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棒子

我问他,韩国人?为什么会有韩国人?他说每年都会有大量的韩国人来明玉珍墓祭拜,也只有那几天,才会对外开放。我问田爷爷,韩国人为什么要来祭拜明玉珍呢?关他们什么棒子事?田爷爷说,亏你还是个地道的重庆人,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身为一个高中都没念完的人,被他洗刷也就算了,于是我沉默,被一个跟我一样挨了耳光但是却幸灾乐祸的老头这么说,只能认了。田爷爷说,明玉珍死后,朱元璋的军队很快就打了进来,扬言要把明玉珍的尸身从坟里挖出来,鞭尸示众。基于这些原因,加上田将军为首的众将领都觉得国家弱小,实在是没有办法反抗,也为了给明玉珍留下血脉,保住妻妾和子孙,尽管明玉珍死前曾交代说宁死不降,大家还是选择了投降朱元璋。朱元璋虽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连常遇春徐达这样多年跟随的老将都舍得痛下杀手,他自然不会把徐寿辉的旧将明玉珍放在眼里。不过山城百姓虽然只被明玉珍统治了9年,这9年时间里,他征收的赋税仅仅是大家收成的十分之一,较之元朝相对算得上是极轻了,而且勤政爱民,本身也是农民出身,也就常常会跟农民混成一片。深受山城人民爱戴,朱元璋基于这点,也不想用暴政来激起山城人民的愤怒,于是下诏说会善待明玉珍的部将和家属,后来明玉珍的后人被辗转送往京城,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秘密把他们全部流放到了当时的朝鲜。于是现今朝鲜和韩国绝大多数姓明的人,都是明玉珍的后人。日本在近代侵略了大半个亚洲,朝鲜半岛也未能幸免。当时的韩国政府也正是考虑到韩国人有一个根在重庆,于是把临时流亡政府也暂时安置在了重庆,这也是为什么重庆七星岗一带至今都还保留着大韩民国的政府旧址。

我说,这么说来,那个死掉的韩国人,就是来祭祖的明玉珍的后代了。田爷爷点点头,他说那天早上他来了才知道附近死了人,周围一打听,是个韩国人,因为喝醉跌落。具体他就没问了,因为即便是知道了也无法改变结果。我参照之前掌握的情况,这附近死去的人当中,明玉珍是可以排除掉了,会不会是哪个韩国人的鬼魂在作怪?如果是的话,我就必须要了解当初他摔死的真相,才能解决掉这个色鬼。于是我问田爷爷,这附近的老街坊你都认识多少,我要去打听打听情况。田爷爷告诉我,由于建设原因,该搬的都搬了,目前周围都没剩下什么老街坊了,就你借凳子的那个小卖部老板,他还算这一代的老资格了,当初我知道这个情况,就是他说给我听的。

我一听说,好,那你先等着,你最好是坐台阶上面去,省得一会又有人无缘无故扇你耳光。显然我这么一说田爷爷引起了重视,他带着惊恐的眼神,瘦不由自主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然后提着藤椅,走到了梯坎上坐着。

我把借来的那个凳子还留在那,算是我让个位置给那个色鬼坐坐吧,总不能有人打他的耳光吧。然后我起身走到那个小卖部去。买了一包烟,打发给店老板一根,当做交个朋友,然后聊聊。都说在古时候,杂货店和酒馆老板一般都是消息最灵通的人,没想到到了现代,这条定律依然可靠。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了这件事情的全貌。

前年大概最近这段时间,有几个韩国人在祭拜后并没有急于离开回国。按照他们的习俗,他们虽然比较有钱,但是在祭祖的时候,还是要在祖陵附近住得比较艰苦一点。说是要体味祖先这么多年的孤单。对于习俗,我觉得实在不应该再说个什么,整个东亚,日本朝鲜韩国,深受中国文化影响,朝鲜学的是我们的社会主义和那一套某人是神的思想,那是因为事出有因,好歹人家金大胖早年还在林彪老师手底下干活过呢,日本从中国学了建筑,从此东洋人从窝棚住上了木屋,不过在遭遇了9级海啸地震以后,他们的房子并没有散架,而我们的房子像个蛋,碎了一地。日本人喝茶源于中国,但是人家却把茶道当成是自己的国粹,比中国更加发扬光大,却从不否认茶道源自中国。相比之下,只有韩国棒子们,公然剽窃我们中国,于是端午节成了韩国的非遗了,甚至连屈原都是韩国人了,韩国人的历史书上,中国是韩国的领土,甚至连全世界男性尺寸排行榜,韩国也是名列前茅。不得不说,一个民族的意淫功力达到这样的地步,也不容易了。讽刺归讽刺,不得不说,至少韩国人懂得这样的文化也是一种无价的财富,于是他们吃粽子的时候,会先恭敬的沐浴更衣,而我们则是管他三七二十一,拿起就往嘴里塞。他们吃粽子是为了表达对屈原的尊敬和爱戴,我们在超市里的天价粽子则表示它不过是个用来显摆和社交的工具。

可惜的是我们的文化,可叹的是我们的历史,就拿重庆来说,原来我们不是没有文化的城市,而是多年来的遗忘,使得我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自己的文化来包装自己。

店老板告诉我,那个韩国人每年都会来,但是那一年却倒霉死掉了。他在死之前的一天,就因为在背街的餐馆吃饭的时候,醉酒调戏服务员,然后被店老板赶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外国人,而外国人向来在我们国家都有优越感,于是才这么肆无忌惮。后来第二天听说又喝醉了,穿穿倒倒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堡坎边上去了,失足掉下去摔死了。店老板还说,这种外国人,虽然好色,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死了人总归不是好事。我问他死了以后呢?他说,后来先是有人报案,接着医院来车拉走了,估计是被同行的人火化后运回韩国的。我说,为什么你们那么确定是个韩国人而不是朝鲜的呢?店老板呼出一口烟,不怀好意的笑着说,你能随随便便就去台湾吗?那台湾人怎么能随便来大陆?朝鲜人你认为他们有那么多钱买机票专程来中国祭祖吗?

我懂了,于是我不再问,道谢以后,我回到了田爷爷身边。看到我走过去,田爷爷笑嘻嘻的对我说,幸好我提醒了他把凳子挪到台阶上去,刚刚路过的好几个女娃儿都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转头看没人自己也就走了。我对田爷爷说,我已经知道这个事情的经过了,那个鬼生前就好色,否则也不会去调戏服务员,更不会摸别人的屁股。因为死的时候也是迷迷糊糊的,虽然不是直接醉死的,但是跟喝醉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他的死不去评论到底该不该,至少也是带着遗憾的。再加上死的时候是个醉鬼的状态,这也就不难解释它浑浑噩噩不肯自行离开是为什么了。田爷爷说,那你的意思是,鬼并没有缠上我,只是碰巧我和他都在这里罢了。我说是,这个鬼虽然引起了你被扇了那么多的耳光,不过跟你没什么关系。他突然说,那不关我的事你还会不会把它弄走呢?万一继续留下来以后又影响到我怎么办?我说你放心,即便是不关任何人的事,既然我知道了,我也一定是要管到底的。

原本我想的是,等到晚上路上没人了,我就画敷引鬼,接着管它三七二十一,直接带他上路,此鬼生前人品定然不好,所以对它的故事自然也没什么兴趣,除了摸屁股那段可以稍微仔细地描述一下。不过在那之前,我突然有了种想要恶作剧的想法,与其说是在恶作剧,不如说是给他的行为一个惩罚,让他在路上明白惹中国人是不对的,惹中国女服务员更是不对,自己闯祸却让别人替他挨耳光,那是天大的不对。

想到这里,我露出了邪恶的微笑,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住了个红色的恶魔,头上长了两个小角,屁股上还长了个尖尖小尾巴。于是我掏出电话,打给了我一个慈云寺的居士朋友。她是个40来岁的阿姨,我称呼她为梅先生,地道佛家人,虽然没有剃度,但是是个深得佛法的俗家弟子。不过她并不是慈云寺的弟子,师出何处我也不便说明,她至今活跃在我们这一行,不过她并不抓鬼,而是懂得超度。虽然超度和我们的看法有角度上的不同,所以我希望这次能够请她帮我一个小忙,算作是给那个棒子一个惩罚。

慈云寺位于重庆南滨路上,是全国少有的几处僧尼同修的庙子,毗邻已经不复存在的大佛寺,值得一提的是,大佛寺的那座巨大佛像,是重庆主城区最大的一座石刻佛像,至今仍在,但岌岌可危,因为过度的开发某景区,它也面临着从此灰飞烟灭的厄运。巧的是,它正是修建于大夏天统年间。若是有一天你路过它,请果断合影吧!不要再忌讳什么不能给佛像拍照的鬼道理,再不拍指不定哪一天就看不到了。

当晚我送了田爷爷回去后,就去了慈云寺接梅先生。在路上我除了为我默默付出的油钱心疼以外,也暗暗为我即将展开的恶作剧兴奋。夜晚的明玉珍墓连个路灯都没有,周围的狗叫声也许是在向我控诉着另一场鬼事的开始,地上画敷点香以后,我困住了这个长期伸出色魔之手的棒子鬼,在按程序送他离开以前,我请梅先生帮我念了一段超度文。其内容是希望他的“来世”,一定要成为一个女人。其他的我是改变不了,这点还是不难办到的,至于它是不是要去整容变得跟身边的其他女人一个模样,也许她也能够体会到女性被性骚扰时候的屈辱和无奈。这也算是我对这种行为的不齿和惩罚。

最后我请田同学转告她爷爷,事情已经办妥了,准确的说,虽然没能替他在世人面前洗清冤屈,至少今后这类情况也再也不会发生了。田同学非常真诚地在电话里对我说了谢谢,但是丝毫没有提到钱的事。我想也就算了,得罪彩姐的好友跟得罪彩姐本质上是一样的,如果得罪了彩姐,第二年的七夕浪漫节我就只能去给明玉珍上坟了。

2008年,江北城开始建设,科技馆和大剧院不负众望的耸立了起来,还有哪个占地很广,用途却非常有限的中央公园。必须庆幸的是,明玉珍墓和德勒萨教堂得以留存,一座元朝末年的孤坟和咸丰年间的教堂,矗立在现代感十足的中央公园里,相随相伴。

第八十章 断路

2004年,我一个亲戚打电话给我,说自己遇到出车祸了。但是讲述起车祸的经过却觉得非常匪夷所思。

他是我母亲家族这边的一个姨爹,当初我告诉他们我从事这行的时候,他们全都用一种非常鄙夷和敬而远之的表情告诉我,从那时候起,他们不再真正的接纳我。我通常做一个决定的时间平均只需要10秒钟,从某些角度来说,这说明我是个非常冲动的人。而我冲动的却是针对事。所以当他们纷纷用眼神告诉我,家族里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另类的人的时候,我依旧昂起头,用我的态度回敬他们,这就是我,你又能够怎么样。所以多年来这些亲戚虽然也时常有所走动,但或许是因为忌讳等原因,他们总是把我留在了世界的另一个角落。直到我实实在在用自己的本事,替他们解决了他们原本觉得不可能发生的问题。

由于是姨爹,又是自己家人,所以以往再多的不快此刻也必须收敛,于是我也相信他肯放下身段来求助于我,想必也是经过了非常大的思想斗争的。我自然不能收钱,于是在接到电话以后我立刻邀请他来了我家,同时我也叫上了我妈,让他们实在看看,当你的问题迫在眉睫,是多么需要我这样的人。我的姨爹告诉我,他开车在下高速后经由一个发夹弯准备下道去滨江路的途中,车却无故掉落洼地里。虽然并不是很高,但却让车身损毁严重,所幸人毫发未损。他说这大概要归结于他是个常年念佛的人,所以冥冥之中菩萨保佑了吧。我不是学佛的人,对佛法的研究也非常浅薄,所以我并不能替他证明,于是我问他是否当天属于酒后驾车或是疲劳驾车,又或者是躲避那些素质不良的大车驾驶员。姨爹摇头否认,并且他告诉我,他之所以觉得蹊跷,并不是因为自己丝毫没有受伤,而是因为那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可以说是闭上眼睛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蹊跷的是他明明看到眼前是熟悉的路,开过去却掉进了路边的洼地。他对我说,这期间他绝对没有“打王逛”,不烟不酒的他也绝不可能出现什么幻觉,当时掉下去就吓傻了,自己感觉到自己没有受伤以后,爬出车外竟然没有先报警而是仔细回想发生了什么,这说明奇怪的程度已经超过了自己能接受的认知范围。后来实在想不通,才打了电话报警。警察来了以后,拖车也把撞坏的车给拉出了洼地,他还在配合警察做事故调查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穿黄布衫的看上去50多岁的老和尚,一直呆在现场,直到警察走了以后,老和尚才凑上前来对我家姨爹说,施主你应该到庙里消消灾了,你已经是今年第9个在这个地方出事的人了。你运气好,没有受伤,之前已经死了两个了,阿弥陀佛。

说完和尚就走了,我家姨爹本来就是信佛的人,被一个和尚这么没来头的一说,顿时就完全信了,觉得自己的车祸绝对不是意外,而是被什么脏东西给影响了。于是他跟上前去询问那个和尚,那个和尚却摇着头面色凝重不回答的走了。事后他回重庆后,也去了几个大寺庙念佛收惊,心情虽然平静下来,但是每晚都梦到被车祸时的那个可怕场景,惊醒后有是虚惊一场。人类这种动物,就爱钻牛角尖,在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会在潜意识里编造一些虚幻的理由,然后用这样的理由来自己说服自己,迫使自己相信。于是内容就越来越离奇,越来越恐怖,吓到了自己不说,还严重影响了自己的生意和生活。

