有,我与薛国公已定亲,也该是他自称我夫君才是, 如何轮得到世叔来自称?世叔怕不是认错了人?”

又咬牙说道:“虽说你是我世叔, 但如何能擅闯我的闺房?若被人知道,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还请世叔速速离开。”

一番话说的既冷静又绝情,就如同一根寒冰磨出来的尖锐细针, 猛的扎向崔季陵的心脏中。既难过又心酸。

他知道姜清婉只怕是对他多有误会, 孙姑姑那会儿对他说的话便是姜清婉告诉她的。

怨不得婉婉会怨恨他, 对他说这些话。

就快步走过去, 伸手撩开床帐。

淡蓝色撒花的床帐一撩开,就看到姜清婉正坐在床上。

就着窗外不甚明亮的星月光,能看到她穿着月白色的寝衣。一头秀发微绾,流水般的倾斜在她的肩头后背。

姜清婉没料想到崔季陵竟然不发一语的就过来撩开床帐,反倒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之后,她由不得的就越发的恼怒起来。

“世叔这是做什么?”她一张俏脸全都撂了下来,“纵然你是我世叔,但毕竟男女有别。你这样深夜闯我闺房,还…”

一语未了,她放在锦被上的双手忽然被崔季陵紧紧握住。

他的手掌冰凉,但望着她的目光却是灼热。

“婉婉,”崔季陵在床沿上坐下,想要拥她入怀,却被姜清婉挣扎开。便没有坚持,只不容拒绝的将她温软的双手合在掌心里,“你不用再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是我的婉婉。”

“谁是你的婉婉?”

姜清婉用力,想要将自己的双手从他的手掌心中抽出来。但无奈崔季陵握的极紧,她便是一张脸都涨红了也未能如愿。只得发狠说道:“世叔莫不成是个聋子?刚刚我说的话难道你没有听明白?你认错人了。我是永昌伯府的嫡女,你的世侄女,并不是你口中的婉婉,你的妻子。”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承认的。谁知道她一旦承认了会发生什么事?

但显然崔季陵今夜是势必要她承认这件事的。见她这般否定,心中又是悲伤难过,又是紧张不安。

悲伤难过的是,原本他们两个人是一对恩爱夫妻,但后来发生那些事,姜清婉对他误会颇多,心中也一直怨恨他。紧张不安的则是…

他也确实真的害怕姜清婉不是婉婉。

若他认错,岂非所有期望皆破碎?那他真的是要绝望了。

就望着她,急切的解释着:“婉婉,我知道你现在心中肯定怨恨我。但你听我说,当年的那些事,并非我所为。”

就将孙映萱如何的撒谎骗她,腹中有了他的孩子,如何的和孙兴平,崔华兰如何将她掉包作为贡女送上京,又如何的临摹她的字留下了那封休夫书和信的事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双目泛红,声音沙哑,握着姜清婉的手越发的紧了起来。

“…当时我查出来这些事,知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最后竟然跳御湖自尽。婉婉,我,我真的是肝肠寸断,剜肉剔骨一般的痛,恨不能立刻就随你同去。只是我私心里总还想多记得你几年,也折磨自己几年,这才敢去九泉下向你赔罪。好在天可怜见,竟然让你重生。婉婉,我真的是喜不自胜。我知道你现在心中肯定怨恨我至深,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当年确实是我没有护好你,心中也不信任你,见了孙映萱伪造的那封休夫书和那封信竟然信以为真。我只求你能给我机会,让我余生能好好的赎罪。”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埋首在姜清婉的掌心,语带哽咽的说道:“婉婉,不要再折磨我了。求你,告诉我,你就是我的婉婉。”

听完崔季陵的这一大番话,姜清婉只觉心中震惊不已。

若果真如崔季陵所说,那当年的事,其实是孙映萱一手策划出来的?而崔季陵竟然毫不知情?甚至他也是个受害者。

她低头看着这个埋首在她掌心里的男人。

她现在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头发。

算起来他今年也才三十岁出头,但是竟然有了白头发。他的双肩还在轻微的抖动,姜清婉能察觉到自己手掌心中有滚热的水滴落。

是崔季陵的眼泪水。

她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崔季陵哭。印象中他总是清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偶尔床笫之间有隐隐邪肆的时候,面对着她的时候脸上也会有温和放松的笑容…

他竟然也会哭。而且哭的还这样的压抑难过。

姜清婉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如同泡在黄连水中。又苦又涩,眼泪也忍不住的滚落了下来。

但是上辈子她受的苦难实在是太多了,好些事也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心中也一直那般认为。即便现在崔季陵告诉她这些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相信。

而且即便她信了,知道这些事都与崔季陵无关,她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婉婉。

上辈子她为爱冲动不顾一切,纵然和崔季陵再恩爱,但她所受崔母和崔华兰的嘲讽却是事实存在的。其后三年在宫中浣衣局所受的苦难即便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惊。这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抹去的。

她如何还能心无芥蒂的跟崔季陵在一起?而按照崔季陵的性子,一旦她承认自己是婉婉,他是绝对不会对她放手的。

就微仰着头,将眼中未流出来的眼泪水硬逼了回去。然后说道:“世叔你说的这些话我听不明白,跟我也没有关系。我早说过,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妻子。而且借尸还魂这样的事,原就只是志怪小说里的事,都是骗人的。世叔就不要臆想了。你还是快些走吧。若不然,我这就叫丫鬟进来。”

