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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音不想多谈,但江雪衣忽然走近了她,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挣脱之前按住了她的脉门。

陆沉音拧眉望向他,脸色不太好看,江雪衣脸色更难看,两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片刻后,江雪衣把完脉放开了她的手——还好她手上的腐蚀伤在吃了宝珠后好了,不然他这么一抓,估计得弄一手血。

“是遇仙散。”他直接下了断论,“如今它被你服下的东西锁在里面,因为那东西,你修为已临近结丹了。”

陆沉音拉了拉衣袖,没说话。

江雪衣看了她一会,继续道:“但还是要早日找人解毒才好,谁都不知道那东西可以锁住毒性多久。”

……可以别再提解毒的事情了好吗?

很容易勾起她关于解毒的那些回忆啊。

为避免他继续下去,陆沉音又开始转移话题。

“这木影兽如此厉害,手中还有这般法宝,着实不好对付,流离谷后山养着这东西,还让各宗门弟子进来,不怕出事吗?”

江雪衣静静看了她一会才说:“普通木影兽体型很小,很好对付,筑基修士应对起来绰绰有余。”

“那我遇见的是?”

“是兽王。后山总共也没多少只木影兽王,便是我也多年不曾见过了,你第一次来,就遇上了它。”

……这是什么非洲运气。

“此外,后山在谷内弟子出过事后便设有禁制,若真有人性命垂危,师父和长老们自会前来相助。”

看来她之前的情况还不算是生命垂危?

陆沉音扬眉扫了扫江雪衣如玉的脸,江雪衣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解释道:“你自己解决得太快,伤口愈合,精元恢复,禁制还反应不过来。”

陆沉音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笑了笑,她觉得自己不该再在这里和他浪费时间了,听了他的那些话,她对湖底其实也没什么兴趣了,她摸了摸头,想着就此离开,却忽然发觉到不对劲。

“我的珠花呢?”

陆沉音双手抚在发髻上找了好几遍,都只摸到一片柔软的发丝,没有白玉珠花。

江雪衣微微凝眸,告诉她:“你头上什么首饰都没有。”

糟了,师父给她的珠花丢了。

宿修宁总共不过送她两样东西,一面水镜一支珠花,这珠花她视若珍宝,日日佩戴,从未想过会弄丢。

陆沉音仔细回想着方才的遭遇,她无数次被木影兽王打倒,是不是摔在地上的时候掉了?

陆沉音想都不想便往回走,沿路寻找珠花痕迹,但她走了很远,浓雾是没有再来,也没再遇上什么异兽,可也没找到珠花。

陆沉音脸色难看极了,她突然想到什么,再次回到湖边,这其中江雪衣一直跟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存在,那些阵法和异兽才没来打扰。

陆沉音顾不得他,她盯着梵音湖平静的湖面,沿途路上没有,那就只可能是最后摔在湖边时掉进了湖里。

陆沉音定了定神,助跑几步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梵音湖,江雪衣看了全程,见她这般突兀跳下去,立刻跟着跳下了下去。

可梵音湖表面看着清澈见底,跳进去后却一片浑浊,他对这里十分了解,按理说找陆沉音不难,但陆沉音不是来夺宝的,她是来找珠花的,所以毫无章法,江雪衣满湖底找她,就是摸不到她的影子。

陆沉音现在满脑子都是珠花,朝露剑挂在她腰上提醒她小心,她憋着气按了按它表示安抚,随后努力擦亮眼睛游向湖的更深处。

很奇妙的,在她靠近某个维度的时候,周围的湖水全都消失了。

陆沉音身体失重,狠狠摔在一片湿淋淋的地上,她爬起来,浑身水淋淋的也无暇顾及,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光线微薄,处处滴水,宽阔阴沉,像个溶洞。

陆沉音稳了稳心神,专注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暂时没有危险之后,她低头看向地面,仔仔细细搜寻每一个地方。

这地方很大,到处都找不到她的珠花,陆沉音失望极了,出神时绕进了某个洞口,周围场景再次变换。

定睛看了看,她在前方不远处,越过一座石桥的角落,似乎看见了白玉的光泽。

陆沉音惊喜万分,毫不犹豫地跑过了石桥,一路奔到角落,果然找到了丢失的珠花。

失而复得的心情极好,她拿起珠花珍惜地看了看,还好它并没摔坏,只是白玉花瓣稍有磨损,她有些心疼,没舍得再戴在头上,转手放进了储物戒里,准备回青玄宗找办法修复一下。

收好后,陆沉音才有心情再次观察周围,这石桥对面和方才的滴水洞不太一样,走过桥之后便看不见方才那座石桥了,周围的空间变得很小,光线越发黑暗,一片寂静中只有水声潺潺,不绝于耳。

陆沉音解下朝露握在手里,靠到墙壁上警惕地环绕四周,她不知听了多久十分有频率的流水声,渐渐的,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周围的景色就自动变了。

黑漆漆的洞穴变成了蔚蓝天空下一望无际的花海,在花海的尽头,她看见了背对着她而立的宿修宁。

??