听完他说的这些,我第一判断的就是遇到断路鬼了。

断路鬼如果要按科目来分的话,它和盗路鬼是属于同类的,就好像猩猩和猴子属于同类一样。不过它们的区别在于盗路鬼会出于好意而迷惑人类,带着人绕路到它认为安全的地方,断路鬼却是同样凭着迷惑人类的伎俩,但是却会伤害到别人。

这种情况发生过很多次,全国各地都有。我想很多人也有所耳闻。于是当初师傅在跟我解释盗路鬼跟断路鬼的区别时,我有些分不清楚。师傅告诉我,同样是瓢虫,为什么七星瓢虫却是益虫,而其他的都是害虫呢?于是我恍然大悟,就好像有人可以安分守己的生活,有人却利用职权在干着些偷鸡摸狗的事是一样的。姨爹对我说,如果我愿意帮忙,那么他可以陪我重新去一次那个出事的地方,一方面把事情彻底解决了,也省得今后还有别的驾驶员在那儿出事。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够再去寻寻当初的那个老和尚,因为他似乎是洞晓天机,即便不是,认识一下,也算是跟佛结个缘。我答应他了,我问他这个地方究竟是在哪里。他告诉我,涪陵。

涪陵我去过很多次了,因公或因私都有,倒不是因为这个地方有多么人杰地灵,而是我非常喜欢那种小山城的感觉。城市的发展程度不如重庆如此迅猛,于是它有了充足的理由来保存一些属于自己城市的东西,跟重庆一样是两江交汇的城市,不过乌江水却比嘉陵江清澈的多,屡次经由涪陵游览乌江画廊,如果要问我重庆的哪个城市我最喜欢,毫无疑问的是涪陵。于是当我的姨爹这么说的时候,我丝毫没有犹豫。只不过这一次,我却完全没有料到,一去就去了大半个月。

还是走一样的路,我们经由长涪高速路到了涪陵。在经过长江大桥的时候,姨爹告诉我,马上就要到出事的地方了,于是我打起精神,让他在靠近那个地方的时候停车,我走下去看看先。过了长江大桥以后,分了左右两条路,左边一条走的是上半城,直接进市区,右边一条小路插下去,是接通滨江路的。到了路口,我们把车靠边停下,然后步行走下去。顺着我的方向,这是一个倒着的U字形弯道,所以此刻我算是完全相信吗我姨爹说的话,通常在处理这样的180度急弯的时候,我想除了周杰伦老师不会有人癫狂到要轰足马力过去,一定会减速,然后靠弯道的外侧缓缓绕过去。而他告诉我,出车祸的地方却是在U字形的内侧弯道,这就是说不但过了弯,还开到了逆行的道上,那下边是快荒地,由于地势的原因形成了一个洼地。从路沿算起大概落差有5米左右,如果车辆因为过速而导致跌落,车身是一定会因为车头着地而严重损害,于是有人死有人伤也不足为怪。在这种耐人寻味的地点发生车祸,加之那个和尚的说法,基本上我就断定了这就是断路鬼干的好事。

断路鬼和盗路鬼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区别,盗路鬼是带着好意的混沌,而断路鬼却是带着怨恨的混沌。而这种怨恨往往是比较大的,最关键的是,它的怨念若然不解开,它就很难有离开的机会。佛家常说大彻大悟才遁入空门,对于鬼来说,大彻大悟虽然谈不上,但是让它释怀和甘愿离开,却是我辈的分内事。我问我姨爹,既然在这附近遇到了和尚,那么这一带是不是有座庙什么的,姨爹说有啊,说完朝着不远处的山上一指,说就在那里,叫天子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座山的山顶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建筑,虽然多次来过涪陵,我却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座庙的存在。我问姨爹那天那个和尚是不是这个庙里的,他说应该是,因为和尚离开的方向就是朝着庙去的。我说那好我们去拜访一下。

上山的路比较不好走,但是也算别致。因为在路上除了稀稀拉拉的各路香客之外,我们还能顺带着欣赏一下这一段我不曾留意的长江。从上香客的数量来看,这座庙宇大概香火不算很旺,相对于罗汉寺华岩寺等,萧条了不少。进了庙门,我们一人买了点香,打算既然来了,还是对菩萨尊敬一点,上柱香再说。我不是佛家人,但是深知佛家的大德,于是也是非常尊敬。上完香以后,姨爹拉了拉我的衣袖,对我说,就是那边那个和尚。

于是我见到了那个和尚。一个坐在好像厢房一样的门前,带着老花眼镜,一边用手指沾着口水,一边翻阅佛经的老和尚。他头顶香疤的数量告诉我,他习佛已然多年,在一般情况下,这种和尚已经在庙里不会担任什么职务,而是潜心修佛,心静如水,宠辱不惊的看待天下苍生了。我心想既然这个和尚车祸当天按姨爹说的,一直留在现场,等到警察走后才上来说了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这说明第一他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第二他是故意等到人走后来告诉我姨爹知道的。基于以上两种判断,我想我也自然不必对他有所隐瞒,在行内来说,若是要想把事情解决好,必须要坦诚相对才是。

于是我拉着姨爹朝着老和尚走去。在行礼打过招呼以后,他看到了我的姨爹,并且表情上告诉我,他认出我姨爹是谁了,也知道我们是要来干嘛的了。我对老和尚坦诚了自己的身世和职业,希望他能够以出家人的慈悲为怀,替我和我姨爹解惑,因为他一定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如果要跟那个断路鬼硬碰硬,势必不会是好结果,只需要他稍微提点一些线索,我也能在后边操作的更顺利一些。老和尚听完我说的话,微笑着递给我一本书,那本书是个手抄本,年代并不久远,和尚从他身上的布袋里拿出,应该是他自己手抄的。他始终没有说话,面带微笑,即便不是大德,也一定是个高僧。我想他的举动大概是要告诉我,你先别问我问题,先看看这本书再说。我和姨爹对望一眼,心想这样也好,至少人家还要搭理我们。于是我坐下,开始读那本书。由于有大量的古文,我并不能很好理解。在接下来的将近一个钟头,我一直在与这些文字搏斗,读完以后,也渐渐明白了这位和尚叫我看书的举动。

从那本手抄的《法雨散记》里,我了解到了这座庙的由来。天子殿本名“法雨寺”,始建于唐代,从年代上来说,在整个大重庆都算的上是老资格的寺庙了,坊间称其为“天子殿”,是因为清代的时候,康熙皇帝曾经巡视这里,于是“天子殿”的名号就此传开。于是我才想起进寺门的时候,看到牌匾上那几条巨大的镀金盘龙,一般的庙宇都是修行之地,极少有和尚敢把封建王朝象征着皇权的龙用在自家的建筑上,几百年下来因为交通等因素,这里俨然成了一个静看天下的场所,和尚们自给自足,少了尘世的干扰,修行就容易多了。后来涪陵的城市面积逐渐扩大,越来越多外地的行脚商人会在赶脚途中,特意来庙里一拜,一是为了拉近佛缘,二也是为自己这一路不遇到豺狼或土匪讨个平安。民国二十五年的时候,有一位叫做杨燮唐的四川人在法雨寺的山壁上,刻下了一个巨大的“佛”字,以此来保养法雨寺几百年来,默默传法诵佛的可贵谨慎。可是这一切都在文革时期遭到破坏,庙宇损毁严重,几乎不复存在。山上的僧人陆续散去,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人还守着那些断墙根。眼前的这位和尚就是在80年代加入到保护大殿的行列里来,随后90年代的时候,涪陵政府认为涪陵位于长江边,上游是重庆,下游是万州等,涪陵的地理位置算得上是渝东的一道屏障,同时也为了开发旅游业,于是开始重建法雨寺。不过这次的重建就有那么些许变了味,好好的一座佛堂,竟然也开始供奉道家的先祖。而新修的“天王殿”,很不搭调的供奉着弥勒佛,上面用描金大字写着“法乳长流”。自此以后,弥勒佛都每天挺着罩杯坐在那里接受信徒的供奉。书的最后一页,用毛笔写了两句话,“缘佛,缘法,缘道然?普天,普地,普苍生。”

意思虽然我不大明白,但是隐约能够察觉到,写下这两句话的和尚,必然有一种无奈与无法的叹息。前半句我猜想大概是在说,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后一句却转而说,我只记住对天地和苍生都去普渡便是。

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看完以后,老和尚最后写下的那句话似乎是在告诉我,其实天下发生了什么,我们是知道的,但是我们不能说,也不能过问,处于慈悲,我们好意提醒,却无法干预。我不清楚这算不算是变相拒绝了我们,于是我突然一想,或许换个法子问,他能够松口。我所学的佛法非常有限,于是我只能够对老和尚说,大师,希望你跟我说说这些年这里发生的事,我不是本地人,但是我希望能够帮到那些路过这里的司机,少一个人受到伤害,也算是对众生的一种恩惠。老和尚是个睿智的人,他一定知道我这么问是为了什么,于是开始跟我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这一代曾经发生的故事。

在1971年的时候,整个涪陵的文革斗争发展到了最高潮,先前我姨爹出车祸的那个地方原本是没有路的,是一片农田。当时有一个养猪大户被听到传闻,说即将要批斗到自己的头上了。于是一心急,就打算卖掉家产然后带着老婆女儿和一个养女逃走。可是在当时那种全中国都被红色宗教的思想填充了大脑的时候,自己的亲人反而成了最危险的对手,养猪户的女儿就告密了,于是红卫兵们连夜来了他们家,除了养猪户的女儿之外,父母和妹妹都被拉到一起集体批斗,后来大家越说越热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越来越愤怒,于是开始动手动脚,养猪户为了保全自己的老婆和养女,就主动承认了那些强加给他的莫须有的罪名,继而被抄家,原本他们全家都是要被游街和坐牢的,但是由于检举人是养猪户的女儿,当时那些脑残的红卫兵觉得这也是举报有功,于是就没收了全部财产,也就不再追究养猪户所谓的“走资派”了。养猪户的亲生女儿还得意洋洋,以为是自己救了自己的家人,给家里人洗去了“走资派”的高帽子。那是因为她已经被彻底洗脑。但是对于养猪户夫妻俩跟他们的养女而言,实在对她的做法感到无法原谅。尤其是对养猪户,这就是所谓的上阵父子兵,老子扛着枪在前面冲锋杀敌为了保护儿子,突然背后中了一枪,倒下前他高喊儿子快点躲起来,转头却发现儿子正端着冒烟的枪管对着他。那种心寒是可想而知。事后,养猪户家里除了一座土房子什么都没有留下,亲生女儿跟着那群疯子轰轰烈烈搞她的革命去了,失去了经济和生活来源,钱也被搜刮光了,很快这个家庭就陷入了不复之地,夫妻俩把剩下的唯一一点大家捐助的钱留给了养女,要她远走高飞,找个老实的农村汉子嫁人算了。然后自己在家服毒自尽。养女并没有离开,据说是一滴眼泪没流地给二老修好了坟,然后守灵3日后才离去,从此就再也没有音讯。而夫妻俩的坟墓却是直到后来要开挖这里新修公路的时候,他们的亲生女儿才到坟前痛哭流涕,说了一大堆对不起父母的屁话,然后也再也没有出现了。

和尚说,后来坟被挖了,尸骨连同着泥土石块一起,都被倒进了长江里。他告诉我,他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修路,于是听到以前的老和尚们说起了这个故事。后来修路了,他们才亲眼看到了这家人的亲生女儿。等到坟被无情挖走以后,他和另外几个大和尚,还特地到江边念过往生咒,祭奠这对怨灵。后来这段路常常出现我姨爹那种离奇的车祸,和尚虽然未必知道这种鬼叫做“断路鬼”,但是他们肯定知道是跟那家人久久不散的怨灵有关,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么些年的历史当中,单单只给我讲这一段了。他心里有答案,不过他不会出手罢了。听他说到这里,我算是理解了这对断路鬼的怨念是有多大,虽然不是死在自己的亲生女儿手里,却也差不了多少了。实在宁人心寒。陈旧的事情,提再多也没有用。想要找到那个亲生女儿和养女,似乎也不可能了。对付断路鬼,我的理论知识到是有,却没有实战经验。拜别大和尚以后,我犹豫着该是继续在附近了解追查还是另寻他法。姨爹说第二天要回重庆,希望能够当天就把事情给弄清楚。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涪陵的朋友,也许他能够帮我。

这个朋友姓文,按辈分来说是我师傅一辈的,但是他从不跟我们这些小辈计较这些虚名。40多岁的人了,还是整天疯疯癫癫像个年轻人,他是地道的涪陵人,在佛山学艺,对于南洋一带的道巫两家都很有研究,认识他是师傅介绍的,是我的叔字辈。他不是道也不是巫,具体是哪一派他恐怕自己都说不清楚,当年师傅介绍他给我认识的时候说,他算是行内的奇才,人聪明,悟性高,胆子也大,80年代末期出师自己单独干,却和本行越偏越远,现在竟然成了涪陵某公园一个太极剑的老师。家住在高笋塘的一条小路里,那条路左边是粮食局,中间是干休所,他就住在右边的那条深巷子里。性格活泼开朗,大大咧咧,只要帮得上忙的,他就一定会帮忙,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退行的仪式,无妻无儿,整天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混着,没钱的时候就出去接个单子干一票,然后又能养活他好长时间。老文对我来说是半师半友的一个人,讲起大道理来谁都听不懂,疯起来又可以跟你称兄道弟。而且最牛的是他在喝酒喝到差不多微醺的时候,就能够看到鬼。我曾经问过他这算不算是阴阳眼,他说不算,是自己体质特殊的关系,活该干这行,活该讨不到老婆,看他那么愤世嫉俗,我也就不好意思继续追问。当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了他情况希望他来帮我处理一下的时候,他说我靠我说那两口子上次怎么只出来一个呢原来还有一个现在才出来啊,我一愣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以前他就在这里逮过一个,是那两口子里的女人,或许是因为怨念较轻的缘故,才比较沉不住气。而现在这个自然就是那个养猪户了,连坟都被弄不见了它恐怕也是早就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了。他问我现在在哪我说我在天子殿的脚下,他叫我去他那边接他去,还跟我强调,这种小鬼,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好吧你赢了于是我就跟姨爹开车去了他家。