虽然她很想做出冷漠的样子,但心中到底是太震惊,也太难过,所以说话的声音难免还是带了一丝抖颤。

崔季陵敏锐的感觉到了,抬起头要来细看她的脸。

姜清婉躲避,却被崔季陵抬手握住她的脸,让她只能面对着他。

就见她面上泪痕未消,眼眶也是红红的。

“你这是做什么?”姜清婉发起怒来,“我说过,我不是你的妻子。你快放手。”

崔季陵苦笑:“你若不是婉婉,听了我说的话何必哭?婉婉,你心中肯定还在怨我,只怕也不信我刚刚说的话。不过没有关系,我会让你相信的,也肯定会让你承认你就是婉婉。”

说着,就松开她的手起身站起来。

姜清婉原本以为他这是要离开了,却见他只是走去将旁边衣架上搭的衣裙拿了过来。

是一件粉紫色缕金梅花纹样的长袄,一件米黄色的长裙。

且拿了这两件衣裙过来之后,竟然亲自动手给她穿。

姜清婉吓了一跳,忙往床的里侧躲,却被崔季陵不由分说的按住,然后抱在他腿上坐好。

一面动作灵活的给她穿衣裙,崔季陵一面还苦笑着说道:“你躲什么?你忘了以前,天冷的时候你不愿意起床,早上都是我将衣裙在熏笼上烘暖,然后叫你起来,给你穿好?”

好些年未给她穿过衣裙,现在能再做这样的事,心中实在是欢喜。也感慨良多。

姜清婉这会儿也实在是气的狠了,就忘了要掩饰,脱口而出就怒道:“崔季陵,你放开我。”

一张俏脸气的双颊都有红晕,一双纤眉也扬了起来。

崔季陵听闻,心中一阵酸涩。但同时也是高兴的。

以前婉婉便是这般,若对他恼怒了,便会气的连名带姓的叫他,一双纤眉也会扬起来。

这如何不是婉婉?

看着她微带红晕的脸颊,忍不住的凑过去亲吻了一下。然后在姜清婉转头怒瞪她的时候立刻闪开,低低的说道:“怎么不叫我世叔了?婉婉,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你叫我了。你再叫我一声。”

姜清婉这才知道自己刚刚冲动之下说了什么话。心中顿时一惊。如何还敢再叫他?就闭紧嘴巴不肯再说一个字。

崔季陵见状苦笑。手中动作不停。

他以前给姜清婉穿衣服都是穿惯了的,很快的便将长袄和裙子给她穿好。担心她还会冷,便将自己身上披的石青色斗篷取下,给她披好。还细心的将兜帽给她罩上。然后打横将她抱起,往屋外就走。

姜清婉又是气,又是恼。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就一边挣扎,一边低声怒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不然我可就叫人了。”

崔季陵低下头,隔着兜帽小心翼翼的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也低声的说道:“你叫人来我也不怕。你叫一个来,我就杀一个,叫两个来,我就杀一双。婉婉,你知道的,我是个说得出就做得到的人。”

姜清婉知道他确实是这样的人。当下被他紧抱在怀中,心中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狠狠的瞪他一眼。

被她这样瞪着,崔季陵竟然觉得心中欢喜至极。

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哪怕是心里再怨他再恨他,那都是很好的。

忍不住的又低头隔着兜帽亲了她的脸颊一下,然后轻声的说道:“婉婉,我爱你胜过我自己的命。你放心,我绝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你不用害怕,更不用提防我。我只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让你能相信我说的话,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自然,也一定要她承认她就是他的婉婉。

第130章 无奈逼迫

崔季陵抱着姜清婉跃墙而出,在一旁望风的陈平看到他出来怀中竟然抱了个人, 大吃一惊。

虽然姜清婉的头脸都被崔季陵用斗篷上的兜帽遮盖的严严实实的, 但陈平还是能猜得出这是谁。

夜闯越府翻墙夜闯人家闺阁就算了, 竟然还要将人掳走…

大都督这可实在是疯狂。

不过眼看崔季陵脚步不停的一直往前走, 陈平忙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惊讶, 和暗卫追了过去。

一路翻墙出了永昌伯府的院墙。虽然中间也遇到了永昌伯府的侍卫,但三个人都成功的躲避开,没有教任何人发现。

姜清婉被兜帽罩着, 眼前一片漆黑, 压根什么都看不到。想要伸手解开兜帽, 但兜帽的另一侧被崔季陵紧紧的捏着,无论她使出多大的力气都不能拽动分毫。气的她暗中直咬牙。

不过到底还是不敢出声喊叫的。她知道崔季陵先前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所以就算她的叫喊引了人过来, 但也半点用都没有。

只能攥紧双手,暗中生着闷气。

眼睛不能看到东西,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格外清晰起来。姜清婉能感觉到崔季陵走的很快, 但还是稳稳的抱着她,尽力不颠她一下。

明明那晚在云林禅寺她亲眼看到崔季陵吐血,也看到他的后背重重的撞上了水里的大石头, 随后也昏迷了过去,现在背上的伤应该还没好, 但现在抱着她的双臂却很用力, 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他前两日还是个病重的人。

也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想想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吐血了…

心中正漫无边际的想着这些事, 忽然就觉得身子腾空而起。

她心中一紧, 双手下意识的就攥紧了崔季陵的衣裳前襟。

随即就察觉到脸颊那里有一阵温热的气息传来。就算隔着兜帽,那气息也如此的熟悉。

肯定是崔季陵看她拽他衣襟,低头亲吻她的脸颊,想要安抚她,让她不要害怕。

就忙松开了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