怎么可能?

陆沉音立刻便知道这是幻觉,她使劲甩了甩头,可无法将幻觉挤出大脑,花海对面的“宿修宁”缓缓后退着来到她面前,那场景说不出的滑稽,她紧盯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直到他转过来,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陆沉音心头骇然,握着朝露,明知自己该动手,可哪怕这人没有五官,其他地方却都是宿修宁的模样,她实在是有些下不了手。

那幻觉料定她会如此,靠得她越来越近,陆沉音倒吸一口凉气,平稳心绪,握紧剑柄,在对方即将贴到她颈项的时候,她咬着唇拔.出了剑,一剑刺向幻影。

幻影如水墨化开般消散,随着消失得还有那片花海。

她再次回到了漆黑的洞中,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很有节奏的流水声再次响起,陆沉音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切断了听觉,果然,这样之后她等了半天眼前的画面也没再改变过。

陆沉音离开石壁,试着往黑暗中走,她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行。

这样走了几步,因为听不到声音,在有不明异兽袭来的时,陆沉音没有及时躲开,还是朝露带着她挪了挪,这才没有伤得很重。

看了看流血的手臂,陆沉音立刻恢复了听觉,她回身望去,红色眼睛身形似狼的异兽缓缓朝她扑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形容不出来的香气。

这香气很奇怪,闻到它之后陆沉音明显感觉体内毒性又不稳定了,它开始和灵力抗衡,不久前服下的宝珠安安静静,好像无法发挥效用了。

这大约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把宝珠吸收?

不断有异兽袭来,陆沉音顾不上体内的煎熬,不停挥剑击退异兽。

灵力与毒性不断在她体内游走,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坚持了多久,只觉得一切仿佛都没有尽头。

她感觉身上的骨头被人一寸寸打断了又接上,她望着又一只扑上来的异兽,挥出最后一剑,剑光乍起,朝露剑插.入身前的地面,将一切异兽如泡影般击退。

陆沉音勉力看了一眼,发现方才那些应该是某种阵法,并不是真的异兽。

她没有力气再想这些事,慢慢闭上眼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清脆的女声在她耳边不断碎碎念——

“你怎么还不醒?你打算在这住下去吗?你看看你身后,这满眼的梵音砂啊,还不起来挖?”

“我的姑奶奶,你这就累死了?不就是跟法阵里的幻象打几天几夜吗?你以前欺负我的劲儿呢?”

“沉音啊,陆沉音?快起来,赶紧出去,这里面太潮了,虽然我不会生锈,但我还是不喜欢啊!”

陆沉音被吵醒了,她皱皱眉,睁开眼的一瞬间,看见了剑刃上倒映的自己的脸。

她愣了愣,后退些许,看见了方才几乎贴在她脸上的朝露剑。

“……是你在说话?”她问。

朝露顿了顿:“你能听见我说话了?”

陆沉音思索了一下,盘腿打起坐来,仔细查看了一下,果然,她结丹了,之前还没有完全吸纳的宝珠也不见了,只余下围绕着她金丹的一层淡绿色灵气。

啊,竟然就在这么个鬼地方结丹了?

陆沉音睁开眼,再次望向立在她面前的朝露,试探性道:“你说我身后都是梵音砂?”

朝露剑柄一扬:“是啊,你自己看看嘛!”

陆沉音回眸望去,果然,之前看着黑漆漆湿淋淋的一面墙完全变了,呈现在她眼前的是华美剔透的一面梵音砂——哪怕她没见过梵音砂什么样子,只是这样看着,也能确定它就是。

“快去挖!这可真是好东西,就连剑也能感觉到那股蓬勃的灵力,很有益于你修炼。”朝露自己飞起来,把剑柄送到她手中,“要不是必须修士执剑才能挖下来,我早去挖了。”

陆沉音还不太习惯朝露居然说话了,她沉思了一会,握住朝露,试着挖了一点梵音砂。

很顺利,流光四溢的细碎清砂落下来,很快在她手掌心堆积了一小捧。

朝露激动不已,撺掇着她继续,但陆沉音拒绝了。

“见好就收。”她看看周围,“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不能太贪心,如今我已结丹,这其中必有这些梵音砂的功劳,往后还是靠自己修炼心里更踏实些。”

朝露不太理解,但还是告诉她:“你是被水冲过来的,在水里泡了好久,虽然昏着,但灵力一直在运转,与入定也没差了,我观你不但没有性命之忧,还能无形修炼,也就没管你。”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谁让我是你的剑呢?”