接到后在朝着车祸地点赶过来的途中,他告诉了我事情的玄机。他说断路鬼这种东西虽然发生过很多次,但是并不是每个带着怨恨死去的人都会变成这样的鬼。出车祸的地点是它本来的家,在那个地方的东南方向,是涪陵最大的公墓,西南方向又是涪陵的火葬场,而天子殿的位置正好在那个地方的北方,所以这个车祸地点实际上是在这三个地方所包围的环境的中央位置,加上毗邻长江,全涪陵死个人都得往那个地方经过,于是这个地方有鬼味丝毫不奇怪,先是送去火化,再是拿去公墓安葬,天子殿虽是佛家之地,但一来是在山顶,二来道佛皆供,失去了原本的那种纯正,于是所谓的以德来克制已经是行不通了。路上老文还问我,你知道中国的第一本佛经是谁带回来的吗?我说莫非是唐僧老师?他说是,但是在西游记里,叫唐僧去取经的虽然是皇帝,但是把猪八戒孙悟空和沙和尚丢给唐僧当徒弟的,却是观音菩萨和玉皇大帝,最犀利的是玉皇大帝竟然跟如来佛一起住在天庭,这简直是乱了套,你说人家好好取个佛经你道家的仙人们来起个什么哄呢?被他这么一说,我哑口无言,西游记我只在电视里看过,我也分不清里面的神仙到底是佛家的还是道家的,但是我知道太上老君至少是道家的,作为一个艺术作品,倒是不必深究,不过中国佛教的汉化,说不定还真是从唐朝就开始了。

老文还说,这个地方闹断路鬼除了先前的地势原因意外,还有个巧合的客观原因。他说在车祸地点的西南方的火葬场,现今已经发展到除了单纯的告别和火化遗体外,还架起了礼炮,声音巨大震耳欲聋,恰好这对断路鬼对于那种炮声显得非常反感,他先前收拾的那个女鬼每次出现的时候,正好就是火葬场打炮的时候,虽然无法考证最近几次车祸发生的时候是否也和大炮有关系,文师傅说的这个理由尽管也比较牵强,不过多一种分析也总是件好事。

说话间我们到了车祸发生的地方,文师傅从包里取出一大卷红棉线。用一个我们放风筝的那种滚子缠着,他先是测算范围,然后就贴着路沿和地面上切割的缝隙拉线,避免被过往的车辆给冲断。最后烧了一堆纸,然后在坡璧上的一个颗树上用钉子钉了个小红布包,他告诉我里面是稻草和他画好的符,然后他让我拿住线的一头,自己拿住另一头,让我姨爹到火葬场附近买了几串非法贩卖的鞭炮,然后对我们说,稍微等一会,等晚点车少了,我们再动手,别引起别人怀疑。我问他那现在这些路过的车要是再出问题怎么办,他说你放心,你当我树上挂那玩意是假的吗?说完指了指树上钉好的小红布包。于是我们三人像大便一样蹲在路边,抽烟聊天,聊人生,聊足球,聊女人。

晚上8点过,天已经黑了。我们所站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从滨江路上来的车辆,却看不到从长江大桥下来的车辆。我姨爹是整个事件最直接的受害者,但也是最帮不上忙的一个,于是文师傅让他到上边高一点的地方站着,看着从大桥上来的车,如果有车来就大喊一声。就这么等着,直到上下车都不多了,且间隔时间比较长,文师傅叫我准备好,然后拧开他的酒壶,咕嘟咕嘟猛灌了一些白酒,等着上头。当他觉得自己的酒意有些到位了,就点燃鞭炮,朝着洼地里和路的另一侧扔去,噼里啪啦一阵响后,他大喊一声,收线!于是我和他都沿着最初铺线的轨迹原路往回收,整个过程持续大约2分钟,最后两股线收起来合拢,双线之间拧了一个小小的死结,我看不到鬼,但是从文师傅的目光看来,我们正把那个断路鬼给拴住了。而且那个线结还无规律的晃动着,显然是有种力量在牵引。文师傅傻了吧唧的笑着说,好了,抓到了。夺过我手里的线头,把那堆线缠成一团,然后放进一个塑料口袋里。文师傅示意我姨爹事情已经完了,剩下的就送这个鬼魂走了。姨爹说,能不能稍微再等一个晚上,希望明天一大早把这只断路鬼送到天子殿,请那位老和尚念经超度一番后,再送走。

我明白我姨爹的意思,我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已经改变了他对我的看法,我甚至赢得了他的尊敬。文师傅也答应了,不过他说这只鬼今晚他必须带回去,因为他觉得我可能收拾不了他。我在心里暗骂三字经的时候,他已经钻上了我姨爹的车,坐等我们送他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第一次在山顶看到江上的彩虹,和尚们住在这么个让人心胸开阔的地方,难怪不恋凡尘啊。在庙里我才得知文师傅跟和尚早已认识,给盗路鬼念完经以后,我们把它带到河边,安静送走。接着把线烧掉,把灰撒进长江。

姨爹说的他要回重庆,于是当我正准备给文师傅道谢告别的时候,文师傅接到一个电话,听到一半的时候发现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收了起来,有那么一点凝重。处于礼貌我不便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于是请我姨爹稍等至少等文师傅把电话接完再说。谁知道文师傅挂上电话以后对我说,我帮了你一个忙,你也陪我走一趟吧,我遇到麻烦事了,多个人多个帮手也好。我心想虽然本打算回去,但是既然人家开口了,又刚帮过自己,这肯定就是义不容辞的。于是我对我姨爹说,我还得在这里逗留几天,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完事我自己坐车回来。于是姨爹点头答应,他跟文师傅道别以后,没了顾虑,就自己开车回了重庆。

送走姨爹,我走到文师傅身边,我说怎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他说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你来都来了,就陪我多呆几天吧,咱们也好久没聚了。我说好,先把事情处理完再说,我又问他,现在我们是去哪里,你家吗?他摇摇头,朝着东北方一指说:

“我们要过河对岸去”。

第八十一章 钥匙

文师傅说罢这句,眼神里再一次流露出那种焦虑。按道理来说,这种表情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疯子的脸上的。当我再问他过河去做什么的时候,他告诉我,这一言难尽,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没有车,我们只能打车走,他带着我在涪陵一个叫做关庙市场的地方附近吃了碗抄手,文师傅说,这一趟可能要把一些必要的东西准备齐全,你最好是检查下自己还缺不缺什么东西,如果需要买就立刻去买。我告诉他,随身的东西大致上能够应付多数情况了,就是坟土还没剩下多少了,但是这城里到哪去找坟呢。他说那就好,你别担心,一会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在乡下,别样不敢说,坟包到是多的是。于是吃完以后,我们沿着下坡走到了河边,打听了一下在什么地方坐渡船,5块钱的船票,我们去了那个名叫“北山坪”的山脚下。

路上,文师傅告诉我,这次带我去见的这个人,实则是他的一个故人的后人。他的这个故人早在10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他告诉我,那个去世的故人姓丁,是我们这一行的,早年在涪陵本地都算得上是最老资格的前辈。解放初期就开始在行内混迹,那期间人们还比较相信,于是替人解决了不少难题。家里也有些积蓄,有人建议他从北山坪农村搬到城里来住,他却怎么都不肯。没人知道是为什么。后来在文革期间被打倒坐牢,几年后出狱人已经消瘦不堪。自己的一身本领都没有传授给他的独子。我问文师傅,这位老前辈既然这么有名那么我应该听说过才是,他说,他太过于低调,甚至好像是被迫害怕了,出狱后都开始有点神出鬼没,不再干什么业务,只是简单地在山里乡亲间,替他们做做法事,谁家修新房子了,他回去看风水,谁家死了人了,他会帮忙去送行,总之一代宗师,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村神棍了。我叹了口气,心想那场文革斗争,竟然可以害得一个不惧鬼神的老宗师低下头,并从此害怕起身边活生生的人了。

渡船靠岸以后,我们开始沿着一条弯弯小路朝着山上走。在走到一个分岔口的时候,文师傅指着左边一条小路对我说,你来过涪陵这么多此,知道那条路是通往哪里的吗?我说不知道,来涪陵都呆在城里,他说,那边走过去,有一个遗迹,叫做点易洞。我问他那地方是干嘛的,他告诉我,在中国古代有个叫做程颐的文学家,曾经因为被贬到涪陵,于是隐居在那儿的山洞里,终日吟诗作对,然后用自己的方法参悟《易经》。易经我当然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必修课程之一。但是从来都没有人敢说参透了易经,因为熟知些许,便能够洞晓天机了。《易经》绝对是全世界的宝贝,只不过同样也被划入了伪科学的范畴。于是当文师傅告诉我那个程颐参破易经的时候,我觉得还是有些夸大其词了。他还说,当初他被贬后,就选择了在这里隐居,住山洞,睡石床,心情好的时候喝点小酒看看江景逗逗猴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让自己坐在洞内面壁沉思,皇帝的昏庸和听信佞臣的谗言,使得他空有满腹经纶和报国大志,也不得不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虚度光阴。好在他也算是个心胸豁达的人,而且在当时的文人墨客圈子里,威信也是极高的。后来当大家得知他隐居于此以后,都纷纷慕名来拜访,黄庭坚算得上其中最著名的一个,那时候的当代大书法家和文人。不过那个时候,当文人最大的乐趣却在于寻得知己,于是黄庭坚和程颐成了千杯嫌少的知己,黄庭坚在山上陪着程颐住了很长时间,在山壁上书下了许多见解和对易经的崇拜,后来被刻成了岩刻。

我说既然这地方这么有名,那么咱们先去看看去吧。文师傅说,先不忙去,我们还是先去丁家看看,我估计这次的这个事,和这点易洞都有莫大的关系。我有些吃惊,不知道那家人到底惹到了什么,竟然可以牵扯出这么久远的历史遗迹。于是一路上我不再多话,默默地跟着文师傅上山去。绕到后山以后,再走了大约1个小时,远远看到一个砖墙房子,他说,就是那儿了。附近的房子虽然不算密集,但是大多都是红土房子,于是单从房子的外形上来看,丁家人至少在当地算得上是富裕的一家人。沿途路上看到村民们竖了一个小牌子,上边写着:“野猪出没,小心包谷”。野字大概是不会写,写了个“也”。

我非常惧怕野猪,自从学艺的时候跟师傅在山里遇到过一次以后,就一直害怕。因为实在无法忘怀那种被猪鼻子一顶,然后我就连续好几个后滚翻才停下来的蠢样子,我没有在野外见过豺狼虎豹,所以野猪无疑就暂居了我最惧怕野兽的第一名。于是从看到牌子到走到丁家这一段路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够让我害怕,有鸭子,有牛,还有些戴着草帽从田坎里站起来的人们。快到丁家的时候,文师傅给丁家人打去电话,说我们快到了,让他们把狗给栓牢实。看来他也有惧怕的东西,起码是害怕那条狗。

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个跟文师傅岁数差不多的农妇,介绍过我以后,他们俩嘀嘀咕咕走在我前面的小路上,映着阳光,实在是很像一对到山里踏青的情侣,若是身边牵着个小孩就更好了,不过我很快打消了这个调侃的念头。文师傅虽然平日里乐乐呵呵的,但是在家庭和感情上,一直是非常孤僻的,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八字跟天地犯冲,五弊三缺,注定要无伴终老。至于这期间他有没有卸下沉重的猎鬼人包袱而去寻花问柳,外人就不得而知,但是从他红光四溢的面色看来,这一切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到了丁家以后,那个妇女并没有先招呼我们进屋,而是对我们说她家男人现在正在床上养伤,让我们动作别太大,必要让他激动,你们先在院子里歇歇,我给你们倒杯水去,喝完再进屋吧。说完就转身到屋后倒水去了。走了很久的山路,我的腿毛们早已经被汗水紧贴而发出抗议,也的确需要好好休息片刻了。在休息的途中,文师傅告诉我,这家人的户主就是在床上养伤的那位,也就是他告诉我的丁前辈的独生子。目前都父母双亡了,他自己又没有丁前辈那套降妖除魔的本事,就只能当个农民。不过这人还算踏实,前几年承包了别家农户的土地,自己开始种植枇杷,几年下来,日子到也过得不错。但是前几天去城里卖枇杷的时候,却被掀了摊子,枇杷烂了一地不说,自己还因为争辩而挨打。连秤杆和腰包都被城管给抢了去,说是要他交了罚款才还给他。于是第二天他拜托自己老婆去城管办公室交罚款,拿到东西以后,急急忙忙的回家照顾在床上养伤的老公,老丁打开腰包一看,发现里面钱和东西都不见了,于是开始着急地呼天抢地。我问文师傅,被偷走的钱有很多吗?他摇摇头,说老丁就是那时候给他打了电话,说了这些情况,然后说其实里面的几百块钱能有什么大不了,关键是里面有一把钥匙,多年来都是随身携带的钥匙。也跟着不见了。我说不过就是一把钥匙嘛,重新配一把不就完了,实在不行换把锁也可以呀。文师傅轻蔑的白了我一眼说,真是幼稚,那把钥匙大有来头。我问他是什么来头,他却不说了,让我待会自己问老丁。

