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

话题是怎么突然跳跃到这里来的?阿青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婚期?”

“是啊,我觉得春天就很好,三四月可能来不及了,五月就很好啊。”

“什么?”现在正月都过了大半了,五月?那不没多少天了?

阿青虽然知道两人定亲的事实,可是一点都没想到出嫁竟然是这么近的事。

“这个肯定不行,时间太短了。”

“我还嫌时间太长了。”李思谌轻声说:“我真恨不得明天就能娶你。”

这话声音很低,钻进耳朵里的感觉就象有人用一根头发丝搔她的耳朵一样,痒的整个头发都发麻,汗毛全站起来了。

“不成,肯定不能这么快。”

五月?吴婶那会儿生完孩子只怕才刚刚出月子吧?肯定不满百天,阿青哪能在那个时候放下家里这一摊事出嫁?

最好是明年,等弟弟或妹妹满了一周岁,那时候已经比较结实,也好带了。

阿青一点儿都没发现思路已经被对面这人成功带偏了,已经从“我不想嫁”变成在考虑“什么时候嫁”了。

“婚期这事儿,不是该听司天监的吗?”

李思谌很想笑,忍住了。

要是再笑,非把她惹恼不可。

她还真是可爱,有时候聪明的很,可有的时候又特别天真。

司天监排吉日,还不是要看他的意思?每个月都会有适宜成亲的吉日,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暗示司天监把成亲的吉日定在自己喜欢的任意一个日子。

不过他成亲琐事很多,宗正寺那边儿也不会同意他把日子定的那样急。时间这么短,别说房舍庭院修缮不好,就算是裁衣采办嫁妆也来不及。

定了亲,他的一颗心总算踏实了点,不象原先那样总是悬着。

可是没有真正把人娶回去,还是不能真正放心。

他知道吴家想给她安排亲事,甚至他都见过那个人。

姓秦,文质彬彬的,虽然说有些书生意气,但是那人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更让李思谌警惕的是,这姓秦的也不笨,他很懂得有花堪折直须折的道理,知道夜长梦多容易出变故。

幸好阿青没接他的那封信。

李思谌想到这里,难免有些得意。

要说下手快,那他下手更快。

姓秦的毕竟比他迟了一步。

“喂,你想待到什么时候?”都过了三更了,这人不是说已经两三天没睡觉了吗?还在这儿跟她耗什么?

“你累了?”

阿青实在忍不住,掩住口打了个呵欠。

她这两天也都没睡好啊,吃饭也都不觉得香——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真想一脚把他踹飞。

——吴婶这么多年来对她的淑女教育实在太有成效了。阿青心里的愿望再强烈,还是干不出真的动手挥拳事情来。

“那你快歇下吧,我先回去。”他站起身来:“明天我得回郡王府,那边儿肯定也得到消息了,只怕郡王妃生吃了我的心都有。”

阿青犹豫了一下:“那你…多当心些。”

这是担心他啊。

李思谌心里就象熬开了一锅糖,甜到了底,也软了到了底:“你放心吧。她那点儿心思手段我不放在心上。早在我刚进学的时候她就不知道出了多少阴招了,我可从来没让她占过好处。”

“那还有你父亲啊。”

娘是后娘,可爹还是亲爹。在这个孝字大过天的地方,纵然他有皇帝撑腰,他父亲还是有着绝对权威的。

“我不会有事儿的,放心吧。”李思谌目力可比阿青要好。他能看清楚阿青那件象牙色里衣的领子微微散开,露出里面细致温润的一小抹肌肤。她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柔软蓬松象云朵一样,烘托着她秀丽的面庞既小巧又荏弱,看起来凭空小好几岁的样子。

她这样美。让他移不开视线。

嘴里说着要走,人也站起来了,可就是不挪动脚步。

屋子里。帐子里都有一股暖融融的香气,并不浓烈。他知道她是不习惯在衣服上熏香的。这香气是哪里来的呢?是脂米分香?还是她身上的香气?

“回去…你一切小心。”阿青是不可能起身送他了。

说不担心是假的。

可是这事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他也得去面对这件事带来的一系列后果。

说不定他父亲会把他打得半死,又或者,把他关起来?

“快回去吧。”

“知道了。”

这人来的时候是翻窗进来的,走的时候又是翻窗走的。

阿青抱着膝靠着床头坐着,他在的时候她浑身不自在,可是他走了,又觉得这屋里太静了,也太空了。

刚才忘了叮嘱他,回去后弄点热的东西吃,实在不行,多喝点热水也好。不管事情再多,也要抓紧时间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还好些事情她想不明白,现在心里还是疑团重重,可刚才他在的时候,竟然都没想起来问他。

阿青捶了一下床。

刚才的谈话节奏好象全进被他掌握着,这个人实在太狡诈,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阿青侧耳听听,好象没再听到婴儿的哭声了。

大概大妞已经成功把那孩子给哄睡了吧?