陆沉音一边寻找出路,一边和朝露聊天:“你和你的前主人也这么说话吗?”

她真的很难想象魔尊婧瑶和自己一样与朝露对话,那太不符合她冷艳极端的人设了。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这样和婧瑶说话,她和你性格差之千里。”朝露理所应当道,“我俩也不常说话,偶尔说两句也不过是互相倾诉罢了。”

“互相倾诉?”陆沉音拐了个弯,发出疑问。

“对啊,她喜欢玄尘道君,我喜欢太微,我俩都求而不得,特别有共同语言。”

陆沉音脚步顿了顿,似不经意道:“哦,那她堕魔时,你是不是也差点变成魔剑?”

“怎么可能!”朝露激动起来,“我才不会变成魔剑呢!我再喜欢太微也没想过堕魔啊,是她自己底线太低了,我还是很有底线的。”

“是吗?没看出来。”

“那是你眼神不好。”朝露嫌弃道,“不过……”它顿了顿才说,“我还蛮喜欢你的,你性格比较像我,和你相处起来很轻松,不用装模作样,就是你修为太低了,得快点精进才行,不然稍微有那么点配不上我。”

陆沉音礼貌地笑了笑,没说话。

她在找出路,走出好远的路,却好像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正在她苦思无门的时候,救星出现了。

“陆师妹。”

江雪衣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陆沉音回过身去,长发飘动,擦着他的脸颊过去,带着些湿意。江雪衣侧了侧头,抬手抹去脸上的湿润,琉璃似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江师兄?”陆沉音拢了拢头发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雪衣沉默了几瞬才说:“我来看看底下情况如何。”

哦……所以说,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监考?

陆沉音点点头,问他:“江师兄可知道如何出去?”

“你拿到梵音砂了?”

陆沉音“嗯”了一声,把自己拿到的那一小捧给他看。

江雪衣看了一会,慢慢说:“怎么没多拿点。”

“不太好吧?”陆沉音也没多解释,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

江雪衣绕过她走在前方,看着像是要带路,陆沉音立马跟上。

“的确不太好,所幸你没拿太多,否则。”他脚步停了停,淡淡地说,“你恐怕到师父寿宴之后都出不去。”

陆沉音愣了一下:“现在是什么时日了?”

江雪衣双手交握结了个印,随后他解下伏羲琴,拨动了几下琴弦,前面便一片豁然开朗,甚至还能看到碧绿的湖水。

“已经过了好几天,师父的寿宴已经开始,快些走,大约还能赶上。”

竟然都过了这么久了?

想到宿修宁若已经在寿宴上,不见她捏碎珠花,也不见她回去,必然十分担心,陆沉音半点不敢再磨蹭,紧跟着江雪衣,急匆匆往回赶。

跟着江雪衣就跟开了挂一样,她下来时千难万险的路变得顺顺当当,很快她就和江雪衣一起冒出了湖面,游向岸边。

陆沉音昏迷了也没多长时间,体力还没完全恢复,身上还有伤没愈合,江雪衣见她动作勉强,便主动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游向岸边。

陆沉音也没矫情,她现在就想快点赶回去。

等到了岸边,陆沉音双腿有些发软,她手撑在膝盖上喘息着,浑身湿淋淋,衣服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江雪衣静静地看着她,将自己身上衣服弄干后,也捏了个法诀帮她弄干。

陆沉音正要抬头致谢,就感觉头发被人碰了一下,她愣了愣,疑惑地望向江雪衣,江雪衣收回手冷淡道:“头发上有水草。”

陆沉音不疑有他,“哦”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他们一起赶往寿宴,江雪衣偶尔会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发间那支孔雀蓝银羽簪上,想要拿回来,却没有机会了。

也不是不能直接叫住她摘下来,但几次欲开口又都放弃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趁她不注意把簪子戴在她头上,大约只是看她发间空荡荡,似乎没找到那支珠花,想起她丢了珠花时失魂落魄的急切模样,有些不忍,所以才将簪子给了她吧。

是的,只是因为不忍而已。

江雪衣垂了垂眼,将陆沉音一路带到寿宴现场。

他们到的时候,寿宴上已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赤月道君坐在最高的位置上,身侧是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衣,长发半绾,玉带束腰,若空谷幽兰般的宿修宁。

“回来了?”赤月道君远远就看见了自己的宝贝徒弟,他特别高兴道,“啊,还有陆师侄,陆师侄也回来了!”