休息得也算是差不多了,我们放下水杯,起身进屋去。老丁早就知道我们来了,进屋后文师傅先跟他介绍了一下我,并且用了“有真本事”来形容我,让我对这个老帅哥好感倍增。老丁请我们坐下,然后他自己起身,有些有气无力的捂住胸口说,这次你们一定要替我把那把钥匙找回来。房间里不知道是哪个地方,过几秒钟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此刻的我对于那把钥匙已经感到非常的好奇,而文师傅先前的描述也不完整,也许他自己都没见过那个钥匙。果然他开口问,到底是什么样的钥匙你这么着急,我只是当年你父亲快死的时候跟我提起过,说这钥匙是从他开始要祖传下去,我知道那是你的传家宝,但是我从来还没见过,不过他死的时候叮嘱过我要拿你当兄弟对待,这十几年我也没亏待你什么,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说一下,到底你父亲当时给你的钥匙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老丁说是这样的,当初父亲留下的,除了丢掉的那把钥匙以外,另外还有两把钥匙和一把锁。他父亲临终之前告诉他,这把锁里面藏了一个前人留下的秘密,他自己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但是由于非常害怕自己的多言又会带来灾祸,于是他什么也不肯说,打算带着这个秘密死去。老丁说,他父亲告诉他,这把锁总共有7把钥匙,其中三把和锁他传给了老丁,剩下的四把钥匙,他已经藏在非常隐秘的地方了。之后就死了,谁也不知道藏在哪里。文师傅问,反正都打不开,你还要那把钥匙来做什么,老丁说,他活了快50年了,还是碌碌无为,虽然大家都没说什么,但是他还是想要过得有意义一点。于是这几年他一边种植枇杷,一边就在寻思是不是该想办法打开那个锁,看看自己父亲到底留下了什么话给自己,因为父亲在临终前,还专门给自己说了,之所以不教他这些玄术,是因为害怕又落得他那样的悲惨下场,明明是在帮助人,却要被人冠以封建迷信然后受到打压,但是他的毕生心得秘密都在锁里,特意叮嘱他,即便只有三把钥匙,但是锁跟钥匙绝对不能带在一起,几样东西都要分开保存,才能避免被人拿了去,解开其中的秘密。

我听到这里,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寻宝啊,这是我多少年的梦想!而且寻到的还是我们这行的宝典,虽然我不知道老丁愿不愿意让我一起来看。不过我和文师傅对于别的都不怎么在行,到是鬼事我们能够知晓不少,到目前听起来,我都还没嗅到鬼的味道呢,于是我问老丁,我们都是对那些灵异的事情比较拿手一点,你说的意思是要我们去帮你找回钥匙,这跟灵异没什么关系啊,找是可以帮你去找,但是我们对除开本行外的事情,也有点没办法的。文师傅听我说的,然后点点头。老丁稍微坐正了一点,然后还是有气无力的说,所以我才找你们来啊,如果单纯是找东西,我完全可以拜托朋友去给点红包什么的把钥匙拿回来,关键是自从这把钥匙丢了以后,我就觉得有个什么鬼在缠着我了,否则我受这么点小伤,不至于在床上连续躺这么些天了。我问他,那你遇到什么怪事情了,他说,你听到那声音了吗?我说是不是那种好像手机放在桌上发出的震动声,我从进屋开始就听到了。他点点头,侧身到床边,打开床边桌子上的抽屉,打开以后,我听到声音更加明显了,只见它拿起一个小铁盒,铁盒上面有一张符,他把符咒撕开,然后打开铁盒,放在桌上,我看到铁盒里装着一把那种有点像古时候的铜锁,长条形的,有一根长长的销子,那铜锁在铁盒里自己就跟手机震动一样,动来动去的。看完以后,老丁重新合上盖子,再把符贴上,说这符咒是他父亲生前留给他的,说是能够驱邪,这么多年都没有用过,从钥匙一丢开始,这个铜锁就跟丢了儿子的妈一样,自己就莫名其妙的动起来。他问我和文师傅,你们看到了,铜锁自己会动,这算不算是怪事?

看到这一切,我显然比文师傅惊讶的多,我见过鬼移动物体,但是物体始终是死物,需要外力才能够移动,但是这个锁却真的像是一个活物,一直在躁动,表达它的不安和不开心,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物体能够自己这样。我转头望向文师傅,希望他给我个说法和解答,他沉默了很久,伸手拿过铁盒,一把撕下符咒,顺便对老丁说了句,这咒是安宅保平安的,治不了这东西。然后打开铁盒,把锁拿出来放在桌面上,仔细观察它。屋子里光线并不是太好,我坐得离桌子又比较远,于是我没怎么仔细看清楚锁上的细节是什么。那把锁从铁盒里换到了木桌上,跳动也就更加欢快了,声音也变成了低沉的木质声音。我起身去拉开窗帘,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我也走到桌前,仔细看那把锁,它动起来的时候实在是晃眼,但是停歇下来的时候,跟个死物没有区别。这把锁的确是以往电视里演的古时候那种横销锁,锁的底部有一个类似符咒的符号,锁孔非常奇怪,是个不规则七棱八角的孔,文师傅问我,把你罗盘借给我用一下,我摸出来给了他,他把锁放到罗盘附近,指针随着锁跳动的规律转动着。文师傅把罗盘还给我,接着拿起锁来,用手捏住仔细查看,在他看到那个符咒的时候,似乎恍然大悟。接着他转头对我和老丁说,这次的确是有鬼了,然后他对老丁说,但是你别担心,不会危害到你的,这个锁上面目前附了个灵,是你父亲当年封在里面的,下面这个咒我起初还没想起来,后来才回忆起,这是“窦窍咒”,准确的说,这个锁上的灵魂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很多个人残缺的一部分。你父亲当年一定丢过咒把那些残破灵魂收集起来,组成一个完整的魂,但是这种是没有办法被带走的,流放到世间还很有可能会危害别人,你父亲是高人啊,他用这个方法收留了那些残破的灵魂。

我从他手里拿过锁,仔细看底下的那个咒文,文师傅还说,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个锁的7把钥匙,分别代表着七窍,所以你老爹才会用窦窍咒,现在正是因为你没能按照你父亲的叮嘱遗失了那个钥匙,这个锁也就是窦母才会开始不安躁动的。老实说,文师傅说的话,我没听太明白,或许是所学不同,他懂的我未必懂,不过我是知道有高人能够把一些无法带走的灵魂禁锢在某个器皿或是法器上,茅山就擅长干这种事。我自己从来不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文师傅怎么说,我就怎么相信了。心想或许世上真有这么一个奇特的法术,能够把散碎的灵重新拼凑,让它们重新组成一个整体,然后收留下来,随时间而净化戾气,或者消失不见。而文师傅所谓的七窍,指的是双眼双耳双鼻孔和嘴巴,在易经中提到过,七窍分别是人五脏精气的进出通道,庄子也说过,人皆有七窍,用于食嗅听视,虽说古人诚不欺我,但都成了伪科学,也就没有什么讲大道理的立场了。于是到了后来,七窍就被解释成…

自己百度好了。

文师傅说,现在不管是你要解开锁里的秘密,还是要让这个小鬼安静下来,都只能找回钥匙才行。不过我都不知道你那钥匙长什么模样,对了你不是还有两把吗?拿来给我们看看。老丁于是开始扯着喉咙喊他老婆进屋,然后帮着他分别从床板之间和书桌底下拿出了那两把钥匙,都用紫红色的抓绒小布袋装着,递给文师傅和我一人一把,我们取出来一看,发现那个钥匙头的造型非常奇怪,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字,字是反着的,就跟印章一样。我手里拿的这个字是“水”,文师傅手里那个却是“石”,我猜想难道是个五行钥匙吗?那剩下的应该是还有三把才对啊,怎么会是五把呢。于是我问老丁,丢掉的那把钥匙上,写的是什么字,他说,那把一直是自己随身携带的,上面的字是“出”,听到这里,文师傅大喊一声,“水落石出!”然后屋子里好似刮来一阵凉风,一片寂静。显然他也意识到他这种无脑的脱口而出多么低级,为了挽回颜面,他很努力的装出一副继续认真思考的样子。我拿起那把继续在跳动的锁,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却连续试了好几个方式都进不去,于是我把钥匙旋转换了个方向,根据锁孔上的缺口和手上字的笔形,总算找到一个天衣无缝的入口。我拿过文师傅手里的那把钥匙,也按照同样的方法试了试,发现在旋转的中间,总能够在锁孔上找到那么一个非常贴切的位置。于是我们判断,要打开这把锁,就必须要找齐7把钥匙,并且按照不同的方向插进去,甚至是一个固定的顺序,于是我们需要找回那把钥匙,更要找到当年丁前辈藏好的另外四把。

文师傅问老丁,你知道抄你摊子抢你包包的那个执法队的人姓什么吗?他说不知道,只知道是当天带班的队长。文师傅说,是队长就好办,那就不难找,我们这就下山过河去,去试试能不能讨回那把钥匙。大不了,就是给个红包嘛,这年头少了这玩意干什么都干不好,哈哈哈哈,他豪爽的笑着,我也跟着苦笑。我没少在报纸和网站上看到城管掀摊子的新闻,他们的理由永远都是你们摆摊影响市容市貌,却从来没有想过人家摆摊只不过是为了养活自己和家人。而我也最痛恨那种嘴巴上说这要严厉打击小商小贩,自己脱下制服又在夜市里疯狂购物的混蛋们,作为执法者和老百姓的冲突矛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的和谐相溶。所以跟着文师傅去讨要钥匙的这一路上,我的心情都很是倔强。因为我看不惯那种嘴上说我们是秉公执法为国为民,手上却把我们递过去的1000块钱好像还很勉强的收进自己的口袋,也许对他来说1000块钱买一把钥匙算是赚了,但是对我们这类人来讲,少了那把钥匙,或许就少了一个替行业正名的机会。不过文师傅算得上是我所遇前辈里最贱的一位,因为他在给前的时候,在其中一张钱上画了个小小的绳头小咒,而我也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们那个咒是要让他吃苦头的那种。

拿了钥匙已经快下午6点多了,文师傅说他也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船过去,于是就给老丁打了电话说钥匙已经拿到了,明天一早再坐船过去。当晚文师傅就在他的那间不到30平米的小房子里收留了我,我们俩又是这么一边喝酒一边讨论这件事,还是没有头绪,最后也就沉沉睡去。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搭最早一班渡船去了北山坪,到了老丁家里,我和老丁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寻到一些线索,我们把几把钥匙上的字加上剩余四把,一共七个字,反复组合着任何一句有可能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句子,磨蹭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们终于发现,这7个字,极有可能会是:

“石鱼出水兆丰年”。

这句话我知道,而且这句话跟涪陵是有莫大的关系的。我们过江的时候,由于三峡大坝蓄水,我们竟然完全忽略了这长江上、涪陵的一个举世瑰宝:白鹤梁。石鱼出水兆丰年这句话就是出自白鹤梁上,那是世界显存最为古老的水文奇观,相传是一个叫做尔朱的道士,在江中石梁上修道成仙,而驾鹤西去。而且据称是古时候这石梁上常常有栖息的白鹤,于是称之为白鹤梁。当然,那是神话,事实上从唐朝开始,各朝代的文人墨客都把这里当成是记载长江中上游水文的一个宝地。于是各朝的才子们纷纷都来到这里,在石梁上刻下自己的题字。石梁上还有用现成的石头雕刻的几条大鱼,大概是因为他们认为白鹤是要吃鱼的,最为奇特的是,在石梁的其中一侧,有一对看上去像是要亲吻的对嘴鱼,相传每年枯水期的时候,石梁露出水面,水位若是在鱼眼以上,来年定然有水灾,若是在鱼眼以下,则势必要干旱,但是如果是刚刚好在鱼眼的位置,则表示下一年一定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千百年来,白鹤梁的报讯从来没有一次失误过。当真一次都没有,直到后来某工程蓄水移民,长江上的宝贝全都淹没了,就连长江三峡这个原本是中国人骄傲的旅游胜地,也未能幸免,而今,大坝的功效我实在没感觉到,反倒是觉得水势一年比一年来得生猛了。于是自从白鹤梁淹没水底,从此再也不会露出的时候,“石鱼出水兆丰年,百鹤绕梁留胜迹”这句伴随了石梁千百年的名句,也就从永无天日。所幸的是,政府还是知道这东西毁了,就是毁了被他们承认的文明。于是开始大兴土木,修建了水下博物馆。不过在我当时去的时候,还没那玩意呢。

文师傅和我都觉得,既然钥匙的指向假设真是那句话,那么一定会跟白鹤梁题刻有关系,而根据文师傅对丁前辈的了解,他也觉得这挺像是他干的事的,不甘心自己的手艺失传,又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涉足,矛盾心情下他想了这么一个怪招,先是用小鬼守住锁和钥匙,然后分别藏起来,给老丁的三把钥匙就是给他的第一个线索,如果他凭借这线索能够最终解开自己留下的秘密,那么说明真是有缘人,那么学一学也就无所谓了。文师傅和我都觉得下一个线索或许是在白鹤梁的题刻上,但是无可奈何的是白鹤梁现在在水下面呢,该怎么才能找得到,而且大坝蓄水,要再见它只能等到水下博物馆开放,那可就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沉默许久,文师傅忽然拍了一下大腿说,我知道该去哪里找了!我说哪里,他说:易家坝!我问他,那里不是个休闲广场吗,现代建筑,你能找到什么东西,他对我说你不是涪陵人我不怪你,那个广场有一个巨大的浮雕群,上面就是刻的白鹤梁题刻呢!

于是我恍然,似乎印象里真有那么一个浮雕群,于是我们趁着天色还早,就辞别老丁,有一次跋涉回了市区,不过这一次不再忐忑,因为我觉得秘密就要出来了,而它的线索就在我们要去的地方等着我!

