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负责。”

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傻,简年忍着笑抱怨道“别闹了,快睡吧”。

定好闹钟,简年重新闭上了眼睛,脖子处忽而有冰冰凉凉的触感,她气恼地睁开眼瞪向路时洲:“你又干什么呢?”

系在观音上的棕色绳子对简年来说有点长,路时洲在她的脖子后头打了个结,笑道:“说好给你的,不许摘下来。”

简年拿他没办法,只好说:“我不摘,你快点睡觉。”

“我睡不着。你能睡着吗?”

“我快困死了。”

顿了顿,路时洲忍不住又问:“你还疼吗?”

“……你快点睡觉好不好?”

隔了好一会儿路时洲才说:“我刚刚总是不成功,一着急就没控制好力度……下次一定注意,你有没有受伤?”

听到这话,简年简直要疯了,狠狠地扭了他一下:“你还敢说!”

路时洲任由她扭,也不躲,厚着脸皮笑道:“你让我检查一下,我担心你受伤。”

简年嗔怒的模样让路时洲更觉心痒难耐,可既怕再弄疼她,又怕她真的恼,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在一旁。

这么一闹,简年也没了困意。不知过了多久,路时洲起身去喝水,简年才知道他并没睡着。

喝过水,路时洲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床上,躺了片刻忽而凑过来吻了吻简年的额头,见她不动,以为她睡着了,又依次亲吻她的鼻子、脸颊、嘴巴和下巴,而后才轻叹一声,躺了回去。

简年知道路时洲在纠结什么,本想装睡,然而记起他明天就要离开,终于还是没忍心,仰起头啄了下他略带胡渣的下巴,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腰,整个人都蜷进了他的怀里。

路时洲有点疑心这是暗示,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一寸一寸地试探,终于整个人覆了上来。

简年虽不回应,却异常温顺,路时洲忍着急切,用手指缓缓地让她适应,时不时地询问“还痛不痛”。

简年忍无可忍,终于嗔怪道:“路时洲!”

感受到指间的湿润,路时洲才敢欺身而上,不同于之前,这次他格外温柔。

一片黑暗中,路时洲的眸子亮如星,简年不敢再看他,别过脸闭上了眼睛,

她有些奇怪,又不好意思问,明明没有很热,明明他的动作如此轻而缓,怎么落到她脸上的汗珠反而比之前更多了呢。

两人折腾到天擦亮才睡过去,简年自然没能爬起来替他买吃的,路时洲隔天下午考第一门,本想今天回去准备,这下却不舍得走了,只说退掉上午的机票,待到晚上,乘夜里的火车回去。

简年担心影响考试,自然不许,替他收拾了东西,催他早点去机场。见她不断要自己走,路时洲板下脸说:“就知道你巴不得我离开。”

说完这句,不等简年应声,他又笑了,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我一考完就回来,那时候你还没考完,我可以帮你复习。寒假还可以带你到处玩。”

机场太远,路时洲不许简年送,背起双肩包,走几步就回头冲她招手,让她别傻站着快回去,简年真的转身走了,他又打电话说还以为她会一直站到自己消失。

简年想,为什么别人都用“高冷”和“聪明绝顶”来形容路时洲呢?明明是个幼稚到不行的傻子。

……

之后的寒假,简年推掉所有工作,专心陪路时洲,两人好到蜜里调油,然而幸福的代价就是开学后更加辛苦,好在简年寒假时在路家的书房每日抽两个小时学计算机和英语,二级四级的考试还算没压力。

四月开始,因为相同的问题,两人隔三差五就吵架,纵使让惯了路时洲,在学业、赚钱、争执的三重压力下,简年第一次觉得,同路时洲冷战的时候,自己反而更轻松——怕路时洲不高兴,明知道工作的时候看手机是大忌,她仍硬着头皮隔一会儿就看一次。