赤月道君站了起来,眼见着江雪衣和陆沉音走上前,两人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极其般配。

再观陆沉音修为,都已经结丹了,年纪轻轻有如此实力,当真又是一个祖师爷追着喂饭吃的别人家的孩子啊!

“修宁。”赤月道君看见了陆沉音发间的银簪,笑眯眯地同身侧的宿修宁道,“还记得我们之前打的赌吗?”他志得意满地说,“你看如何?被我说中了吧?你现在没理由再反对了吧?”

宿修宁有眼睛,自己会看。

他当然看见了陆沉音发间的银簪,她只戴了那一支簪子,他之前给她的珠花不见踪迹。

宿修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了。

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气血翻涌,汇聚于心口,他紧抿唇瓣,极力克制,才没有当众失态。

他闭了闭眼,站起身,今日参加寿宴,他没打算饮酒,仍戴着面纱,但哪怕此刻只露出了半张脸,陆沉音还是看得出来他情绪很差。

她第一次这样直观感觉到师父在生气,赶紧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低声道:“对不起师父,我回来迟了。”

宿修宁没言语。此时此刻,他除了眼前的陆沉音,似乎看不见任何人。

赤月道君在上首和他说话,他全不理会,径自走到她面前,盯着她发间的银簪看了片刻,终是开口道:“你心甘情愿?”

陆沉音一头雾水道:“师父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江雪衣大概是在场除了宿修宁和赤月道君外唯一明白全部缘由的人。

他视线低垂,不去回应宿修宁毫无温度的目光,宿修宁也没看他多久,他轻轻抬手,太微剑现身,剑身扩大,他走上去,扫了一眼陆沉音,陆沉音立刻踏上剑身,宿修宁即刻带她御剑而去。

赤月道君站在上首,蹙眉望着这一幕,又看看他满怀心事的乖徒儿,思忖片刻后再次扬起笑脸道:“好了,既然玄尘道君有事要和他的弟子说,那我们便先开始吧,各位尽兴,尽兴!”

陆沉音被宿修宁带回了平律阁。

她刚迈进房内,身后的门便重重关上,巨大的声响吓了她一跳。

她白着脸望向宿修宁的背影,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这般不满。

“师父。”她想问清楚,但宿修宁没给她问的机会,直接化出一面镜子置于她面前,让她清晰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起初,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发间有一支陌生的发簪。

“这是什么?”

陆沉音立刻将发簪摘下来,镶着孔雀蓝宝石的银羽发簪极其精美,却不是她的。

“是你自己让我替你拒绝婚约。”宿修宁转过身,盯着她声音冷清,仿若寒冰道,“如今你又出尔反尔,看中了江雪衣,你可曾想过这般会将我置于何地?”

宿修宁如今模样,只差将“她令他在赤月道君面前颜面尽失”这句话说直白了。

陆沉音僵在那,手紧紧攥着银簪,银簪的镂空陷入她指腹血肉,冒出血迹,她仍毫无所觉。

第38章

陆沉音从未想过, 自己如此艰辛从梵音湖赶回来,等到的会是和宿修宁大吵一架。

她当然不想和他吵架, 她觉得他们完全没有吵架的理由。

她深呼吸了一下, 将繁杂混乱的心情稍稍平复,握着发簪往前走了一步, 宿修宁直接往后退了一步,抗拒她靠近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陆沉音低头看了看手里染血的发簪,慢慢说道:“师父别生气。”

“生气”二字让宿修宁怔忪了一下, 他还戴着面纱, 神情令人看不清, 他转开了头, 眼睫颤动,片刻后,面上所有的情绪尽数敛去,语气似乎变回了过去的无波无澜。

“我没有生气。”他否认。

陆沉音也不跟他纠结这个,她摆弄着手里的发簪说:“我不知道这发簪为何会在我头上,我回忆了一下,大约是出梵音湖的时候, 江师兄偷偷给我戴上的。”