第八十二章 丁氏

连续几天的江两岸奔波,说实话还是非常累的。其实我跟文师傅帮着老丁找回了钥匙,剩下的东西我们完全可以不插手,就让老丁自己看看自己的缘分够不够,能否解开自己老父亲留给他的秘密。不过他再三嘱咐我们说一定要帮助他找到答案,而且我和文师傅也实在是对锁里的秘密有浓厚的兴趣。当我们把“出”字钥匙拿回去以后,那把锁就停止了跳动,一切都变得和没有遗失之前一样。我对路并不是很熟悉,于是跟着文师傅到了涪陵易家坝广场后,我看到了那一排浮雕群。整整一个下午,我和文师傅顶着太阳在那里读碑刻很长时间,最后发现这个浮雕群虽然还原了部分白鹤梁题刻的真实文字,但是终究是以艺术展现的形式为主,并没能够给我们提供到一个有效的信息。线索再一次中断,无奈之下我问文师傅,现在该怎么办,这里的信息太有限,根本发现不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文师傅想了想说,我知道还有个地方能够看得相对更加完整,但是现在很晚了,今晚再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去涪陵博物馆看看。我听说哪里有拓印的碑刻。于是当晚,我们再一次无功而返,第二天,博物馆是10点钟开门,进去以后我对那些战国时期的出土文物丝毫没有兴趣,我们直奔白鹤梁题刻的拓印,又开始一个字一句话的寻找。

话说这个博物馆的位置其实并不是很当道,还相对算是比较偏僻,我也不知道当初规划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来修建博物馆。我问过文师傅,他说是因为当初规划的时候就打算连同顶上的宝枳城公园和烈士墓一起修建,涪陵发生过什么有关“烈士”的故事我是并不清楚,不过宝枳城我大概能够猜到是因为什么。因为涪陵和重庆一样,在巴国时期曾是巴国的首都,而涪陵当时就叫做“枳”,修这样一个公园,虽然我没有去玩过,但是我想大概是为了纪念这么一段历史吧。于是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我和文师傅都在不断的把在博物馆看到的,觉得有价值的信息抄写下来,晚上就在住处分析和排列组合,这项工作非常耗时耗力,到了最后,我跟文师傅也只整理了其中几个看上去好像有点关联的东西。根据博物馆的记载的位置显示,在石梁以北,面朝北山坪的那一侧,刻上了这么一段话:

“洛水溯渊源,诚意正心,一代宗师推北宋。涪江流薮泽,承先启后,千秋俎豆换西川。”

然后在这段诗的下面有一把小剑,剑把上有个小太极。剑是斜着的,剑头朝下,如果按照当初的方位来计算,这把剑应当是指向北山坪的。而这首诗的含义我们经过查询,发现其中“洛水”指的是现在的河南洛阳,涪江就是涪陵这一段的长江。从其歌颂的内容来看,无疑正是在歌颂程颐,因为程颐正是洛阳人。再加上程颐在点易洞参悟易经,石刻上的剑又指向点易洞的方向,丁前辈祖辈又都是住在北山坪的点易洞后面,虽然略显牵强,但是彼此都还是有一定关联的。于是我跟文师傅分析好久,觉得这大概是几天下来我们所掌握的最有价值的一条信息了。我们也说好,若是这条路再走不通,那么我们就要把实情告诉老丁,说我们无能为力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出门坐船过河,给老丁打了电话,告诉他我们先去一趟点易洞,去哪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出来。来过涪陵很多次,这几天来回奔波老丁家和市区,点易洞一直都在被我路过,我却始终没能去一睹真容。于是当我到了那里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山壁上的石刻众多,其中甚至还有陆游的亲笔。地方虽然不大,但却尽是饱学之士留下的墨宝。走着走着,我看到了一个洞,洞门顶上写着“点易洞”三个大字,想来当年程颐是在这个洞里参悟易经的。不过在洞门的两侧,我惊喜的发现,那首在题刻上写下的“洛水溯渊源,诚意正心,一代宗师推北宋。涪江流薮泽,承先启后,千秋俎豆换西川。”如同对联一样一左一右刻在两边,进门处的地面上,也刻了把和题刻上的小剑一模一样的剑。剑尖所指向的方向,正是被淹没的白鹤梁。于是我和文师傅暗暗庆幸,这次也许是运气好,找对了地方了。我趴下身来,仔细看着第上那把小剑。顺着剑尖所指的方向,一块砖一块砖的找过去,在距离刻有小剑的拿块砖之外约七八块的地方,地上的砖面上,又刻了一段小诗:

“正公点易寅啸论寒暑,清水化墨辰吟笑春秋。”

这首诗我大概能够懂得,正公就是指的程颐,而这段肯定不是他自己刻上的。因为正公二字是在他死后才有的封号,而且我们看那排字的刻痕并不久远,边缘还比较锐利,这就说,这段文字是近代才刻上的,如若这一切跟丁家老前辈有关的话,那么很有可能这首诗就是丁老前辈自己刻上的。诗的意境略微有些狂妄,有些不羁,是那种空有本领却无处使力的无奈和自嘲。文师傅看到“清水化墨”四个字的时候,他说,我知道这指的是什么了。我抬头望着他,他说,指的是洗墨池。

我问他洗墨池是什么东西,文师傅告诉我,离这个洞不远处的一个山壁暗角处,有个好像水槽一样的坑,坑里的内壁全是黑色的,但是水却是清亮的,相传是程颐当时在这里面洗笔,用墨汁染成的,于是叫做洗墨池。说话间他带着我走到了惜墨池边,当我正在惊叹这个池子的神奇之处的时候,文师傅已经开始拿着罗盘在池子边比划起来了。我问他在找什么,他说,你没看到那首诗里的,寅啸和辰吟吗?寅指的是虎,辰指的是龙,拿到盘位上加以计算,我们可以判断出这两个位,就好像是数学上说的横纵坐标一样,找到这个点以后,再看看里边有没有东西。经过一番折腾,最终把那个点认为是在洗墨池的右边下角处,我伏身去看,果然有一个小缝隙,我走到附近树边,折了一小段细细的树枝,然后伸到那个缝隙里去掏,掏出来一个大概只有拇指大小的,薄薄的小石片。上面刻着“寻得有缘,玄机尽在鹰岩正北,卯碑下。”字迹清晰,时间不会很长,一定就是丁老前辈刻下放在这里的。为了寻找到剩余的4把钥匙,我和文师傅已经辗转了很多个地方,所幸的是这次没有找错,按照石片上所说,似乎那四把钥匙就埋在一个叫做“鹰岩”的地方,那儿的正北方有一块碑,就埋在碑下。

我又糊涂了,求助的目光再一次闪烁向了文师傅。文师傅想了想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里的鹰岩应该指的是“老鹰岩”。我问他那是什么,他说是目前我们所在的这座“北山坪”山巅的一块伸出的巨大岩石,因为从江面上看去,伸出的部分很像是一个老鹰的头,山体就是老鹰的身子,千年万年的伏在长江之上,像一只雄鹰,世代镇守着这片土地。文师傅还告诉我,很多涪陵人在休闲之余,都喜欢到老鹰岩去登高望江,不过真正靠近悬崖的那一段却没什么人敢去。而那一段的方位就正好是朝北。我心想若是真的这一切的局都是丁老前辈在去世之前特意留给儿子的话,他一定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师傅,到悬崖绝壁上去挖坑埋钥匙定然需要莫大的勇气,而且他把条条线索设计得如此隐秘,也算作是保护了他自己的秘密,同时也是在考验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和自己的本领算得上是有缘人。

我问文师傅,老鹰岩离这里远不远,他说,从背后的道观绕过去有一条路,一直走大概半个多小时就能上到岩上。于是我们收起寻到的东西,开始了又一次的跋涉。到了老鹰岩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2点多了,我们却还没有吃午饭。附近都是荒山野岭,即便是找到人家,人家也未必肯赏一口饭吃,于是我们就决定先把东西给尽快找出来,然后会老丁家里要他弄点吃的,我从第一次去老丁家开始,就对他家门口挂着的老腊肉产生了巨大的兴趣。老鹰岩上,有一个小栏杆,上面写着请勿翻越,于是我们翻越了。继而走了十来步,就找到了小石片上说的那个小碑。与其说是碑,其实就是一个类似于界碑的指示碑而已。上面用朱红的字刻着“丁卯”二字,丁卯大概是1987年,有了这个卯字,我们就觉得已经是找对了地方了,于是眼看四下无人,我们动手开始挖了起来,没有工具,就只能徒手或是用一些长条石块之类的东西,在碑的北侧下挖大约两寸的位置,挖出一个小铁盒。铁盒的大小大约有拳头大小,表面锈蚀严重,原本的那些图案已经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了,我们怀着忐忑激动的心情打开铁盒,发现里面有四个抓绒小口袋,每一个袋子里,都装着一把老丁手里的那种钥匙。每个钥匙头上的字则分别是“鱼”“丰”“兆”“年”,加上之前那三把钥匙,连起来果然是“石鱼出水兆丰年”。

我们非常高兴,现在钥匙和锁都有了,我们只需要把钥匙带回给老丁,然后让他自己决定怎么处理便是了。于是我们原路返回,在道观处选择了另外一条小路去了老丁家,进屋后老丁看到我们带着剩余的自己父亲埋下的钥匙回来,非常激动,但是正是因为这种激动,他却一时难以定夺,自己究竟该不该打开那把锁。看他久久无法决定,我就告诉他,虽然这些东西不是你亲自找到的,可以说与你是无缘的,但是既然由于钥匙被抢而联络了我们,继而把这一系列的线索都找了出来,这说明这东西是跟你有分不开的关系的。而且那是你父亲特意留给你的,我觉得你应该认真对待。他思考了片刻,然后点点头,最后告诉我们,他决定要打开锁,看看自己父亲到底留给了自己怎样的东西。

于是按照我们的指示,老丁先是把7把钥匙按照“石鱼出水兆丰年”的顺序排开,先拿起“石”字钥匙,像我之前的方法一样,在锁孔里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扭开,接着取出那把钥匙,换了“鱼”,如此重复,当“年”字钥匙进去的时候,我们大家都非常紧张,因为不知道到底打开锁以后会发生怎样的情况。文师傅此刻也用绳子围住了锁,因为他没有忘记所里面还有个被拼凑灵魂的小鬼,终于拧开了,当锁销弹开以后,发现它是个中空的圆柱体,里面卷着一张细细的小纸。文师傅替老丁把那张纸给倒了出来,然后锁上了锁以后,才把红绳撤去。他把那张纸交给老丁,老丁又开始有些犹豫,也许是真相就要在眼前了,他紧张吧。他展开那张纸,上面却还是写着一首诗:

“某某某某某,河山自在胸。大贤留归物,藏书文峰中。”

这里的某某某,指的都是方位。

新的难题又来了,丁老前辈也算是够会折腾人的,当老丁看到这首诗以后,他说他还记得在父亲生前有一次离家大概2天,回来之后他问他父亲去了哪里,他说去文峰塔了,会不会是那个文峰?文师傅突然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文峰塔就是我们常常喊的那个“白塔”,在长江乌江交汇处的那右侧山顶上!我问他是不是我们每次下山坐船的时候看到的远远山上那个要倒要倒的塔?他说是的,而且这次丁老前辈把方位都标注了出来,不管文峰塔里有没有最终答案,但是至少那里是最后一个要去的地方了。老丁的伤势实际上也好的差不多了,他决定第二天跟着我们一起去文峰塔。所以当晚我没有丝毫客气的消灭了他的那块老腊肉。

去文峰塔的路,非常不好走,路上文师傅告诉我,那座塔是修建于清代,原本好好一座古建筑,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没有受到有关部门的保护,以至于现在都变成了危房了。我说会不会是因为地方太偏僻没有多少人去那里,所以没有了人为的破坏,于是相对也算是一种保护了。文师傅没有说话。到了塔下,杂草丛生,那座塔看上去快要倒掉的样子,我真担心我们上去以后就会随着它一起跟这个世界说拜拜。

塔下的青石板上,到处都是一粒一粒像巧克力豆一样的东西,我看这周围并没有什么树木,那这些豆豆是从哪里来的,于是我弯腰捡起几颗,拿在手里,捏上去还水润润的,软乎乎的,像小时候玩过的橡皮泥。文师傅看我一直把那些小豆豆捏在手里,突然不怀好意的一笑,问我,好玩吗?我点头说是,他又说,喜欢玩吗?我点头说是。然后他在我最兴奋的时候,告诉了我一个我无法接受的事实,他说,那是兔子和羊的屎。

晴天霹雳后,我强忍住泪水在附近的草上擦了手上的屎,还有些在指甲缝里,无法铲除。那儿是山顶,附近没有水源,于是我催促着他们快点找东西,我要下山洗手去。文师傅按照之前丁老前辈诗里面留下的几个方位,跟着我们一起爬到文峰塔的某层,接着在其方位指使的某一块六边形的青石地砖处停下了脚步。那块砖明显是被人翘起来过,因为接缝处的灰尘比其他的接缝处少了很多。我们伸手抠起拿块砖,砖底下压着一个黄色丝绸包起来的包包,我们把它取出来交给老丁,然后还在砖的背面,看到丁老前辈刻下的一段话。

那段话挺长,大概的意思就是早年间他无意当中在点易洞附近找到一个神龛,神侃的佛像底座下,发现了一张古老的生羊皮,羊皮上写的内容全是程颐当年悟经的心得和一些对后世的见解,但是在落款的地方,写下羊皮书的作者,竟然是南宋著名的思想家朱熹老先生,因为朱熹也曾经到过北山坪,他和程颐一个死了另一个还没出生,但是朱熹十分钦佩程颐,也就来寻他的迹,后来在自己的参悟途中,融合了大量程颐对易经的见解,两人就成了著名的“程朱理学”。那份羊皮书上记载着程颐当初预言千年后的事情,这也是易经之所以神秘的地方,推算,有根据有逻辑,却永远无法证明。丁老前辈早年被人迫害,于是不敢再过于高调,就把根据程颐朱熹的易学知识自己加以研习,写了一本《丁氏易理》,一并埋藏于此。老丁打开那个黄丝绸包,一本蓝皮的线状手写书,上面写这《丁氏易理》,还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羊皮书。我和文师傅接过羊皮书仔细查看,我倒是看得有些恍恍惚惚的,但是文师傅却非常惊讶,惊讶到他激动的有些颤抖。他告诉我们说程颐当年参悟的时候,走了些偏路,在他写的东西里,他曾预言千年后的涪州,将会“巨鱼翻江河,硕鼠破地宫”。