现在的孩子最难带了,一夜大概要醒几次,照料这么小的孩子可是苦差事啊。

阿青重新躺下来,把被子裹紧。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都快半夜了,再不睡怕是明天要起不来了。

阿青这一夜做了好几个梦,光怪陆离的,醒来之后一点儿都想不起梦见什么了。

她撩开帐子,看了一眼天色。

外头桃叶问:“姑娘醒了吗?”

“醒了。”

桃叶进来服侍她起身,端水服侍她洗漱,梳头的时候问:“姑娘今天想梳个什么头?”

“哦…就按平常那样梳吧。”

桃叶答应了一声,把盛头油和梳篦的盒子打开,顺口问:“姑娘昨晚睡的好吗?”

阿青有些心虚:“还好…你呢?”

“睡的比平时沉,一夜都没醒。姑娘昨晚没要茶吧?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听见。”

阿青咳嗽一声:“我也没有醒过,睡的很沉的。”

一百四十二 母女

大妞多半是一夜都没睡成,狼狈的就象被人暴揍了一顿一样,也没胃口吃饭,即使桌上有她平时最喜欢的肉饼,她也象嚼蜡一样,啃的没滋没味儿的。

吴婶给她夹了一筷子腌菜心:“你看看你这样子,白天让唐妈妈帮你照看那孩子,你还是赶紧补个觉吧。”

大妞摇头说:“没事儿,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一口气把粥喝完,放下碗来真心诚意的说:“婶儿,怪不得人家都说,养儿才知父母恩,我现在真知道了,这带孩子真要命,昨天一晚上我都想求饶了,一想到这孩子要养到十几岁才能算成人才能放开手。幸好有桃花帮我倒热水,热米糊,要是我一个人还不定怎么折腾呢。”

吴婶脸色一沉:“你一晚上也闹够了吧?还想自己带着孩子亲力亲为?这孩子的去留,你爹昨天怎么说的?”

大妞顿时变得沮丧起来:“我爹说,这两天就把孩子送走。”

阿青好奇的问:“送到哪儿?”

当然不能送回包家,包家容不下这个孩子,如果再次抛弃倒是没意外,说不定为了一绝后患干脆溺死他也说不定。

送到济善堂肯定也是不成的,从大妞的描述来看,济善堂简直已经名存实亡,根本不会收容这些弃婴。

“我爹说,送给别人抚养。”大妞小声说:“我爹说,药铺里有一对夫妻来了几次求医的,他们生不了孩子,还说想抱养一个。”

吴婶点点头:“这样最好。你把他抱回来救了他一命,再给他找一户好人家收养,这是最好不过的。”

看大妞垂头丧气。吴婶知道她是舍不得了。

也是,别说她了,吴婶也觉得要把那孩子送出去,有点不放心。但是他们家离包家太近了,那孩子留在他们家,以后准有麻烦。张伯看人很准的,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对夫妻一定会好好抚养孩子的。

吃完早饭。阿青跟着吴婶进了里屋。

看吴婶的样子,她昨晚大概也没有睡好。

阿青扶着吴婶坐下来,吴婶拉着她的手:“你也坐吧。”

阿青理了下裙子。挨着吴婶坐下了。

桃枝很有眼色,看着夫人和姑娘母女俩是有话要说,很知趣的端了茶就出去了。

“晚上没睡好吧?”

阿青点点头。

吴婶说:“我也没有睡好,你爹也是。一晚上净翻身了。”

阿青心里十分歉疚:“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让爹和娘这么担心费神。”

“养儿养女不都是这样吗?谁家要嫁女儿。心里都不踏实。”吴婶打量着阿青。到底是年轻,虽然夜里没睡好,皮肤依旧光洁的象缎子一样,就是眼睛那里能看出点端倪。

“昨天李公子来。同我和你爹说了番话。”吴婶顿了一下,回想起昨天的情形。

李思谌这年轻人,只看他个人的话。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相貌英俊,气度不凡。听吴叔说,现在已经在办差了,很得皇上的重用,称得上文武双全。吴婶不无心酸的想,假如东平侯府没出事,那东平侯府嫡出的姑娘嫁予郡王的长子,这门亲事真称得上门当户对了。倘若自家小姐姑爷还活着,说不定还要挑剔一二呢。安郡王府的事情昨天吴婶问过丈夫了,内宅可不算太平啊!李思谌是原配留下的长子,现在的郡王妃也有亲生儿子,这一场继承之争早就拉开序幕了。上次李思谌重伤后被小山救回家,八成就是祸起萧墙。