五月中旬,电视台有个合作过的男老师打电话给简年说想找她拍商业广告,因为报酬很好,简年在电话里再三感谢他。男老师约她去外面吃饭,说带她见几个同事当面试。

简年到了才知道只有男老师一个人,察觉到不对,她立刻要走,男老师却拉住她不放,幸而遇到了刚从日本回来、在同一个饭店跟朋友吃饭的江东。

男老师“见多识广”,自然不把还不到二十岁的江东的警告放在眼里,说了几句侮辱性的难听话后,不出意外地被江东揍了一顿,男老师当即报了警。

闹到派出所后,男老师反咬是简年为了拍摄机会主动约自己吃饭,这事被她的男朋友知道了,才因为吃醋无故殴打自己。

怕影响到简年,江东带了几个人把男老师堵在电视台外威胁了一通,总算压了下去,男老师不敢再找简年的麻烦要赔偿,却没少在认识的传媒学院的学生老师面前诋毁她。

五一长假前,路时洲想带着简年和几个同学去港澳玩,要她放假直接去北京找自己,因为简年不肯去,两人刚刚闹过别扭。简年知道要是把这件事说给路时洲听,他一定会发脾气,便瞒着没说,不想他在Z大的朋友比她还多,最后还是从别人那里知道了。

路时洲当即就给简年打了通电话,因为旁人传的太难听,他虽完全不信,面子却挂不住,加上担心她的安全,训了简年一通后,要她保证再不和这些人接触。简年本就满心委屈,也不肯让他,两人隔着电话吵了足足几个钟头。

冷静下来后,简年明白主要问题在自己,便买了张票去北京找路时洲想当面解释。出了车站她才发现手机停机了,因为江东在派出所时,她之前存的几千块全付了男老师的检查费——他嚷嚷着受了重伤,从头到脚全部检查了一遍。

买过来北京的车票,简年的钱包里只剩下一百块,去充值点冲了五十的话费,居然仍是停机,打客服询问才知道她还欠了快一百。

简年没有办法,只好去路时洲的学校,在他的宿舍楼下站了许久才见到他宿舍的同学,一问才知道路时洲这两天心情不好,拉着几个同学逃课去自驾游了。

直到十年后,简年仍能回忆起两顿饭没吃、坐了一夜硬座、连日来被男老师事件困扰到吃不下睡不好却无人倾诉,忍着委屈千里迢迢来找男朋友求和,满心期待却发现扑了个空的自己那一刻的感受。

她终于想到了分手——以她这样的情况,为什么还做谈恋爱这样奢侈的事呢?没有了路时洲,生活一定能轻松很多。伤心过一阵后,路时洲也会轻松吧,反正在这一段关系里他的不满有那么那么多。分手的话,他们都能得到解脱。

男老师事件的影响还未散,简年不想再见兼职圈的人,回去后干脆没充话费,只用宿舍的座机给路时洲打了个电话提分手。

路时洲回来的那天,正赶上江东回日本前找她还医药费,知道她是真心想分手,江东把路时洲叫了出去,他们说了什么简年没有问,总之路时洲和她从此就断了联系。

大抵是因为那一段的情绪足够低落,已经没有了更糟的空间,分手并没有让她觉得多么难熬。然而这沮丧虽不强烈,持续的时间却格外漫长。

2017年,夏

屋外吵杂,简年并没睡多久,许是故地重游,她居然想起了当年路时洲送出的观音。

很多年后她才偶然得知,这种细度油性白度都属顶级的羊脂玉籽料每克就要两三万,而路时洲的这一件差不多要七十万。

她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联系如果说——路时洲大概会不屑一顾,对于他来说,七十万或许并不算什么。

走出卧室,见众人还在忙,简年交待了一声便去了隔壁池西西家,从装细软的盒子里把观音取了出来。

回到路家,她考虑了片刻,把它放在了路时洲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过去他随身用的小物件都放在里面,如今虽然已经不在这儿住了,可无论能不能看见,她都还了回去,不用再于心不安。

第43章2017

临近结束的时候,本该在出差的路时洲突然回来了,他客套了几句便让助理安排中饭,说要提前感谢诸位媒体朋友。

简年身体不适,本不想去,哪知路时洲把主任也请了过来,有领导在,她自然不好推辞。

路时洲做东,自然谁都要敬他,看到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独自喝掉近一瓶五粮液后还思维敏捷、口齿清晰地同人从电影、音乐聊到文学、哲学,简年才知道他的酒量居然如此之好。

简年的手机全程不断在响——全是贺齐光打来的。眼看电量就要耗尽了,简年只得出去接听。

简年起身的时候,小赵问:“路先生,您酒量真好,是天生的吗?”