我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说太准了,虽然时间没有到1000年,但是事情却是真实发生了。我听得一头雾水,要求他给我解释一下,否则我将把捏过羊屎的手指伸进他的嘴里,他才告诉我,涪陵在90年代曾经发生过两件大怪事,那种怪法,不只是不合乎常理那么简单,而至今都没有个准确的官方说法。他说,90年代的时候,有两条巨大的鱼在长江乌江交汇处,掀翻了一艘河砂船。之后新闻出来说那是两条回游到长江上游的巨型中华鲟,目前这两条中华鲟被圈养在宜昌的某个水族馆里。而关于硕鼠这个,也是在90年代的时候,有工人在维修下水管道的时候,发现几只巨大的老鼠,我问他有多大,他说他没有看见过,据说比人还要大。咬死了一个工人后,市民开始恐慌,后来有官员出来辟谣,一会说这件事子虚乌有,一会又说是老鼠受到污染而变异,至今也没个准确的说法。文师傅说,作为一个千年前的古代人,竟然能够准确预测到涪陵这小地方发生的事,易经实在是太神奇了。

我很惊奇,也对我们这行的先人们肃然起敬。在翻阅的时候,老丁发现书里面夹着一封父亲写给自己的信,信的内容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老丁看过以后激动地流泪了。解开了所有的秘密,我们从文峰塔回到老丁家,接下来的十来天,老丁非常慷慨的把他父亲留下的典籍给我们参阅,不得不说,我们常常自命不凡,觉得以前的人老土,谁知道前人的智慧,我们这些黄毛小子根本就无法比拟。所谓一代不如一代,就是在说我了。看过丁老前辈的手记,受益匪浅,也为我今后的日子重重加上了砝码。

那次之后的再一次见面,老丁已然成了北山坪上的一名居士,据说研习其父亲留下的典籍略有小成。枇杷也不种了,靠什么吃饭我也不知道,他也沉稳了许多,问起来的时候总是笑而不语。老鹰岩、白鹤梁、文峰塔三个地方在地图上形成了一个三角,而三角的中央,便是点易洞。不得不说的是,这一切仿佛早已注定。

遗憾的是,在2009年的时候,白鹤梁水下博物馆开幕了,人们在感叹这水文史上奇观的时候,当局却以“危害河道”为由,炸毁了老鹰岩。长江上的老鹰没有了,那个铁三角也因此缺了一块。说不遗憾,因为那无非就是块巨型危岩,说遗憾,若是老丁的故事晚了那么几年,或许我们一辈子都无法再知道这中间的故事。听说老丁在熟读《丁氏易理》后,将其献给了国家,目前此书被中华民俗博物馆收藏。

文成君前辈,2009年9月27日因心肌炎去世,那天是我的生日,而我却成了唯一给他扶灵的人。

第八十三章 裁缝

2009年我搬新家的时候,我跟彩姐收拾东西。我有一个用铁质文具盒,那是我小时候的东西了。但是里面装的全都是这些年我收集起来的一些灵异照片。因为起码在2004年以前,数码相机还不算很流行,于是在过往的案子里,很多委托人给我看他们所谓的灵异照片,大多都是实体相片而非电脑上的JPG文件。

我一生算得上看过无数灵异照片的人了,网络上流传的那些我大多也看过,不过很多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而我这个铁盒里装的,都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东西。为了不吓到彩姐,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特意对她说,别打开那个盒子,我怕吓到你。于是在我转头的时候,她已经打开坐下专心看了。看完要害怕,于是就来虐待我,还要逼着我讲一些照片上的故事。

在那个盒子里,有一组照片,拍摄于同一个年代,同一部相机,但是因为辗转流离的关系,换了几家冲印店,南京的,上海的,杭州的。最后我只收集到六张,当然是从同一个人的手里。2006年的时候接触到的这个83岁的吴老先生,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这个故事就要从60多年前,他手里这六张来自民国31年的灵异照片说起。

认识吴老先生是朋友介绍的,而这个朋友是吴老先生孙子的同学。岁数比我大几岁,做生意却比我精明多了,卖卖卫浴产品都能够卖得如此风生水起,在我认识的人当中,也就只有他一个了。吴老先生是个地道的老重庆人,战争年代的时候到江苏上海一带躲难过近10年,50年代的时候回了故乡自己开办了一个手工服装品牌,如今连锁店在重庆多达10余家。宝刀未老,直到80岁高龄才将自己的产业传承给了子孙。所以钱是大大的有的,于是当我这朋友让我帮忙的时候,我就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了。

吴老先生岁数已经很大了,但是意识还是非常清楚。这归结于他烟酒茶都不沾和多年的素食,所以跟他聊天的过程当中,我深深被这个老人历经风霜还宠辱不惊的态度折服。我那个朋友告诉我,老人的问题其实由来已久,只是最近变得分外严重,他的孙子开始有些担心他,同时也是因为是长孙,为了能够今后继承到祖父的家业,于是在这个时间显露出的特别关心。人性,不去评论,谁能没点小秘密?应了我吴老先生孙子的邀请,我去了位于经开区的一个高档洋房社区。

我在很多家庭斗争的电视剧里普遍看到这样一个现象,就是家里最老的那个人,非常有钱有势,或者是掌控了一个庞大的金融集团。到了他们意识到自己即将不行的时候,身边总是围聚着那么一群谄媚的人,当然,这当中不仅有他的儿子女儿,甚至还有孙子和七姑八嫂。每个人都在想尽办法对他表达自己有多么关心他,其目的往往都是为了更多的分的财产,而这个最老的人,住的地方一般都是装扮得非常豪华复古,身边总跟着几个穿得很土但是看上去非常老实的佣人。我是指,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吴老先生毕竟岁数大了,出门不方便,只能我上门拜访。所以当我踏进他们家的大门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原来那些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并非是胡编乱造的。他家里的豪华程度超过了我的想象,只不过吴老先生矍铄的模样到是跟电视里那些快死的老头子差别很大。坐下以后房间里除了他和他孙子还有我以外,他吩咐那几个照顾他的人都回避,甚至连我那个朋友。然后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对我说,原本他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一切的,因为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近期才开始变得有些严重,而且他自己却对这件事并没有察觉,而是听了自己孙子的话,在卧室里架了一晚摄像机,看回放的时候才相信了原来自己真是有些不对劲。说完他就对他孙子说去把摄像机拿过来,孙子走后,他接着对我说,这次邀请我来,一来是希望我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二来也是希望对这件事能够有所解释。

吴老先生的态度比较强势,他的话总是那么让人觉得不允许有丝毫的反抗和怀疑。没过一会,他孙子就拿着摄像机从二楼下来了。然后坐到我身边,打开放给我看。整段录像的时间大概是在6个多小时,前面一半还好,吴老先生只是在床上睡觉,偶尔会有个翻身的动作,一直按快放,直到4个小时左右的时候,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夜里3点多,看到老人坐了起来,侧身坐在床沿上。吴老先生的孙子跟我解释说,他爷爷有腰椎间盘突出,白天还好,一般夜里起身都是要吩咐佣人来帮忙拉一把的,其实大多数他这种岁数的老人,屎尿都是直接拉到成人纸尿裤里了,但是他却多年坚持要下床去厕所。而录像里,他自己起身坐了起来,这是第一个疑点。摄像机摆设的位置在床头的左上角,床的左侧则是靠着墙壁的。也就是说,当拍到吴老先生起身坐在床沿的时候,起身只能拍到他的半个侧背影。视频里,看到吴老先生就这么在床沿上呆坐着大约有10分钟,他孙子再度按了快进,于是整个屏幕上,只有吴老先生前后微弱的摆动身子。按会正常播放后,只见他站起身来,然后转身面向摄像机,抬头望着摄像机,露出一个很诡异的微笑,接着用倒退着走路的方式,走到衣柜前,转身,拿衣服,期间动作在持续,目光却始终一动不动的望着镜头并保持那个看上去很诡异的笑容,当他把衣服从一个小木箱子里拿出来以后穿上,却是一件花纹布料的女式旗袍。

深更半夜,一个年逾八十的瘦小老人,竟然面带笑容穿着女式旗袍站在夜视镜头前,从他换好衣服就走到离镜头很近的地方站着,笑容没有停止,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正常人不要说不眨眼睛,就连这么长时间保持这样的笑容,恐怕也早就面部肌肉抽搐了。然后一站就是差不多2个小时,才用一种比较媚气的姿势倒退着走回衣柜前,把衣服脱下放回原处,然后再穿上自己的睡衣,重新回到床沿,这才回过头去不再望向镜头,呆坐了几分钟,就钻回被窝里继续睡觉。接下来的一切就跟起初的样子一模一样了,没有异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关衣柜门没有关紧的原因,在片子快要结束的时候,那个衣柜门自己弹开了。

如果拿到我当下来看那个录像,我会觉得这一切和有个叫《鬼影实录》的伪纪录片很相似,不过在那一年,我还没有看过那个电影,所以我觉得看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按照我过往的经验,如果真是鬼作怪的话,那么摄影机在那里拍了一整个晚上,应该是可以拍到鬼的踪迹的。所以就行为来说,吴老先生那一晚的行为看上去更像是在梦游,但是梦游的方式有大大超过了一个正常人的行为范围,别的不说就是那连续几个小时的面部表情保持笑容,恐怕是谁都坚持不了的。

收好录影机以后,我突然觉得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整个片子给我的疑点无非就是这几个,一是老人自己使力坐了起来,二是面向镜头那诡异的微笑,三是倒退着还能准确无误的走路拿东西和穿衣,四就是那件女式的旗袍。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个衣柜门自动打开也算是很奇怪,但毕竟那是可以有假设的可能性的。这几点看来,最让我觉得有可能切入的,还是那件离奇的旗袍。因为按我之前从我朋友和吴老先生孙子口中了解的情况,吴老先生虽然是个裁缝出身,但是他的老伴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去世了,之后他并没有续弦,而且就算是他的旗袍是做给自己当初的老伴的,他老伴去世的时候应该也不会是能够穿下那件旗袍的体型,吴老先生之所以穿得下,是因为他本身个子比较精瘦矮小,且穿上之后都显得非常紧绷绷的。莫非那件旗袍是他做给自己穿的?或者是他本身有很严重的异装癖,或是上帝装错了灵魂,他一个老男人的内心里竟然住着一个年轻的少女?我很快否认了自己这龌龊的想法,因为还有微笑和走路方式的佐证,使得这一切看上去,的确是非常怪异,但我并不能因此就判断是灵异事件,于是我开口问吴老先生,能不能跟我讲讲那件旗袍的来历,让我也试着分析分析。于是吴老先生跟我讲述了他传奇的一生。

他说他生于民国12年,也就是1923年,小时候家里穷,没念过什么书,自己的父亲粗略教会了他识字,在他14岁的时候,也就是1937年侵华战争开始的时候,重庆还算是一片太平,但是因为14岁在当时算是大孩子了,吃饭什么的都开始按成人的量来计算,于是家里开始觉得他会给家庭造成一些负担,就拜托熟人的关系,把他送到一个姓周的布店老板那儿当学徒。周老板开的虽然是布店,但是自己的手艺却是个裁缝,因为自己一个人分身乏术,也就只能单纯只卖布料,所以吴老先生拜师在他那里,如果把他给带成了材,那么自己的布料店除了能够卖布之外,还能够做成衣,这样一来生意会好很多,所以周老板也就欣然收下了当时的吴老先生。吴老先生也算是很有天赋,几年下来,师傅的手艺都学到了,于是他提出出师,继而就在师傅的布料行里,占用了一个小角落,摆上了一个裁缝摊位。渐渐的,店里的生意越做越好,大家对店里的布料和裁缝的手艺都非常夸赞。周老板也感激这些年吴老先生给店里带来的大量收益,为了留住他,害怕他自立门户,于是就跟吴老先生提出,要把自己的独生女嫁给他。那一年吴老先生19岁了,当时19岁,也算是到了成家的年纪了,而且周老板早就知道吴老先生对自己女儿也算是情有独钟,既然两小无猜,自己也就促成这桩美事,一来不怕成亲以后吴老先生对自己女儿不好,二来也可以因此成为一家人,牢牢留住吴老先生。19岁的吴老先生心智也成熟了,他自然明白周老板此举的用意,不过也觉得是好事,也就欣然答应。在婚后没过多久,时局发生了巨变,日本人开始断断续续的空袭重庆,人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躲避炸弹的袭击,生意惨淡了许多。渐渐的,来店里卖布做衣服的都是些城里有钱人了,除了有钱人,还有就是一些当时陪都军官的夫人们。

吴老先生告诉我,那件旗袍就是一个军官夫人来定做的,当时她买下了在那个年代很时髦,且和大多数老百姓穿的布料不一样的带小花纹的布料。要求做上一件旗袍,于是他花时间做好以后,就按照那个太太先前留下的地址给她送过去,却发现已然是人去楼空,跟附近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太太的老公触犯了军法,已经被革职枪毙了,而这个太太也因此受到了牵连,现在不知死活,无踪无影了。于是他把旗袍带了回来,一直保存着,又等了很久,城里被炸死的人越来越多,空袭警报整天都在响,生意快要做不下去的时候,周老板的布店里,突然收到了一封信,拆开一看,却是由当时的汪精卫政府给重庆各个行业精英寄来的“特赦令”,意思是只要你现在离开重庆,投诚南京政府,那么可以给你在路上开绿灯,而且还给重新的安置费用。周老板和吴老先生都是普通的商贾,说大了天,也就是个比较富裕的百姓。他们对抗不来两派政府的威胁,更无法抵抗天天在头顶丢炸弹的日本飞机,于是思考几日,对于爱不爱国这已经成了小事,他们还是决定关掉经营多年,已经在当时的重庆略有名气的布料店和裁缝铺,举家逃往南京。他们俩都算是比较长情的人,临走时,为了带走一些这座城市最后的记忆,因为他们不清楚自己在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于是他们在临走的时候,拿相机,拍下了一座被炸得人家都逃亡了,快成一座空城的当时的渝中区。