宿修宁望向她, 沉默着没说话, 陆沉音也不看他, 继续说道:“我本来是一个人去后山的, 想探探情况, 若是危险便直接放弃, 不危险的话就尝试一下,毕竟大家都说梵音砂很好。我遇见了一只木影兽王……”

她将发生在后山的事悉数告诉他,没有错过一个细节,包括珠花丢了,心急如焚,跳进湖底去寻找,随后又入了阵法,不知疲劳地杀了几天几夜的异兽,毒性再次波动,与灵力修为较量,导致她直接昏迷,之后醒来,从木影兽王身上拿到的宝珠已完全吸收,修为也至金丹。

“这些便是全部了。”陆沉音低声说,“没有什么心甘情愿,也没有什么看中江师兄,从头到尾都没有。”她终于抬眸去看他,那一刻宿修宁竟有些不自觉逃避她的注视。

“师父实在不应该那样误会我。”

陆沉音往前走,再次试图靠近他,这次他没躲,但他不看她,侧着脸,面纱遮面,她只能看到他垂下的眼眸,蝶翼般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在他眼下留下一道剪影。

“我怎么可能忍心让师父丢脸?”

陆沉音走到他很近的地方也没停下,直到她的鼻尖几乎贴在他胸膛之上,她才缓缓停下脚步。

宿修宁偏开了头,上身后撤闪躲她的呼吸,陆沉音直接抬手扣住了他的后腰,不准他躲开。

他的腰劲瘦有力,她的手指不自觉轻捻了几下,宿修宁望向她,面纱下的薄唇紧紧抿着。

“师父听我说完。”陆沉音忽略他眼底的矛盾,轻声说道,“我从未想过要找别人做道侣,不管那个人是江师兄又或者是其他师兄,他们再优秀我也不喜欢,我不会喜欢别人的。”

她只说不会喜欢别人,不会找别人做道侣,却不说她喜欢谁,想要找谁做道侣。

她面色平静,仿佛在叙述再平常不过的事:“我从未想过离开青玄宗,离开师父身边,不单单是这次在流离谷,今后不管去了哪里,只要有人和师父提这件事,师父都要拒绝。”

她仰头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眸,他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她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眼底的坚定。

“我一辈子都陪在师父身边,哪儿也不去,师父就别生我的气了吧?”

最后的话她说得极轻,仿若气音。

宿修宁因为这句话有些失神,他微微启唇,几乎有些神不守舍地说:“没有什么一辈子,我也许很快就会飞升,你早晚都要离开我身边。”

陆沉音笑了一下,抬手捻住他面纱的一角:“那我就只稍稍离开师父一小会儿,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师父且在天上等我一段时日,等我也努力飞升了,就能去继续陪着师父。”她一字字道,“弟子和师父,天上地下,永远都不分开。”

宿修宁在感情上再迟钝,也能听出陆沉音这些话里隐含的不寻常了。

更不要说,她眼神那么灼热,他想忽视都难。

往日里一个淡泊到没有个人情绪的人,此刻内心复杂思绪太多,多到他难以适应,有段时间,大脑几乎是空白的。

陆沉音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缓缓拉下了他的面纱,他俊秀如拂晓晨星的脸庞展露在她面前,她犹豫了一下,手撑着他的胸膛,感知着他有力的心跳,踮起脚尖,一点点靠近他的唇。

这是她在清醒的情况下,第一次试图和他亲密。

在两人呼吸交织,唇瓣几乎贴在一起的关键时刻,宿修宁终于反应过来,使劲推开了陆沉音。

身上还带着伤,在阵法里杀了几天几夜异兽,陆沉音早就没多少力气了,被他这么一推,她直接摔倒在地上,喉咙发痒,险些吐了血,但还是忍住了。

宿修宁怔了怔,立刻蹲下去扶她,陆沉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难得鼓起勇气说了这些话,试图清醒地靠近他,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失败。

未免以后漫长时光里无法面对彼此,还是描补描补得好。

“我自己可以站起来,不劳烦师父了。”

她言语平静,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刚才要做那件事的人不是她。

宿修宁跟着她一起站起来,转开眼不去看她,声线低沉道:“沉音,这样不对。”

陆沉音笑了笑说:“什么不对?”

宿修宁欲语,陆沉音在那之前接着说:“没有什么不对啊,师父指的是什么?是方才吗?我只是怕师父戴久了面纱不舒服,帮师父解下来罢了,至于后来……”她顿了顿抿唇笑道,“也没什么呀,就是好几日没见师父,甚是想念,近距离看看师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