路时洲没有立刻回答,直到简年走到包间门口,按下接听,“喂”了一声,才隐约听到他说:“不是,失恋的时候天天喝,练出来的。”

小赵一脸惊奇,脱口而出:“您这样的人也会失恋啊?对方得是什么样的妖孽啊。”

路时洲身侧的主任认为这个“妖孽”非但不幽默,还很冒犯,瞪了小赵一眼,笑道:“年少无知的时候谁没遇过渣。”

见简年立在门外没走,路时洲扫了她一眼,难得笑了笑:“说的没错。”

“……”

听到简年说“没空”,电话那头的贺齐光笑道:“我约你二十次,你总得给个面子出来一次吧。”

简年有心同贺齐光聊一聊,可他的脸皮太厚,简直油盐不进,无论怎么拒绝,都只当听不到。他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的生活,简直算是骚扰,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然而除了江东,她找不出像样的男性朋友帮忙解决这件事。当年亲眼见识过江东打人,她轻易不敢再麻烦江东,这会儿也是没了办法。

顿了顿,简年说:“那晚上一起吃饭?”

贺齐光习惯了被她拒绝,听到这话反倒傻了:“你说什么?一起吃饭?你在哪儿呢,我这就接你去。”

“不用,这儿不好停车。你说个地方,我自己过去。”

“这是咱俩重逢后第一次吃饭,地方我得慎重地选,订好位子再微信你。”

结束通话后,简年又给江东打了通电话。这事在电话里一句两句讲不清,事前要细细交待他千万别动手。电话一通,她便问他午饭后有没有时间,说想过去找他。

不巧的是,江东人在外地,知道简年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他问:“怎么了?”

“没怎么……晚点等你回来再说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上午,我后天中午去报社找你?”

“好啊,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

贺齐光废话太多,怕再打回去又要和他扯半天,简年干脆发微信告诉他临时有事,后天中午见。

简年能答应见面吃饭,贺齐光已经觉得是莫大的荣幸了,自然不会在意晚上一两天。

简年锁上手机,一回头见到路时洲立在栈桥的另一边抽烟,她怔了一下,冲他客套地一笑。

路时洲只挑了挑眉,毫无笑意地扯了下嘴角。

附近安静,她的两通电话不知道被他听去了多少,他大概更要误会她周旋在不同的有钱男人中间了。简年本以为自己不在乎,或许是因为同路时洲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她再也找不回之前的淡然。

路时洲喝了酒,午饭结束后,自然要叫司机来接。在餐厅外寒暄了几句之后,路时洲说了句“先走一步”,便率先离开了。

走到车门边,他忽而回头望向简年:“你回家吗?顺路一起。”

简年有些意外,当着众人不好驳他面子,便说:“好啊。”

路时洲喝了酒,偌大的后座被他占去一大半,简年便选了副驾驶。这个时间不堵车,从海边开到学校只用了不到半个钟头。路时洲全程闭着眼睛小憩,倒免去了找话说的麻烦。

一开进Z大,路时洲就打了通电话,得知老宅还没打扫完,他看向后视镜里的简年:“不介意我去你家喝杯茶,等保洁离开再回去吧?”

简年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人多,把地板踩得都是脚印,该我们替你清理的。”

“你们不来,我搬进去前也是要找人彻底打扫一遍的。”

“你要搬过来?”简年很是惊讶,“为什么啊。”

路时洲笑着说:“我住自己家,有什么为什么。”

简年想回“你不是刚买了套豪宅吗”,又不愿让路时洲误会她关注他的消息,就没说话。

片刻后,路时洲主动说:“我九月开始要在职念MBA,每周都在Z大上课,没那么多时间来回跑。”

简年“哦”了一声,心想,难怪他搬到不适合一个人住的老房子来,不过,说不定也不是一个人……上次同学聚会时班长说路时洲这种金融、应用数学双学位最吃香,印象里他似乎回了句做风控这行还缺个计算机的,怎么又来念MBA了。

下了车后,路时洲跟着简年站到了池家门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贴得很近,酒气直往简年的脖子上扑,前面就是门,避无可避,她不由地耳根发烫,钥匙怎么都插不进锁孔。

路时洲笑了笑,把手覆了上去,扶着简年的手把钥匙投了进去。简年迅速地抽回了手,门一打开就先一步跨了进去,脸上带了三分恼怒。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去厨房泡茶,往茉莉花茶中加了四五勺蜂蜜后才把杯子递到路时洲手中,意有所指地说:“给你醒酒。”

路时洲只当没听懂,往沙发上一靠,环顾四周:“这房子这么大,你一个人住不害怕?”