吴老先生告诉我,当时拍了大概有20多张相片,但是当他们逃到南京以后,又辗转去了上海,在几个地方的相片冲印店冲印出来后,发现只有6张能够完整的显像,其余的,都会被一团白色带着花纹的东西所遮蔽住,也就报废了。吴老先生停顿了一下告诉我,当时就觉得非常奇怪和害怕的情况就是,在那6张照片里,几乎每一张都能够在某一个不是很显眼的地方,找到一个穿着旗袍,歪着脑袋笑的女人,可怕的是,那件旗袍的花纹正是吴老先生给那个军官太太做的那种花纹,而因此她看每张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的面孔,就越来越像是那个太太。他说他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关系,总之越看越像,因此他害怕了好长一段时间,还去庙里烧香拜佛报平安。后来日本人打跑了,老蒋因为剿匪不力也退去了台湾,他们一家人在这期间,周老板去世了,剩下他和周老板的女儿觉得也在他乡漂泊这么多年,也想念故乡了,虽然故乡已经没有亲人,自己也有了孩子,一切当作一个新的开始,就回了重庆,在现今的储奇门一带,重操旧业,继而生意越做越大,几十年下来,形成了现在的这种规模。

他说,自己的老伴在90年代初期的时候去世了,膝下儿女到是不少,自己越老也越觉得是时候早点把这些东西交出来了。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佣人跟他和自己的儿女们说了他晚上的怪异举动,但是他自己却对此并没有印象,最终孙子说服了他,他同意在卧室架上个摄影机,拍摄了一晚,就看到了起初我看到的那一切。

听吴老先生说完,我仔细梳理了一下这一切,他所说的当初拍下的那6张照片上的有那个穿旗袍的女人,而且穿的还是他给那个军官太太做的那件,这或许是在说明,那个太太在他们全家逃离拍下照片的时候,已经是死了的。而且吴老先生说,那个女人是笑着,歪着脑袋出现在每一张照片里,这不就和吴老先生的录像里的样子是一样的吗,基于以上的两个推测,我觉得很有可能吴老先生近期的奇怪举动,很有可能就是被那个军官太太久久不肯散去的灵魂所影响,而造成那个军官太太不离开的东西,就一定是那件旗袍!想到这里,我对吴老先生说,你能不能给我看看那几张照片?他说可以,于是就唤来佣人,把他扶进房间,不一会就拿出来一本相册,相册里夹了个牛皮纸的信封,他从信封里取出那6张照片,递给我。

我仔细看了那6张照片,和我过往看过的灵异照片不同,这几张照片里的那个旗袍女人非常清晰,若非他告诉我,那里本来是没有人的,或许我会想成是有人站在哪里故意拍下的,莫非是当时的摄影器材能够更好的捕捉鬼魂?在其中一张挂有美国国旗和青天白日旗的照片里,墙上贴着几张海报,是“孟丽君”的表演,而旁边的大门上有几个大字,写着国泰大戏院,在当时的重庆,那算是最老资格的戏院了,而在那张照片建筑的其中一个空洞的窗户里,我也找到了那个穿旗袍的女人,不过也唯独只有这一张,那个女人是没有头的,对于一个人人都在逃难的城市来说,这样的淡定的站在窗前拍照,显然是不合常理的。我仔细分析了所有照片上人的姿势和表情,根据经验判断,这就是那个军官的太太的鬼魂。

我把我的判断告诉了吴老先生,他说他起初也想过,不过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发生过太多怪事,自己也就早已不当回事了,正所谓人老了什么都看开了,既然看开了,也就无所在乎了。他说若不是这次听别人说,鬼魂容易惹上快死的人,他也不会请我帮忙,因为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好,对身体的了解情况也觉得自己好歹还能再活个几年,而且现在的条件和当年逃难不一样,当初几乎是一无所有,而现在自己是个富甲一方的大老板,也比较有能力和实力来处理这件事。接着他问我该怎么办,我说我得请你把那件旗袍交给我,剩下的让我来办就是了。

吴老把相片和那口装了旗袍的箱子一起交给我,我说我要带回我工作的地方去做,你这房子金碧辉煌的,我怕会有影响,因为我进屋的时候注意到他家里其实在当初请设计公司的时候,是考虑了风水问题的。吴老先生对我说,这口箱子里装的旗袍,60多年来一直都跟随这他,因为他始终没能够亲自把这件衣服交给那个太太,这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一个画家应约画了一幅画,却在画完之后,找不到来欣赏画的人了,而且他说他一直保留着这件衣服,也是在为了等待那个太太,也许有一天奇迹出现,那位太太找到他,付钱拿走衣服,但随着自己越来越老,这种可能性就几乎没有了,我想他会这么说,也许是认为这也是他这种手工匠人的一种遗憾。带着对这种遗憾和对人承诺的坚守,我离开了他们家,路上给我的一个同行朋友打了电话,请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我和我同行在办公室里,我告诉他,请先用召灵的方式,来和鬼魂建立沟通,让她亲自告诉我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点了7根白蜡烛,六根在四周一根在中间,在彼此用红线相连,形成一个六菱阵,在摆上一本我那个同行多年整理下来的手写字谱,那是一张摊开后很大,却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大纸,我们在上面蒙上了一层桌布纸。他的咒是我不懂的一种,他用来读懂鬼魂想说的话也是用滴蜡的方式,等到该问的问完,那张透明的桌布纸上已经滴了很多蜡印,他一直在走动问话的时候,我就跟在他的身后,每滴下一滴蜡,我就在边上写好数字顺序,后来他把旗袍上的灵魂安置在红绳阵里,和我一起把那些字连接组合起来。

这整个过程非常漫长,走了不知道多少圈,我连腰都快要弯断了,把那些字按顺序连接起来,成了一段话,其中有不少错字,于是拼读的时候只能根据音来区分,我们得到的讯息大致是在说,她是当时重庆国军警备司令部的一名校官夫人,自己的男人却因为被蒋介石政府查出有串通汪精卫伪国民政府的嫌疑,先是被革职,在逃跑途中被截下,严刑拷打,她自己却在这期间因为受不了这个苦难而先死了。因为原本军人是不会对罪将家属施暴的,但是由于通敌叛国是大罪,为了让那个校官尽快招供,在当着他的面折磨自己的太太。人死了,但是那个太太却和校官感情非常深厚,于是才去订做了一套漂亮的衣服。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先定了衣服自己才死,而是死了之后鬼魂去定的衣服,甚至可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起,吴老先生就已经开始中邪了。这衣服做好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来取。鬼魂的想法是单纯的,她订下的衣服绝对就是她自己喜欢的,或者是她认为自己丈夫喜欢的,但是自己穿又穿不了,于是这么多年一直就跟着那件旗袍,而吴老先生半夜中邪起身的现象也绝对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一定是已经不间断的持续了好多年,只是没有人知道和发现罢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吴老先生会半夜起身穿旗袍扮女人了。

虽然在当时的那个年代,这种事情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但是在我们60多年后听来,依旧还是恻然,尽管单纯无害,却也算得上是一往情深,尽管身世可怜,却始终是人鬼殊途,该留下的是回忆,该带走的,始终是不该继续滞留的灵魂。

我和我的同行烧了很多钱纸,也烧去了那件旗袍,算作是给她留下一个念想吧,至少她在死后还希望自己在爱人面前能够漂漂亮亮,时间无法倒转,这个忙还是能够帮到的。接下来,起灵,栓线,带魂上路。这位太太就这么离开,残留了60多年,我们却直到送走她,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事后我那同行问我,这次到底遇到了什么,竟然连这么老的物件都拿出来了,我没有告诉他,也许故事算不上是美丽,可我也希望能够自私的霸占,因为也许等到我今后老了,我的话没人肯再听了,当我回味这一生的时候,至少我会想起这个故事,即便没有观众。

我带着烧掉的旗袍的灰烬再一次去了吴老先生家里,告诉他已经解决了,也告诉他,希望他能够在家里种上一个大盆栽,把这些布灰埋在泥土下,这是因为植物是鲜活的,它会借靠着土地生长,这么做,就当作是给那个太太一个另一种形式的再生吧。

这一个业务,价值不菲,尽管过程些许伤感,拿到钱的时候,我还是庸俗的微笑了。

值得一提的是,吴老先生把那6张绝版的照片送给了我,于是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第八十四章 枕头

2009年的时候,有个冉姓的先生透过别人的介绍而找到我,最初我还是和他进行最基本的电话沟通,用以了解大致的情况。那段时间,我对工作似乎开始有点倦怠,或多或少的萌生了一些退行的想法,不过我对于别人的诉求,向来都是能帮就尽量帮,只要不会危及我的健康和生命安全,只要多少能有点钱赚。于是在从2008年开始,我几乎不会主动去打听和联系业务了,都是别人一个传一个口碑效应的客户。

这个冉先生30多岁,是一家做建筑工程图纸的公司老板,当我们觉得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于是约见的时候,他递给我的名片上,有一团宗教式的火焰,我对这些图案实在话说是比较敏感的,于是我问他这火焰是个什么情况,他告诉我,那是他背上的一个纹身。他说他早些年的时候曾在云南姐告边境混过一段时间的黑道,那时候跟缅甸和泰国的黑社会打过一阵子交道,那个纹身就是当时留下来的。后来因为犯了点事,被抓起来劳教了几年,随后就没有再会云南去,而是回了重庆家乡,凭着那几年挣下的带血的钱,开了这么一家小公司。于是开始学着穿西装打领带,冒充有知识有文化的上流社会。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显得有些自嘲,我其实这么多年是接触过不少道上的人的,我知道他们比起那些普通老百姓,更相信我们这一行。他们虽然也有不少曾经干过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但是随着岁数的增长和履历的增加,这些人最终都会选择沉淀下来,猛然幡悟后,往往都会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所以我并不抗拒这样的人,最起码我不会抗拒改过自新的他们。跟冉先生说话,并没有费劲的感觉,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一个遇到鬼事而无比慌张的人,他的那种镇定和稳重,倒是让我很意外。

他说其实遇到鬼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老婆。

冉先生说,他和他老婆是2006年的时候结婚的,那时候他的小公司才刚刚开业,他的老婆就是他新公司的第一批员工里的其中一个。最近搬了新家,很多他们俩的好朋友,都纷纷给他们的新家送来了礼物,冉先生说,家里除了那些家电和家居是自己新买的以外,剩下的那些日用品等几乎都是朋友送来的,他自己也是比较信因果的人,于是搬家以后,先是在家敬了灶神财神,早晚上香然后空房三日后才住进去。但是就在住进去不到1个月的时候,他老婆就撞鬼了。

说到这里他喝了口茶,试图平复一下有些微激动的心情。他说,那天晚上他和老婆都睡了,到了半夜的时候突然被老婆凄厉的叫声惊醒,赶紧打开灯,发现自己老婆正紧闭着双眼,然后双手抱着头,脚一个劲的乱蹬,他以为是自己老婆做了噩梦了,于是赶紧抱住她安慰她,但是他老婆还是持续那个状态,过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醒过来就开始大哭,说自己刚刚撞鬼了。冉先生还是觉得自己老婆多半就是做梦了,可能是刚刚醒来的缘故对梦境和现实还有些分不清楚。就一边宽慰她,一边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问她到底是梦见什么了。他老婆一边哭一边说,刚刚在睡觉的时候,觉得有东西压在自己的眼睛上,然后自己伸手去摸是什么东西,却发现摸到一对冰冷且瘦骨嶙峋的手腕。当时她就非常害怕,于是才开始大叫,但是眼睛被那只手死死的按住自己怎么都张不开,这才是用叫声惊醒了冉先生。冉先生跟她分析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做恶梦,因为当他开灯后看见自己老婆是双手抱着头然后在惨叫,并没有看到什么手腕和手掌。两人各执一词,最后得到一个结论:最近搬家太累,导致思想压力很大,于是产生幻觉了。

冉先生试图用这个方式来说服自己对看到的这一切的解释,而冉太太却在用这个说法来欺骗自己相信着,不过接下来的几个晚上,都发生了类似的怪事,冉太太还是每天晚上都被那种奇怪的触感给惊醒,哭闹着说什么也不肯再在这个床上继续睡了,因为那一晚她甚至感觉到有两只冰冷的手从她的腮帮开始,贴着脖子的皮肤从上到下一直划到了锁骨的位置。而且每次当她的感觉非常清晰,清晰到自己认定那不是个梦的时候,自己想要挣扎却始终没有办法动,只能发出尖叫声。那一晚,冉先生多次的安慰不再有什么作用,但是临时要出去住也不能够解决问题,于是两口子在外面酒店住了几晚,冉先生就到位于南平五公里处的观音寺里,求了个平安符,还有一串小佛珠,然后求大师给了句佛号,让她牢记默念,好不容易说服了冉太太让她肯回家去住,把平安符和佛珠都放在枕头底下,然后睡前默念那句佛号,那一晚,冉太太入睡以后,一点怪事都没有发生了。原本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生活又可以回归正常,谁知道没过几天,冉太太到是没什么事了,那怪事又发生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我问他,你是事主,这种感觉你应该非常清晰才是,希望你能够跟我尽可能仔细的描述一下,他说,在他老婆好了没几天,有一天晚上自己处理公事很晚才睡,上床后不久就睡着了,但是他由于之前混过黑道,人比较警觉,一点轻微的搅动他都能够很快的反应过来。就在那晚他入睡没多久的时候,他说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脑袋的左右两侧,分别伸出了一只手,在他的耳朵后面搓着,最开始还是靠他老婆这一侧,所以他起初以为是自己老婆在弄,另一侧的感觉明显起来,他才突然意识到糟了,也许是自己也遇到老婆遇到的那个鬼了,于是想要睁眼坐起来,却发现不但自己眼睛睁不开,连身子也动不了了,唯独可以活动的,就是自己的双手和嘴巴。他不愿意像自己老婆一样大叫起来,因为这样除了会让多一个人更害怕以外,别的一点作用都没有。于是他壮着胆子,伸手朝着摸他耳朵的那只手抓去,到了耳朵后面的时候,他一把抓过去,结果抓到的是几根冰冷细长的手指。当时他一惊,就开始在心里默念着当初给自己老婆求符的时候,那位大师教他的那句佛号,这才挣脱开来。起床后他才告诉了他老婆,他老婆意识到事情大概有些严重了,于是两口子就开始四处托人打听行内人帮他们驱邪,这才找到了我。