这等不太平的人家,争位都争到刀光剑影你死我活了,一般只要疼惜女儿的人家就不会考虑把自家姑娘嫁进这样的人家。

可是现在吴叔吴婶没得挑没得捡了,皇上都开口做了主,这门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吴叔绝不是个拖泥带水婆婆妈妈的人,昨天从出宫到回家的路上,他已经在琢磨这门亲事该怎么应对。

女儿嫁给李思谌,就与他祸福与共了。他能做世子,能做下一任郡王,那自己女儿才有平安富贵。如果他被掀翻在地,甚至不幸身死,那女儿当然也不可能得到幸福。更不要说将来两人成了亲肯定要生儿育女,那可就是自己的外孙了。为了这还没有影儿的外孙,吴叔也得和李思谌站在一条船上。

这件事不会容易,尤其是阿青会面临危险,但是现在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走。

“没有意外的话,这几天就会有正式旨意了,司天监的人也会推算吉期。虽然你才将将及笄,李思谌可是已经等不了了,我猜,婚期最晚也就是明年春天。”

姜还是老的辣。

昨晚李思谌可不就是这么说的嘛。他说今天春天就成亲虽然带着玩笑的意味,但是阿青相信他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男人一说到娶媳妇就没有个不急的,吴婶太了解了。

当初她和吴叔两个人是在逃难之中相互扶持有了感情,那种非常情况之下,两人之间早谈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抱在一起取暖,路太难走他把她背着、抱着过去。两人心里也都有了默契,可是等到挑明了关系,决定要做夫妻的那天,吴叔迫不及待的就去找了红蜡烛和红布来,当晚就要拜堂洞房。

不要觉得这两样东西很便宜普通,那可是在二王之乱的年月里,许多地方十室九空,吃的用的东西都被劫掠一空,那红蜡烛和红布真是找来的相当不易。蜡烛当然那天晚上就点了,不过当盖头用的红布吴婶一直留着,直到现在还被她珍重的收在箱子底下呢。

虽然她没有坐过花轿,没有穿过嫁衣,嫁妆一文没有,可是她和吴叔成亲这么些年来,日子过的是相当恩爱美满。吴叔有勇有谋,哪怕只打猎、耕种,也能养得活一家老小。吴婶是做丫鬟出身,下厨、针线、打扫这些都难不倒她。男耕女织,夫唱妇随,这些以前只听人家说过的词儿,吴婶自己都体会过了一遍。

她也希望阿青能得到这样的幸福。

可是眼下看来,阿青将来的生活肯定不会平顺了。

“所以咱们的时间不算多了,得赶紧给你预备嫁妆。”吴婶说到这个,真觉得这时机不合适。自己眼看要生了,生完了还得坐月子,孩子太小会占去她许多精力,没有办法把全部心力都集中到这件事情上来。

昨天李思谌说,这件事情他心里也有数,会先和宗正寺打招呼,一大部分嫁妆可以由宗正寺来代办。比如嫁衣、铺盖、帐子,一些家什器物,这些都可由宗正寺代办,宗室婚嫁尤其讲究规制,婚嫁之事都有定例,宗正寺操办这些事情都是有固定人手和条规的,保证把事情办的又快又好又体面。

但除了这些,还有不少事情得办。

最难办的应该就是陪嫁的人了,这也是吴家最薄弱的一点。那些世宦书香之家,光家生子就是个庞大的数字,最不缺的就是合唤人手。而自家回京满打满算才一年,使唤人手只有这么几个,扳着手指就数过来了。原来年前就说要采买人手,因为过年一耽误也没有办成,现在看来这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有钱的话,买人不是问题。但买来的人可信吗?合用吗?吴婶自己就做过丫鬟,而且是从粗使丫头一路升级变成小姐的心腹陪嫁丫鬟,深知这其中的难度,自己可是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算脱胎换骨。现在哪有好几年的时间来慢慢教呢?

听到陪嫁,阿青心里更不踏实了。

“娘,陪嫁不要太厚,量力而为就好了。郡王府肯定也知道咱们家的家底,我也不想打肿脸充胖子。”

反正这门亲事就是这么不登对,李思谌娶她又不是为了什么陪嫁不陪嫁。而郡王府的人也绝不会因为她的陪嫁对她另眼相看。对于那位郡王妃来说,就算她陪嫁一座金山,她对她的态度也不会有半分改观。

而吴家的家底阿青心里也有数,真是举倾家之力把她嫁了,那将来小山怎么办哪?