若是路时洲的那位主持人女朋友也一起搬到隔壁,她怕是要搬家的,简年担心路时洲到时会多想,干脆提前铺垫:“还好。不过确实不适合一个人住。我没空找单身公寓才暂时住这里,晚点不忙了,找到地方就搬出去。”

“我也觉得这种三四层的房子不适合一个人住,要不跟池西西说说,我干脆搬到这儿来。你不介意咱俩住一起吧?”

简年看了路时洲片刻,看清他的眼中有调戏的意味,有些恼怒,因为认定了自己是随便的女人,所以哪怕有女朋友了也觉得可以随意戏弄?

她冷下脸,说:“这是池西西的房子,她说了算,我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倒是你,跟异性合住,不怕女朋友生气吗?”

路时洲想起A8和玛莎拉蒂,以及午饭时她接连打的那两个电话,冷笑道:“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的道德感居然这么强。”

简年更加确定他在戏弄自己,拿起包径直回了房间。

她睡足了两个钟头的午觉,才走出卧室去客厅,路时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已经不在沙发处了。

……

酒量再好,喝掉一斤白酒也会晕眩,路时洲觉得困倦,想午睡,可窗帘没来及拆下来清洗,尘土厚厚一层,稍微一拉就往下掉。他随手拉开抽屉想看看有没有一次性眼罩,不料却摸到了旧物。

回忆起简年片刻前冷冰冰的态度,以及她跟江东打电话时温软的语气,路时洲的心中起了股无名之火,随手就把玉坠砸到了地上,片刻后,他想起这是奶奶的旧物,又走过去捡。

这种羊脂白玉硬度虽大,但越硬越怕摔,他对着光看了看,居然毫发无损。路时洲随手将玉坠扔到床上,拎起衣服就出门了。

……

路时洲一进门,贺齐光便说:“你怎么不接电话,我正找你呢。”

“有事儿?”

路时洲正头痛,没接贺齐光推过来的酒,让侍者给自己上一杯冰乌龙茶。

“我有个妹妹,暗恋你好多年,这两天刚回国,哭着喊着让我帮忙撮合,”贺齐光划开手机,翻朋友圈给路时洲看,“做媒这种掉价的事儿我本来不乐意干,可人家痴情,这年头最稀罕的就是专一痴情的,你看看,挺漂亮的吧。”

路时洲没看:“没兴趣。”

“你看都不看怎么知道没兴趣,你最近有点喜怒无常,该约约会放松放松。”

“没精力。我有目标了。”

贺齐光有点意外:“谁啊?”

路时洲一口气喝掉半杯冰乌龙茶才说:“初恋。”

听到这话,正打电话的季泊川一脸惊诧地看向路时洲:“啊?”

路时洲没理季泊川,朝贺齐光一笑:“我觉得你说的对,为了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女人烦那么多年,不值当的。追回来处一段,把她欠我的找补回来再散。”

第44章2017

上午的外出采访结束后,简年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去了江东的公寓。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钟头,她在附近随便找了间店,点了杯乌龙奶盖后,给江东打了通电话。

电话没能接通,隔了片刻江东才回复过来,他的嗓音略显暗哑,简年立刻反应过来他应该在睡觉——江东的作息本就不规律,时常白天睡觉,下午起床工作,更何况今天才刚出差回来。

简年马上说“抱歉”:“没什么事儿,你继续休息吧。”

“你在哪儿呢?”

“我在你家附近……见采访对象,一时半会好不了。你要是累,饭推到晚上再吃也行。”

“不用,还是中午吧。”

半个钟头后,江东走出小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对街小店的玻璃窗边写字的简年。他绕了点路,从不容易被她发现的另一侧进店。

简年向来专注,眼下正在记事簿上手写新闻稿,江东在她身侧站足了三分钟,她居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到。

正值暑假,这样的小店有很多学生光顾,一位难求,听到有人问能不能拼桌,简年抬起头说“好”的时候,余光才扫到江东。

看到自己时,她脸上的讶异令江东莫名地想笑,他坐到她的对面,说:“你上午不用上班?”

“今天有采访任务,结束的早。你是被我的电话吵起来的吧?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江东了解简年的脾气。她与他见过的其他漂亮女孩不同,像是从不知道自己的美貌可以轻而易举地换取便利一样,从不肯给旁人带来一丝一毫的麻烦。如果不是已经到了,她就不会给自己打电话,这附近的店不多,他自然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