这种类似的事情我以前是遇到过的,那次也是比较恐怖,情况也是类似,同样都是两口子轮番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那次的那个鬼稍微可怕一点,它是从墙上倒爬下来用自己的头发来扫夫妻俩的鼻子,他们睁开眼以后就发现一张倒悬的苍白的脸,即使那次的事情顺利解决,那两口子也因此说什么不敢再在那个房子里住了。于是我问冉先生,你觉得当时那个摸你的鬼魂是以什么姿势动的手,冉先生说,他怀疑是有一个女鬼站在他们床头那一侧,然后弯腰来摸他们的。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个女鬼呢,他说他摸到的那只手,手指很细长,而且比较瘦弱,所以他觉得那是一个女人。我心里想象着当时的场景,觉得到也合情合理,于是我问他,你们家的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他说是买的,我说是买的新房还是二手房,他说是新房子。我迟疑了一会,问他你们小区的位置大概在哪里,他说在石桥铺附近,我心想那一带以往也不是有很多坟的地方,作为一个新小区,出现这样的事情似乎是有些不合理,我再问他是否最近有在家里添置一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他说没有,自己都是刚搬的新家,家里的全部东西都是新的,以前的旧东西几乎都在自己老房子里,根本没有带到新家去,他自己也很纳闷为什么这样的新房会发生这些事情。

我听他这么说完,依据他所说的那些情况,我也觉得有些不合常理。在我接触过的一切事件里,通常一个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发生闹鬼的事情的,无非有以下几种情况。一是房子是旧房子,旧房子之前在这里曾经发生过死人的事件,或是有人死后对生前曾经居住过的这个房子突然有了浓厚的挂念,这种情况是最普遍的。二是这个房子在开挖地基的时候,曾经动到了以前的老坟,以为以前因为社会环境的问题,大多数人是采用土葬的方式,而且那时候的很多人都不怎么富裕,即便是请了师傅来开路等,往往也做不到很地道的份上,所以有很多以往那个时期遗留下来的鬼魂。三是家里带回来一件莫名其妙有怨气的物件,这样就造成了这个怨气会跟随着新主人来到新家,并自作主张的把这个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底盘,于是才会影响到住在这里的人。四是房间的格局问题,如果一个房子的装修没有经过考究,贸然根据主人自己的意愿来进行,却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忌讳,因为每个人的生辰八字是不一样的,举个例子说,有的人利南北,有的人是利东西,甚至会有人克东西克南北的,如果不讲究这些,就有可能造成这个房子和自己的八字相冲,这一冲,轻则折势折运,重就没有上限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当我们的新房遇到装修或是租房的时候,切记尽可能的在家里的暗角处放上一个盆栽或是鹅卵石,因为鹅卵石是死物,而且对于鬼怪来说,他们更多是看一个地方的几个占位是否被占,石头不是几十几百年就能形成的,它虽然常年安静的一动不动,但却是千年万年的积累形成的。这也是为什么千百年来,王侯将相的棺桲墓室都是采用石材,不仅仅是因为可以经久耐用,也是因为石质的东西能够有效遏制灵魂。再有一种情况,就是事主在外出的时候,被一些莫名其妙的鬼给缠住,于是跟了回家,这种几率极小,遇到这种鬼的概率大概跟中彩票一样,如果遇到了,请立刻去买下彩票,然后努力活到开奖的那一天,撑到领到奖金,然后拿着奖金来找我们这样的人就对了。

说得够具体了吧?

倒是冉先生遇到的这种,似乎都不能算作是以上任何一种情况,否则我甚至不需要亲自去,直接让他准备好东西,自己在家就能够解决掉。事情不能马虎,说什么也是在那人钱财替人消灾,于是我提出要去他家里看看,他先是有点犹豫,告诉我说在找我之前他曾找过一个道士,那个道士上门以后就在他们卧房和玄关的门上都贴了符,说3天之内不能进门,3天后恶鬼自去后方能回家。我说那最起码你得让我先去你家门口看看那个符啊,要是你找了个假道士那不是误事了吗。他大概觉得我说的也是,当然也不排除在心里曾经想过,也无法确定我是否有真本事的问题。当下我们就出发去了他家。

到了他家以后,我看了看门上的符咒,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冷笑,因为看得出这个道士是懂行的,但是也肯定只是懂点表皮功夫,因为在路上,冉先生告诉我冉太太其实已经怀孕3个月,而这样的情况那个道士想必也是听冉先生夫妻说起过的,不过那个符咒是用来镇压的,即便是镇住了鬼,也会镇住肚子里的孩子的。孩子在出生之前,它的灵魂和肉体不是完全重叠的,也就是说虽然都在肚子里,但是两者还没有很协调地学会融为一体,如果在怀孕的过程中,灵在肉之前死了,那么生出来的孩子就是有严重智力障碍的傻瓜,因为这样的肉体所拥有的灵魂已经本身是残缺了就别奢望能够有个健康的宝宝。同样的道理,如果肉身较之灵魂先死了,那么要么流产要么是死胎,这样的话,灵肉根本没有机会协调融合,婴灵也正是因为这样而产生的。所以那些说孩子在几岁之前是没有灵魂的统统闭嘴吧,要是真没灵魂,郭丑丑那厮还卖个什么玩意?

我告诉冉先生,这个符有镇鬼的作用,但是除非一直不撕掉它,那么就可以一直把那个鬼给压制住,但是它并没有因此而离开,而是只是被压制而已。不过这个符咒对你老婆肚子里的孩子可真是不好,所以我建议还是撕掉,然后相信我能够用另外的方法来处理好。冉先生犹豫了一下,最后答应了,他撕下符咒,让我们进了卧室。

我仔细看了他家里的格局,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由于冉先生自己是搞这种工程建筑图纸的老板,想必他还是对这种学问是有所掌握的,而且房子里的几个旺位都摆上了相应的东西,这样的房子是几乎不可能闹鬼的,我越看越奇怪,如果真是像冉先生说的那样,有一个女鬼站在床头弯腰下来摸他们,那它在这样的屋子里是没有理由呆得了很久的,除非是家里有关于这个鬼的东西存在。想到这里,该用的排除法统统都排除掉了,于是我开始拿着罗盘满屋子比划,房间的四周都是干干净净的,唯独床上那两个枕头,有强烈的反应。而根据这种反应来看,这次的这个鬼并非善类,它就是来复仇的。

我心里突然有种紧张感,因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对付的是什么,但是却知道绝非善类,于是我把罗盘丢到一边,取出红绳把两个枕头捆了起来,拿到客厅,我问冉先生,这两个枕头是在哪里买来的,他说不知道是好朋友送的,我问他记得是谁送的吗?他说记得啊是他老婆的一个姊妹伙,现在冉太太就在她家里呢。我听后心里一紧张,带着冉先生走到阳台上,在太阳的暴晒下,我拆开了那两个枕头,取出内胆,接着打开内胆,倒出里面的晴纶棉,发现在里面的最中央,有一团新鲜的棉花,棉花上有两滩血迹,其中一个颜色较深,应该是时间更长,另一个则鲜红的多,看上去时间就是最近不久才沾上的,此外还在棉花里面发现了一个折成三角形的纸块,上边写着冉先生夫妻的名字,于是我对冉先生说,坏了,你赶紧让你老婆回来吧,害她的人正跟她在一起呢,冉先生有些吃惊,他不解的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你的这两个枕头被人下过血咒,就是针对的你们夫妻俩,所你们无论谁睡在上面都会有问题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害你们,但是这个咒很毒辣,我指着那滩颜色比较深的血迹告诉他,这个血迹的时间久一些,应该就是被喊出来折磨你们俩的那个鬼生前的血迹,另外那个颜色比较新鲜,但是分段有痕迹,说明这不是一个人的血,而是人血混合了鸡血的,我有足够的把握说这样的话,因为我以前遇到过这一模一样的血咒。我接着告诉冉先生,滴上自己的血,就好像是在跟鬼魂做交易,以血表示彼此的忠诚,而另一部分的鸡血,则是因为加了鸡血后,那只鬼往往会更加兴奋,鸡自古以来就是祭祀立约必备的一种动物,所以我们有句形容一个很嗨的人的俗语,就是像打了鸡血一样。此外那个三角形的纸片,其实是一个名牌,这个名牌是专门写给这个鬼看的,提醒它不要害错了人。我问冉先生,送你们这个枕头的是你老婆的姊妹伙,你们是不是之前得罪过她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他突然脸色惨白,欲言又止的,我看出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隐情,于是我对他说,这件事你如果不如实的告诉我,那么接下来你将要面临的危险可能会更多,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说不定我们现在就能够从根子上把它给结束了。他沉默了一下,说,他曾经有一次陪着老婆跟大伙一起出去旅游,半夜因为大家都喝多了酒,于是他进错了房间,也就错误地和那个他老婆的姊妹伙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酒醒以后才发现,他觉得那是一个错误,就打算用一些方式来弥补那个女人,例如对她很好之类,让她懂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一夜不过大家都是因为酒精的关系,才犯下这样的错误。那个女人当时哭了,说一边是自己的姐妹,一边又是姐妹的男人,不管怎么样,这事传出去都是个笑柄,而且不管她是不是喜欢冉先生,他们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于是对这冉先生表示这件事是个错误,大家彼此就此释怀。从那以后,他们几个就经常厮混在一起,成了最好的朋友,可冉先生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女人若是恨起来,绝对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释怀,一个女人若是报复起来,那绝对是最最可怕的一种。

说完以后我明白了,其实是因为那个女人心里觉得不甘心,而且又没办法明目张胆的跟冉先生在一起,于是就用这样的手段,背叛自己的友情,企图弄死弄残一个后,再来得到冉先生,如果死的是冉先生,那么起码她还保住了友情。实在是狠毒,但是我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就是这些招数是她从哪里学来的,而且她是怎么搞到这些带血的棉花的,又怎么知道这个血棉花原本的那个鬼魂是善是恶。后来冉先生才告诉我,那个女人要得到这些东西并不困难,因为她就是某医院的护士。我才恍然大悟,作为一个护士,原本就常常面对生死的问题,其中自然不乏有一些因为吐血或是重伤死去的人,他们的血若是浸透了床单枕头等,一般医院是要做集中消毒或是销毁处理的,也许是在运送途中被她偷偷拿了一些,至于她是怎么知道这么个画咒的法子的,我是的确不知道了,当女人的报复情绪战胜了理智的时候,可怜的不止是因此而收到伤害的人,还有那个被莫名其妙利用的鬼魂。而且她的结局注定是悲惨的,因为这样的血咒,一旦被破,则必然反噬,而我收人委托,这个咒我自然是非破不可,不过我却没有任何办法来阻止这种反噬了。

我叫冉先生马上给自己老婆打电话,什么都别说,就让她快点回家就是了,以后你们两口子都得跟那个女人少来往,我的意思是,如果她遭受的惩罚还不算严重的话。

除开那个三角形的纸片符,我把带血的棉花一把火给烧掉,这只是烧掉了那个女人和鬼之间的契约关系,但是那个鬼和他们夫妻俩的仇恨关系还没有解除,于是我把那两个三角符放到一起,弄了点米粒,用水浸泡,接着把水淋到纸片上,当它湿透以后,我们就能够隐约看到折到里面的那一层写下的那个鬼的生辰和死忌。如此一来,我就能够透过例如黄婆婆一类的人得知这个鬼的身份,于是那一整个下午,我在冉先生家里忙乎着,等到冉太太回到家,冉先生跟她说了这次整个事情都是她的姐妹所策划,这自然也免不了要主动坦白这一切究竟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而导致的。我无暇也无意要去介入这样一场由灵异事件进而转化成的家庭纠纷,在处理好一切以后,我特意要他们一起来看着我是怎么把那个吓唬他们的鬼带走的,临走前,冉太太问我,那个鬼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开始摸他们的,我确实不希望给他们今后的生活留下什么阴影,于是我告诉他就跟你先生说的一样,是站在床头的。而事实上,那双手,是一左一右,从枕头里伸出来的。

大概半年后,我再次接到冉先生的电话,他说他看新闻说渝北区龙溪镇附近有一个发疯的女人,举着一块牌子说黑社会强奸霸占她。那个人就是他老婆以前的那个闺蜜,冉先生有点不愿接受事实的问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反噬吗?我无法回答他,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绝对的付出和回报的,但是如果你种下了因,就必然会吃到果,如果那位小姐因为恶意的下咒而遭到如今导致疯狂的反噬,那么冉先生当初造成这一切恶果的根源,也许就是换来了他们夫妻大吵一架最终看在孩子的份上决定妥协,世间因果自来都有,别干蠢事,当心哪一天,枕头里伸出两只手,缓缓摸着你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